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融化,春草萌芽。两人走过草地,穿入丛林,傍晚,找了一处空地,两人刚坐下,唐清云蹭的站起来。
握着清云扇,站在陆秋白前面。
那匹野狼站在岩石上,并未靠近,发光的眸子,紧紧盯着两人。
唐清云捏紧扇子,只怕对付这个家伙,扇子两爪子就破了。缓缓从靴子抽出一把短匕首。
一手清云扇,一手短匕。
空气如凝固了一般,野兽凌厉的目光一直盯着两人,也未靠近,唐清云全身紧绷,随时准备搏斗。
半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天色已晚,匕首一直举在半空,透着寒光,那野狼许是看两人不好对付,嗷呜一声,转身走了。
唐清云见它远走了,方才舒了一口气,“狼都是群居的,这里不能留,我们找个山洞。”
两人摸黑在林中寻找,所幸月色明亮,找到一个不大的山洞。
唐清云在林中砍了树枝,生了火,检查完洞口,坐回山洞,靠着石壁。
“门口有树枝遮挡,这里有干柴,火若小了,你便添几根柴,我先休息会。”
“好。”陆秋白刚回答完,唐清云已经靠着石壁睡着了。
一路奔波劳累,方才和野狼对峙本已耗尽力气,却还忙忙碌碌砍树拾柴,从前那个懒散爱吃贪睡的丫头,今日像个陀螺一样旋转不停,她是真的累了。
第二日醒来,火堆还有些火星,堆在一旁的柴都已添完,洞中还有一丝暖意。
唐清云站起身,想去找些果子充饥,刚走到洞口。
“清儿,不要去偷取兵符。”
“我自有分寸。”唐清云背对着,未转身。
“我既然能为你喝下毒药,也能为天下人放弃解药,你若是偷了兵符换解药,我也不会吃,那是千万人的性命所换。”
唐清云握着拳头,身上颤颤发抖,咬牙道:“千千万万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数字,你才是活生生一个人。我管不了那千万人,我只想救你。”
越说声音越低,唐清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这两天,她见陆秋白时常忍痛,却还若无其事的强颜欢笑,自己却无能为力。
“清儿……”陆秋白站起来,身子晃了晃,扶住石壁。
“我不能哭,在这浪费时间。”唐清云站起来,擦干眼泪。
“清儿,让我送你去翠梨山吧。听说那里翠绿一片都是梨树,我也想在那住上一日。”
“好,我答应你,你先在这等我,我打点水,马上回来。”
第五天,远远的,有人在城门上,远远望见两人走来,看清来人,马上下去禀告告。
月娘扶着左韵秋,站在城门口,望着两人走来,心里激动的欲上前,被左韵秋按住松开的手掌。
唐清云扶着一脸沧桑的陆秋白,面无表情,只有浅浅的泪痕。望着左韵秋问道:“左少总管,可否派人送我们去翠梨山?”
左韵秋微微点头。
“少庄主先扶驸马进去休息,安排好车马,我会让月娘马上通知你们。”
“好,麻烦请太医过来一趟。”
唐清云扶着陆秋白,默默走开。
“韵秋……”月娘望着两人背影,心里有些不安。
“按照少庄主的吩咐,赶紧去办吧。”
月娘没有再多说,她相信左韵秋的话,就像左韵秋相信少庄主,他们做事都自有分寸,所以无需多言。虽然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太医把完脉,摇摇头,跪下请罪。
上车前,唐清云让月娘帮忙传信给苏姑姑。
马车噔噔出发,唐清云用丝帕擦了擦陆秋白额头上的汗。
陆秋白苍白的脸庞露出温柔如水的笑容,行了一段路程,陆秋白撩开车帘,“清儿,你看这里风景真美。”
唐清云望出去,“的确很美。”
“少庄主,这里便是翠梨山。”
陆秋白嘴角浅浅笑道:“翠梨山,这名字真好听,我喜欢这里。”
黄昏时分,霞光染红了来时山道,马车停在一处静谧的山中别院。这个院子只有两人看守,负责清扫别院。
车夫下马交待了几句,两人连忙去牵马,帮忙搬车内的包袱。
其中一个小童看着很是伶俐,上前帮忙扶着陆秋白。
将陆秋白送至房间躺好,盖好被子。
“你先睡会,我去厨房弄点吃的。”
陆秋白拉着她的衣袖。“清儿,你也累了,休息一会。”
小童立马上前。
“少庄主,你放心休息,饭菜好了,我马上送来房间。”
唐清云点点头,“好,记得清淡些。”
