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下蜀山遇官贼,做客沙溪逢知己

第二日清晨,步容起早准备动身,他不准备通知师傅师妹和各位师弟。可能离别总是痛苦的,他怕会不舍,于是独自背起剑拎上行李,悄悄起身。

走到蜀山的山路口,剑阁的石门宽宏高大,足足高八十一丈,传闻重数万斤,是当年师祖独孤空几十年如一日,徒手打造而成,大石门上青苔绿绿,色泽沧桑,历史的厚重感在步容心中油然而生。他抬头仰望,石门上是题有六个漆金大字‘千古正义剑阁’的石匾,传达一种纯净与神圣,再污浊的邪念在此匾面前都会被洗涤殆尽,千年来剑阁中人一代又换一代,不变的是这剑阁铁打的招牌。

步容感慨,既惊叹于蜀山自然的鬼斧神工,又难以想象当年师祖精卫填海般的坚毅。他放下手中行李,对着石匾磕三下响头,以感谢蜀山仙境的哺育之恩以及对师祖独孤空的崇畏之情。蜀山毕竟养活了他十几年,感情已经深厚到归属的情结,他心中很是不舍,久久不肯起身。

步容觉得师祖虽然是一位绝世高手,但不是一名济世大侠,空有一身好剑法却用在开蜀山修剑阁之上,他只是尊敬,不想成为。步容深思过后站了起来,拍了拍腿,欲转身离去。

殊不知,如果没有如今的蜀山剑派,中土大地千年来会多少的正义难以伸张。

‘容师兄不准备跟灵儿告别就离开吗?’不知何时,玉灵已经站在了步容的身后,今日换了一身绿衫,美丽动人、清新脱俗,她手中握着一串银色项链。

‘呃,我走的太早了,不想打扰大家清晨修炼。’步容诧异,没想到玉灵已经在下山必经之处等他了,当然也有一丝喜悦,这么多年来他在蜀山很少有人牵挂,本想这么默默无闻地走掉,现在看来还是有人牵挂他的。

玉灵走近步容身旁,贴近他,慢慢扬起双手,越过他的脖颈,将手中项链系在他的脖子上。项链是桃花形状,质地很轻,玉灵是二八少女,身体很香。

这一刻,步容的脑子突然乱了,很乱很乱。

‘这是灵儿做的桃花银链,是灵儿用心头血炼成的,灵儿喜欢桃花,容师兄你说过会带灵儿看京城三月最美的桃花,作数吗?’玉灵这么说的,‘你去哪里都戴着着它,这样不管你去天涯海角,灵儿都像呆在你身旁一样,有了它,灵儿就能找到你。’

‘嗯,好。我会一直戴着它的。’这次步容回答地异常干脆,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在蜀山最不舍的原来是自己的小师妹。如果没有她,如今的自己早已孤寂而死,又怎会坚强到现在。步容双手伸开一张,一把抱住玉灵,紧紧将她搂入怀中。二十年来步容从未接触过女人,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内心是感动还是冲动,他就想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孩,永远不放手。可能他不会说话难以表达,但此时此刻他的行为已经在向少女述说着衷肠。

少女玉灵笑了,经不住轻哼一声,她系项链的双手挂在步容的脖子上,她的脑袋靠在步容的肩膀上,身体依偎步容的怀中,幸福是难以言喻的。

步容下山将近一月了,如今已是十二月,天气渐渐变冷,空气中的水分都没了,干燥得很,过往的风刺得步容生疼,他的脸仿佛被一刀一刀地划开。不知是思家见父母的情绪急涌,还是想早日结束这风餐露宿的日子,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周围的风景如浮云,四处的人物似草木,他,只是一个劲地赶路。

这一日,他到了一个叫沙溪的小镇,下马进了一家名为溪里沙的客栈歇脚。

‘掌柜,有客房吗?’步容进客栈后上柜台问掌柜。

‘客官您好,有客房,二楼左转第一间,上好的客房。’掌柜叫来一小二,让他带步容上楼,小二急急忙忙上前接待。

就在步容跟小二上楼之时,客栈门外马蹄声轰鸣、尘土飞扬,步容惊愕回头,远远看见来了一群劫匪样式的官兵堵在客栈门前,这群人二话不说冲进客栈,将大门锁死,劈刀就砍,抡枪就砸。酒坛满天飞。

