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打马话人生(六)

綦友嘉接着道:“我本来是计划着为父母点上长明灯之后,吩咐濯石在一旁诵经守候一个时辰。这样,我就有时间一走了之。不想濯石害怕会像我掉进西湖那天一样,被婶母责罚,说什么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正在那儿发愁呢,不想你一头撞了上来,真是天助我也。濯石既然是跟着青果去了赵伯母家帮忙,叔父肯定不会因为我而责罚他的。而我也如愿以偿,成功……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离家出走?

“亭溪,既然你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自然也是要帮你的。何况答应过贵叔,寻找证据、护你周全。还有一件,我发现我一直随身带着的一枚玉佩掉到西湖里了。你可知道?这块玉佩还是当年赵家伯母送给我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件饰物。单为了这个,我也要对赵伯母的事情尽力而为。

“记得那年父亲丁忧期满回京复职,我们全家从高密出发,顺道去青州拜望三伯和伯母。对这个鼎鼎大名的赵家伯母,我一直都是心向往之的。就是担心她会不会和私塾里的先生那般,有些学究气。一见之下,却是极风趣豪爽之人。那时也和现在一样,正值夏秋交汇之际,酒过三巡之后,伯母女中丈夫的气度愈发显现出来,开始侃侃而谈。从她年少淘气‘误入藕花深处’的情形开始,一路聊到她新填的《点绛唇》。起先,我还勉强插得上话——至少可以赞叹几句。后来,赵伯母谈兴渐浓,开始从柳屯田如何将词变旧声作新声;一直讲到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中间还穿插些坊间流传着的各位名家的奇闻轶事……从赵伯母口中,我第一次意识到世界原来可以那么有趣,杯中的酒原来真的可以醉人……

“那是我第一次喝醉。酒醒之后推开窗户,发现天色已近黄昏,但见满目夕阳,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事情过去已近十年,可每当想起这一幕,那些天边的云彩就会出现在眼前,告诉我这世界有多美好……就像现在……”

尽管綦友嘉并没有形容他见到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安亭溪却觉得自己现在也是满眼霞光万丈。不是有个老外曾经说过——世界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吗——还真是那么回事。你看见的美丽只有真正装进自己的心里,才是美丽。至于那枚玉佩…咳…我是告诉他呢,还是不告诉他呢?或者,等等再说吧。如果他知道真相后,问起他落水的时候我为什么会在西湖里——比起面对他的疑问而自己不知从何说起,从湖里把他捞起来要简单容易得多。不管他是不是齐友嘉,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不过,安亭溪又想到了一个让自己有些糊涂的问题——如果自己能回家,并且把玉佩带了回去。那这枚玉佩到底是齐友嘉送给她的的呢,还是綦友嘉不慎失落被她捡到的呢?

安亭溪的思绪回到了三天前,在新湖边过生日的时候,她对着齐友嘉为她点燃的生日蜡烛许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能走出“穿喉”事件的阴霾,重新面对人生。

难道,骑在綦友嘉驾驭的宝马上,踏过南宋被战火洗礼过却依然景色壮丽的山河,就是自己的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