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季,百草开始枯萎,但牛羊并不挑剔这些。所以晴天的时候,小孩们还是要把自己家的牛赶往山上的,放牛才是重要的事。放学的路上,周围对曹宇发出了邀请,说:“下午你没事,和我们一起去坡上玩呗。”
曹宇说:“你们是去放牛,我去干嘛,我家也没牛啊。”
周围说:“你在家也不好玩啊。”
曹宇说:“玩什么,我做事呢。”
刘安军说:“做事,听说你会编斗笠这些是真的吗?”
曹宇说:“当然,我就靠编这些来赚取生活费呢,现在有时间多做一些,卖了存点钱,以后读中学、大学都要花钱。”
刘安军说:“你太牛逼了,必须佩服你。”
曹宇说:“各家条件不一样,我也是没办法,哪个不想耍,是不是?”
周围说:“我们条件也不行,只是没有你能干,家里的事也帮不上忙,只有放哈牛,打哈猪草。”
曹宇说:“这没得关系噻,只要在帮家里做事,不管大小,都是一样的。我家没有牛,要是有牛,还不是和你们一起去坡上放牛。”
刘安军说:“放牛也没啥用,根本赚不了钱,只是说打田的时候要用牛耕田。我觉得还是像你这样的好,能赚钱,你这个斗笠多少钱一个?”
曹宇说:“二块钱一个嘛,这边的市场价是。”
刘安军说:“两块钱一个,买冰棍都是十支,可以,我们也和你学这个技术,以后就有钱买零食吃了。”
周围说:“人家是挣学费,你用来买零食。”
曹宇说:“可以噻,用在哪里都是,也是凭自己的劳动赚来的钱,用在哪都是正用的。”
刘安军说:“要不你把竹子拿到坡上,我们帮你拿,然后在坡上你教我们。”
曹宇说:“这个不得行,太耽误时间了,而且材料那么多,也不好拿,在家里方便一些。你要真想学,周末没事的时候你就到我家来噻,有的是时间,也不差这一会儿。”
周围说:“对头,东西拿上拿下的,不方便。”
到了村口,刘安军先回家去了,临走时对周围说:“今天走茶山坡,我白天和汪为峰说好了。”
周围说:“要得,一会见。”余下两人走着,周围低声问曹宇说:“何泰初没有为难你噻?”
曹宇说:“他为难我什么,没有。”
周围说:“他这个人不喝酒啥事没有,喝了酒就张嘴乱骂,你不要管他,最好不要和他搭话。酒疯子都离他远点,他经常打他家民利,唉。”
曹宇说:“不怕得,各过各的,他也没资格打我噻。”
周围说:“嗯。”
两人到了叉路口,各自走一条路,曹宇刚踏上院坝,就看到何泰初在训何民利。
何泰初说:“读书读不懂就给老子学门手艺,这不会那不会,要饭会不会。”
何民利低头着不说话。
何泰初看见曹宇,说:“曹宇回来了啊。”
曹宇没想到何泰初会和自己打招呼,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说:“回来了,大哥下午好。”
何泰初说:“好啷个好,我家这个要有你一半争气我就觉得好,现在这个样子,你看哈,读书不行,干活不行,做啷啷不行,吃啷啷不剩。”
曹宇说:“民利还小嘛。”
何泰初说:“小,还小?13了,读书又不得行,考初中又考球不起,现在还在六年级,今年最后一年,再考不起就喊回来挖土了。”
曹宇说:“没关系,我还是相信民利的,今年肯定考得起。”本来曹宇想说有啥不明白的,也可以来问,但一想自己还是五年级,并没有资格指导六年级的学生,何况这话真要说出来,对何民利也是有极大的伤害。
但凡认真一点,小升初就考语文数学,不可能考不起。曹宇在心里单方面的认为是何民利读书不专心,所以考不起初中,却没有想到高山镇是多么的落后,不能和四川的教育相提并论。每年小升初的考试都有很多学生考不上,然后要么就开始在家做农活,要么就开始学手艺准备打工,能像何民利这样补习再考的学生并不多。
何泰初说:“管球他考得起不,但是做手还是要有两手准备,我决定让他以后不要放牛了,和你学编斗笠这些,学个手艺,以后读不了书也饿不死。”
曹宇想了一下说:“可以,只要他愿意学,我教他没得问题得。”
何泰初说:“愿不愿意都给老子学,学不会就不要吃饭,浪费粮食。”
曹宇在门外和何泰初说话,王娟在屋里听了一会,出来说:“慢慢学,总是能学会的,小宇学这个也是学了几个月,他大哥,你也不要吼孩子,让他先吃饭,吃了饭就跟着我们家小宇学。”
何泰初不想叫这个后妈,哼了一声,对何民利说:“把饭吃了,出来好好学,学不起整死球你。”这话是说给何民利听,也是说给曹宇听,目的就是让他不要藏私,好好教自己的儿子。
