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词语同义形式的考量
任何一个词语,从修辞形式的角度看,都可能存在声音、结构、形貌、意义、色彩、功能、语源、语域、风格等方面的个性特点和差异,作为词语的内在特征,这些都是修辞所可利用的资源,当特定的词语跟特定交际内容、言语主体、交际对象、言语环境发生关系时,其任何方面的差异,都会影响到使用效果。修辞主体对词语的斟酌考量,往往是为了表达的准确、明晰、规范、合体,或者是为了简洁、形象、生动、有味,而在这些之上,若说有个总的目标的话,那就是适切,即要切合修辞旨意,切合修辞角色,切合言语环境,切合语体风格。下面我们从词语的内在特征和外部关系两个方面来分析词语同义形式的运用。
一、基于词语内在特征的对比考察
(一)声音
词语的声音是修辞的重要资源。音节的单双,声调的抑扬,音韵的洪细,还有叠音拟声、双声叠韵、轻声儿化等,都能对意义的准确表达、对语言音律美的创造产生积极的作用。
1.音节奇偶
刘大櫆在《论文偶记》中说:“音节者,神气之迹也;字句者,音节之矩也。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刘大櫆认为,一句之中“或多一字,或少一字”大有讲究,它会影响到语言的节奏和音律,影响到作品“神气”的体现。这是非常正确的论断。相同的意思,有时既可用单音节词,也可用双音节词,作者可以借以协调语言节奏,使语句更加富有表现力。下面的例子,是将单音节调整为双音节:
(1a)有一天会再没有人能够相信过去。我也会对以往的一切产生怀疑。那是我曾经有过的生活吗?我真的看见过地深处的大风?(刘亮程《今生今世的证据》)
(1b)有一天会再没有人能够相信过去。我也会对以往的一切产生怀疑。那是我曾经有过的生活吗?我真的看见过大地深处的大风?(苏教必修一《今生今世的证据》)
(2a)现在我才想到,当年我总是独自跑到地坛去,曾经给母亲出了一个怎样的难。(史铁生《我与地坛》)
(2b)现在我才想到,当年我总是独自跑到地坛去,曾经给母亲出了一个怎样的难题。(苏教必修二《我与地坛》)
(3a)文化传统与传统文化不同,它不具有形的实体,不可抚摸,仿佛无所在,却无所不在,既在一切传统文化之中,也在一切现实文化之中,而且还在你我的灵魂之中。(庞朴《传统文化与文化传统》)
(3b)文化传统与传统文化不同,它不具备有形的实体,不可捉摸,仿佛无所在,但它却无所不在,既存在于一切传统文化之中,也存在于一切现实文化之中,还在你我的灵魂之中。(苏教必修三《传统文化与文化传统》)
(4a)我把帆布袋,夹剪,票板放在一个角落的地板上,开始翻南面一排社会科学杂书。翻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合适的,就踱到北面。(阿累《一面》)
(4b)我把帆布袋、夹剪、票板放在一个角落的地板上,开始翻看南面一排社会科学杂书。翻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合意的,就踱到北面。(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一面》)
以上各例均为将单音节词调整为双音节词,主要目的在于协调音节。如例(3a)“不具”之后是“有形”一词,在阅读上容易误为“不具有… …”,改为“具备”就不会有误了。有的改作双音节后意思也略有改变,旨在切合表达需要,如例(4)。下例是将三音节词改为双音节词:
(5a)而其中我所读过的,大概连这个数目字的最小的零头都不到吧!(田晓菲《十三岁的际遇》)
(5b)而其中我所读过的,大概连这个数字的最小的零头都不到吧!(苏教七年级上《十三岁的际遇》)
例(5)“数目字”改为“数字”,也出于协调音节的考虑。下面的例子是把双音节调整为单音节,有的改得成功,有的尚需斟酌:
(6a)有个渔民和他的儿子经过海滩。那孩子赤着脚,踏着了沙土里一块硬硬的东西,就把它挖出来。(人教十年制初一《琥珀》)
(6b)有个渔民带着儿子走过海滩。那孩子赤着脚,他踏着了沙里一块硬东西,就把它挖了出来。(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十册1、2《琥珀》)
(7a)幸亏天气仍然继续放晴,他于是继续爬行,继续晕倒,辗转不停地爬;而那头狼也始终跟在他后面,不断地咳嗽和哮喘。(杰克·伦敦《热爱生命》)
(7b)晚秋的晴朗天气仍然继续,他于是继续爬,继续晕,辗转不停地爬;而那头狼也始终跟在他后面,不断地咳嗽和喘气。(人教九年级下《热爱生命》)
(8a)故乡比任何旅游景区多了一些东西:你的血、泪,还有汗水。故乡的美中含悲。而美的从来就是悲的。中国的“悲”含有眷顾之义,美使人悲,使人痛,使人怜,这已把美学的真理揭示无余。(韩少功《我心归去》)
(8b)故乡比任何旅游景区多了一些东西:你的血、泪,还有汗水。故乡的美丽总是含着悲伤。(苏教必修一《我心归去》)
例(6)早期教材中作“沙土”,后改为“沙”。上文说松脂球“淹没在泥沙下面”,但经过“澎湃的波涛”的荡涤,卷到了海岸,渔民在海滩上行走发现了它,用“沙”较符合实际,“沙里”构成双音节,读来也顺畅;“硬硬”重叠用法,有弱化强度的效果,写出了脚踩到松脂球时的感觉,语音也协调,可以不改。例(7)原文作“爬行”、“晕倒”,课文编者或许以为下文“辗转不停地爬”用的是单音词,于是将这里的“爬行”改作了“爬”,连带也把“晕倒”改作了“晕”。但读来显然不如原文节奏感强,且“晕倒”改为“晕”在语义上也不合适。音节的协调是必要的,但若影响到语义的表达,则不可取。例(8)原文作“美”,教材编者改作“美丽”。这里“美”的含义更加丰富,这从前一句“你的血、泪,还有汗水”中就可以感觉得到,而下文则进一步涉及所谓“美学的真理”,因而,显然不是“美丽”可以替换的,且原文在语音上也并无不协之感,还是不改为好。
有时,虚词也可在协调音节上起积极作用。比如结构助词“的”:
(9a)我爱祖国,爱祖国的大自然的风景。(黄药眠《祖国山川颂》)
(9b)我爱祖国,爱祖国大自然的风景。(苏教必修三《祖国山川颂》)
(10a)在环境激变的今天,我们应该重新体会到几千年前经书里说的格物致知真正的意义。(丁肇中《应有格物致知精神》)
(10b)在环境激变的今天,我们应该重新体会几千年前经书里说的格物致知的真正意义。(人教九年级上《应有格物致知精神》)
(11a)人们认为这样会破坏这座具有800年历史的古建筑风格,“既毁了罗浮宫,又毁了金字塔”。(余玮《贝聿铭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11b)人们认为这样会破坏这座具有800年历史的古建筑的风格,“既毁了罗浮宫,又毁了金字塔”。(苏教七年级下《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例(9)课文删去前一个“的”,例(10)课文把“的”移到“真正”之前,例(11)课文在“风格”前增加了“的”,都起到了协调音节的作用。下面的例子,也跟音节协调有关:
(12a)以“基因图”作为生活中饮食起居的“参考书”,使我们的生活方法与生活环境与我们的基因更为和谐,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延长大家的寿命。(杨焕明《人类基因组计划及其意义》)
(12b)以“基因图”作为生活中饮食起居的“参考书”,使我们的生活方法和生活环境与我们的基因更为和谐,这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延长人的寿命。(苏教必修五《人类基因组计划及其意义》)
前句在连续使用的话语中运用同形的连词和介词“与”,读来不畅,课文将连词“与”改为“和”,与介词“与”错综使用,避免了同音干扰。
2.叠音拟声
叠音词是指由音节重叠构成的词,拟声词则是模拟事物声音的词。两者有关联,但不一样。叠音基于方式,拟声在于功用。叠音的作用在于摹状,可以摹形、摹色,也可以摹声。用叠音的方式摹声,是拟声的一种。但拟声也可以不用叠音的形式。叠音词和拟声词的使用由来已久,《诗经》开篇“关关雎鸠”就是用的叠音和拟声。运用叠音词和拟声词,可以将事物的情状和声音描绘得如闻如见,至真至切,达到“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的效果。请看下面的例子:
(13a)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天放晴了,太阳出来了,推开门一看,嗬!好大的雪啊!那山川、河流、树木、房屋,全都笼罩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厚雪。极目远眺,万里江山,变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看近处,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树木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而那些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上,则挂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儿。一阵风吹来,树木轻轻地摇晃着,那美丽的银条儿和雪球儿就簌簌落落地抖落下来,玉屑也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在清晨的阳光下,幻映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峻青《瑞雪图》)
(13b)大雪整整下了一夜。今天早晨,天放晴了,太阳出来了。推开门一看,嗬!好大的雪啊!山川、河流、树木、房屋,全都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雪,万里江山,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而那些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上,则挂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儿。一阵风吹来,树枝轻轻地摇晃,美丽的银条儿和雪球儿簌簌地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映着清晨的阳光,显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九册《第一场雪》)
例中用了不少叠音词,教材还对部分叠音词的运用作了调整。把原文“厚雪”改为“厚厚的雪”,借助叠音有效地突出了雪的厚度,删去“白茫茫”是因为与下文“万里江山,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的描写语义有重复。“毛茸茸、亮晶晶、蓬松松、沉甸甸”等叠音词十分传神地摹状出枝头积雪的各种不同形态。枝头的雪经风吹掉落下来的声音,作者用了“簌簌落落”来状摹,但这个表达有生造之嫌,“簌簌”和“落落”分别是常用的叠音词,而拼合在一起却极少见到使用,北京大学CCL语料库中就不见用例。课文改作“簌簌”较为得体,让人如闻落雪之声。上一节中原文“这雪,下得很大,也很稳”,课文则改作“雪纷纷扬扬,下得很大”。叠音词的使用生动地状摹出大雪纷飞的情状。再如:
(14a)抱住树枝,哗哗地摇,摇得我自己的身子随着树枝弹过来,摆过去。摇得底下人一片声喊叫,一片声地惊慌,才得意洋洋慢慢溜下树来。便是家里人知道,赚一顿骂,或是赚一巴掌,嘴里哭,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宋学孟《柳叶儿》)
(14b)抱住树枝,哗哗地摇,摇得我自己的身子随着树枝弹过来,摆过去,摇得底下人一个劲地喊叫,一片惊慌,才得意洋洋地溜下树来。便是家里人知道,挨一顿骂,或是挨一巴掌,嘴里哇哇地哭,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苏教七年级下《柳叶儿》)
