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谷门掌门

“是啊,试试总是好的。”独孤掌门笑了笑,望向天无涯,迷雾般的神情叫人费解,仿佛真的是在鼓励他去试一试。“你的剑法那么厉害,灰衣人三招之内就都被你制住,即使杀不了他,也可以试一试吧。”“我杀不了他,正是因为剑法。”天无涯将手中的佩剑还给姚瑟,“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他是谁?他不是谷门掌门吗?”姚瑟不解。“他确实是谷门掌门,但是,不止于此,”天无涯转向谷门掌门,抬头去对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你要教我天水诀,七星北斗阵跟天水诀又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四座寂然。姚瑟也灰心地摇了摇头。

“有趣,你怎么知道是我教你剑法?”谷门掌门在与天无涯对视的目光中知道,他们都好像为这久违的重逢而等待得久了。“从八岁起,每年夏天,你都在大泽畔教我剑法,为此,我每夜都要少睡一个时辰,但我没有办法拒绝,天水诀太美了,我迷上练它。”天无涯叹了一声,“十年,整整十年,每个夏天你从没有间断教我剑法,却从来不让我看见你的脸,直到我离开苌楚,谷门掌门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迁居剪云山。”

“既然你没有见过我的脸,又怎么能确定,我就是教你剑法的人呢?”掌门眼中尽是笑意。“我记得,我十三岁那年,有一晚,我心情烦躁。因为师父次日要考我们一石解穴的功夫,我练了几日都不得要领,所以我在练天水诀的时候有些走神,趁小憩之时用石子偷偷打树练习暗器。”天无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石子刚刚脱手,就被你粉碎了,你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手法与方才一模一样。”

谷门掌门欣慰地点点头,“你是天生为天水诀而生的,否则,你也不会在墓室之内得到了天水诀的最高心法。”“墓室?”姚瑟大悟,“莫非那些光点!”“不错,那些光点,就是天水诀的心法。”天无涯在之前和七星北斗斗法的时候,悟到了光点的秘密。

“你的记性很好,那你还记得,我嘱咐过你什么吗?”“这么多年,我都遵照你的嘱咐,不让看到我剑法的人,活着离开我的剑。”天无涯顿了顿,“遇见小莫之后,她觉得我的剑若见血才回鞘,太过残忍。是以十年间,我几乎从不用剑。”

“可是,你终究,还是没有守住这个秘密。”谷门掌门一叹。“你是为了我,才重新开始用剑...”姚瑟的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小喜悦。

他们听见有人朝这边来了,人还不少。“天无涯,我们又见面了。”薛建到了,他这次不是一个人,十几个青衣剑者都跟着他,更加惊人的是,贾诚也和他站在一起。

“薛建,为师何时让你来天一阁了?”谷门掌门显然很是不悦。“恩师,我是您的弟子,但我更是谷门的门人。”他的语气很是奇怪,他走向天无涯,高声说道,“你是不是很困惑?我来告诉你,世界上根本没有天水诀!你练的是谷门的最高剑术,北斗万象诀!”他说着又转向掌门,“多少年,谷门历代掌门中没有一个人练成这套剑法。直到二十年前,独孤正昊,讲真的,虽然你偏心,但你的剑悟,着实让人佩服。”

薛建竟然对独孤正昊直呼其名,姚瑟直觉知道谷门内部只怕要变了,她偷偷向天无涯望去,他的脸色平静,完全像在看一出无关痛痒的闹剧。独孤正昊长叹一声,“我执掌谷门三十年,何时何地偏私了,你倒是说一说。”

“恩师,我想问你,北斗万象诀是不是谷门最高的剑法,天无涯,又是哪门弟子?”薛建这次向七星北斗阵的少年们靠近。“北斗万象诀,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练的,你不是不知道,这门武功奇绝,能练成者稀,我不过觉得他天资惊人罢了。”