吃完饭,曹宇便将工具拿出来,带着何民利去坡上砍竹子去了,说是坡上也不算远,就在何家后山坡上就有一片竹林。曹宇虽然年龄比何泰初小三岁,但两人个头差不多,走在一起也分不出大小。
何民利离开了父亲的视线,人也精神很多了,对于学编斗笠他并不反对,只要能应付父亲,做什么都无所谓。只是这个名义上的爸爹他却不想喊,就像父亲不想喊他名义上的后妈一样,曹宇还没有何民利大,也不是亲爸爹,都是喊不出口来。
曹宇并不计较何民利对自己的称呼,说:“不管是编斗笠还是编背篼,首先就是选材,只有合适的老竹子才行,嫩竹子不行,一来编的时候容易断,二来编出来的东西不经用,拿到街上也不会有人买,编了也是白编。”
何民利说:“这我知道,我在朱家看到过的,他们用的都是小碗大小的竹子。”
曹宇说:“那不错啊,说明你是有基础,肯定比我学的时候学得快。”
何民利说:“哎,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就是应付我爸。”
曹宇说:“学什么东西就好好学噻,其实我觉得你读书肯定也是为了应付你爸,不然你认真一点点,学习成绩肯定能上去,考个初中完全没有问题。”
何民利说:“看着就头疼,让我读书,还真不如跟着你编斗笠。”
曹宇说:“你这个想法就错了噻,你不读书,你永远摆脱不了你爸的控制,比如说你现在读小学,天天都要回家,是不是天天都着他管起的,上初中了,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满打满算也就着他管两天,是不是少了五天,哪个舒服一点。”
何民利说:“你要这么讲,确实上初中好一点。”
曹宇说:“你上课认真听一点,就算这学期没多少时间了,下学期时间还多噻,我们可以共同学习,你有不懂的,拿来问我,我能给你帮助你的,绝对不推辞。”
两人各砍了一根竹子,抬着便向家走去。到了家中,曹宇开始教何民利如何把竹子加工成细篾片,什么样的宽度才适合用来编斗笠。只见曹宇手起刀落,篾刀将圆竹一分为二,再分为二,一阵劈砍,就划为五毫米左右宽的细篾片,细篾片的厚度并不能用来弯典折叠做斗笠。曹宇继续将一块一块的竹片拿起,一破两开,将篾青的部分取了下来,边说:“只有这一部分才能用来编东西,其他的都只能作柴火,用途不大。”
何民利摇了摇头说:“这个真是看起容易做起难。”
曹宇将篾刀递给了何民利说:“你来试一下。”
何民利拿过一截圆竹,立在地上,一刀劈下,将竹子划为了两半。按照曹宇的操作,将篾刀定位在竹子上,仔细观察,刀距竹子边缘约五毫米,竹子连着刀在地上一敲,一下接着一下,直落到底部再直接将竹子破开。如是反复,将整个竹子全部破开,做成了细篾片。
曹宇说:“是不是很容易,其实复杂的事情都是由这些简单的步骤组成的,读书也是一样,你只要把简单的知识点掌握了,复杂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何民利说:“刚开始都容易,这后面还没开始呢。”边说边用篾刀去将篾青从篾片上分离出来。这个步骤需要的是巧劲,上手却又难了一些了。试了几下都没能成功,何民利说:“你看,就这就难了吧。”
曹宇说:“正常情况,这是最不好操作的一步了,我学的时候不说学这一步,就是刚才那一步,我都学了整整一天,你这才多久,慢慢来。”
曹宇一边指点何民利,一边开始编起斗笠来了。
何泰初回来背着猪草从坡上回来,身后跟着老婆麻斗丽,看到曹宇在编斗笠,何民利却在打下手,放下背篼就走了过去,说:“你在搞啷个鬼,学到点有用的没得,就拿个篾刀在这里划划划,喊你跟着学编斗笠,你不知道学啊!”说着动手给了何民利头上一巴掌。
曹宇说:“他在学啊,学东西要一步一步的来,不能着急的。”
麻斗丽见状说:“你打民利搞哪样,我看你是吃撑了,学这个做什么,作业做完没有,回来做作业。”
何民利放刀一放,就回屋去了。
何泰初说:“读书读个球,他那样儿是读书的料吗?还不如学个手艺,起码可以赚点钱。”
麻斗丽说:“我看你才像个球,球样不懂,一天只晓得喝马尿……”
曹宇觉得两人真是莫名其妙,只顾编着手里的斗笠,也不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