(15a)这时,值班室的同志送来两个玻璃杯盛的热的绿茶,一个盛有花生米的小白瓷碟子,都放在写字台上,他邀请我跟他一起喝茶,就着花生米。(何其芳《回忆周恩来同志》)
(15b)这时候,值班室的同志送来两杯热腾腾的绿茶,一小碟花生米,放在写字台上。总理让我跟他一起喝茶,吃花生米。(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十册1、2《一夜的工作》)
(16a)它夹着尾巴蹲在那儿,好像一条可怜的倒楣的狗。早晨的寒风吹得它直哆嗦,每逢这个人对它勉强发出一种低声咕噜似的吆喝,它就无精打采地龇着牙。(杰克·伦敦《热爱生命》)
(16b)它夹着尾巴蹲在那儿,好像一条可怜的倒霉的狗。早晨的寒风吹得它直哆嗦,每逢这个人对它勉强发出一种低声咕噜似的吆喝,它就无精打采地咧咧嘴。(人教九年级下《热爱生命》)
例(14)原文只说“嘴里哭”,课文增添拟声词“哇哇”,用以摹绘哭声,与“美滋滋”心里的对比更为明显。另外用“哗哗”来描写摇动的树枝,也增加了声音的效果。例(15)原文说“热的绿茶”,课文改作“热腾腾的绿茶”,叠音词不只强化了茶的热度,更体现了主人的热情。例(16)“龇着牙”是形容凶狠的样子,但这里描写的是一条身体非常虚弱、没有攻击能力的病狼,因而课文改用叠音的形式“咧咧嘴”,“咧嘴”是嘴角向两边延伸,重叠表示动作短暂,这正表现了狼的“无精打采”。再如:
(17a)太阳亮堂堂地升了起来,这一早晨,他一直在绊绊跌跌地朝着光辉的海洋上的那条船走。天气好极了。(杰克·伦敦《热爱生命》)
(17b)太阳亮堂堂地升了起来,这一早晨,他一直在踉踉跄跄地朝着光辉的海洋上的那条船走去。天气好极了。(人教九年级下《热爱生命》)
(18a)早晨,风浪小了些。海面上漂浮着的冰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殷殷蓝光,犹如一座座水上宫殿。(黄传会《三个太阳》)
(18b)早晨,风浪小了些。海面上漂浮着的冰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莹莹蓝光,犹如一座座水上宫殿。(苏教七年级下《三个太阳》)
例(17)“绊绊跌跌”、“踉踉跄跄”都形容走路不稳,两者的差异在于前者偏于外在原因,而后者偏于主体因素。文章强调主人公饥渴乏力、步态不稳,用“踉踉跄跄”更为合宜,差不多的意思下文用“摇摇晃晃”,与之也更接近。例(18)叠音词“殷殷”一般用来形容心情的殷切,如“殷殷嘱托”“殷殷期盼”,也用于形容声音,如“雷声殷殷”,偶见形容颜色,但用于红色,如“橘色殷殷”“枫林殷殷”,这里是描写漂浮在海面的冰山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的蓝光,用“莹莹”更为贴切,能让人联想到蓝宝石发出的光。或许作者因下文写到星星时用了“莹莹蓝光”“蓝莹莹”,为避免重复,这里写作“殷殷”。但因此而牺牲用词的准确性则不可取。再如:
(19a)河水缓缓地流着,平静得连一个泡沫都没有,只有远处的小石桥下,偶尔传来一两声呱啦呱啦的水响。(宋学孟《柳叶儿》)
(19b)河水缓缓地流着,平静得连一个泡沫都没有,只有远处的小石桥下,偶尔传来一两声“哗啦哗啦”的水响。(苏教七年级下《柳叶儿》)
拟声是用语言中的词来模拟事物的声音,通常也只能做到近似。但如果词语的声音与客观事物的实际声音距离过远,就会失去真实感。用“呱啦呱啦”形容水声不很贴切,课文的改动是必要的。
3.平仄押韵
声调的抑扬,体现出平仄的差异。平仄规律的发现,给汉语提供了一个巨大的语言艺术创造空间。“平声和仄声的种种组合,一句之内的变化,两句之间的应和,构成汉语诗律的骨架。”不可想象,如果没有平仄规律的发现和利用,会有唐诗的繁荣、宋词的兴盛。我国古代的诗人词人对平仄格律的运用可谓发挥到了极致。散文尽管不像诗词那般讲究格律,但也不是说可以完全不考虑平仄的协调。老舍先生在《出口成章》一文中说:“即使是散文,平仄的排列也还应该考究。‘张三李四’好听,‘张三王八’就不好听。前者是二平二仄,有起有落;后者是四字皆平,缺乏抑扬。四字尚且如此,那么连说几句就该好好安排一下。”吕叔湘《题外的话,也是题内的话》一文中也曾说过差不多的意思:“语音和修辞也有关系。举个例子,蒋子龙有一篇有名的小说叫《拜年》,里边有这么一句:‘他一年到头不早来晚走,也不早走晚来’。为什么他不说‘他一年到头不早来晚走,也不晚来早走’呢?这似乎更合乎时间顺序,总是先有‘来’后有‘走’啊。咱们念念看,比较比较,确实是‘也不早走晚来’好,因为它跟前边的‘早来晚走’平仄协调。平仄协调这玩意儿在古典文学里很重要,不限于诗词和骈文,散文里也起作用。现在也不是全无作用,尽管不像文言文里那么重要。”我们曾以冰心的作品为例证明现代文中对于平仄的讲究,如《寄小读者》中:“灯光下,床边四周,浅绿浓红,争妍斗媚,如低眉,如含笑。”“我爱听碎雪和微雨,我爱看明月和星辰。… …碎雪和微雨在檐上,明月和星辰在栏旁。”前例“浅绿浓红,争妍斗媚”是仄仄平平,平平仄仄,“眉”是平,“笑”为仄。后例句末的“雨”是仄,“辰”为平;“上”是仄,“旁”为平。语句平仄交错,抑扬有致,读来上口,听来悦耳。下面举几例教材的用例:
(20a)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曹植《赠白马王彪》)
(20b)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人教八年级下《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21a)古人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郭安凤《多一些宽容》)
(21b)古人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苏教八年级下《多一些宽容》)
例(20)b句显然暗用了a句,但把“犹”换作同义词“若”。这主要是为适应律诗特定平仄的需要。《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是一首五言律诗。用的是仄起式首句入韵的平仄格式。“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两句为颈联。其规定平仄为: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犹”是平声,不合格律要求,改为仄声“若”便入律了。另外,上联中的“存”,从语意上看,未尝不可作“有”,但“有”是仄声,不入律,用平声“存”正与格律相符。曹植时代,平仄律已经受到一定的关注,并在一些诗中有所体现,但还没有形成严格的格律。例(21)这是一幅对子,对子讲究对仗工整贴切,讲究平仄,至少做到“上句末字声调必仄,下句末字声调必平”。原文的语序不合对子的平仄规律,所以教材作了调整。改动后,读来更富有节奏感。下面是现代文的例子:
(22a)有这种诗人灵魂的传统的民族,应该有气吞牛斗的表现才对。(傅雷《傅雷家书》)
(22b)有这种诗人灵魂的传统的民族,应该有气吞斗牛的表现才对。(人教九年级上《傅雷家书两则》)
“牛斗”是指牛宿和斗宿。也作“斗牛”。两种形式古今都见使用,《汉语大词典》中分别立条。选用哪种形式从语义上看都未尝不可,但因“牛”“斗”二字声调有平仄的不同,就有了斟酌的余地。我们觉得此处还是傅雷原作的语序更为合适,“气吞牛斗”四字,上二字仄平,下二字平仄,交错相对,富于变化,读来更上口。而且,并列成分的排列,若没有语义因素作用时,受到四声顺序规则的制约,即平声在前,仄声在后。因而“牛斗”的语序比“斗牛”更易为汉语所接受。汉语中大量的语言事实都说明这一点。
押韵是一个语段或语篇中,在语句相应的位置上使用韵部相同、相近的字。押韵能使语言音调回环、和谐流畅,既有助于抒发感情,又便于诵读和记忆。
关于押韵,首先是押与不押的讲究。自古以来,诗歌都是押韵的,辞赋也押韵。散文通常不讲究押韵,但适当运用,往往可以增强文章的表现力。比如下面的例子:
(23)茶馆店夜间成了书场,琵琶叮咚,吴语软侬,苏州评弹尖脆悠扬,卖茶叶蛋的叫喊怆然悲凉。我没想到,一条曲折的小巷竟然变化无穷,表里不同,栉比鳞次的房屋分隔着陆与水,静与动。一面是人间的苦乐与喧嚷,一面是波影与月光,还有那低沉回荡的夜磬声,似乎要把人间的一切都遗忘。(陆文夫《梦中的天地》)
这段文字中“场、扬、凉、嚷、光、忘”等字相押,“咚、侬、穷、同、动”等字相押。江阳韵与中东韵交替出现,增添了文章的韵律美。下面两例也体现押韵与否的差异:
(24)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人教高六《屈原列传》)
(25)归之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人教试验读本二《喜雨亭记》)
关于前例,新加坡汉学家郑子瑜在《论<史记>修辞之偶疏》中评论说:“‘泽畔’二字宜删,以其与‘江滨’意义相重,既‘至于江滨’,则‘被发行吟’,当在‘泽畔’无疑,何必‘江滨’而又‘泽畔’乎?”这是从语义表达的角度提出的商榷。是有道理的。我们还可从语音修辞的角度进一步肯定郑子瑜先生的意见:删去“泽畔”,“吟”与“滨”构成押韵,读来更为和谐。关于后例,清人刘献廷评论说:“慎庵曰:‘天子曰不然’,当作‘天子曰否’;盖上下皆用韵,而此句独不然也。”这也是值得认可的。“不然”与“否”,语义相近,属言语同义形式。用“否”不仅使句式整齐,还与上文的“守”和“有”构成押韵。例中的“空”为“东”韵,“冥”为“青”韵,是音近相押。
其次,要考虑选用什么方式来押。押韵的形式多种多样。或一韵到底,或多韵并用;或句句相押,或隔句相押;或用于句末,或用于句中;等等。不同的方式会有不同的效果。诗人必须根据诗歌情感表达的需要来确定押韵方式。例如:
(26a)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人教初六《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26b)轮台城头夜吹角,轮台城北旄头落。羽书昨夜过渠黎,单于已在金山西。戊楼西望烟尘黑,汉兵屯在轮台北。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杜诗押的是偶韵,或称隔句韵,韵脚为“裳”“狂”“乡”“阳”,属“阳”韵,通首诗只用一个韵部。岑诗二句一转韵,称双句韵或随韵。“角”“落”相押,为“觉”“药”通押;“黎”“西”相押,为“齐”韵;“黑”“北”相押,为“职”韵;“征”“行”相押,为“庚”韵;“涌”“动”相押,为“肿”“董”通押,通首诗用了多个韵部。押韵方式的选择,有效地服务诗歌内容的表达。杜诗偶句押韵,一韵而下,读来有一种单纯的快感。这与诗人听到官军收复河南河北的消息后,如江河汹涌、一泻而出的狂喜心情十分合拍。岑诗两句一韵,句句相押,多韵并用,与诗歌描写的紧张多变的战时气氛非常一致,读来跌宕起伏,具有繁复流变之美。
再次,还要权衡韵脚字的选用。韵脚字的选用,同样要考虑到内容的表现,要为适切地表达情感服务。正如艾青所言:“只有和情绪相结合的韵律,才是活的韵律。”汉语的韵,有洪细的不同。洪韵适合于豪迈、奔放、雄壮、明朗、欢快、热烈情调的表现;细韵适合于温柔、缠绵、细腻、哀怨、悲切、深沉、诙谐情调的表现。例如:
(27a)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人教七年级下《木兰诗》)
(27b)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愿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同上)
(28a)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刘邦《大风歌》,见《史记·高祖本纪》)
