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放学时间,当三人步出校门时正日落黄昏,晚霞如血。
黛西手握书包挽带,既喜又不安地和李林两人并肩而行。
喜是因为林毅强挨了李浩一拳,正呲牙咧嘴地咒骂着,虽然她不知道给打的原因,但这一拳让她很受用。明明已很努力地营造男孩形象,他却嘴贫,总唤她作娘娘腔。当然更重要的是晚些便能吃到她最喜欢的东西。
不安的是她第一次违背母亲的意愿,心里七上八下。
李浩自然无法体会黛西此时忐忑的心情,也没理会林毅强喋喋不休的诅咒,拋玩着书包道:“去那吃?东家。”
一听吃的,林毅强立马换上笑脸,垂涎道:“富豪做东,不能小气啊。”
黛西回过神,白了林毅强一眼道:“现在怎不叫我娘娘腔,而是富豪呢,真势利!”继而没好气道:“可我也不是富豪,身上可没多少钱的。”
林毅强呵呵乐道:“家住富人区,还说没钱?哪怕家里给你一点零碎钱,都足让我等平民百姓用上半年。”
黛西疾步跨前两步,转身倒走,面对两人微笑道:“真夸张。我决定去吃蛋糕,完了去卡拉OK,怎样?”
李林两人止步,异口同声道:“不是吧,蛋糕和唱K?”
黛西见两人尽是失望的神色,哑笑道:“对啊!不满意的话就别跟来了。”
黛西索性转身背向两人,把书包收到背后,边是幸福快乐的走路姿态,边哑哼着流行曲调。
林毅强五官都快拢作一团道:“我早该知道这娘娘腔安排的定无美事,小里小气的,为何我还会满怀期待地等到现在,真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李浩哈哈大笑道:“与其回家饭后苦读,还不如将就着玩玩。以他待已的标准,开嗓唱歌的地方定不会差,吃蛋糕的地方也不一定尽是蛋糕啊。走吧,兄弟!”言毕探手揽到林毅强另一边的肥肩,追随着黛西的背影而去。
还没走出多远,后方追来一台太子摩托车,骑手一路高呼道:“林毅强!找到你了!林毅强等等!”
三人闻声驻足,望着摩托上来。
林毅强推了下眼镜,奇道:“住在隔壁的小张?找我干嘛呢?”
摩托车来到三人面前停下,骑手小张单脚支地,以自认为最酷的手势把前额留海往后一抹,道:“小林,你家老妈叫你回去吃饭。”
瞥见李黛两人抿嘴失笑,林毅强郁闷道:“好好的,怎么要你跑来找我回家吃饭?”
小张嘻皮笑脸道:“小林有所不知,你家那个周、周。。。叫啥来着,哎,你那周外表哥一身名牌潮服,带着十多个西装手下,开着两台红色法拉利612和数台迈巴赫S级车到小区,说打扰和麻烦这么多次,要迎请你全家到东岸中心社区里吃最好的作报答。哇靠,你知道那行头派场酷毙了,撼动了整个小区,都快把人羡慕死了。你妈笑得合不上嘴,说要做一下出门准备,所以叫我过来接你回去。”
林毅强一听大喜,忙过去翻身上车道:“还准备个啥,她还不明白她那技术,妆后比妆前更吓人啊!不过有大餐就不能错过。”
同时瞪了黛西一眼,神气道:“这比吃娘娘腔的蛋糕强太多了。”
小张单手虚扶林毅强上车,一面讨好之色道:“小林,你那位周外表哥到底是干嘛的,还请不请人?我也挺能干的。哦!好了吗?”
得到林毅强的肯定,小张忙发动太子摩托,在马路中央耍杂技般掉头,把车开到另一条车道上,载着林毅强呼啸而去。
黛西低骂道:“这死胖子,都要走了还不忘损人,真讨厌。”
李浩失笑道:“哈,他就这德性,没办法啦。现在只有我和你,客随主便,你说咋办就咋办吧。”转头间,见马路对面有个头戴鸭舌帽的年青男子正有意无意地张望着他俩。两者视线相对时,男子迅速低头,并拉低帽子转身离去。
黛西有些失望道:“你不喜欢就算了,别勉强。要不我请你吃西餐吧,就上次你请我吃的那间,好吗?”
李浩对鸭舌帽男子毫不在意,注意力回到黛西身上,耸肩道:“我又不是林胖子,对吃向来无所谓,去吃你的蛋糕吧。”
看着黛西脸上表情的变化,李浩讶然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吃蛋糕。”
黛西脸上漾溢着幸福道:“嗯,真的很喜欢,特别是草莓巧克力蛋糕!”
步入街边一家充满浪漫与典雅结合的咖啡馆,两人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通过清晰透明的大落地窗,可见街道上过往匆匆的人们,却不被嘈杂的喧嚣声所围绕,取而代之的是优雅缓慢的轻音乐。
黛西点了奶昔和草莓巧克力蛋糕,李浩则要了两份大号的公司三文治及一杯奶茶。
等待美食上桌时,李浩靠到沙发椅背上,伸了长长的懒腰,舒服道:“这地方还不错,我怎么没发现?”
