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立贺临战

婕妤道上已经挤满了兵,身为北路军主帅的古重霄却没有着急。他穿着那身武者赤金的粗糙铠甲,身后没跟着扛帅旗或是其他能彰显自己身份的特殊士兵,就这么在扶风的辕门前驻马,一面看着大军调度,一面回忆着当年塔戎教导自己的场景。

在大营中,一队骑士冲了出来。

若说有什么特色,那便是比起周围的东疆兵,他们的铠甲更明亮,有些多余的装饰,典型的京城风格。

正是立贺松涛一脉!除了几个看上去便不曾习武的女眷,剩下的无论男女老少,皆披着铠甲!

古重霄自然知道这一家子现就在东疆,他们不会是来找自己拼命地吧?要知道,中秋夜齐霄生在立贺府其实只斩了三十余口,剩下驻扎在外的十几口可都是被古家的杀手秘密处决的。立贺是将门,真正优秀的子弟正是那十几个中秋夜都不能还家的将军。

果然,立贺赤甲深色不善,立贺赤乌深色不善,立贺赤焰也是,最可怕的是那个立贺赤爪,赤裸裸的杀意!

及到近前,居中的立贺松涛一摆手,一列马都齐刷刷的停下。

寻常人如此仓促的驻马难免要把缰绳揪起来老高,马惊得蹄子都扬起来,还得嘶叫一声。看着挺帅,其实是违背了马儿的意愿。这立贺驻马就是漂亮,人往前压,马儿自己也知道往下压,人马合一,说停就停,绝不拖泥带水。

一行人齐刷刷的翻身下马,卸去偷窥,持缰挺立,收着兵刃。

立贺松涛上前拱手:“罪人立贺松涛见过古大将军。”

刚刚他们一排冲过来时古重霄就已经下马了,他们若是以礼相待呢,自己下马是对的,他们若是直接发难呢,跟立贺马战是找死。眼见着立贺松涛这个样子,古重霄赶紧还礼。他是个在某些方面很迂腐的人,立贺松涛长了他一辈,纵然是又颇多渊源,礼不可废。

“松涛前辈不必过分自贬,皇帝陛下已经言明立贺松涛一脉无罪。”

同在京城为官,虽然古重霄对立贺等几家纤细颇深,平时甚少往来,但是低头玩不见抬头见,他还是有些印象的。立贺家的二老,立贺松枝机关算尽,看起来是老态龙钟,这立贺松涛倒是个宅心仁厚的家伙,平日里笑面居多,头发还仅仅只是斑白。再看现在,须发自不必说,全白了,也快掉光了,看眼神他应该是无悲无喜的状态,怎奈脸皮全耷拉下来,嘴角也垂,眼睑也垂,显得是一脸苦相;至于服装,他虽穿着戎装,却看不出半点英武,身子本就瘦的不成样子,还要佝偻着,简直像是偷来的军装一样。

不到两个月,他竟衰老到这步田地?古重霄仿佛看到了他夙夜忧叹的样子,心底里生出一丝愧疚了,便又道:“前辈节哀。”

“猫哭耗子!追杀我族精锐的时候可见你有半点仁慈?”一行立贺子弟都深色不善,可是真正开口的却是唯一一个表情还过得去的,立贺赤城。

“不得无礼!”立贺松涛哑着嗓子出言喝止,随即往前挪了两步,到古重霄近前:“古将军您且看看,除了小老儿我,刚刚出言不逊的立贺赤城,剩下的立贺子弟,可有一个消瘦了?”