(28b)社长排门告示:但有的差使无推故,这差使不寻俗。一壁厢纳草除根,一边又要差夫,索应付。又言是驾车,都说是銮舆,今日还乡故。王乡老执定瓦台盘,赵忙郎抱着酒胡芦。新刷来的头巾,恰糨来的绸衫,畅好是妆幺大户。(人教试验读本四《高祖还乡》)
例(27)a、b出自同一首诗。a句描写木兰停机叹息的惆怅苦闷心境,用了细微的韵;b句表现木兰经过多年的戎马生涯凯旋后的欢快昂扬的情感,则用了洪亮的韵。不同的韵脚,表达了不同的情调与气氛。例(28)a、b在内容上有关联。《大风歌》是汉高祖刘邦创作的一首诗。诗歌表达了他一统天下的豪情壮志,充满王霸之气。韵脚音色洪亮,有效渲染出他的这种独特情怀。《高祖还乡》则是根据汉高祖的历史故事而创作的散曲。以嬉笑怒骂的手法把刘邦“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之举写成一场滑稽可笑的闹剧,语言诙谐泼辣,具有讽刺性。a中的“故乡”在b中作“乡故”。作者用“故”、“俗”、“夫”、“付”等“鱼模”类韵字充当韵脚,音色细微,有利于表现诙谐俗朴的语言风格。
(二)结构
任何词语都有结构,或为单纯结构,或为合成结构;单纯结构又有单音和复音的不同,合成结构又有派生和复合的差异。这种内部结构上的不同也是修辞所可利用的重要因素。
1.单纯结构与合成结构
例如:
(1a)且不要去说什么俄罗斯的森林,英吉利的海,芬兰的湖泊,印度尼西亚的岛了。咱们中国自有更壮丽伟大的自然图画。(黄药眠《祖国山川颂》)
(1b)不要去说什么俄罗斯的森林,英吉利的海峡,芬兰的湖泊,印度尼西亚的岛群了。中国自有壮丽伟大的自然图画。(苏教必修三《祖国山川颂》)
(2a)馄饨不但当面煮,还讲究现吃现包。讲究皮要薄,馅儿要大。(萧乾《吆喝》)
(2b)馄饨不但当面煮,还讲究现吃现包。讲究皮儿要薄,馅儿要大。(人教八年级下《吆喝》)
(3a)狂风吼叫… …雷声轰隆… …[高尔基《海燕》(戈宝全译)]
(3b)狂风吼叫… …雷声轰响… …(苏教八年级下《海燕》)
(4a)名闻世界的扬子江与黄河,比莱茵的气势还要大呢!(傅雷《傅雷家书》)
(4b)名闻世界的扬子江与黄河,比莱茵河的气势还要大呢!(人教九年级上《傅雷家书两则》)
例(1),在一个并列结构中,相应的句法位置前后都用双音合成结构的词,考虑到音节和结构的一致性,课文将原文的“海”与“岛”分别改作了“海峡”和“岛群”;例(2)“皮”与“皮儿”也存在单纯与合成的区别,课文的改动让语句具有对称效果。例(3),原文“轰隆”是个叠韵联绵词,课文改作“轰响”。“轰隆”有模拟音响的直观效果,但从结构上看,与上文“吼叫”不对应,改为“轰响”,与“吼叫”同为偏正结构,具有对称性,也不失音响的效果。例(4)“莱茵”是个音译联绵词,编者考虑到跟与之并列的“扬子江”“黄河”在结构上的一致性,改作了“莱茵河”,是合适的。
2.派生结构与复合结构
派生结构由词根与词缀合成,复合结构由词根与词根合成。它们在功能和色彩上存在一定的差异。例如:
(5a)一头儿是一串小抽屉,里头放着各种半制成的原料:皮儿、馅儿和佐料儿,另一头是一口汤锅。(萧乾《吆喝》)
(5b)一头儿是一串小抽屉,里头放各种半制成的原料:皮儿、馅儿和佐料,另一头是一口汤锅。(人教八年级下《吆喝》)
(6a)那么多的绿叶,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不留一点缝隙。(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八册1《鸟的天堂》)
(6b)那么多的绿叶,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不留一点儿缝隙。(人教四年级上《鸟的天堂》)
例(5)原文“佐料儿”是由复合结构加“儿”缀形成的派生结构,与“皮儿”“馅儿”表达一致,读来有一种轻松亲切的感觉。课文删去“儿”,这种感觉有所弱化。例(6)旧版教材作“一点”,新版加了“儿”缀。轻松亲切之外还强化了“小”的意味。再看:
(7a)交通员老李忙把墙角那盛着一半糠皮子的缸搬开。雨来两眼愣住了,“唉!这是什么时候挖的洞呢?”(管桦《小英雄雨来》)
(7b)李大叔忙把墙角那盛着一半糠皮的缸搬开。雨来两眼愣住了,“咦!这是什么时候挖的洞呢?”(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十册2,人教四年级下《小英雄雨来》)
(8a)浮雕上,号兵吹起冲锋号;指挥员右手高举,连连向高空发射信号弹;已登上敌岸的战士,踏着反动派的旗帜,向国民党反动统治的老巢——南京城冲去;背后,数不清的战船正在波涛中前进。(周定舫《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8b)浮雕上,号兵吹起冲锋号;指挥员右手高举,连连向高空发射信号弹;已登上敌岸的战士,踏着反动派的旗子,向国民党反动统治的老巢——南京城冲去;后面数不清的战船正在波涛中前进。(苏教七年级下《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例(7)“糠皮子”是由复合结构加“子”缀构成的派生结构,相对口语化,删去“子”显得稍文些,节奏感也略强。例(8)“旗帜”是复合词,“旗子”是派生词,两者的基本意思是一样的,但前者还有比喻义,喻指“榜样或模范”以及“有代表性或号召力的某种思想、学说或政治力量等”。这里是写实,用的是基本义。“旗帜”在风格上偏文一些,并且由于比喻义多用于褒义,因语用频度的作用,使其基本义也多用于褒义的语境,而“旗子”则偏于中性,编者的调整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再如:
(9a)人生一世自然都要经过无数的桥,除了造桥的工程人员外,恐怕要算画家们见的桥最多了。(吴冠中《桥之美》)
(9b)人生一世自然都要经过无数的桥,除了造桥的工程人员外,恐怕要算画家见的桥最多了。(人教八年级上《桥之美》)
(10a)我不知道花草们受我的照顾,感谢我不感谢;我可得感谢它们。(老舍《养花》)
(10b)我不知道花草受我的照顾,感谢我不感谢;我可得感谢它们。(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十册1、2《养花》)
汉语中“们”缀表示复数,但复数表达并不一定要用“们”。说“画家”,指的就是画家群体,是周延的,自然表达复数,加“们”反倒让人觉得似乎有了某种情境限制。“们”表复数一般只用于人,用于动植物就有特殊的修辞色彩。“花草”不加“们”,自然也是复数。加了“们”,就有了拟人的功用。但是这句话后面紧接着说“感谢我不感谢”,就意味着这已经用了拟人,因而,删去“们”也不影响拟人修辞的表达。编者删去“们”或许正是这样考虑的。再如:
(11a)人类基因组计划将带动二十一世纪的生物产业的发展。它的规模化、序列化、信息学等特点,使它在一开始便与产业化的可能性联系起来了。(杨焕明《人类基因组计划及其意义》)
(11b)人类基因组计划将带动21世纪生物产业的发展。它的规模化、序列化、信息化等特点,使它在一开始便与产业化的可能性联系起来了。(苏教必修五《人类基因组计划及其意义》)
“信息学”是复合结构,“信息化”是派生结构。从语义讲,这里“信息学”的表达不如“信息化”准确,从形式看,用“信息化”与上文的“规模化”、“序列化”结构一致,更富有美感。
3.复合结构内部差异
复合结构有主谓、动宾、偏正、并列、述补等不同的构成形式,这些不同的形式应用也会影响修辞的效果。例如:
(12a)车去的方向是东南,而落日的方向是西北,我们只是在匆匆的行旅中,偶尔地回头关注一下身后的落日景象。(高建群《西地平线上的落日》)
(12b)车去的方向是东南,而落日的方向是西北,我们只是在匆匆的行旅中,偶尔回头关注一下身后的日落景象。(苏教必修一《西地平线上》)
“落日”可以是偏正结构,也可以是动宾结构,“日落”则是主谓结构。“落日”如果作偏正结构解,语义重点在“日”,景象是静态的,而“日落”的信息重心则在“落”,景象是动态的。这里写的是“我们”“在匆匆的行旅中,偶尔回头关注一下”太阳下山的情况,所见当是日落的动程。不过,我们说,“落日”还可作动宾来理解,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也可表现动态过程,跟“日落”意思差不多。但编者为什么还要作改动呢?道理很简单,可以两解,就意味着表达不够明晰,因而改动是合适的。再如:
(13a)纷扬的白雪里,依稀看到她穿着蓝色羽绒衣,在结冰的湖面掷下一串雪团般四处迸溅的清脆笑声。(田晓菲《十三岁的际遇》)
(13b)纷扬的白雪里,依稀看到她穿着蓝色羽绒衣,在冰冻的湖面上掷下一串雪团般四处迸溅的清脆笑声。(苏教七年级上《十三岁的际遇》)
(14a)翻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合适的,就踱到北面。(阿累《一面》)
(14b)翻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合意的,就踱到北面。(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一面》)
(15a)赶到昙花开放的时候,约几位朋友来看看,更有秉烛夜游的神气——昙花总在夜里放蕊。(老舍《养花》)
(15b)赶到昙花开放的时候,约几位朋友来看看,更有秉烛夜游的味道——昙花总在夜里开放。(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十册1、2《养花》)
加点的三组词语在结构上都存在着动宾与并列的区别。例(13),“结冰”是动宾结构,“冰冻”在这里是并列结构。“结冰”着眼于动程,“冰冻”着眼于结果。两者还有程度上的差异,后者程度更深。从本句的用词来看,教材的处理是合适的。例(14),“合适”是并列结构,“合意”是动宾结构。“合适”取向于客观,“合意”立足于主观。“我”在内山书店翻看杂书,开始无所收获,后来终于发现让自己爱不释手的鲁迅所译的《毁灭》。这里显然用“合意”更为合适。例(15)“放蕊”是动宾结构,“开放”是并列结构。“放蕊”突出花蕊的显现,“开放”着眼花朵的绽放。昙花之美,美在花蕊,“一现”之间,惊艳无比。老舍的用词,一方面突出了这一点,另一方面也与同句的“开放”避免重复,因此,这里无需改动。再如:
(16a)每逢夏历端阳节,男男女女便在山上聚会,然后纷纷顺着山坡翻滚下来。这时候沙子便发生轰隆的巨响,像打雷一样。(竺可桢《沙漠里的奇怪现象》)
(16b)… …这时候沙便发出轰隆的巨响,像打雷一样。(苏教八年级下《沙漠里的奇怪现象》)
(17a)山林中已有了不少的市镇,给兴安岭添上了新的景色,添上了愉快的劳动歌声。(老舍《内蒙风光·林海》)
(17b)山林中已经有不少的市镇,给兴安岭增添了新的景色,增添了愉快的劳动歌声。(人教六年级上《林海》)
加点的两组词语在结构上都存在着述补与并列的区别。前例“发生”是并列结构,“发出”是述补结构。原来没有出现的事出现了叫“发生”,“发出”则有“发生”“发布”“送出”等多个意义,用于“发生”义多指声音或者气味等非视觉现象,这与“出”的补充义更适应。课文改动是合适的。后例“添上”是述补结构,“增添”是并列结构。“添上”突显结果,“增添”强化动作。如果说“添上景色”是合理的结果性表达,那么“添上歌声”的结果表达就有些勉强了。改句为优。再如:
(18a)两山之间往往流动着清可见底的溪河,河岸上有多少野花呀。(老舍《内蒙风光·林海》)
(18b)两山之间往往流动着清可见底的小河,河岸上有多少野花呀。(人教五年制十册2,人教六年级上《林海》)
(19a)做香角子。丝线缠成小粽子,里头装了香面,一个一个串起来,挂在帐钩上。(汪曾祺《端午的鸭蛋》)
(19b)做香角子。丝丝缠成小粽子,里头装了香面,一个一个串起来,挂在帐钩上。(人教八年级下《端午的鸭蛋》)