领头的是一位七尺彪壮大汉,面目狰狞、飞扬跋扈,右臂上挂着血色红巾,他缓缓从门口走向柜台,手里握着的大砍刀直劈而下。好家伙,只一刀,柜台从上向下全部崩盘散架,可见那大汉臂力惊人,身上的蛮力自然不可小觑。

‘有钱的交钱,没钱的送命!’大汉喊道。

此时柜台后面的掌柜瑟瑟发抖、冷汗直流,他已经跪倒在大汉脚下,不敢说话。客栈里的客人也早已全部跪倒,不敢说话、不敢动弹,生怕为此丧了命。

步容怎么会跪,众官兵拿着武器指着他,向楼上冲来。他虽不曾见过世面,但是见到这场景却知道这是官兵欺压百姓群众的恶行,罪不可恕,然而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客栈东南角发出一人以掌拍桌之声,众人回头。

那是一个外貌俊美、身材高挑的白衣男子,衣和发飘飘逸逸,仿佛悬在半空中的虚影,脸如雕刻版有棱有角,五官分明、美丽异常,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但眼中流露出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看。他举起手中酒杯指着众官兵,‘这酒这么美味,砸了岂不可惜?’说完后又将酒杯对上嘴唇,微微抿了一小口,好不优雅!好不享受!

官兵恼怒,‘大胆,见我们副将竟然不跪!’他们立马放弃步容这个目标,手中武器直指白衣男子,冲上前向其砍去。

白衣男子缓缓抬起左臂,张开手掌,仿佛戏子唱戏般的手法,缓慢向前轻轻一推,官兵们还未近身就被其推出数丈之远,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官兵愈发恼怒,纷纷爬起来再次向他砍去,这次更加凶狠,白衣男子踢开板凳跳了起来,本会粗鲁的动作在他的行动下显得极其优雅,却又快得让人肉眼难以看清。

这一次,步容看白衣男子认真出掌了,他双臂慢慢伸开又急速闭合,手掌快速内切再大力翻转,步容惊呆,掌速太快了,仿佛能看到双掌周围的气流都被改变了流动轨迹,客栈的其他人和物都在这一刻凝滞了。

‘砰!’一声,提刀向前的官兵全部被拍了出去,他们如断了线的木偶在客栈上方划出了一道道优雅的弧线,等落地时,流血的算幸运,骨折的占大多数,个个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白衣男子拍了拍手,理了理衣袖,‘刚做的衣服都给你们弄得褶皱,谁来赔?’说话很轻、语气很淡,他有棱角的脸向领头的大汉转去,眼神犀利,看来是生气了。

大汉扭了扭比水桶还粗的脖子,抖了抖身上壮实的肌肉,放开了手中已经被吓得半死的掌柜,‘看来不杀了你,就收不齐银两,若我无法向上面交差,那就是死路一条了。现在看来只能我亲自动手了,让你这个小白脸尝尝我的狂徒刀!’语罢,大汉拎刀二话不说向白衣男子劈去,白衣男子侧身躲过刀劈,单掌轻拍大汉腰间,大汉踉踉跄跄地向前倒去,跌了个狗刨地。

大汉抵刀爬起来,恼怒自己被耍成猴,然而又被白衣男子扔了出去,桌子都砸碎了好几张。

大汉不甘,第三次来过,他双手把刀举在身体右侧,一咬牙再次冲向白衣男子。这次白衣男子没有躲了,跟大汉过起了招。

大汉横劈竖斩大开大合,刀霸气重!白衣男子挥掌反抗,‘双掌,四掌,八掌,一十六掌!’

双掌时还缓慢得很,谁能想他的掌速随招式越行越快,最后比风仿佛还快,刹那间让众人看花了眼!大汉身中数掌,直直倒下,手中大刀飞了出去。数秒后众人才反应过来,官兵们纷纷爬到大汉身前,看到他已经死了,‘你敢杀害朝廷命官!’

‘回去告诉其他狗官,不管是谁,挡我喝酒者必死!’官兵们惊恐,纷纷落荒而逃。

白衣男子并不追去,反而是再次坐下,指着步容说,‘我早注意这位仁兄气宇轩昂,步伐稳重,修为不在我之下,为何自己不出手,非要等小弟出手呢?仁兄赏脸喝一杯?’