“是。”
小童端着菜进来时,唐清云坐在床边,正倚着床栏睡着了。
陆秋白朝小童微微摇头,小童将饭菜轻轻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唐清云的确疲倦了,这些天来,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梦里面,面前一群人骑着马大笑着挥舞手中长鞭,打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痛。
身后被人紧紧护在怀里,她转过头,看见满脸血迹的陆秋白。唐清云一声惊呼,从梦里惊醒。
“清儿,饭菜都快凉了,我们赶紧吃吧。”
唐清云回神,扶着陆秋白在桌前坐好,将碗筷摆放在他面前。
山里的夜,静悄悄。
两人细微的咀嚼声,清晰可闻。如此平淡的饭菜,如此平静的时刻。
吃完饭,唐清云让小童过来收拾了碗筷,扶着陆秋白在门前石阶一起坐着。
深夜静谧,月色迷人,在那一望无际的星空之中,仿佛一切烦恼都如尘埃般渺小,一切躁动都慢慢平静,一切过往都轻如浮云。
两人默默仰望了一会,陆秋白捂住心口,立刻又将手放下。
“坐久了有些凉,我们回屋吧。”
“好。”唐清云将陆秋白扶起来,两人站起身,陆秋白望向黑夜下一棵漆黑的大树,目光悠远。
“怎么了?”唐清云寻着目光望去,并没有什么动静。
“清儿,如果那晚,我叫住你,你会带我远走高飞吗?”陆秋白轻描淡写问道。
唐清云望着树,想起了那夜,陆秋白大婚前夜,她躲在树上,看那孤寂的身影伫立在庭院,她一直以为他没有发现自己。
自己当时的确有想跳下树的冲动,却找不到一个足够的理由。
一次的擦肩,便是万水千山。
“我……”唐清云吞吐。
“夜凉了,我们进去吧。”陆秋白微微一笑,“我只是突然有此一问,并不想要答案。”
唐清云明白,如今不论何种答案,都已不重要。
夜半,唐清云躺着床上,辗转难眠,她心里明白,如果那晚她带陆秋白离开,爹娘必然受到牵连,那是一场不停逃亡并且担惊受怕的私奔。
这大概也是为何陆秋白即使看见了她,也忍住了,没有唤她的原因。
一往情深,却无可奈何。
年少的清欢,在浊世里化成热泪两行。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唐清云连忙穿好衣服,她竟然睡的这么沉。
庭院石桌前,陆秋白正端坐喝着茶,旁边的小童见门开了。
“少庄主,你醒了,我去给你端水来。”
刚才心里担忧,出门急促,还没来得及梳洗,便开了门。
陆秋白站起身,缓缓走上前。
“清儿,我可否帮你梳头。”
“啊?”唐清云愣了愣,犹豫着。
“你不必担心我的身体,你看,我今日精神好多了。”
唐清云望着那双如水的笑眸,不忍拒绝,点了点头。
端坐在镜子前,陆秋白站在她身后,镜子里倒映着两人。
唐清云凝视着镜子里的人,举起梳子,陆秋白握着一缕长发,轻轻的,从上梳到发尾,拿着梳子的手不由抖了抖。垂下手缓了缓。
又重新握住一缕头发,慢慢从上往下梳。
一缕青丝,万般思念,纵使情深,却不是那个可以陪她白头到老的人。即便如此,此刻亦不悔,一生有一个值得爱的人,心里便不会空空荡荡。只管往前走,谁也别回头。
发丝从指尖滑过,那柔软的气息,美好的时光,总会留下痕迹。
刚抬起手,不自主颤抖了下,这一次,刚好被唐清云从镜中看到,忙转头。
“秋白!”
陆秋白微微一笑:“没事,只不过第一次梳发,难免有些紧张。你转过去,马上就好了。”
唐清云心中隐隐不安,但见陆秋白笑的风轻云淡,只能默默盯紧镜子,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我让他们搭了个秋千,你要不要试试?”
“好。”
唐清云坐在秋千上,秋千无力的向前摇晃。
“清儿,等梨花开了,送我一枝可好……”
秋千越来越慢,唐清云坐着一动不动,泪水慢慢流下来,她不敢回头,只要不回头,陆秋白就还在推着秋千一般。
一片寂静中,唐清云默默流泪,捂住脸忍不住低声抽泣。双脚慢慢从秋千上滑下,跪在地上,突然嚎嚎大哭。
那哭声充满整个别院,悲痛欲绝,小童端着糕点,闻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