苏夏荷的态度令人失望!蒋湘峰原本打算,苏夏荷把药拿出来,给刘建民和刘樟涛说明情况,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以他的观察,刘樟涛是个很孝顺的人,不会纠缠不放。看来,苏夏荷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而再,就不能保证她不会再而三。也许,还有未曾发现的类似情况。他不愿意这件事扩大到整个医院和肿瘤内科,让病人家属知道了,医务人员的形象会一落千丈。以他的善良,料不到事态的发酵程度和发酵速度。在某些事情上,他确实有一点傻傻的后知后觉。他也不想再提上次的事件,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苏夏荷隐瞒病人外购的药品。
苏夏荷从柜子里,将药品归还给刘樟涛,说:“你父亲的药都在这里,你点个数。好心帮你,你把我当成坏人。”
刘樟涛接过药,点了点,说:“不对,少了三支!”
苏夏荷怒目圆睁:“刘樟涛,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当时交给我的,只有这么多!”
刘樟涛说:“我确定少了三支药。你不拿出来,我不会放过你!”
苏夏荷丢下一句话:“随便,你告去吧。”
当时,刘樟涛接到大哥寄来的药品,直接交给了苏夏荷,也不好意思让她打张收条。少了三支药,却拿不出真凭实据,只好自认倒霉。随即,他向蒋湘峰提出转院的要求,蒋湘峰反复挽留,不要折腾,刘樟涛家父亲经不起折腾。刘樟涛觉得蒋主任说得在理,提出由蒋湘峰做父亲的管床医生。一般来说,科室主任担负了许多行政工作和医疗质量把关的事务,科内有疑难病人的,危重病人的,科主任才会出马解决,很少再管具体的病人。蒋湘峰又不能拒绝刘樟涛的要求,他的要求也事出有因,只好答应下来。让蒋湘峰没想到的是,消息在病房里像长了翅膀一样疯传,苏夏荷管床的所有病人,都要求转给蒋湘峰治疗。
苏夏荷怒气冲冲找到蒋湘峰:“什么意思?你要剥夺我当医生的权利吗?”
蒋湘峰正为这件事烦心,苏夏荷的质问,分明是引爆了他的脾气:“苏医生,你应该有自知之明,是谁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苏夏荷将一摞病历丢到蒋湘峰办公桌上,厉声说:“蒋湘峰,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做事,不配当科主任。我不干了!”
蒋湘峰愤怒了,说:“苏夏荷,我真没看出来,你的涵养这么差,素质这么低!”
听到争吵,上官雪莹过来劝解,苏夏荷骂骂咧咧离开了病房。
蒋湘峰不能理解,苏夏荷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对上官雪莹讲了自己的疑惑和担忧。上官雪莹也是云里雾里,看不清苏夏荷为什么要这样。蒋湘峰说:“我们下班后,去她家看看。不然,这一切都没办法解释。按道理,苏夏荷是硕士研究生毕业,医院待遇也不差,她自己说,家庭条件也挺好的,父母都有体面的职业,按道理日子还过得下去,为什么会对钱这么在乎?”
全达明来找蒋湘峰,说:“蒋主任,我的药也少了。之所以没当面戳穿苏医生,是想给她留点面子。”
蒋湘峰愕然,苏夏荷截留药品是为了卖钱还是别有心思?他想不明白,说:“谢谢你没有落井下石,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该退药的退药,该赔钱的赔钱。”
全达明说:“我在商界这么多年,见过很多人,我也想不透苏医生怎么会这么干?其实,我曾经给她打过红包,她没要。既然不要红包,又为什么要截留药品?”
蒋湘峰好像忽然想到什么,问全达明:“你也是用的伊立替康?”
“对,就是伊立替康。”
蒋湘峰等不及下班了,立马和上官雪莹找到苏夏荷家。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一股刺鼻的气味猛地钻进鼻子。这是套两居室的小房子,屋子里摆放的家具也很简陋,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桌椅板凳,一台老式电视机,还接着天线,一台单筒洗衣机,一台旧冰箱。蒋湘峰以为是走错地方了,苏夏荷怎么会住这里?正要退出来,苏夏荷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系着围裙,拿着锅铲,见到蒋湘峰和上官雪莹,愣住了:“你们怎么会来?”
蒋湘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就住这儿?”
苏夏荷笑笑,很苦的那种笑,眼睛里显着泪花:“我就住这儿。”
上官雪莹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她不得不信:“苏医生,蒋主任猜测,你有事瞒着大家,就过来看看你。”
“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兴师问罪的?”苏夏荷的声音冷冷的。
蒋湘峰说:“我们没有看笑话的意思,更没有兴师问罪的想法。我们只想知道,你的真实情况。”
苏夏荷带他们进到卧室,床上,一名瘦刮的老人蜷缩着,腹部的人造瘘口,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异味,就来自这个造口。上官雪莹职业性地为老人清理造口和容纳袋,小心翼翼地问:“这位是?”
其实,他们早就猜到了,这应该是苏夏荷的母亲。
苏夏荷低着头,说:“我的母亲,五年前得了结肠癌,在老家县医院做了手术。后来,病情复发,又做了一次手术,无数的化疗、放疗,母亲的病花完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房子也卖了,负债太多,父亲受不了,离家出走了。我攻读肿瘤专业研究生,也是受了母亲疾病的影响,我想,要把母亲的病治好。毕业后,我就租了这套房子,把母亲接过来,和我一起住。”
原来是这样!
蒋湘峰说:“我不知道是这样的。你怎么一声不吭?你说了,我们也好帮助你!你自己的肿瘤内科医生,为什么不把母亲送到医院来!”
苏夏荷咬着嘴唇,努力克制不哭出声来:“医院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又该如何?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和可怜。我的收入你们也知道,县里医保报销水平也不高,根本不可能承担得起母亲的医药费。幸好,我是肿瘤内科医生,知道怎么治疗和处理。”
上官雪莹说:“你这傻姑娘!这是何必?你的自尊心就那么强?至少,我们科室的同事可以帮你。”
苏夏荷摇摇头,坚定地说:“母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我想多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