例(18)“溪河”是并列结构,“小河”则是偏正结构。“溪”与“河”水流有大小之别,作者不单用“溪”或“河”,是因为两山之间的水流是变动的,用“溪河”富有弹性,可“溪”可“河”,在“溪”“河”之间,当然,一定不是大河。编者改作“小河”,对“河”加以限定,大意相当。或许是编者以为紧接着一句是“河岸上有多少野花呀”,用的是“河”,所以作调整。例(19)“丝线”是偏正结构,指用丝纺成的线,“丝丝”则是复叠结构,指一丝丝地。前一语段写“系百索子”,说乡人用“五色的丝线拧成小绳,系在手腕上”,编者或许出于错综的考虑,把此处的“丝线”改作了“丝丝”。这一改动,强化了状态,但“小粽子”是用什么线缠成的,却有些模糊了。此处还是不改为好。
(三)形貌
词语的形貌,是指词语通过文字呈现给人们的直观状貌。词语形貌也是修辞的资源。比如崔颢《黄鹤楼》诗句“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芳草萋萋”四字连用草字头,给人以芳草萋萋的形象直感;再如戏谑姓鲁的同伴为“鱼头”,调侃妈妈是“女马”,都是利用文字形体产生生动之效;又如“说起来遗憾,我竟不知道她的姓名,她呢,也从来没问起我的名姓”(杨朔《埃及行》),“姓名”和“名姓”形貌不同,意思一样,使表达有了错综变化之效。上文讨论的音节奇偶现象,换个角度看,其实也是形貌问题。下面着重就词语异序、词语异形、词语离合和词语伸缩四种情况进行比较分析。
1.词语异序
汉语中有不少同素异序词语,它们的意思,有的相去甚远,如黄金—金黄,汤面—面汤,有的则相同或相近,前文举到过的有故乡—乡故,斗牛—牛斗,再如测评—评测,畅通—通畅,等等。这种词形上的特点具有修辞的利用价值。比如,对某位学者的所谓学术报告表示不满,说:“他哪里是在讲学,学讲罢了!”通过词语易序,获得了讽刺的效果。下面看几组例子,异序词语都是语义相同或相近的:
(1a)我的童年没有幽默,只有从荒寒的大自然间感应到的一点生命最初的快乐和幻梦。(牛汉《我的第一本书》)
(1b)我的童年没有幽默,只有从荒寒的大自然感应到一点生命最初的快乐和梦幻。(人教八年级下《我的第一本书》)
(2a)什么是中国诗的一般印象呢?发这个问题的人一定是位外国读者,或者是位能欣赏外国诗的中国读者。一个只读中国诗的人决不会发生这个问题。他能辨别,他不能这样笼罩地概括。他要把每个诗人的特殊、个独的美一一分辨出来。(钱钟书《谈中国诗》)
(2b)… …他要把每个诗人的特殊、独个的美一一分辨出来。(人教必修五《谈中国诗》)
(3a)年轻信客上路后,一路上都遇到对老信客的问询。大半辈子的风尘苦旅,整整一条路都认识他。(余秋雨《信客》)
(3b)年轻信客上路后,一路上都遇到对老信客的询问。大半辈子的风尘苦旅,整整一条路都认识他。(人教八年级上《信客》)
例(1)原文作“幻梦”,课文改作“梦幻”。两者都是偏正结构,前者重心在“梦”,指“虚幻的梦境”,后者重心在“幻”,是“如梦的幻境”。在虚幻程度上后者略轻。“我”的童年生活艰辛而沉重,但却也有快乐和近乎虚幻的憧憬。不过,从“我”对于书(特别是父亲的那些鲁迅、周作人、朱自清的书)的“好奇”和挚爱,以及更多来自于父亲的关于人生和未来的朦胧意识,当然还有诗人后来不同于两个同伴的成长经历,我们隐约可以感觉到这种梦幻的某种真实性。改稿略优。例(2)“个独”与“独个”在《现代汉语词典》和《汉语大词典》中均未收录。从语料库检索可知,“独个”的使用频率相对较高,这或许正是编者作调整的原因。不过考察“独个”的例子,主要用作副词,是“独自”的意思,且通常带有“儿”缀。作者这里用于形容,表达“有个性、独特”之意,似可不改。这样使用,或许可以促使两者在语义和功能上的分化。例(3)“问询”和“询问”语义相同,但使用频率差距甚大。北大CCL语料库中“询问”有近万例,“问询”只有三百余例。编者的选择盖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在没有特殊修辞追求的情况下,宜选用常用词形。
2.词语异形
异形词的概念严格地说是指书面语中音义相同、用法相同而书写形式不同的词语。如“座位”和“坐位”,“信口开河”和“信口开合”。(见《现代汉语词典》)这类词语,语用价值较为有限,但其形貌的视觉作用,也可为修辞所利用。例如:
(4a)由中山门开始的宽阔陵园大道,至陵前长六公里,两旁栽种着许多法国梧桐,这些行道树在长成后,枝繁叶茂,丫杈交错,形成了一条浓翠蔽日的林荫大道。(刘叙杰《巍巍中山陵》)
(4b)由中山门开始的宽阔的陵园大道,至陵前长6千米,两旁栽种着许多法国梧桐。这些行道树在长成后,枝繁叶茂,丫杈交错,形成了一条浓翠蔽日的林阴大道。(苏教七年级下《巍巍中山陵》)
(5a)理想开花,桃李要结甜果;
理想抽芽,榆杨会有浓荫。(流沙河《理想》)
(5b)理想开花,桃李要结甜果;
理想抽芽,榆杨会有浓阴。(人教七年级上《理想》)
这里原文中“林荫大道”“浓荫”,教材分别改作了“林阴大道”“浓阴”。这个改动受到《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的影响。“荫”字原有yīn、yìn两读,该表规定统读yìn,并括注:“树~”“林~道”应作“树阴”“林阴道”。对这一规定,学界有不同意见。他们从实际使用和学理上作了探讨。我们赞成让“荫”与“阴”的分工明确化。凡指树荫的地方用“荫”,因为总跟枝叶繁茂有关,“荫”的草字头可以给人形象的联想,如“树荫”“林荫大道”“浓荫蔽日”“绿树成荫”“浓荫”等;凡不是或不限于树木造成的阴影,以及“没有阳光,又冷又潮”等意思,则用“阴”,如“楼阴”“阴冷”“阴森”“阴暗”“阴湿”等。词语的规范与修辞的需要有一定的联系,或者说词形的修辞功能在一定程度上能影响规范的选择。《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林荫大道”等词已改立为正条作为推荐词条,正是顺应这种选择。所以,上引两例应维持原文的表达为宜。再如:
(6a)不是已经长成婷婷少女,就要度过自己的16岁生日了吗?(田晓菲《十三岁的际遇》)
(6b)不是已经长成亭亭少女,就要度过自己的16岁生日了吗?(苏教七年级上《十三岁的际遇》)
(7a)现在,这巨礁,早已炸掉。不过,瞿塘峡中,激流澎湃,涛如雷鸣,江面形成无数漩涡,船从漩涡中冲过,只听得一片哗啦啦的水声。(刘白羽《长江三日》)
(7b)现在,巨礁虽已炸掉,但瞿塘峡中仍激流澎湃,涛如雷鸣,江面形成无数旋涡,船从旋涡中冲过,只听得一片哗啦啦的水声。(苏教必修三《长江三峡》)
“婷婷”与“亭亭”,“漩涡”与“旋涡”,也是异形词。编者分别把前者改为后者。形容女性体态姣好用“婷婷”更能给人以形象的联想,《现代汉语词典》把“婷婷”列为推荐词条应该也有这方面因素的考虑。“漩涡”与“旋涡”的差异,也有些类似。三点水旁同样有提示作用。在这个语境中作者用了联边词语“激流澎湃”“漩涡”能有效突显出瞿塘峡水流的险急。《现代汉语词典》立有“漩涡”条,在解释“旋涡”时则特别加上“注意”:用于液体时一般作“漩涡”。这也是出于形体示意性的考虑。因此,两例都可不改。
本节所指“异形词语”的概念比异形词可作略微宽泛一些的理解。一些形体有差异,意义也略有差别的词语也可包括其中。如下面的例子:
(8a)峡急江陡,江面布满大大小小漩涡,船只能缓缓行进,象一个在丛山峻岭之间慢步前行的旅人。(刘白羽《长江三日》)
(8b)峡陡江急,江面布满大大小小旋涡,船只能缓缓行进,像一个在崇山峻岭之间慢步前行的旅人。(苏教必修三《长江三峡》)
(9a)元宵节,处处悬灯结彩,整条的大街像是办喜事,火炽而美丽。(老舍《北京的春节》)
(9b)正月十五,处处张灯结彩,整条大街像是办喜事,红火而美丽。(人教六年级下《北京的春节》)
例中“丛山峻岭”与“崇山峻岭”,“悬灯结彩”与“张灯结彩”可看作异形成语。大意相同,但由于词形略有差异,也体现出一定的语义差别。“丛”指山之多,“崇”则指山之高。这里是说船只在布满大大小小漩涡的江面上行进,尽管“崇山峻岭”一词更为常用,且具有四字联边的形式优势,但从语义上考虑,还是用“丛山峻岭”作比更为贴切一些。原文为优。“悬”指挂,“张”是陈设、铺排。“张灯结彩”较常用,课文用“张灯结彩”,似有意与下文“灯一悬起”在用词上形成错综。
3.词语离合
汉语中一些词语可离可合,合则为词,离则成语。比如“鞠躬”可说“鞠了一躬”,“游泳”可说“游了一次泳”。这种分与合,也可为修辞所利用。例如:
(10a)据地质学家化验证明,这些浮雕至少能耐久八百年到一千年。(周定舫《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10b)据地质学家化验证明,这些浮雕至少能耐800年到1000年之久。(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耐久”是一个动宾式合成词,编者或许觉得这类词除了“出席会议、起草文件、动员群众”等少数情况外,多是不及物动词,带宾语不合适,就改成了“耐… …之久”。不过,动宾式合成词带宾语的现象,近些年来在不断增加,使用越来越普遍,拿香港汪惠迪先生的话所说,是“想挡也挡不住”。例如下面的用法都来自报刊:“缺席庆功会”“落选集训队”“备战奥运会”“作客艺术人生”“让利读者”“送暖山乡”“献艺巴黎”“迁址浦东”“讲学中南海”“落籍加拿大”“登陆新加坡”“落户海天佛国”“签约唱片公司”“聚焦产品质量”“应聘奥菲斯小姐”,等等,这类表达逐渐流行开来有其语用上的原因,也就是具有简练之效。就本例说,原文简洁,而改句略有强调“久”的意味。再如:
(11a)若遇到风和日暖的午后,你一个人肯上冬郊去走走,则青天碧落之下,你不但感不到岁时的肃杀,并且还可以饱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生气。(郁达夫《江南的冬景》)
(11b)若遇到风和日暖的午后,你一个人肯上冬郊去走走,则青天碧落之下,你不但不感到岁时的肃杀,而且还可以饱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生气。(苏教必修一《江南的冬景》)
原文在“感到”一词中嵌入“不”,编者把“不”前移,“感不到”与“不感到”在语义上略有差异。改后,“不感到”跟下句“饱觉着”更对应些。
4.词语伸缩
词形还具有可伸缩性。有时为了某种修辞的需要可以对现成的词语加以断取。比如王勃《滕王阁序》中“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杨意”“钟期”分别指“杨得意”“钟子期”。苏轼《石钟山记》中“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郦元”指“郦道元”。都是为了表达的均衡对应而作的变化。再如:
(12a)当然,航天事业本身是一个高风险的事业,这是毫无疑问的。你过多地去想它也没有什么用,关键是这件事情值不值得你去做,也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个使命确实是很神圣的。(方宏进《作为偶像的杨利伟》)
(12b)当然,航天事业本身是一个高风险的事业,这是毫无疑问的。你过多地去想它也没有什么用,说得更通俗一点,这件事情值得不值得你去做,也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个使命确实是很神圣的。(苏教必修四《作为偶像》)
疑问结构“VP不VP”,当VP是词的时候,一般不能省略,但为了语言的节约和音节的协调,可以破例。上例就是这样,“值得”是一个词,在这个结构中略去“得”,成了四字结构,节奏感更强,也不影响语义的明确。教材改动或许考虑到表达的规范性,但这种缩略表达已为人们所接受,特别是在口语中。可以不改。
一般说来,节略形式只在特定语境中使用,离开语境则不能成立。下面的例子也属于词语的伸缩现象,但节略形式是可以独立使用的:
(13a)一只画眉飞了出来,给我们的拍掌声一惊,又飞进树林,站在一根小枝上兴奋地唱着,它的歌声真好听。(巴金《鸟的天堂》)
(13b)一只画眉鸟飞了出来,被我们的掌声一吓,又飞进了叶丛,站在一根小枝上兴奋地叫着,那歌声真好听。(人教四年级上《鸟的天堂》)
“画眉”指画眉鸟已经为人们普遍接受,《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以“画眉”立条,就是证明,原文作“画眉”义明音协,因而无需修改。
(四)意义
