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诺维奇老头的话，不知怎地让孙毅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要是有一天，他也像伊万诺维奇老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掏空，他又会作何感想。
是像伊万诺维奇老头那样，哪怕年事已高，哪怕早已退休，仍要重新出山维持局面，做最后垂死的挣扎。
还是......
想到这儿，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他是绝对不会让这种悲剧重现的，绝不。
而他要阻止这一切悲剧重演的第一步，就是要说服眼前这个倔强的老头，让他为华芯所用。
很快孙毅又重新组织好语言，对伊万诺维奇老头道：
“亲爱的伊万诺维奇同志，人的力量是无穷的，但具体到个人，有时候力量是渺小的。
在自然和社会的变故面前，我们很多时候都是属于无能为力的那一方。
与其做无谓地牺牲，不如好好地为自己做一番打算。”
伊万诺维奇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我老了，在联盟解体之前我就已经退休了。
若不是不忍见波朗纳尔一步步衰落，我也不会出来主持工作。”
孙毅却听出了他话中决绝，心下一阵黯然。
不管他怎么劝，伊万诺维奇都决心与波朗纳尔共存亡。
波朗纳尔在他在，波朗纳尔不在他即退隐。
他只肯忠于自己曾经的信仰，除了波朗纳尔之外，他再也不肯效忠于其他一家企业。
孙毅不甘心，做着最后的努力，竭力劝说道：
“我亲爱的伊万诺维奇同志，你不是不知道，白俄罗斯政府虽然也有心重振波朗纳尔科研生产联合体曾有的辉煌，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只能一步步的后退。
就说波朗纳尔科研生产联合体自身存在的那些问题，虽然原本有着完善的研发生产体系，但随着联盟的解体，这一体系已经直接瓦解。
那些原本属于联合体的工厂很多都已经倒闭，更不用说为那些工厂做配套的相关单位。
想要恢复波朗纳尔科研生产联合体原有的体系，几乎和重建一个波朗纳尔科研生产联合体差不多，甚至还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前波朗纳尔科研生产联合体有联盟完整的工业体系做支撑，现在这个工业体系已经支离破碎，波朗纳尔科研生产联合体想要恢复原有体系，除非把那些原先给下属工厂做配套的企业也一起重建起来。
你也知道，这对于财力有限的白俄罗斯政府来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所以波朗纳尔科研生产联合体只有破产重组这一条路，据我所知政府一件打算把波朗纳尔科研生产联合体重组为白俄罗斯共和国半导体工厂，以半导体生产为主。
原有的光学微细加工设备以及后工序设备这些主业中，像光刻机这种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研发的，都会被放弃。
这种情况下，您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孙毅鞭辟入里的分析，捅破了伊万诺维奇的最后一点幻想。
伊万诺维奇黯然神伤，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只长叹一声道：
“现在波朗纳尔既然也要随联盟一起逝去，那就让我这个老人保持着最后的念想吧！”
孙毅再次劝道：“中国有着完善的工业体系，那里我们建立新的波朗纳尔，重续她的辉煌。”
伊万诺维奇摇了摇头，还是不肯接受孙毅的邀请。
“希望一切能如你所愿！
我就不陪你一起了，你我都知道半导体行业是个技术进步极快的行业。像我这样知识陈旧的人，就好比是米格19（一代机）的设计师，根本就没能力去做米格29（三代机）的设计师，更不用说你想的设计的还是米格29的下一代战机。
倒是你挖走的那几个工程师，都是不错的好苗子，好好培养！
他们都还年富力强，说不定能够达成你的期望。”
孙毅见几番劝说都是无果，不由心灰意冷。
刘备三顾茅庐，终归是请出了诸葛亮。
他如今三番五次相邀，却依旧是吃了闭门羹，又如何不心灰意冷。
也正是这次会面，让他决定打道回府，毕竟强扭的瓜的不甜，他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于是临行前他拜访了中国驻白俄罗斯大使馆，向这些日子给他不少帮助的严大使致谢，并准备设宴招待大使馆人员，敬上自己的一份心意。
不过严大使在听说他准备回国后，却感到十分惊讶，问他道：
“你这就打算回去了，不是说准备在这里投资的吗？
可我也没听说你和白俄罗斯政府达成任何协议呀！”
听到严大使相问，孙毅只好如实相告道：
“不瞒您说，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挖一些光刻机方面的人才。当然如果波朗纳尔这样的前苏联微电子设备生产领域的巨头有投资的价值的话，我依然会进行投资的。
可波朗纳尔的情况，您估计心里也有数。技术人才流失严重，光刻机技术也有四五年没有更新，连国内中科院光电所都比它强。
您说我还有投资的必要吗？就是我想要的人才，也只挖了三五个，聊胜于无。”
严大使听了孙毅这话，却错愕道：“不会呀！你是不是搞错了？”
孙毅不知道严大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反问道：“什么搞错了？”
严大使道：“你说波朗纳尔技术上和机电部45所差不多我还信，你说它比中科院光电所差，我就不信了。”
孙毅听了这话，更感到纳闷了。
波朗纳尔光刻机的水准到底是怎样，他可是亲眼所见，分辨率明明还停留在1.25微米这一级别上，怎么到了严大使嘴里，其所拥有的技术却已经和国内机电部45所差不多了。
据他所了解，45所虽然没能制造出分辨率为0.5微米级别的光刻机，但相关的核心技术已经突破，只差最后的生产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只好向严大使请教道：“哦？这是什么原因，还请赐教。”
严大使这时回忆起了往事，对孙毅道：“前年的时候，机电部45所就通过我们，从波朗纳尔得到了分辨率为0.5微米的光刻机技术。
我听说他们如今刚刚吃透了这份技术，正准备生产0.5微米级别的光刻机。”
孙毅顿时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巴，直呼道：“这不可能！苏联临近解体的时候，下辖的所有集成电路工厂都卡在1.5微米半导体制程工艺上，怎么可能突然冒出0.5微米级别的光刻机技术。”
“你稍等一会，我拿一份影印的资料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严大使见孙毅不信，让他等了一下，自己不知出去从哪儿去翻出了一份影印资料，递到孙毅面前道，
“这是美利坚《Semiconductor International》杂志1990年10月份一则报道的影印版，报道的是苏联拿出了自己顶尖的分步光刻机，想要打入美利坚市场，换取美利坚其它半导体技术的旧闻。
这篇报道中主角，就是0.5微米级别的光刻机。
在这篇报道中就连美利坚集成电路工程公司的总裁都承认，前苏联人强化了缩小式x射线以及准分子激光光刻领域的投资，在这些领域研究是要强于美利坚的。
美利坚人自己都承认并这么报道了，你还说作为前苏联光刻机领域巨头的波朗纳尔，不可能拥有0.5微米级别的光刻机吗？”
“这么说波朗纳尔确实值得我投资。”在事实面前，孙毅不得不承认波朗纳尔还真有这些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