古重霄闻言错愕的抬头,果然发现遭此劫难,这立贺松涛一脉竟然都好似没受到什么影响。先前自己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认为他们深色不善,真的定睛一看,这分明是凛冽的战意啊,就跟动员大会上群情激奋的士兵没什么两样。

立贺松涛声音悲愤:“我膝下子女,受立贺松枝恩惠从来不超过自己应得,得他宠爱从来不超过别家的长辈!他谋划事情时也从来不曾与我商谈,更何况这些后生?古将军,立贺有今天全是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咎由自取,顶天我立贺松涛下去陪他,但是要我这些后生跟着他走向覆灭,要我立贺一族因他背上万古骂名,不成!我立贺松涛这辈子闲云野鹤,甚少求人,古将军,今日小老儿便求您了!求您不计前嫌,带着这些后生重上疆场!我没有公主殿下那些要求,什么不许文臣送死,武将喂马?只有这一个立贺赤城,太重亲情,恐因追杀一事对将军心怀不满,我不叫将军为难,把他留在身边。剩下的刀山火海,但凭古将军驱使!”

立贺赤城闻言下泪:“爹,您在说什么?赤城孩儿哪是那不识大体的家伙?”

“立贺前辈,您不去是吧?”面对一个将子女悉数托付给自己的皓首老翁,仇恨已经提不起来了!古重霄只关心这个已经弱不禁风的立贺松涛会不会一时激愤上阵送死?

“我这个样子去给你们添乱?还有那几个出了嫁的女眷,自然是该听夫家的。剩下的你都带走。”

“如此说来,赤城老弟你确实不应该去。我白塔征兵时便强调,一家若有多个儿子,起码要留下来一个。”

“我们是将门,不是百姓家!”立贺赤城斩钉截铁的回玩古重霄,又面向立贺松涛:“爹,请您相信儿子!”

“你若敢对天发誓,不对古将军心怀任何怨恨,唯他军令是从,爹便准你去!”

立贺赤城想也不想,扑通一声跪下,伸出三指,将要开口,却被古重霄一把捂住了嘴:“我不带你去!素闻你最是孝悌,该知道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

立贺赤城挣脱:“那古将军你还说过师父在不远征呢?大将军王一点头,你便来了!现在我爹点头了,我就得去!我立贺已经不是两个月前的立贺了!容不下一个床前久跪的孝子!你只知道要给我爹留个儿子,却没听出我爹是什么意思吗?你看看我两个妹妹!再看看我几个侄女儿!她们也去,一个不留!我怎么留?!”

古重霄被他吼得是一身鸡皮疙瘩,本来被吼就吼了,他一个见多识广的将军还不至于怂成这样,主要是立贺赤城喊话的内容太过惊人!立贺赤戈!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立贺赤城一把话挑明,他就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名动京城的大才女!立贺有奇女子,名唤赤乌,教出来个名满天下的总教头,立贺赤乌去上战场他倒是可以理解。这立贺赤戈怎么上战场?不赖他瞎想,当个军妓吗?

随即他就意识到是自己狭隘了,赫莉不是刚给他们上了一课?告诉了他们一个女子究竟能做到什么。

“我听说前辈有个浪荡的儿子,我麾下容不得那样的家伙。还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后生,前辈主动点出来吧,免得到时候我派人给押回来不好看。”

古重霄一溜急鞭,劲风扫过盔甲的声音真的好听,待会上了婕妤道,路窄人多,便不能如此肆意的纵马狂奔了。

立贺赤城打马追过来,到他身边,待会上了婕妤道,四面都是耳朵,有些话就不能说了:“多谢古将军成全,为家父身边留下了几个子嗣!”

古重霄故做糊涂:“哪里的话?”

立贺赤乌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你最后那话听着不留情面,却实实在在的在我爹身边强留了几个子嗣。也让我们耳根清净多了,否则立贺赤金那家伙跟来?”

“最谢你的当是六姐,只是她跟着颇为费劲,特意嘱我来谢你。古将军有所不知,五哥被禁足的日子里简直闲出花儿来,将六姐招哭了好多次。”立贺赤焰也追了上来。

有人掉队了?古重霄下意识的回头,便见那名动天下的大才女说是掉队,其实只落在了自己后面不远处。一个挺聪明的位置,自己这一排人算是给她开风了。

开风?他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再向前看去,才发觉立贺赤爪及几个后生并不是在得意忘形的纵马驰骋,而是在给自己开风。他不由得感慨:“我自诩马术不错,跟你们立贺家端的是比不了。旁的不说,单后面那个大才女,几乎将我追上了!”