词语的意义,是词语形式所承载的内容,是修辞所可利用的重要资源。本节从同义与近义、上义与下义、整体义与局部义、类义与邻义、常义与变义、精确义与模糊义等几个方面进行比较分析。
1.同义与近义
语言中的同义词,学界通常区分为同义和近义两部分。前者指所谓“绝对同义词”,后者为“相对同义词”。按一般的理解,我们上文所举的“斗牛—牛斗”“问询—询问”就属于前者,下面的例子应该也是:
(1a)朋友说这里是“鸟的天堂”,有许多只鸟在这棵树上做窝,农民不许人捉它们。(巴金《鸟的天堂》)
(1b)朋友说这里是“鸟的天堂”,有许多鸟在树上做窠,农民不许人去捉它们。(巴金《鸟的天堂》, 《中国现代散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1c)朋友说这里是“鸟的天堂”,有许多鸟在这树上做巢,农民不许人去捉它们。(人教十年制八册,人教四年级上《鸟的天堂》)
不过,着眼于差异,所谓绝对同义词其实并不绝对,只是差异极小,一般忽略不计罢了。差异小,语用价值就不大,自然也就容易遭到淘汰。因而这类词语的数量并不多。同义词的主体是相对同义词,或者说是近义词。其语义差异主要体现在意义大小、轻重、强弱的不同,语义侧重、适应对象和搭配习惯的不同等。下面举例分析:
(2a)那种日子里,懒惰是最诱惑人的事业,它的产量也是最丰富的。我就这样偷闲地过了许多个上午。(梭罗《瓦尔登湖》)
(2b)在那种日子里,慵懒是最诱惑人的事情,我就这样偷闲地度过了许多个上午。(苏教必修一《神的一滴》)
(3a)经过一个多世纪代价巨大的社会实践,中国人终于懂得了一个道理:未来的陷阱原来不是过去,倒是对过去的不屑一顾。就是说,为了走向未来,需要的不是同过去的一切彻底决裂,甚至将过去彻底砸烂,而应该妥善地利用过去,在过去这块既定的地基上构筑未来大厦。(庞朴《传统文化与文化传统》)
(3b)经过了一个多世纪的代价巨大的社会实验,中国人终于懂得了一个真理:为了走向未来,需要的不是同过去的一切彻底决裂,将过去彻底砸烂,而是应该妥善地利用过去,在过去这块既定的地基上构筑未来大厦。(苏教必修三《传统文化与文化传统》)
例(2)“懒惰”指不爱劳动和工作,不勤快,是一种个人习性;“慵懒”是懒散不振作,是特定境况下的一种精神状态。这里显然后者更得体。“事情”是指人类生活与社会的一切活动和现象,适用范围很大,所指对象可大可小;“事业”,则指人所从事的,有一定目标、规模和系统并对社会发展有影响的经常活动,所指范围小而适用对象大。“懒惰(慵懒)”显然不能说是事业。改动是必要的。“道理”,指事物的规律,适用范围很大;“真理”,是真实的道理,是客观事物及其规律在人的意识中的正确反映,适用范围要小得多。原文用“道理”未尝不可,但在编者的意识里,这个道理已具有了真理性,所以作了改动。再如:
(4a)这一天,有一半时间他一直是躺着不动,尽力和昏迷斗争,等着那个要把他吃掉、而他也希望能吃掉的东西。(杰克·伦敦《热爱生命》)
(4b)这一天,有一半时间他一直是躺着不动,竭力和昏迷斗争,等着那个要把他吃掉、而他也希望能吃掉它的东西。(人教九年级下《热爱生命》)
(5a)狂风曾来扫荡过它,冰雹曾来打击过它,霜雪曾来封锁过它,大火曾来烧灼过它,大雨曾来冲刷过它… …(黄药眠《祖国山川颂》)
(5b)狂风曾来扫荡过它,冰雹曾来打击过它,霜雪曾来封锁过它,大火曾来烧灼过它,暴雨曾来冲刷过它… …(苏教必修三《祖国山川颂》)
以上两组加点的词都存在语义轻重的差别。“竭力”语义重于“尽力”,昏迷不醒就意味着死亡!用“竭力”更妥。“暴雨”语义重于“大雨”,这里写大地遭受过的磨难和摧残,用“暴雨”较恰当,且与上文“大火”之“大”避免重复。再如:
(6a)这时,路灯发出鬼魅也似的光芒,我站在伯父家的后门口看着他们工作,突然感到深深的寒意,摸摸自己的鼻尖,冷得象冰,双脚和手也有些麻木了。(周晔《伯父鲁迅的二三事》)
(6b)天黑了,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八册1、2《我的伯父鲁迅先生》)
(6c)天黑了,路灯发出微弱的光… …(人教六年级上《我的伯父鲁迅先生》)
“光芒”与“光”在语义上有强弱之别。“光芒”是“强烈的光”。(6a)“光芒”之前有“鬼魅也似”的定语,表现寒冷的冬夜给人阴森的感觉,“光芒”的语义已觉过强。而(6b)把定语改作“微弱”,语义矛盾就更为突出。(6c)改作“光”较合适。再如:
(7a)这时,记者大忙,上层甲板上成了一个热闹的外交应酬场所。一时间,中国话、英国话、发音语调略有不同的美国英语以及法国话、荷兰话、俄国话,起伏交流,笑声不绝。(朱启平《落日》)
(7b)这时,记者大忙,上层甲板上成了一个热闹的外交应酬场所。一时间,中国话、英国话、发音语调略有不同的美国英语以及法国话、荷兰话、俄国话,起伏交错,笑声不绝。(苏教必修二《落日》)
(8a)想起一手托着你的身体,一手为你洗澡的去日;想起你吵闹不睡,我抱着你在走廊上行走半夜的情况… …孩子,一切都历历在目前,我真不相信十八年已溜走了。(杨子《十八岁和其他》)
(8b)想起一手托着你的身体,一手为你洗澡的去日;想起你吵闹不睡,我抱着你在走廊上行走半夜的情景… …孩子,一切都历历在目,我真不相信十八年已溜走了。(苏教必修一《十八岁和其他》)
以上两组加点的词,内部差异主要在语义侧重有所不同。例(7),“交流”本指水流等交错流淌,引申为思想、信息、物质交互给予。“交错”指交叉,错杂。两者差异在后一语素,前者引申义突出互动,后者只是体现状况错杂。这里不是说用某种语言进行交流,而是描述各种不同的语言此起彼伏、错杂出现。教材为优。例(8),“情况”指事物的内在状况及其表现,也指事态变化,而“情景”则指具体场合的情形。这里的具体描述用“情景”更适切。再如:
(9a)他在费城设计的3层社会公寓,就很受工薪阶层的欢迎。因此,费城莱斯大学在1963年颁赠他“人民建筑师”的光荣称号。(余玮《贝聿铭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9b)他在费城设计的3层社会公寓,就很受工薪阶层的欢迎。因此,费城莱斯大学在1963年授予他“人民建筑师”的光荣称号。(苏教七年级下《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10a)陵园的设计方案是通过竞赛入选的。对送选的四十余份设计图纸,采取了密封评议的方式。当时有许多中外建筑师参加,但入选的前三名都是中国建筑师。(刘叙杰《巍巍中山陵》)
(10b)陵园的设计方案是通过竞争入选的。当时对送选的40余份设计图纸,采取了密封评议的方式。有许多中外建筑师参加,但入选的前三名都是中国建筑师。(苏教七年级下《巍巍中山陵》)
这两组加点的词,内部差异主要在适用对象有所不同。例(9),“颁赠”,是颁发赠予,多适用于物质类的奖励,如“颁赠奖品”;“授予”,是给予,多适用于勋章、奖状、学位、荣誉等非物质奖励或认定。这里的对象是“人民建筑师”的光荣称号,用“授予”更准确。例(10)“竞赛”,是相互比赛,较量高下,注重结果的胜负,但不以利益为明确目标,适用于体育、劳动、学习、娱乐等。“竞争”,指与人争胜,注重结果的胜负,且关乎利益的获得,适用于资源、市场、岗位、项目等。陵园的设计方案,面向社会招标,以中标为目的,因此改为“竞争”较为合适。再看:
(11a)按照北京的老规矩,过农历的新年(春节);差不多在腊月的初旬就开头了。(老舍《北京的春节》)
(11b)照北京的老规矩,春节差不多在腊月的初旬就开始了。(人教六年级下《北京的春节》)
“开始”和“开头”都表示“事情、行动、现象等最初发生”或“开始的阶段”,在某些语境中可以替换,如“我们的学习刚开头/开始,你们现在来参加还赶得上”,“一种新的工作,开头/开始总会遇到一些困难”,但两者在搭配习惯上则有一定差别:“从头起,从某一点起”一般用“开始”,比如说“会议现在开始”,不能说“会议现在开头”,说“新的一年开始了”,一般不说“新的一年开头了”,“春节开始了”,一般也不说“春节开头了”;“动手做,着手进行”一般也用“开始”,如“开始一项新的工作”不能说“开头一项新的工作”。“使起头”则一般用“开头”,“请你开个头”,不能说“请你开个始”,“他开头,你跟着来”,不能说“他开始,你跟着来”。另外,“开头”通常跟结尾对举着说,或意味着有个结尾,“开始”不受此限制。可见,课文的调整是合适的。
2.上义与下义
语言中词语的意义具有一定的系统性。语义场的存在,就是这种系统性的重要表现。语义场理论认为,语言中的词根据意义之间的互相联系构成有明确范围的集合,成为语义场。同一语义场中的词可以形成各种不同类型的聚合。其实,上文讨论的同义与近义,就可以看作语义聚合的一种类型。最典型的是分类聚合。例如,“交通工具”可分为车、船、飞机等次类,“颜色”也可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等次类。而每一个次类则往往又是一个聚合,如“车”,可以有自行车、火车、汽车等,“汽车”又可以有小轿车、吉普车、面包车、卡车等。“交通工具”与“车”“船”等,“汽车”与“小轿车”“吉普车”等,“颜色”与“赤”“橙”等则分别构成上下位关系。我们可用上义与下义来指称这种语义现象。修辞过程中,有时上下义词语可以互换,但选择上义词语还是下义词语,却颇有讲究。
下面的例子,原文用下义词语,教材改作上义词语:
(12a)这是祖国大地对劳动者的回答:光秃秃的群山穿起了墨绿色的长袍,冈峦变成了翠绿的堆垛,沟谷变成了辽阔的田园,长满了葱绿的禾苗,沼泽变成明镜般的湖泊,层峦叠嶂表示低头臣服,易怒的江河也表示愿供奔走… …(黄药眠《祖国山川颂》)
(12b)这是祖国大地对赤子的回答:光秃秃的群山穿起了墨绿色的衣裳,冈峦变成了翠绿的堆垛,沟壑变成了辽阔葱绿的田园,沼泽变成了明镜般的湖泊,险峻的山峰低头臣服,易怒的江河也愿供奔走… …(苏教必修三《祖国山川颂》)
(13a)对这个问题的防范,关系到每一个国家首脑,也关系到每一个有责任心的科学家。而且要保证民众的知情权,… …(杨焕明《人类基因组计划及其意义》)
(13b)对这个问题的防范,关系到每一个国家的领导人,也关系到每一个有责任心的科学家,而且要保证民众的知情权。(苏教必修五《人类基因组计划及其意义》)
(14a)火车窗外是茫茫的大戈壁,没有山,没有水,也没有人烟,天和地的界限也并不那么分得清晰,都是浑黄一体。(袁鹰《白杨》)
(14b)车窗外是茫茫的大戈壁,没有山,没有水,也没有人烟。天和地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晰,都是浑黄一体。(人教五年级下《白杨》)
例(12)原文作“长袍”,课文改作“衣裳”。长袍是衣裳的一种。这里是一种泛对象描写,“群山”各种各样,用长袍尽管更具体,但形象显得单一,改作衣裳,更适应富于变化的群山形象。例(13)“领导人”的概念比“首脑”大,国家首脑通常是一个(当然由于国家制度不一样,会有一些区别,还存在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的区别等),国家领导人则是包括国家首脑在内的一个群体。人类基因组计划已经给社会带来了很大的冲击,还存在基因组研究非和平使用的可能性,这是一个有关世界及各个国家安全的问题。“首脑”的表达突出最高领导,重要程度更为凸显,但缺少弹性,用“领导人”强调群体,涵盖面较大且富有弹性。教材略优。例(14)“车”和“火车”是上下义关系。紧接此处所引文字的话说:“从哪儿看得出列车在前进呢?”乘坐的是火车,在此已经点明,不至于让人误以为是什么别的车。教材字去意留,有简洁之效。另外“火车窗外”的组合层次是“火车//窗/外”,尽管汉语四音节有节奏上的优势,但这里由于语义上有制约,只能牺牲音步,故读起来仍不够协调,不如改作“车窗外”更上口,在汉语中,语义相对独立的“三字格”通常也是两个音步,读来节奏感仍是较强的。再看下面的例子:
(15a)这种粥是用所有的各种的米,各种的豆,与各种的干果(杏仁、核桃仁、瓜子、荔枝肉、桂圆肉、莲子、花生米、葡萄干、菱角米… …)熬成的。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产展览会。(老舍《北京的春节》)
(15b)粥是用各种米,各种豆,与各种干果熬成的。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业展览会。(人教六年级下《北京的春节》)