步容暗暗咂嘴,心想这大汉的刀法跟自己的剑法一样大开大合,已然凌厉,却被眼前这位白衣男子轻松化解,先手者还身中数掌,即使换作自己,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扛得住这么多掌,看来江湖上真的是高手如云,师傅说得一点没错。

‘好,喝一杯。’这时候客栈内的掌柜、小二以及客官们才爬得起身,都前来道谢,感谢白衣男子的救命之恩。掌柜说今日所有损失一人承担,客官不必再付吃喝银两。

‘在下剑阁步容,阁下是?’步容先入为主。

‘小弟陆游原,来自武当山八卦门。’陆游原边回答边给步容斟酒。

‘幸会!’步容抱拳,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原来是蜀山剑阁的大弟子,久仰久仰,剑阁乃天下第一剑派,大哥你一定身怀绝技!’陆游原亦一口饮尽,面对步容的先入为主,他同样开门见山。

‘刚才看你掌法快的让人眼花缭乱,难道就是八卦门绝学八卦掌?听闻此掌起式时缓慢,随招式变化而越战越快,最后能比得上风雨雷电的速度,常人不可能招架。’步容问道。

‘雕虫小技罢了,大哥说笑了。哈哈哈哈。’陆游原笑地爽朗,棱角都在律动。

‘兄弟谦虚了,没想到我一下山就遇到了你这样的侠士。’步容打心底里敬佩面前这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些的白衣男子,正直爽朗,这一瞬间他觉得江湖仿佛都是好人,‘话说这些官兵们为何抢劫你们老百姓?’

听掌柜的说,步容与陆游原二人才知道沙溪这个地方是归金哮将军主管,奈何现在时局动乱,为了满足军队供应需求,敌方官兵不得不向属下各地搜刮民脂民膏,甚至强占妇女儿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二人听了,愤怒不已,有这样的将军与士兵,大夏怎么可能强起来!终有一日要改变这局面,步容暗握紧拳头,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出手,也在思索自己是不是始一下山就违背了师命,没有匡扶正义。

‘步大哥,在想什么呢?’步容一点点走神,被陆游原打断思绪,重新拉了回来,‘江湖流传剑阁大弟子乃当今大夏王爷步渊亭独子,看大哥这英姿模样,想必就是小王爷了,再看这赶路之势,莫不是回京城?’

‘是的,当回去见见父亲母亲。’步容点头,又饮了一小杯,‘小王爷我可真不敢当。’

‘沙溪距京城尚有百余里,三个月后乃我武当山新掌门继任大典,师傅派我下山广发英雄帖,正好下一站恰好是送往京城的几大门派,大哥若不介意小弟想与你一同前往,路上正好有照应!’

‘好!’两人饮了几大坛,又聊了数个时辰,直至深夜。步容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江湖生人畅饮好酒,这样把酒言欢,他在江湖上有了第一个朋友。

雨后的沙溪镇是宁静无语的,客栈门前青绿色的石板路上行人稀稀疏疏,也少有人吆喝,不时会有一两辆过往商人的马车经过,真的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步容起得有些迟,可能是昨夜酒喝得有些大了,头撕裂般疼,他捂着头拍了拍,想缓轻些痛楚。这时候有人在敲他客房的门,敲门声不急不慢的,‘大哥起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嗯,马上好。’步容简单洗漱后,收拾好行李下了楼,看见客栈门口已经停了两匹马,着两匹马都早已洗刷干净,马身整体通红鲜艳欲滴,四条马腿精瘦矫健,马尾却是短了一截,应该被人横刀剪断了,看来是陆游原事先安排掌柜的备好了的,步容也很随意地将自己原来的那匹马送给了掌柜的。

二人上马就走,等骑马出了沙溪镇,便快马加鞭一刻不愿耽搁。

马似流星人似箭,步容只觉得身轻如叶飘飘起飞,并不像一匹马在载着他赶路,仿佛是一只荒原神鹰带着他凌空飞翔,速度奇快但是马背上非常之稳,‘好马!’步容不禁赞叹,他对陆游原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这一路上,步容不再寂寞,陆游原跟他说了很多之前他在蜀山上未曾听过的奇闻异事,他听得津津有味,觉得中土广袤无垠,大夏繁华似锦。

后经陆游原详细一说,才知道三个月后武当山上表面是八卦门新任掌门继位大典,其实内有玄机,到时候天下武林正派、侠士义士都会齐聚武当山顶,探讨如何拯救中土大地于水火之中的一件惊天大事。