黛西喜笑颜开道:“爸妈上周离开前带我路经此地,当时它正好开张。”
说到此处,黛西又再想起母亲的叮嘱,不禁忧心忡忡望了望街上的天色。
此时天色已漆黑一片,街上路灯和店铺的霓虹灯已悉数全开。
黛西并无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才放下心来,遂问道:“林毅强和你这么大差别,你们怎么做上好朋友呢?”
李浩哈哈两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水杯,浅尝后道:“麦子水?我还以为是柠檬水呢,有点意思。肥强啊,自幼儿园起到现在,我们都是一个班,他又喜欢跟着我,便玩在一起了。还别说,他不在,你玩啥都像缺了点什么,就是不带劲,有他在就好玩多了,反正不会有闷的感觉,你不觉得吗?”
黛西想了想,点头赞同道:“他好像和谁都能成为朋友,我很羡慕他。”
李浩想不出要说的话顿时冷场。
良久,李浩俯身道:“马上要0级水平会考,有什么打算?”
黛西摇头道:“没想过,你呢?”
李浩拿起桌上一件精致饰物,边把玩边道:“我想等考试结束后,去参加下个月举行的国家级跆拳道选拔赛。赢的话,我就加入国家队,争取机会出国参加奥运会,然后拿着奥运金牌回来向你们炫耀一番,哈!输的话,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读书学习,入大学或学院学一技之长,然后出来工作或创业。”
黛西咋舌道:“没想你早已有计划了呀。”
李浩露出灿烂的笑容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黛西神色一颤,欲言而止。
李浩把手中的饰物放回原位,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黛西想了想,鼓起勇气道:“听说你爸妈不在了,你只有一人在此生活学习,是真的吗?”
李浩大方点头道:“嗯,我父母是从中国移居过来的,在这本是举目无亲。自他们在前年年底发生车祸一起走后,我当然是独自料理自己了。”
黛西同情道:“你是怎么过来的,我是说你的生活。”
李浩耸肩道:“不是有老爸老妈留下的积蓄嘛,反正这十年八载不成问题的。但说归说,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找个机会出去做时工,积累些许工作经验。”
黛西怜悯道:“如果、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问我爸妈……”
李浩打断道:“不用。看,你的蛋糕来了。”
一款造型可爱又时尚,色彩鲜明,透着浓浓香味的蛋糕和奶昔被服务员轻轻放到桌上。
李浩端详一会,笑道:“你真是满满的少女情怀啊。”
黛西无暇理会他的嘲笑,抽出随送来的匙叉,毫不客气地进攻眼前美味的食物。
两人用餐完毕,李浩看着还满脸沉醉于幸福当中的黛西,有些无语,半晌才道:“真不能怪肥强老笑话你,你的表情实在太有违和感了。”
黛西刚想反讥,心中突然颤动,身体的某个深处似出现一股暗涌,如水波纹般向身体及四肢荡漾开来。
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她瞬间想到母亲的嘱咐。
黛西有些发慌,虽然只是一种内涌现象,但已预感到这是非常不好的兆头,她连忙结单付款,与李浩告别后,便急冲冲地离开了咖啡店。
李浩不明所以,追上来道:“咋了?突然急着走,不是生我的气吧。”
黛西脚下不停,沉声道:“不是,现在很晚了,想起家里还有事,现在必须尽快回家。”
李浩恍然道:“你真有事?我和肥强都以为你是瞎编的,要快的话不如叫德士吧。”
黛西突感头上的犄角部位生出痛感,而且随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她害怕了,忙道:“哪有德士?”