(16a)有经验的老农民们,都把雪比做是“麦子的棉被”,冬天,“棉被”盖得越厚,明春,麦子就长得越好。所以又有这样一句农谚:“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峻青《瑞雪图》)
(16b)有经验的老农把雪比做是“麦子的棉被”。冬天“棉被”盖得越厚,明春麦子就长得越好,所以又有这样一句谚语:“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人教五年制九册《第一场雪》)
例(15)“农业”与“农产”,概念大小不同。原文用“农产”正好是“米”“豆”“干果”等的临近上位概念,说“农产展览会”非常合适,课文把“农产”改作“农业”,概念过大,反倒不适切了。例(16)“谚语”和“农谚”是上下位关系。“谚语”有各种类别,“农谚”是其中很有影响的一类,“农谚”一词使用得也很普遍。在“瑞雪兆丰年”的话题下,紧承“庄稼”“农民”的话语,说“农谚”非常自然、贴切,课文改作上位义的“谚语”,不如原文。
下面的例子,原文用上义词语,教材改作下义词语:
(17a)夕阳映照下,位于北京长安街西单路口的中国银行总部大厦,显出惊人的气势与高贵的气质。建筑物南面和东南两个入口各面宽54米,高9米,进深14米,上面的10层房屋是用两榀两层高的巨型钢架托起来的,下面一根柱子也没有。(余玮《贝聿铭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17b)夕阳映照下,位于北京长安街西单路口的中国银行总部大厦,显出惊人的气势与高贵的气质。大厦南面和东面两个入口各面宽54米,高9米,进深14米,上面的10层房屋是用两榀两层高的巨型钢架托起来的,下面一根柱子也没有。(苏教七年级下《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18a)寒冬大雪,可以杀死那潜伏在土层里的越冬害虫;而那溶化了的雪,滋润进土层深处之后,又是促进植物生长的好肥料。(峻青《瑞雪图》)
(18b)… …融化了的水渗进土层深处,又能供应庄稼生长的需要。我相信这一场十分及时的大雪,一定会促进明年春季作物,尤其是小麦的丰收。… …(人教十年制九册《第一场雪》)
(18c)… …雪融化成水渗进土层深处,又能供应庄稼生长的需要。我相信这一场十分及时的大雪,一定会促进明年小麦的丰收。(人教五年制九册《第一场雪》)
例(17)“建筑物”与“大厦”为上下义词语,在这里是同指。原文作者或许是出于词语错综的考虑,使用“建筑物”,但从表达的连贯性看,承上文“中国银行总部大厦”,而用“大厦”一词似更为自然一些。例(18)“植物”“庄稼”“春季作物”和“小麦”是一组次第由大到小的上下义词语。a句用“植物”,但本段文章的话题是“瑞雪兆丰年”,不甚扣题。b句把“植物”改作“庄稼”,话题扣得紧了,同时还增加了“我相信”一句,将庄稼具体到“春季作物”,以至于“小麦”,进一步强化丰收的前景。c句保持了原版教材的合理改动,但删去了“春季作物”的表达,不让人觉得有叠架之感。改得是。再看两例:
(19a)神了!她不晕船,象个老水手一样,一点都不晕,还常常跑到前甲板,看那惊心动魄的浪。(黄传会《三个太阳》)
(19b)神了!她不晕船,像老水手一样,一点都不晕,还常常跑到前甲板,看那惊心动魄的巨浪。(苏教七年级下《三个太阳》)
(20a)夜里,整理完好几张速写刚躺下,便听见窗外传来阵阵风的呼啸声,不一会儿,呼啸声仿佛变成千万只野兽在怒吼。“来暴风雪了!”她的脑子闪过这个念头。(黄传会《三个太阳》)
(20b)夜里,整理完好几张速写,刚躺下,便听见窗外传来阵阵狂风的呼啸声,不一会儿,呼啸声仿佛变成千万只野兽在怒吼。“来暴风雪了!”她的脑子闪过这个念头。(苏教七年级下《三个太阳》)
“浪”和“巨浪”,“风”和“狂风”分别都是上下义词语,都存在程度上的差异。“八级风浪”“小山似的浪头”,又是“惊心动魄”的,非用“巨浪”不足以表现;而与“呼啸”相配,且是不一会儿这呼啸声变成了“千万只野兽在怒吼”,因而改用“狂风”更为合适。
3.整体义与局部义
客观事物有整体与局部的区别,词语的表达各有所宜。从词汇意义说,表达事物整体意义的词,与表达事物局部意义的词是完全不同的词,在语义上是独立的,比如“人”与“头”“身”“手”“脚”等,“头”与“脸”“口”“鼻”“耳”等,它们与词语的上下义不同。这是语义类聚的另一种形式。在特定的语境中,这种整体义词和局部义词,有时也可以互换,作为修辞资源,同样具有选择的价值。例如:
(21a)士兵后面是个高个子,他转过头去,愤怒地朝货船上望,一定是货船的老板在咒骂他们,驱赶他们。(人教十年制十册《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21b)士兵后面是个高个子,他转过脸去,愤怒地朝货船上望,一定是货船的老板在咒骂他们,驱赶他们。(人教五年制十册1、2《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22a)早春天气,江南乡间石桥头细柳飘丝,那纤细的游丝拂着桥的坚硬的石块,即使碰不见晓风残月,也令画家销魂!(吴冠中《桥之美》)
(22b)早春天气,江南乡间石桥头细柳飘丝,那纤细的游丝拂着桥身坚硬的石块,即使碰不见晓风残月,也令画家销魂!(人教八年级上《桥之美》)
(23a)一阵风吹来,树木轻轻地摇晃着,那美丽的银条儿和雪球儿就簌簌落落地抖落下来,玉屑也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在清晨的阳光下,幻映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峻青《瑞雪图》)
(23b)一阵风吹来,树枝轻轻地摇晃,美丽的银条儿和雪球儿簌簌地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映着清晨的阳光,显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九册《第一场雪》)
例(21),“头”和“脸”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但在这个语境中,“转过头去”与“转过脸去”意思差不多。前者着眼于整体,后者着眼于局部。本文是对俄国画家列宾画作《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所作的解说,或许是由于画面呈现的是平面形象,脸部较为突出,教材因此作了改动。例(22),“桥”和“桥身”也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编者把“桥”改为“桥身”,有突出桥体质地的作用,同时也达到协调音节的目的。例(23),树枝是树木的一部分,树枝摇晃说树木摇晃也不错,但在通常情况下,摇晃的应是树枝,树干比较粗壮,一般是难以摇晃的,改动后更加具体、准确。再如:
(24a)当人们旅行得渴不可耐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很大的湖,里面蓄着碧蓝的清水。看来并不很远,但当人们欢天喜地似的向湖面奔去的时候,这蔚蓝的湖却总有那么一个距离,所谓“可望而不可即”。(竺可桢《沙漠里的奇怪现象》)
(24b)当人们旅行得渴不可耐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很大的湖,里面蓄着碧蓝的清水,看来并不很远。当人们欢天喜地向大湖奔去的时候,这蔚蓝的湖却总有那么一个距离,所谓“可望而不可即”。(苏教八年级下《沙漠里的奇怪现象》)
(25a)有一天,雨来从夜校回到家,躺在炕上,背诵当天晚上学会的书。可是背不到一半就睡着了。(管桦《小英雄雨来》)
(25b)有一天,雨来从夜校回到家,躺在炕上,背诵当天晚上学会的课文。可是背不到一半,他就睡着了。(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十册2,人教四年级下《小英雄雨来》)
(26a)吸引我的,往往不是他们争辩的题目,而是北大人特有的敏感,学生特有的纯洁,言谈的犀利与机智,精神状态的生机勃勃;更愿意站在广告栏前,一张一张细细地读那些五颜六色的海报,为的是永不厌倦地重温北大清新自由的气氛。(田晓菲《十三岁的际遇》)
(26b)吸引我的,往往不是他们争辩的题目,而是北大特有的敏感,特有的纯洁,言谈的犀利与机智,精神状态的生机勃勃;更愿意站在广告栏前,细细地读那一张张五颜六色的海报,为的是永不厌倦地感受北大清新自由的气氛。(苏教七年级上《十三岁的际遇》)
例中三组词“湖”和“湖面”、“书”和“课文”、“北大”和“北大人”,分别都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例(24),作为目的地的定位,用“湖面”稍显不妥,教材作了改动,尽管事实上,两者所指并无二致。例(25),“书”和“课文”所指也无不同。“背书”本是一个词,指背诵念过的书,作者拆开使用,就成了“背… …书”,考虑到音节的协调,把“背”改作“背诵”,编者觉得用单音节的“书”与“背诵”呼应还有不协之感,于是改作了“课文”,用“课文”还显得具体些。例(26),原文先说“北大人”如何,接着说“学生”如何,关系有些不清,似乎“北大人”不包括北大学生似的。编者大概注意到这个问题,就把“北大人”改作“北大”,一并删去“学生”。但这一段的主题句是:“喜欢读北大的书,更喜欢读北大的人。”文章的中心当在“人”上,事实上,作者这里也是句句在写人。其实,这里无需把“北大人”改为“北大”,只要删去“学生”二字即可。下面的例子整体义与部分义由词与短语构成:
(27a)我悠悠忽忽地漫游了整个下午,直至夕阳亲吻着西山的时候,红鸠鸟才把我的心灵唤回来。(郭枫《草虫的村落》)
(27b)我悠悠忽忽地漫游了一个下午,直至夕阳亲吻着西山的时候,红鸠鸟的歌声才把我的心灵唤回来。(人教六年级上《草虫的村落》)
例中说“红鸠鸟”实际上指的就是“红鸠鸟的歌声”,原文的表达更简洁有味。
4.类义与邻义
先看类义。上文我们说,词语分类聚合是语义场中最为典型的聚合体,分类聚合产生的直接结果便是类义词。所谓类义词是指意义上代表同一类事物的词。如上举的车、船、飞机等,它们都属于“交通工具”,赤、橙、黄、绿、青、蓝、紫等,都属于“颜色”,再如桌子、椅子、凳子、沙发、衣柜、书架、床、梳妆台等,都属于“家具”。这些都是类义词。类义词语之间有一定的关系,它们都有共同的上位词语,属于同一个类别,但它们分别都是独立的词。在特定的语境和修辞过程中,类义词语有时也可以互相替换,使用哪一个更合适,需要仔细斟酌。例如:
(28a)安静极缓极缓地伸出她的手。在花香的引导下,她的手,极其准确地伸向一朵沾满露珠的月季花。我几乎要喊出声来了,因为那朵月季花上,正停着一只白蝴蝶。(吴玉楼《触摸春天》)
(28b)她慢慢地伸出双手,在花香的引导下,极其准确地伸向一朵沾着露珠的月季花。我几乎要喊出声来了,因为那朵月季花上,正停着一只花蝴蝶。(人教四年级下《触摸春天》)
(29a)以“宣泄说”为理论根据,现代的西方人又往往借助艺术行为来发泄被压抑的情感和潜意识,将艺术作为感性情欲的躯壳,因而创造了歇斯底里的霹雳舞、声嘶力竭的摇滚乐,还有那些以性爱、警匪为内容,以追车、枪战为模式,不惜调动高科技手段,并通过大量的惊险动作和破坏性镜头来刺激人们的感官、满足人们的欲望的好莱坞大片。(陈炎《文化资源论》)
(29b)以“宣泄说”为理论根据,现代的西方人又往往借助艺术行为来发泄被压抑的情感和潜意识,将艺术作为感性情欲的躯壳,因而创造了歇斯底里的霹雳舞、声嘶力竭的摇滚乐,还有那些以情爱、警匪为内容,以追车、枪战为模式,不惜调动高科技手段,并通过大量的惊险动作和破坏性镜头来刺激人们的感官、满足人们的欲望的好莱坞大片。(苏教必修三《中国与西方的文化资源》)
