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上官雪莹瞪了夏小荔一眼:“怎么跟病人说话呢?注意你的形象!”
夏小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我这也是吓唬吓唬他,没真的想不给他用镇痛药。护士长,你不觉得我这一招挺管用的吗?”
上官雪莹说:“以后不许你这么跟病人说话。也许,我们无意中说出的话,会给病人带来沉重的心理负担,影响后续治疗。”
夏小荔被上官雪莹劈头盖脸批评,很不自在,虎着脸自顾自进了治疗室。下一个病人要换药,她拿着一瓶药,急匆匆给病人换上。没想到,这一换,出事了。夏小荔换错了药!前后不过十分钟,那名患者的家属就急匆匆来找蒋湘峰,病人晕死过去了。
蒋湘峰奔到病房,测不到血压,摸不到脉搏!再看看输注的液体,竟然是消炎药。病人有药物过敏史,不好!过敏性休克!突如其来的紧急情况,全科人员都参与抢救。病人癌晚期,加上过敏性休克,大家的抢救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半个小时后,蒋湘峰宣布病人脑死亡。
夏小荔吓得不知所措,紧张得浑身发抖。上官雪莹让夏小荔赶紧回家,先避避病人家属的锋芒。万一家属不冷静,会酿成更大的祸端。夏小荔迈不开腿,平时很伶俐的小姑娘,吓得不能走路。上官雪莹只好安排另外一名护士,护送夏小荔回家。
对于这起典型的护理责任事故,患方不依不饶,一定要医院给一个说法。他们对医院管理层成立的调查组不认可,说医院自己调查自己,结果不可信,一定要求上级主管部门成立联合调查组。联合调查组一进驻医院,封存了病历,事件就立马变得微妙了。
没几日,联合调查组宣布事情已经完全调查清楚,建议医院对肿瘤内科主任蒋湘峰和护士长上官雪莹停职,解除夏小荔劳动合同。
大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之中,谨慎谨慎再谨慎,还是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故。
夏小荔揉着一双灯笼花苞似的眼,抱着上官雪莹,哭泣:“护士长,我不是故意的。相信我,真不是故意的。”
夏小荔哭得梨花带雨,上官雪莹说:“小荔,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小姑娘。只要你在平时,多用心,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夏小荔抽泣:“护士长,我不想走。我喜欢跟你、跟姐妹们在一起工作。”
上官雪莹为夏小荔擦去眼泪,说:“小荔,你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等有机会的时候,你再来参加医院招聘考试。到时候,我们科室还要你!”上官雪莹说这话的时候,感到内心空荡荡的,虚得发慌,但她还是要这样说。
夏小荔突然止住了哭泣,说:“护士长,我今年二十五岁生日,本来打算请全科室的人都到我家去玩。现在这情况,请全科室的人不现实,还是请你和蒋主任两家人吧。请你在科室说一声,有愿意去的兄弟姐妹,就来捧个场。”
上官雪莹轻轻一笑,心想,真是没长大的小女孩,工作都丢了,还有心思过生日。嘴上却应承道:“好的,到时候我和蒋主任一定来,祝贺你的生日。”
夏小荔离开的背影,定格在上官雪莹的脑海中。记得,她刚来科室的时候,怯生生的,肿瘤内科的环境让她多少有些胆怯。第一次派她单独上晚班,上官雪莹陪着她上了一个晚班,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上官雪莹都很担心。可是,她很快就适应了独自上晚夜班,所有的护理操作都能独当一面。这几年,夏小荔通过学习,通过了肿瘤内科专科护士考试,取得了国际造口师资格,上官雪莹看着她一步步成长,很欣慰。可是,一次突发事件,她却不得不离开。在医院工作就是这样,你做对了一千件事,也顶不过一次差错事故,更顶不起一次责任事故。临床上,没有可比性,错一次,就是生命的代价。这是一个不容许犯错的职业,只有时时专注、细心,才能避免出错。培养一个骨干护士要几年的时间,毁掉一个骨干护士,却只要一瞬间,甚至是一念之差。
袁奇俊焦躁地在家里转圈圈。时间越来越紧迫,转眼出了元宵节,他发出去的微信,蒋湘峰没有反应,向岳屏也装聋作哑没有回音。一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上官雪莹一回来,袁奇俊就开始盘问:“又这么晚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上官雪莹的心情正躺在冰窖里,不想跟他吵架,放下包,就闪进卧室。这一天,又是抓人,又是辞退,又是停职,她心智已乱,心力憔悴,这是漫长的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家,还要面对袁奇俊的无端指责,烦闷,焦躁。她好想清静下来,捋清楚今后的思路。
上官雪莹不理睬自己,袁奇俊的内心越发焦躁,无名的怒火在胸头一蹭一蹭,随时都要喷射出来。他的目光落在上官雪莹的手提包上,这个手提包,是他送给妻子三十岁的生日礼物。他从来没有打开过,今天却有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一探究竟。他清楚妻子的为人,她干不出这种下作的事情,自己如此栽赃妻子,实属无奈之举。他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只有想办法快点还钱,才能躲过这一劫。他拉开包,一块手表明晃晃地刺眼。定睛一看,呵!世界名表,价值不菲。袁奇俊仔细打量这块表,想:“哪来的?”他从不相信上官雪莹会在外面有私情。昧着良心说这话,也是出于无奈。可是,这块手表是怎么一个情况?难道她真的在外面有私情?
许多傻头傻脑的男人,自以为聪明。却总是疑神疑鬼,将自己的狭隘与肮脏,转嫁到妻子身上。可是一旦有了蛛丝马迹或者所谓的证据,又不敢相信妻子真会背叛自己。这是一个悖论,一个漩涡,一个人性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