“我立贺不过是身法出众,便是在巅峰期,也无法同将军的古家相提并论啊。”立贺赤甲恭维道。

“诸位到了樊城有何打算?”

立贺赤甲继续开口:“全听将军驱使。只一个不情之请,看在我三弟还有一众侄儿为将军开风的面子上,求将军多给我们些硬仗吧,立贺现在真的很需要军功啊!”

古重霄笑道:“都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怎么你们这点薄礼就想求这么大的事?”

“我替五弟把话说了吧!后面那个六妹要不要?这份礼够大吗?”一直在前面开风的立贺赤爪终于开口。

“我还一直以为你们立贺家的大才女是拿来宠的。喂,吃得消吗?要不要歇歇?”古重霄听出了立贺赤爪声音里的疲倦,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如此折腾,那大才女能不能捱得住,就侧过头吼着问话。

“我也是女子,将军您怎么只问六姐,不问问我?不会是真动了心了吧?”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啊!几个立贺家的男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心道到底还是女人心细。

“你们不要笑了,一会儿六姐又要哭了,到时候古大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我们都要去喂马。”

“古将军,罚别人喂马可以,这七妹不行。你得罚她梳妆,早晨起来梳洗一个时辰,入夜前花了就要补!”立贺赤戈奋起反击。

此时赫莉还没醒来,塔姑莉自己一个人闲着也没什么意思,只在那崭新的暖阁里心烦意乱的收拾东西。

这暖阁在外面看仍然是个帐篷,规模甚至还不如那三层帐篷大。不过扶风自然与扶风的规矩,能修一座暖阁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她俩也不能太过苛求。

这暖阁比起三层帐篷来,好就好在能开窗,亮堂干净许多。还有个优点,就是实在,外面看着那么大,里面也没小多少。赫莉从不追求卧室有多大,反而越紧凑越好。于是这暖阁正门开在短墙一面,进深够深,加个隔断,进门来先是会客室,里面才是卧室。

塔姑莉把从三层帐篷里抢救出来的东西都堆在了会客室里,自己在卧室里,一面照看赫莉,一面把会客室里东西往卧室里码,虽然这小卧室里装下一张书案、两个卧铺、两个浴桶已经有些拥挤了,但是壁柜里都要摆上东西,不然赫莉依然会觉得空旷没有安全感。

赫莉病着,见不得风儿,塔姑莉把窗户都关着,卧室门也关着,只用兵刃气去探物,然后隔空取物摆进来。毕竟是武者,收拾屋子也是好手儿,别的不说,骢阳界能这么干活的独她一份!

兵刃气染上白色后,于“杀人越货”方面明显比以前上了一个档次,更加锋锐、更加迅捷、扩散的范围更加广,而且可以偏向于某个方向了。

一个漆手镯?

她保持坐姿飘起来,轻轻地拉开门出去。

嗡!

一阵剧烈颤抖,差点把她摔下来。对,就是这种该死的抖动!兵刃气变强了的同时,还变得不太听话了,有时候会很突然抖起来。这也就是为何赫莉最怕颠的时候没能享受到兵刃气床垫,她怕把赫莉摇下去造成二次伤害。同理,她现在也没法再跟从前一样化身理疗仪,怕抖起来直接把赫莉给搅碎了。谢天谢地第一次抖动是她在太医院撑伞时发现的,要是探病时发现,咱们就直接就此太监了。

隔空取物其实也跟兵刃气有关,貌似控火也有点关系,她最近好像明白为什么八千人敌只教她兵刃气了,因为她自始至终会的只有一个兵刃气。这抖动应该是刚刚觉醒带来的副作用,总体来说她还是不太担心的,就是已经搞坏了赫莉很多小玩意了,这也正是为何拿这个手镯她得专程跑出去。

别的东西搞坏了问题不大,这可是立贺严塘留给赫莉唯一的念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