例(28)原文作“白蝴蝶”,课文改为“花蝴蝶”。两者尽管词义不同,但属于同一义类。编者的改动或许是为了增添一点色彩的感觉。其实,改了未必就能达到目的,不是说安静是个盲女孩,对色彩没什么感觉,无须考虑色彩感,而是这里有月季花的相衬,用白色也许更能形成色彩对比,画面感更强。不妨看教材的插图,画面上的月季花有黄、橙、红、紫等不同颜色,再画一只花蝴蝶,显然缺乏色彩的对比,缺乏美感。因而可以不改。例(29)“性爱”和“情爱”是类义词。编者或许考虑到内容的教育性而作了改动。但这里旨在揭示西方艺术以“宣泄说”为理据,以“刺激人们的生理感官、满足人们的肉体欲望”为目的的事实,这不是“情爱”一词所能表达的。再说即使从教育的角度看,性爱、性感一类词,对于一个高中生,也不是不可提及的。
再看邻义。有一些词,它们既非上下义关系,也非同义、类义或整体局部义,但集合中存在着相同的重要意义特征,形成语义上的一定联系,词语间的这种语义关系,不妨称作邻义关系。例如:
(30a)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郁达夫《故都的秋》)
(30b)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晴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人教必修二《故都的秋》)
“青”表颜色,“晴”表天气,两者好像没有关系。但青可以表示蓝色,晴天天空无云或云很少,就呈蓝色。两者就有了联系,并在一定的语境中可以替换。“青”与“晴”就构成邻义关系。上例,用“青”突出晴天的天色,用“晴”则强调天空无云。所引语句的上文以“灰沉沉”来写天气状况,这句以“青”写其变化,具有对比的效果,课文无需改动。下面再举几例:
(31a)在许多著作、文章、报告乃至政策性文件中,常常看到“文化传统”、“传统文化”的字样。麻烦的是,这些概念,往往交叉使用,内容含糊。(庞朴《传统文化与文化传统》)
(31b)我们常常看到“文化传统”、“传统文化”的说法,这些概念,往往交叉使用,内容含糊。(苏教必修三《传统文化与文化传统》)
(32a)面对这落日,我们全都在那一刻惊呆了。我们的车停下来,倚托着一棵树,架起机位,直拍到这落日消失。(高建群《西地平线上的落日》)
(32b)面对这落日,我们全都惊呆了。我们将车停下来,倚托着一棵树,架起相机,直拍到它消失。(苏教必修一《西地平线上》)
(33a)贝聿铭1935年远渡重洋,到美国留学。父亲原来希望他留学英国学习金融,但他没有遵从父命,而是依自己的爱好进入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攻读建筑系。(余玮《贝聿铭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33b)贝聿铭1935年远渡重洋,到美国留学。父亲原来希望他到英国学习金融,但他没有遵从父命,而是依自己的爱好进入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攻读建筑学。(苏教七年级下《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34a)白居易用比喻的语法来描写荔枝的形态,的确也还有不足之处。(贾祖璋《南州六月荔枝丹》)
(34b)白居易用比喻的笔法来描写荔枝的形态,的确也还有不足之处。(苏教必修五《南州六月荔枝丹》)
例(31)“字样”是用在某处的简短语句,“说法”指措辞,两者所指并不相同,前者着重于形式,后者偏向于方式,但字样可表现为说法,或者说法可通过字样来体现。这个语境中,主要着眼于表达方式,用“说法”更适切。例(32),“机位”是相机拍摄时所在的位置,跟“相机”语义相去甚远。但机位放置相机,相机所在之位就是机位,两者具有逻辑联系,因而可以互换。用相机,更为直接,所以教材作了改动。例(33)“建筑系”与“建筑学”也是两个概念,一是组织,一是学科。但两者也有联系,组织的基础是学科。所以也是邻义关系。因与“攻读”搭配,用“建筑学”更合理。例(34),这里的“语法”当是语用之法,“笔法”是作文的技巧与特色,两者所指不同,但意义有关联。因“语法”主要用于指语言结构的规律,或研究这种规律的学问,很少用作语用之法,改作“笔法”可以避免歧解,更容易被人接受。
5.常义与变义
修辞形式有常有变,这里的常义,是指词语的常规意义,是通过寻常的词语形式体现出来的稳态的共性的意义;变义,是指词语的非常规意义,是通过变异词语形式在语境中临时赋予的瞬态的个性的意义。在修辞过程中,常义与变义有时可以相互转换。
(35a)几万年,好辽阔的宇宙海洋啊。虽然恒星都很大,差不多每一颗都能装下几百万个地球(只有极少数比地球小)。可是,在辽阔的宇宙空间中,这些恒星只不过象大海里的砂砾,也许还要小。(郑文光《飞出地球去》)
(35b)得走几万年,多么辽阔的宇宙空间啊!尽管恒星都很大,差不多每一颗都能装下几百万个地球(只有极少数比地球小),可是在辽阔的宇宙空间里,这些恒星不过像大海里的水滴,也许还要小。(人教初三,苏教七年级上《宇宙里有些什么》)
(36a)在这些星星周围,有不少是会有暗黑、寒冷、坚硬的行星绕着它转的吧。固然,地球上最大望远镜今天还不见别的恒星世界的行星,然而有什么理由说太阳系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例子呢?既然太阳可以有自己的儿女,为什么别的恒星就不能有呢?(郑文光《飞出地球去》)
(36b)这些星星里,想来会有不少不发光的行星绕着它们转的吧。固然,今天凭地球上最大的望远镜,还不能直接看见别的恒星世界的行星,但是有什么理由能说太阳系的构成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呢?太阳可以有行星,为什么别的恒星就不能有呢?(人教初三,苏教七年级上《宇宙里有些什么》)
例中“海洋”与“空间”,“儿女”与“行星”,都存在使用常义与使用变义的差异,而其变异的认知机制均为隐喻,表现为修辞上的比喻。例(35)原文用“海洋”隐喻“空间”,从常规认知来看,海洋确实大,因而常用来形容“大”,但这里是在讨论“宇宙空间”,比地球大几百万倍的恒星“不过像大海里的水滴”,何况地球上的“海洋”,在宇宙空间面前实在不可言大,编者也许意识到这种矛盾,觉得还是使用常义词语为妥,于是作了调整。不过,人类总是从已知的世界去认识未知的世界,用已知世界的物象去隐喻未知世界的天地,这是认识世界的基本方式。因而,以海洋去形容宇宙空间之大,未尝不可。从本例看,作者紧接着还顺承这一隐喻进一步作比,“恒星不过象大海里的砂砾”,形成一个认知链。因而还是保留原文的表达为好。例(36)原文以“儿女”隐喻围绕恒星转的行星,尽管形象,但不很贴切,教材编者改作常义词语,是可取的。再如:
(37a)火烧云持久地停驻在西天。直到太阳已经落下去很久了,还将最后的一抹光辉像扫帚一样扫向就近的云彩。直到最后,又贪恋了一阵后,西边天空终于恢复了它平庸的色彩。(高建群《西地平线上的落日》)
(37b)火烧云持久地停驻在西天。太阳已经落下去很久了,还将最后的一抹光辉像扫帚一样扫向就近的云彩。直到最后,在落日又贪婪地映照了一阵后,西边天空终于恢复了它平庸的色彩。(苏教必修一《西地平线上》)
(38a)一只画眉飞了出来,给我们的拍掌声一惊,又飞进树林,站在一根小枝上兴奋地唱着,它的歌声真好听。(巴金《鸟的天堂》)
(38b)一只画眉鸟飞了出来,被我们的掌声一吓,又飞进了叶丛,站在一根小枝上兴奋地叫着,那歌声真好听。(人教四年级上《鸟的天堂》)
(39a)你好,山泉姐姐!你捧一面明镜照我,是要照出我的浑浊吗?你好,溪流妹妹!吟着一首小诗,是邀我与你唱和吗?你好,白云大嫂!月亮的好女儿,天空的好护士,你洁白的身影里,憔悴的天空返老还童,露出湛蓝的笑容。你好,瀑布大哥!雄浑的男高音,纯粹的歌唱家,不拉赞助,不收门票,天生的金嗓子,从古唱到今。你好,悬崖爷爷!高高的额头刻着玄奥的智慧,深深的峡谷漾着清澈的禅心,抬头望你,我就想起了历代的隐士和高僧,你也是一位无言的禅者,云雾携来一卷卷天书,可是出自你的手笔?喂,云雀弟弟,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我知道你们是些纯洁少年,从来不说是非,你们津津乐道的,都是飞行中看到的好风景!(李汉荣《山中访友》)
(39b)你好,清凉的山泉!你捧出一面明镜,是要我重新梳妆吗?你好,汩汩的溪流!你吟诵着一首首小诗,是邀我与你唱和吗?你好,飞流的瀑布!你天生的金嗓子,雄浑的男高音多么有气势。你好,陡峭的悬崖!深深的峡谷衬托着你挺拔的身躯,你高高的额头上仿佛刻满了智慧。你好,悠悠的白云!你洁白的身影,让天空充满宁静,变得更加湛蓝。喂,淘气的云雀,叽叽喳喳地在谈些什么呢?我猜你们津津乐道的,是飞行中看到的好风景。(人教六年级上《山中访友》)
以上例中“贪恋”与“映照”,“唱”与“叫”,也同样存在常和变的差异,变异的认知机制也是隐喻,表现为修辞上的比拟。例(37)“贪恋”是十分留恋,用拟人手法写出太阳不忍离去的情态。编者将其改为“映照”,与前文用词重复,显得有些“平庸”,尽管前加“贪婪”修饰,但与“映照”搭配有些不协,不如“贪恋”简洁传神。原文两处“直到”,语义有重复,课文删去其一是合理的。例(38),或许编者觉得小鸟是被掌声“吓”到了,用“唱”不合理,故改为“叫”。但下句的“歌声”表明这“叫”还是“唱”。仔细琢磨,原文用“惊”,语义较轻,课文改作“吓”,语义较重。按原文的表达,用“唱”未尝不可,还能与“歌声”呼应起来。可以不改。例(39)原文用了一系列的拟人称谓来跟大自然对话,一般地说,作为儿童读物,这种表达活泼自然,富有情趣,是可取的,但因描写对象比较多,又要使用不同的称谓,这就有个对象之间的关系和称谓的逻辑问题。课文为避免这方面的问题,干脆删去拟人称谓。再看:
(40a)为了使砖石模样的斑块修筑出更瞩目的效果,长颈鹿成为陆地上最高大的动物。斑马的黑夜和白天。老虎生动的皮毛。豹子让人晕眩的圆斑。像火焰,像钱币,像玫瑰,像河流,像死神玄虚的印符… …那些图案,始终受到造物主的青睐,被无比耐心地绘制。(周晓枫《斑纹》)
(40b)为了使砖石模样的斑块修筑出更瞩目的效果,长颈鹿成为陆地上最高大的动物。斑马的黑条和白道。老虎生动的皮毛。豹子让人晕眩的圆斑。像火焰,像钱币,像玫瑰,像河流,像死神玄虚的印符… …那些图案,始终受到造物主的青睐,被无比耐心地绘制。(苏教必修五《斑纹》)
(41a)凡是把船划到前面一点的,必可在税关前领赏,一匹红、一块小银牌,不拘缠挂到船上某一个人头上去,都显出这一船合作努力的光荣。(沈从文《边城》)
(41b)凡是把船划到前面一点的,必可在税关前领赏,一匹红布、一块小银牌,不拘缠挂到船上某一个人头上去,都显出这一船合作努力的光荣。(苏教七年级上《端午日》)
例中“黑条”“白道”与“黑夜”“白天”,“红布”与“红”,也有常和变的不同,其变异的认知机制是转喻,表现为修辞上的借代。例(40),斑马身上黑色和白色的条纹,用“黑夜”与“白天”指称,有些突兀,不很贴切,不如用“黑条”“白道”这样平实的表达。例(41),“红”指的就是“红布”,“红布”与“银牌”结构一致,表意也更为直接明确一些。
6.精确义与模糊义
语言表达需要准确,需要精确,但这不是绝对的要求,有时也需要模糊,需要弹性。词语的精确义和模糊义可以分别适应表达的这种需求。在具体运用中,精确义和模糊义须做到各有所宜,也就是该精确时精确,该模糊时模糊。例如:
(42a)孩子,我从小丧父,没有享受过父爱,也没有机会服从或反抗父亲。但是,即使对于温柔慈祥的母爱,我也曾犯过两代间矛盾的错误。等到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深情时,已是后悔莫及!(杨子《十八岁和其他》)
(42b)孩子,我从小丧父,没有享受过父爱,也没有机会服从或反抗父亲。但是,即使对于温柔慈祥的母爱,我也曾犯过盲目反抗的错误。等到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深情时,已是后悔莫及!(苏教必修一《十八岁和其他》)
(43a)中午一过,太阳刚偏西,就变得不怎么显明了。像一枚灰白色的五分钱硬币,容易被人忽视地停驻在西边天空。(高建群《西地平线上的落日》)
(43b)中午一过,太阳刚偏西,就变得不怎么显明了,像一枚灰白色的硬币,冷冷地停驻在西边天空。(苏教必修一《西地平线上》)