“若是十年前,师父,您这么说,我或许能信,可是现在...”他面向独孤掌门身边的白衣剑者,“你们都是他精选出来的弟子,十年前被带到剪云山,十年修炼,却只能一人分练一式,一辈子都不能练成整套剑法。”他一一走过他们面前,“我真是替你们难过,你们以为他将谷门最高的武功教给你们,事实上,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畜养一堆看门狗。”十位白衣剑者脸色极其不好,暗暗压制自己的愤怒。

薛建又笑了笑,“天无涯,我们同在天中长大,却从没有听你提过你的身世吗,你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名字?”“薛建!”那个神情一贯闲散的谷门掌门此刻却怒目而视,想要喝住薛建。天无涯一愣,“我自小被师父师娘收养,他们说,我娘在我两岁那年,患病去世了。”

“天无涯,忘记那个村妇吧,她根本不配做你娘,说真的,我薛建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我真羡慕你,你的父母都称得上人中龙凤,也难怪你有这样的剑艺天赋。”“薛建,你该闭嘴了。”独孤正昊运掌如剑地上的枯叶被掌风带起来,向薛建飞去,青衣剑者都过来挡在他身前,这些枯叶当然不会伤到他们,可是每一片打在身上,都如刀片切来,打得他们生疼。

“师弟师妹,你们看见了,师父毕生所学都只会传给他的私生子,你们是想要日后继续做他儿子的看门狗,还是到我这边来,我定会给你们一个清明的谷门。”“私生子!”姚瑟微嗔一声,天无涯石膏般的面容总算有了一丝变化。

姚瑟虽然忌惮谷门掌门,怀疑他与自己父亲的死有关,但她更是深知薛建不是善男信女,不希望谷门生变,便说道,“可是你们知道你们师父的武功是何等高明,你们跟着这个人,修炼一百年也赶不上啊!”

“姚姑娘看来是铁了心要做谷门的儿媳妇了。师父,您刚刚还说羡慕姚姑娘的父亲,现在看来,你有个儿子更好啊。”薛建仰天大笑道。“你!”姚瑟咽下这口气,“这个人就算真的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也会亲手报仇,但你休想借我的刀杀人。”

“说,我娘是谁?”久未开口的天无涯倦于听他们在这里唇齿交锋,他盯着薛建的眼睛,问道。“师父,这可是他要问的。”薛建讳莫如深地一笑,“你娘就是...”他话音未落,有一支暗箭冷不丁地飞了出来,直射向他的眉心,天无涯抽出身边一个白衣剑者的长剑去挡,只听金销玉断之声,暗箭落地,而长剑亦折,可见发出暗器的人武功之高。

薛建被吓住,往后躲进了青衣剑者的保护圈。“继续说。”天无涯丢掉断剑,目光犀利地扫视了一圈。“当年,令堂可谓名动天下,”薛建加快了语速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之情,“她是落霞山庄庄主的独女,江...”

“闭嘴!”独孤正昊厉声喝道,飞身而起,一掌向薛建攻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掌吸引住的时候,天无涯高呼了一声,“小心!”只见另有一个躲在暗处的黑衣人几乎与独孤正昊同时起跃,一把抓住了他的背心,继而挟他往涯边飞去,快如闪电。

天无涯冲到涯边,却已找不到两人踪迹,只剩下山间障目的流岚。

白衣剑者立时下山去追。

“落霞仙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叫做江如练。”一个躲在众人后面的蒙面青衣使者低声说道。“那是谁?”“落霞山庄也是暗器名家,早年,我记得他们是与墓门联姻了...”青衣剑者压低了声音,他偷偷去瞧姚瑟,只见她的心思都在天无涯的身上。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贾诚在这个时候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人前,念出了谢脁的这两句诗,“这个人不止是谷门掌门的情人,还是墓门掌门的妻子,天无涯,你夺人妻子的本领也是和你爹学的吗?”