极目四望,路上人多车少,有的也是一家大小出来活动的私家车或满载货物的小货车。
黛西和李浩边看边赶,又走出两百多米,但离家至少还有一公里。
黛西头上的痛感宛如针刺刀割,面不改色的假面具之下,脸庞已经发白。
李浩见黛西步法凌乱,忙上前扶住她,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黛西双手按头,呻吟道:“痛……”
李浩见黛西不像装出来的模样,紧张道:“哪里痛?难不成刚才店里的东西不干净?要不我带你去医院。”
黛西摇头道:“不行,我要回家,马上。”
她突然明白母亲肯定预知这种事,否则今早不会突然来电,郑重其事地叮嘱她戴上那条龙牙项链,也就是说只有它才能解脱目前的痛苦,何况医院她是绝不能去的。
此刻她非常后悔没听从母亲的嘱咐。
黛西推开李浩,歪歪倒倒又前行了五十多米,怎料痛感已经超出犄角及周边范围,整个头部和身体也开始隐隐作痛。
“喂。”因不放心一直跟在后面的李浩不安道:“都痛成这样了,去医院吧。”
李浩见黛西没听,仍是往前趔趄而行,在差点摔倒前忙上前参扶着她。
李浩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痛的话要去医院啊,来,我背你去。”说完弓身弯腰,不由分说把虚脱了的黛西背上。
黛西已经痛得装不出王平的声音,贴着李浩的耳朵,以近乎听不见声音道:“回家,求你,快带我回家。”
李浩大异,暗忖痛得连声音都变了?这王平不会是身怀什么怪病,只有存放在家中的特效药才有用?电视里某些富二代就有这偏好,结合日常中他的某些怪异表现,确有可能。
念及于此,李浩改往黛西家方向飞奔。
虽然没去过黛西的家,但一个社区就这么大,作为土生土长的李浩来说,大概位置总是知道的。
黛西全身上下痛彻心髓,几近要晕过去,但她仍紧咬玉牙忍着。
在外头,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清醒,这是她父母慎重其事的谨告,作为龙人若做不到这点,离死就不远了。
除痛楚如永无止境地在加剧,她的体内还出现一股热流般的气涌,游走于她的全身,并透过她的皮肤和连体人皮服上的毛孔不停外泄,气息与外面的空气接触,形成白色的烟雾体。
李浩背着黛西一路跑着,刚开始仍不时张望德士车的出现,到最后直接放弃,反正背上的王平比想象的要轻上许多,而且离他的家也不远了。
疾跑中的李浩除了感到背上有点热外,一无所觉,自以为是自己跑出来的热。
但他并不知道此时背上的黛西正全身泛着白烟,由少至多,到最后外泄出来的烟体把她笼罩其中,若非李浩一直往前奔跑,两人定会处于白雾缭绕中。
纵是如此,已把街上一行路人看得目瞪口呆,更有好事者想追随看个究竟,却给八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阻止。以一名把鸭舌帽拉得极低,看不见五官的女孩为首,一行,在的指挥下,众人以不要挠乱拍电影为由把好事者一一阻挡和劝退。
蓦然,鸭舌帽女孩右耳中的蓝牙振动了一下,即秀眉紧皱,右手举至半空,五指一张一合,其余七人莫不作声,不约而同从各自携带的衣包中掏出木棍短刀,聚集到她的身后。
她略抬头凝望李浩两人已跑到小区门前,遂旋身领着执棍拿刀的七人,在路人吃惊的注视下,往另一边路口刚从弯角拐出来的三人扑去。
黛西家的小区是封闭式管理,把门的保安认得每天出入的王平,虽对其身泛白雾感到诧异,但视背人的李浩并无惊讶之状,觉得又是小青年的新玩意,故毫无阻拦放俩人进去了。
在黛西若有若无的指点中,李浩转了两个弯,终于来到一大户人家门口。
李浩推开木制小栏门,穿过入户花园,来到一扇棕红色的豪华大木门前。
“现在怎么办?噢!你的手!”李浩大吃一惊,这时他才发现“王平”从短袖校服中露出来的两条手臂竟然冒出白气。
黛西在他耳边有气无力地说出开门密码并指示电子锁的方向。
李浩心中虽念着这双冒烟的手,脚下却不敢怠慢,快速移到大门左侧,在隐藏得很好的地方找到了电子锁录入平台,输入密码后,门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凭借窗户洒进来的点点月色,屋内摆设依稀可见。
李浩本想找客厅大灯的开关,不料黛西下逐客令道:“谢谢、你,把我放下,请你、你快离开。”
李浩愕然道:“不行,你都这样了,还有你的手。。”边说边把黛西放到客厅的大沙发上。
黛西吃力地打断道:“快走,帮我、关大门。”
李浩不悦道:“你当我是贼吗?这么急着赶我走呢。”
黛西歇尽全力呼道:“求你,快走。”音量没有了,她已叫不出声音。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龙吟般的声音,同时满屋一下充溢着说不出来的芳香之气。
此时李浩刚好转过身来正对黛西,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吓着了。
屋子里的香气他十分熟悉,王平每次出大汗时都会有这种香味。
让他惊惧的是“王平”那双眼睛,这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
这对眼睛正发着寒光,瞳孔赫然已收缩成一条缝,在雾状物的纷扰中,犹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正紧紧盯着它的猎物,而猎物正是他本人。
李浩头皮发麻看着这对让他发怵的眼睛,耳边不时贯入低沉且充满野兽的喘息之声,让他身临猛兽的感觉越发真实。
退后两步,李浩终于敌不过心中的惊惧,猛然转身,撞上茶几,在跌跌撞撞中夺门而出。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黛西无暇顾它,此刻痛楚彻骨,连身体与人皮服间那微不可察觉的磨擦,都变得如剥皮剔肉般。
见李浩已走,黛西用尽生平之力从沙发上滚落,咬牙爬过客厅,艰辛上楼,又如鬼般爬进她的睡房,费尽最好一口气后才打开抽屉。
几经炼狱般的磨难,黛西终于从中取出母亲嘱咐里的那条项链。
说来奇迹,项链只握在手里,痛感顿消去三分之一。
在她床头柜上已不知急响过多少回的电话又再次响起。
还在喘气中的黛西费力地抓过话筒,没等说上话,已传出她母亲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道:“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戴上项链没?没有它,你挺不过自身的龙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