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生站起身,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刘青和这位老伯一起戏耍他。
冯堂明,十六铺码头的话事者,整个沪城的幕后大佬,刚才跟他坐在这瞎扯?
陆长生皱紧着眉头,之前云淡风轻的桀骜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安。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所有事情的发展都不像明面上那么直白。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是什么天选主角,能够让宫细蓉,冯堂明这些人同时找上自己。
宫细蓉是宫家的人,在沪城宫家管理着国术协会,武林中的地位可想而知。而冯堂明更甚,沪城之所以迅速繁荣起来,都是因为十六铺码头每年吞吐巨量的货物,而这样的重地都把持在冯堂明手中。
这两方在沪城稍微跺跺脚都要“地震”的势力。竟然都不约而同的盯上了自己,更有一种隐隐约约之势,在牵引逼迫着自己不断往前。
自己最熟悉的刘青,虽然曾经是武馆的大师兄,但是陆长生至今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师叔木人李赶出师门。
但他无论何时何地,一直以来都帮了自己不少的忙。从刚开始接触下来,陆长生越来越能发现“刘公子”这个名头有多响亮,在十六浦码头这一亩三分地,走哪儿都能用,甚至租界也有不少人给面子。
陆长生心里清楚,这一切一定都有某些原因。
“冯爷?”陆长生装出难以置信的样子,拱了拱手。
冯堂明搓着鼻烟壶,轻笑:“有点意外?”
“岂止是意外,已经算是惊吓了。”
“冯叔叔今天好雅兴,难得来一趟金楼!”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宫细蓉今天居然是男装打扮,分明是素衫黑袍,可是步履轻盈,双眉修长。眼睛莹然有光,明眸皓齿却又兼具一身英气。
宫细蓉轻盈了走了过来,轻轻挽住陆长生的手臂,对他说道:“我不是叫你来雅间找我吗,怎么让我等了那么久?”
“雅间被人预定了,没找着你在哪间。”陆长生笑了笑,说道:“这位老伯……”
“冯叔叔和宫家互有往来,只不过平日里,我们这些小辈难得见一次冯叔叔,没想到托你的福,能在这金楼见着。”
宫细蓉应该和冯堂明熟识,此时对他很恭敬的行了一礼。
“人老了,就不愿意动弹。不像年轻人,敢想敢做!”
冯堂明意有所指,对宫细蓉摆摆手示意她也坐下来,然后将鼻烟壶递给陆长生,说道:“要不要试试?”
陆长生皱了皱眉头,在冯堂明身后,刘青冲他挤眉弄眼,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个年代,鼻烟壶算是舶来品,很稀奇。但都是当作身份的象征用来把玩,真正嗜用鼻烟的人几乎没有。冯堂明眼下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谁也不懂。
陆长生不能驳了冯爷的面儿,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鼻烟壶。沾了一点点鼻烟在手背上,眼一闭就吸进了鼻子。噔时就鼻腔一凉,呛得咳嗽不止。
“你看,玩意儿就是玩意儿,抽烟就是抽烟,它不能混为一谈。强行凑在一起,伤人伤己。”冯堂明站了起来,接着说道:“东西送你了,就算是见面礼,不要学我背后这个耍猴戏的,一场空。”
最后这一句话让刘青面色一苦,瞬间没了生气,老老实实的跟着冯堂明上了二楼雅间。
“这……”
“既然是冯叔叔的礼物,就好好收下吧,不要多想。”
宫细蓉强笑着,避开陆长生的眼睛。
陆长生点点头,他手中的鼻烟壶上,扭曲出一个个小字。
“鼻烟壶—玉兰:温润细腻,洁白无暇,因材施艺,琢成天然随形之物,四君子之一。可兑换点数,十点。”
陆长生咂舌,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冯爷,一盏茶的功夫就送出了十万块。
跟着宫细蓉上了二楼雅间,关上门窗,外面的喧闹声就骤然降低,陆长生歪着头打量宫细蓉。
“好看?”
“细蓉姐当然好看啦,再没见过更好看的女人了。”
陆长生夸张的说道。
宫细蓉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嘴角还有微微上扬,看得出来还是很受用了。
“你知不知道今晚上谁开天擂?”
“不知道,刘青喊我,我就来了。”
宫细蓉冲着桌上的鼻烟壶,扬了扬下巴。
陆长生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说道:“冯爷开的天擂?”
“铛——”
一声编钟的长鸣回荡在金楼之中,绕梁回荡,余音不绝。听到这声音之后,整座金楼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开始了。”
宫细蓉轻声说道,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生死状已签,比赛开始!”
花白头发的主持人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举着生死状向所有人示意。
“攻方,宫棋。所用武器,子午鸳鸯钺。”
宫棋跳上擂台,出乎陆长生意料的是,这个宫棋看上去很年轻,可能还能没到二十。他手持一对子午鸳鸯钺,就那样怔怔地站在台上,不悲不喜。
“居然是八卦门的独门武器,子午鸳鸯钺。”
“姓宫,又使这奇异兵器,难道他是宫家的……?”
“嘘,禁声,不可说,不可说!”
底下议论纷纷,宫细蓉脸色复杂的看着擂台上,对陆长生说道:“子午鸳鸯钺是八卦门的独特兵器,由清代八卦宗师董海川所创。此器双钺互抱,形似阴阳鱼,又分子午,一雄一雌,演练时开合交织,不即不离,酷似鸳鸯,故名子午鸳鸯钺。”
陆长生紧盯着台上的宫棋,直觉告诉自己,今晚上这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只不过自己毫无头绪,只能被动的等待。
宫棋上台之后,主持人继续扯着嗓子嘶吼道:“守方,李虎。所用武器,形意战雄刀。”
陆长生浑身一震,双手紧握木制护栏,捏得咯咯直响,探身环顾整座金楼,怒目相视。
宫细蓉将手搭在他肩上,脸色是再也掩饰不住的疲惫,轻声说道:“这是规矩,不能破!”
“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
看着李虎带着形意战雄刀上台之后,一直安静着的宫棋忽然开口,对他说道。
李虎没有回答,而是探出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将缠在刀上防滑的白色绷带系在手上打了个死结。
宫棋步走八方,子午鸳鸯钺随性所欲,变化万端,冷声道:
“今天我们既分胜负,也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