八卦门善虚老掌门精通周易占卜,前些日他自梦中醒来,召集所有弟子于座下,‘吾梦中受仙人指教,中土将有大劫,今众弟子等于此,吾当以生命演算,望吾走后尔等可以联合中土武林其他门派,拯救中土于水火中。吾当卜算出究竟何为大难,何为大劫。’于是善虚掌门在元始天尊大像下,花费三天三夜,用尽最后生命之力演算,得一十二字‘君子剑出,英雄剑亡,至尊剑失’,随后便吐血不止,命将归入太虚。

‘后来几位师叔查经阅典才得知,是传说中的君子剑三千年封印之期限已到,它即将破除封印,重现中土武林,到时中土大地上将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死伤不计其数。至于黎民百姓也将受争剑之牵连,生灵涂炭同样死伤不计。然而是否真的有这把剑存在,当今世上无人可知,它只出现在上古传说中。至于英雄剑亡与至尊剑失这两则批示,我具体不太清楚,师叔们避着这八字绝口不提其定论,可能是他们怕惹来不必要的灾祸,所以才让我下山广发英雄帖,寻天下间的英雄上武当求应对之道、结束之法。’

‘英雄剑千年前是我剑阁始祖独孤空的手中剑,后来战败被无极门掌门余绝所夺,如今很多年渺无音讯,重玄阁主说过,英雄剑乃江湖共举之人才有资格拥有,剑主必须武功高深而且要得江湖之人信服,其剑沉重,剑身纹有蚩尤九子的黑色剑纹,使起来如九子降世,神哭鬼泣,威力不可阻挡,当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器。至于至尊剑跟君子剑,我倒没有听说过,又是何方神器?’步容震惊,停下马忙问道。

陆游原略有惊讶,随即手中缰绳一拉,座下马前蹄朝天,‘嗵’的一声停下。

‘怎会不曾听说?那小弟来跟你说说。至尊剑自古就是庙堂象征,数千年来国家之间、朝堂之上争的就是这把剑,它象征着称王与得权,此剑薄如蝉翼轻如羽帛,传说它沾血千万,血流入剑身使其通体大红,红得发亮刺眼,剑首乃刻一真龙头,暗示其九五之尊的地位,自古以来兵家争的就是这把剑,不知要多少将士与百姓的鲜血才能换得此剑。得此剑者得中土天下,当今大夏国女帝就是这把剑的主人。’

他看了一眼步容,继续说了下去,‘君子剑乃上古三神剑之首,传说黄帝就是用这把剑斩杀蚩尤的,保我们中土不被蚩尤军队所灭。可最后被黄帝封印于涿鹿郊野,三千来不曾有人见过,剑的样式、能力也不为人所知,但它为三剑之首,一出世必定会引得群雄共逐,到时天下必乱。所以这十二字可能很明显的预示着天下大乱。’

‘如此正义之剑,为何要封印它?’步容惊疑,想着陆游原所说之话,难不成是大夏国气数已尽?英雄剑又何出路?他心中疑惑万千。

‘这个当今世上没有人知道。’陆游原又侧身上马,急忙说道,‘但我知道你我此刻不宜久停,当火速赶往京城!’

‘为何?’步容忙上马,又问。

‘因为你父亲步渊亭乃是当今的英雄剑主,英雄剑亡四个字不知是否准确,之前与大哥你并未相识,所以步王爷的生死我也就没看得那么重,现在你我当速回京城,以免步大侠遭遇不测!’语罢,策马前奔。

只一瞬,步容浑身上下仿佛似雷劈过,竟不知所措,满脑子空白。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在他心中父亲好像是一个很遥远的人,三岁便把他送上蜀山,其心冷程度谁又敢想?他脑子父亲这个形象模糊,可能从小都不如他师傅重玄阁主给他的疼爱多。然而他毕竟是父亲!‘走!’这一刻步容没有犹豫,手中缰绳猛地一拉,宝马通了灵,火速前进!

一路上步容想到他父亲武功高深莫测,当年曾一人于万军从中取匈奴王的首级安然凯旋,况且他又是大夏国朝中重臣,谁人敢动他分毫?可是善虚掌门的批语已下,难不成真的会有人对父亲不利?要知道重玄阁主可不止一次两次地提起过善虚道长的卦算通灵!步容想得头发乱、眼发花,此刻他惴惴不安,心急如焚。

步容、陆游原二人一路上日不停夜不停,走最近的道,快马加鞭地赶路,好在离京城并不远了。

又过约五六日,终于到了京城城门外,城门紧闭。二人来不及喘息,忙停马于树林旁,随即双双跃上城墙。此时已经的京城月黑风高,已是深夜。离家越近,步容的心越发不安。好在有陆游原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