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可有酒否

尚元十三年,大虞王朝永历帝病重。

尹山村,所谓万古青山,蓝天空翔,一切都融入那几分惬意之中。

放眼望去,一览众山小;俯视脚下,缕缕炊烟。底下算是山野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霞阳照映在他们的脸上,汗水顺着背脊滑落了衣裳,中年汉子都光着个膀子,青年还裹着薄衣,惹得村中姑娘纷纷痴笑。

太阳落进了山头,众人把农具抗在肩上,悠然地行走在田间小道。脚边的小溪与他们背道而驰,不知流向何方。

一处府院早早的点起了烛灯,今儿全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的夫人要生了。丫鬟进进出出,都要踏亮了院中的石路,但好在井条有序,接生婆早早地到府上候着接产。

夏末秋初,由暖转寒。

院中,一位头戴礼帽,身着暗金色乌丝青衣,穿着一双轻高履鞋,在来回踱步,目中甚是着急,叹气道:“怎么这么久了?”

“老爷,这才半柱香的时间。”身后的下人回道,“听阿婆说里面都顺利着的,让老爷宽心。”

“唉——”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仆人拎着灯笼,照亮了府院。那位老爷可急得不行了,“怎么这么久?”

哪有生孩子一个时辰的?

“轰隆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霆响彻云霄,宛若一道金光银蛇闪入大青山中,但随后又陷入了平静。

还未等屋外的人回过神来,就有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喊道:“老爷老爷,是少爷!”

“啊!少爷好啊!”那老爷激动的说道,眼中满是欢喜,急忙要走进屋中去看孩子,但下人又来报道:“老爷,有一个道士在门前要见你。”

老爷一时犹豫不决,但随后又点了点头,眼中的欢愉丝毫不减,带着走去瞧瞧那个道士。

门外,有一个微闭着眼睛,似有几分迷糊,身上穿着一件褪色的道服,虽有几分邋遢,但也还算是能让人正眼瞧去,如若不是他自称道士,怕是要把他当做乞丐了。

虽然下人想要把他赶走,但今日老爷有过吩咐,一切上门的道士和尚都必须以礼相待,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

老爷走出门槛,忙问道:“道士在哪呢?”顺着下人指引,他终于看到了靠睡在石狮旁的那人,不料还是个酒鬼,上前就闻到了满身的酒气。

还未等他开口,道士便先行起身,略一施礼,道:“苏员外。可有酒否?”

“有…”苏员外一愣,心想道:这莫非是个蹭吃蹭喝的酒肉道士?但他也不好发作,作揖问道:“敢问大师名讳?”

那道士眯了眯眼睛,像是在精打细算着什么,“老朽渡远真人。”

可这名讳在苏员外的耳里倒像是临时胡编乱造的。

天色已黑,苏员外有着几分仁慈之心,并未赶走那个渡远真人,想着今天是他儿的生辰,也算是积上一件善事,将道士请进了李府,“真人,请。”

渡远真人面含笑意地步上台阶,在门槛前稍有一顿,没想到再次抬脚的时候却被门槛绊到了,身体向前倾去,好在苏员外就在他身旁,一把将他扶住,苏员外善意道:“真人小心。”

渡远真人拱手答谢。

开宴入座。

其实除去下人,只有苏员外与渡远真人二人。苏夫人刚生产,身子骨虚,便待在屋里养身。至于苏员外的内室,就只有苏夫人这一个正室,至于儿女,说来更是尴尬,今日才刚得一个儿子。

苏员外出席也披上了一件红衫,骨子里透出一股喜气,在座位上也是笑声不断,对着渡远真人举起酒碗,道:“真人,请!”

一饮而尽,此时苏员外倒是庆幸有个人与他共饮喜酒。

“苏员外果然豪爽,外界只传你心地善良,乐善好施,说你为人神秘,隐于红尘,在这个小小的村庄落下脚倒也清净。”渡远真人说道,再次为苏员外倒满酒。

嬉笑间两人都有了一些醉意,酒劲上头,苏员外忽地落下泪来。

渡远真人依旧带着笑意,听着苏员外的诉苦。

“这些小人,不过是在他人那得了一些好处,便如此对老夫,以为他们能善终吗?!只不过是一颗颗棋子罢了!”

苏员外站起身来,“帝王…呵呵呵…”

“爱卿,朕要好好赏赐你…”他竟学着帝王的口吻胡言乱语道,“哈哈哈,都是狗屁!”

“如同屎臭,真是让人吃不下饭!”

“碰——”酒碗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是苏员外手里的那一只。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此事有蹊跷,什么门外的假道士,什么可有酒否,都是一场死局罢了…苏员外从渡远真人的话语中有了不少的猜测,慢慢就更加确定了。

渡远真人仰头饮尽碗中的酒水,也跟着起身“碰”地一声砸烂了碗,生气地吼道:“什么屎这么臭,真不让我吃饭啊!”

只见他额上的青筋都在愤愤地抖动,酒水沾湿了他的几根白须,吸附在下巴上,跟着他摇了摇头。

随即,不知渡远真人从哪拿出一块玉佩,其上还留有许多酒渍,对苏员外拱手道:“老朽没什么可送,今日就将这玉佩送与小少爷。”

他将玉佩放在酒桌上,继续道:“可保他日后的一道劫难。”说完,渡远真人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很慢,跌跌撞撞眼看好几次要摔倒,但都未如愿,蹒跚走出屋子。

什么?苏员外一下子就从醉意中苏醒过来,仿佛打了个晴天霹雳,双眼瞪着那块发亮的红色玉佩,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不是……他真的是道士?

苏员外提着衣服忙喊道:“真人留步!真人留步!”

听到喊声的渡远真人也醉醺醺的回过头去,轻咦了一声,拍拍自己的脸,好似为了让自己有所清醒。对着在面前摇晃的苏员外问道:“苏员外,可还有何事?酒,老朽可喝够了。”

“嗝——”这边的渡远真人还打了一个饱嗝。

苏员外这次面色十分恭敬,行了一个大礼,“还请渡远真人明示。”

但他这一问,又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万一是他人的骗局,岂不是自己跳了进去?沉思片刻,想到了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他就不再迟疑,他赌不起。

“哈哈哈——”渡远真人仰头大笑,带着几分痴癫,说道:“苏员外,既是苏丞相,隐士于此也好,太平日子不长了。”

“真人!可我儿?”

苏员外不再惊疑,他是真的信了,渡远真人绝不是朝廷的人,他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儿子今后的安危,那可是他唯一的血脉。

“苏员外,请看。”渡远真人遥手一指,在天空的北边,一颗明星正冉冉升起,在漆黑的夜晚显得分外明亮,“你儿那是人中龙凤,是天地之才,但他命中有着许多的坎坷!”

“真人,可否详说?”李员外天空,若有所思,急忙问道。

“不可,天机不可泄露。”

见渡远真人摇头,苏员外急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迫切地问道:“真人可有破解之法?”

渡远真人抽回被抓住的衣袖,一眼望向大堂后的屋子,那正是苏员外夫人的居所,说:“命中的劫难,无法避免,天地的龙凤,无人能扼杀。”

“谁人识帝君,莫要问出处。生死何由天,烂人也成仙。”

“哈哈哈……”渡远真人念着走着,笑声还响在苏员外的耳边,他便消失不见了。

一阵冷风吹来,苏员外打了一个寒颤,背后的衣襟早已被汗水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