“找死。”天无涯没有回过头,只动了动手指,飞刀离手。“手下留情!”姚瑟高声一呼,挥剑欲挡,只见飞刀已经直直地削掉了贾诚头顶的冠带,若再低一点,就会要他的命。贾诚倒退了一步,却压抑住了自己的恐惧,仍是不露喜忧。

天无涯沉吟一阵,便施开轻功往山间去了。

“等等我!”姚瑟也想追去,被贾诚拉住,“别再闹了,那个人是不能帮你报仇的!”“三哥,”姚瑟摇了摇头,将手慢慢抽了出来,“这里是江湖,不是你能理解的地方,你快些回岷中去吧。”

“你说的对,江湖不是我们可以应付的五妹,如果你不能爱我,我仍然可以只做你的哥哥,跟我回家吧。”贾诚扶住姚瑟的肩,望着她的眼睛。“三哥,”姚瑟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瑟儿很想回家,可是岷中现在还有家吗?二哥和风摇姐在哪?大姐,四姐云轩在哪儿?”

泪水淌过姚瑟的脸颊,“我还记得牟姑娘走的时候留书说,‘虽与此人远隔万里,今生恐怕不复相见’,其实哪里有万里,有的,不过是三哥一个转身的距离,有时候,你真的执迷得可怕,可知,彼岸并无你所求,且退一步吧。”贾诚的手从她肩上滑开,她真的已经不是原来的姚瑟了。“我必须走了,天无涯可能会需要我的剑,保重吧。”姚瑟转身而去,不落一缕尘埃。

“回岷中。”待暮色浸染了整个山峰,贾诚才缓缓说道。

“三公子可是答应过我,这要我杀了天无涯,三公子就助我执掌谷门。”薛建与贾诚果然有交易。“可是,你已经杀不了天无涯了,”贾诚冷笑一声,“至少,你杀不了,姚瑟心中的天无涯。”话罢拂袖而走,几个青衣蒙面的护卫也跟着他往山下去了,此刻的剪云山只剩下孤寂的枯木黑影。

天无涯没有走很远,他知道自己追不到那个黑衣人。他在剪云山的脚下呆坐着,独对青山。

黑衣人是谁?天无涯好像有了一些猜测。

他为什么要劫走独孤正昊?难道是因为谣言?

谣言又是不是真的不可信呢?

太多的问题萦绕在天无涯的脑海里,他无法不去想。

姚瑟没有走过去,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天无涯,但她很清楚这种感觉,这跟她初次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感觉是一样的。她为了一个真相,走了这么远的路,几经生死,这个谜却仍未解开。天无涯的身世又将引领他去哪里?

“我们之后,去哪里查证呢?墓门吗?”过了很久,姚瑟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年之期将近,我们应该去芙蓉湖了。”天无涯久久才回答。“可是我的身世之谜还没有解开,现在又有你的...”“这是两回事,姚瑟,”天无涯转头朝向她,“我们只是有一个约定,并不是真正的同伴。”姚瑟不知道天无涯为什么总是要拉开这个距离,她很委屈地低下头去,然后咬住牙,“好,我会传信给芙蓉令,你不要后悔。”

贾诚一行人走到山脚已是入夜时分,但他片刻也不想耽误,“来人,给我备最快的马,我要连夜赶回岷中。”可是一贯俯首听命的贾家护卫此刻,却动也不动。为首的青衣蒙面人取下了面巾,“贾诚,你以为,你真的回得去吗?”

“贾实?”贾诚不置可否,青衣护卫一一揭下面巾,原来不知何时,他的贴身护卫都被贾实的人偷偷换掉了,他落入了贾实的手里。

贾实的人马带着贾诚走了一夜,到了一个十里亭,想是安全了,才停下来。“贾实,你想要什么?昭阑祖业?金银珠宝?”双手被死死困住的贾诚又发挥出他商人冷静,他觉得自己还有谈判的筹码。

风摇摇了摇头,催马向前,把时间留给他们兄弟。

“我手里有...”贾诚话没说完,就被贾实抓住了衣领,一把摔下了马,泥浆溅了最爱干净的贾三公子一身,“我要的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