(44a)后来忽然有人发明了一个方法,就是把一些植物的种子放在要剖析的头盖骨里,给予温度和湿度,使种子发芽。(夏衍《野草》)
(44b)后来有人想出一个方法,就是把一些植物的种子放在头盖骨里,配合了适当的温度和湿度,使种子发芽。(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十册2《种子的力》)
例(42)关于“我”犯过的“错误”,原文说是“两代间矛盾”,表达比较模糊,不光是“我”的错误不明确,就词语本身看甚至是谁错都不明确。课文改作“盲目反抗”就具体明确了。例(43)描写感觉中的西边太阳的形象,用像“五分钱硬币”太过精确了,课文删去“五分钱”的限定语,相对模糊一些,反倒更为适切。例(44)两句都用了模糊词语,但原文没有限制,模糊度强,课文用“适当”加以限制,模糊度相对较弱。这一限制恰到好处。课文没有作更精确的表达,是因为植物种子发芽的温度和湿度是存在一定差异的,难以精确,此处也无需精确。再看下面的例子:
(45a)是啊,莺儿,你要好好保存。这梅花,是我们中国的国花。旁的花儿,大抵是春暖花才开。她却不一样,愈是寒冷,愈是风欺雪压,花儿便开得愈精神、愈秀气。(陈慧瑛《梅花魂》)
(45b)是啊,莺儿,你要好好保存!这梅花,是我们中国最有名的花。旁的花,大抵是春暖才开花。她却不一样,愈是寒冷,愈是风欺雪压,花开得愈精神,愈秀气。(人教五年级上《梅花魂》)
(46a)我还仔细看过香蒿、拉拉草、荠儿菜、蒲公英… …它们的叶子和花都不一样,各有各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惜太迟了!(程海《三颗枸杞豆》)
(46b)我还仔细看过香蒿、拉拉草、荠儿菜、蒲公英… …它们的叶子和花都不一样,各有各的鲜为人知的秘密。可惜太迟了!(苏教七年级下《三颗枸杞豆》)
(47a)我们还会发现肉食者与素食者之间一个有趣的差别:素食者的眼睛长在头部的两侧,如兔、羊、鹿、牛;而肉食者的眼睛处于同一个平面,像狮、虎、狼、豹。(周晓枫《斑纹》)
(47b)我们还会发现肉食者与素食者之间一个有趣的差别:素食者的眼睛大多长在头部的两侧,如兔、羊、鹿、牛;而肉食者的眼睛却往往处于同一个平面,像狮、虎、狼、豹。(苏教必修五《斑纹》)
例(45)中国的“国花”是什么花,目前尚无明确规定。历史上曾有“梅花”“牡丹”等不同的说法。20世纪初,民国政府曾确定梅花为国花,20世纪末,有关部门也曾组织过国花评定,结果“牡丹”胜出,但因争议过大,没能获批。作者说“梅花”是国花,就历史说不是没有根据,但就现实说,却并非实情。教材把“国花”改作模糊表达“中国最有名的花”正是因为这个现实。作为特定历史时期的一篇抒发爱国情感的文章,把梅花称作国花,似乎未尝不可,邓丽君就有一首题为《梅花》的流行歌曲,称梅花为“我的国花”,颇有影响。但作为教材,编者的模糊化处理还是可取的,毕竟这个表达就当下的语境讲会引来争议。例(46)“不为人知”显得过于绝对,改为“鲜为人知”则富有弹性。例(47)关于“素食者”与“肉食者”眼睛生长部位的表达,原文说得过于绝对,课文增加了“大多”和“往往”,让话语富有一定的弹性,值得肯定。再看:
(48a)凡在北国过过冬天的人,总都知道围炉煮茗,或吃煊羊肉、剥花生米,饮白干的滋味。(郁达夫《江南的冬景》)
(48b)凡在北国过过冬天的人,大都知道围炉煮茗,或吃涮羊肉、剥花生米,饮白干的滋味。(苏教必修一《江南的冬景》)
(49a)偶然进来看看闲书的人虽然很多,但是像我这样常光顾而从不买一本的,实在没有。因此我要把自己隐藏起来。(林海英《窃读记》)
(49b)进来看书的人虽然很多,但是像我这样常常光顾而从不购买的,恐怕没有。因此我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人教五年级上《窃读记》)
(50a)我跟着它的脚步,走着,走着,一路上,遇到不少的虫子,它们都互相打着招呼。(郭枫《草虫的村落》)
(50b)我的目光跟着它的脚步,它走着,走着,一路上遇到不少同伴,它们互相打着招呼。(人教六年级上《草虫的村落》)
以上各例,原文加点的词语说得过于绝对,课文均作了模糊化处理,让表达留有余地,是合适的。
关于精确与模糊,我们在下文讨论“数量”“时间”等范畴的表达时,还有进一步的分析。
(五)色彩
色彩,不属于词语的理性意义,是在词语基本意义之上的附着语义成分,但却从特定方面体现词语的修辞分化。分析词语的色彩差异,对于修辞具有重要价值。词语的色彩主要体现在感情、语源、语域、风格等几个方面。以下分别讨论。
1.感情色彩
词语的感情色彩,是语言主观评价因素在词语层面的固化现象,体现词语的情感评价。通常有褒义色彩、贬义色彩和中性色彩的不同。修辞活动中对于感情色彩的斟酌,主要就在这几个方面。例如:
(1a)七十年代初,贝聿铭首次回到阔别近40年的中国探亲观光,心中有无限的感慨。以后他又多次来到中国。他在海外曾深情地说过:“我的根在中国,中国对我的牵引非常大,所以我不论哪一次回去,都觉得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余玮《贝聿铭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1b)20世纪70年代初,贝聿铭首次回到阔别近40年的祖国探亲观光,心中有无限的感慨。以后他又多次来到中国。他在海外曾深情地说过:“我的根在中国。”(苏教七年级下《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2a)东面的第二幅浮雕,是描写1851年太平天国的“金田起义”。太平天国是中国民主主义革命的序幕,它提出政治、经济、民族、男女四大平等的口号,严重地动摇了满清皇朝封建统治的基础。(周定舫《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2b)东面的第二幅浮雕,描写1851年太平天国的“金田起义”。太平天国是中国民主主义革命的序幕,它提出政治、经济、民族、男女四大平等的口号,严重地动摇了清朝封建统治的基础。(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3a)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看吧,山上的矮松越发的青黑,树尖上顶着一髻儿白花,象些小日本看护妇。(老舍《一些印象》)
(3b)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看吧,山上的矮松越发的青黑,树尖上顶着一髻儿白花,好像日本看护妇。(人教七年级上《济南的冬天》)
例(1),贝聿铭是一位美籍华人,祖籍苏州,生于广州,18岁赴美留学,成为世界杰出的建筑艺术大师。文章写他回国探亲观光,原文用“中国”,课文改作“祖国”,说“中国”比较疏淡,说“祖国”就充满了感情。上一段的“他对中国的一片深情,依然萦系于怀”的“中国”也宜改为“祖国”。例(2)说“满清皇朝”含有歧视少数民族的意味,中国是个多民族的国家,满族本是中华民族的成员,课文改作中性的“清朝”,就比较合适。例(3)原文用“小日本”语含贬抑,课文改作“日本”,是中性表达。再看:
(4a)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富翁家里祝寿时候的馒头。(鲁迅《药》)
(4b)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候的馒头。(人教试验高四《药》)
(5a)他是谁?对这样一个流氓样的工人(我知道我那时的那幅样子很象流氓)下那样诚恳的劝告?(阿累《一面》)
(5b)他是谁?对我这样一个平日被人轻视的工人下那样诚恳的劝告?(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一面》)
“富翁”,多用于中性,“阔人”,则含有贬抑,后者更确切。用“流氓”过于自贬,课文的改动是合适的。以上均为体词性成分的修改对比,下面几例是谓词性成分的变动:
(6a)北大早已不仅仅是哺育我的母校,它是师长,是朋友,是我的一部分,一部分的我。它珍藏在我内心最柔软的角落里,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和愚蠢又美好的少年的回忆一起,永远无法分割开来。(田晓菲《十三岁的际遇》)
(6b)北大早已不仅仅是哺育我的母校,它是师长,是朋友,是我的一部分,一部分的我。它珍藏在我内心最柔软的角落里,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和幼稚而美好的少年的回忆一起,永远无法分割开来。(苏教七年级上《十三岁的际遇》)
(7a)现在,先生是死了!我们不愿放肆地悲痛,这还不是我们放肆悲痛的时候;我们也不愿计算我们的损失,也是难于计算的;… …(阿累《一面》)
(7b)现在,先生是死了!我们不愿恣情地悲痛,这还不是我们恣情悲痛的时候;我们也不愿计算我们的损失,这是难于计算的。(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一面》)
(8a)爹爹说:“花生底用处固然很多;但有一样是很可贵的。这小小的豆不像那好看的苹果、桃子、石榴,把他们底果实悬在枝上,鲜红嫩绿的颜色,令人一望而发生羡慕底心。他只把果子埋在地底,等到成熟,才容人把他挖出来,你们偶然看见一棵花生瑟缩地长在地上,不能立刻辨出他有没有果实,非得等到你接触他才能知道。”(许地山《落花生》)
(8b)“… …你们看它矮矮地长在地上,等到成熟了,也不能立刻分辨出来它有没有果实,必须挖起来才知道。”(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九册,人教五年级上《落花生》)
“愚蠢”贬义色彩较重,用于写少时的无知不很恰当,课文改作“幼稚”略偏于中性,较为合适。“放肆”也是个贬义词,课文改作中性的“恣情”,与作者表达的感情较吻合。“瑟缩”的形象给人畏缩之感,与作者旨在褒扬的修辞旨意不合,课文为优。
2.语源色彩
语源,是指词语的来源。词语来源的不同往往带上不同的色彩,这种色彩,我们称为语源色彩。根据词语语源的差异,存在古源、方源和外源的区别。严格地说,讲“古源色彩”、“方源色彩”和“外源色彩”,是立足于现代汉语的,也就是说,是为现代汉语吸收的那些词语,同时还带有源头色彩。但为了分析的方便,这里我们不加严格的限制,在现代汉语作品中出现了这些词语,不管它是偶现还是已为现代汉语所吸收,只要来自不同的语源,均适用这几个概念。
(1)古源色彩。一些词语来源于古代汉语或近代汉语,带有文言或古白话的色彩。例如:
(9a)他每日除上堂说法之外,还要自己扫地,擦桌子,洗衣服,直到八十岁,日日如此。有一回,他的门生想替他服劳,把他本日应做的工悄悄地都做了,这位言行相顾的老禅师,老实不客气,那一天便绝对的不肯吃饭。(梁启超《八月十四日在上海中华职业学校讲演》)
(9b)他每日除上堂说法之外,还要自己扫地、擦桌子、洗衣服,直到八十岁,日日如此。有一回,他的门生想替他服务,把他本日应做的工悄悄地都做了,这位言行相顾的老禅师,老实不客气,那一天便绝对的不肯吃饭。(人教九年级上《敬业与乐业》)
(10a)诗人的诗句,也许不尽是在江南所写,而做这几句诗的诗人,也许不尽是江南人,但假了这几句诗来描写江南的雪景,岂不直截了当,比我这一枝愚劣的笔所写的散文更美丽得多?(郁达夫《江南的冬景》)
(10b)诗人的诗句,也许不尽是在江南所写,而做这几句诗的诗人,也许不尽是江南人,但借了这几句诗来描写江南的雪景,岂不直截了当,比我这一枝愚劣的笔所写的散文更美丽得多?(苏教必修一《江南的冬景》)
(11a)你如果随便在报章杂志或是尺牍宣言里面挑一段文章来分析,你就会发见那里面的思想情感和语言大半都由“套板反应”起来的。(朱光潜《咬文嚼字》)
(11b)你如果随便在报章杂志或是尺牍宣言里面挑一段文章来分析,你就会发现那里面的思想情感和语言大半都由“套板反应”起来的。(人教必修五《咬文嚼字》)
例(9)“服劳”,服侍效劳之意,上古时就已见使用,在近代汉语和早期现代汉语中仍在使用,鲁迅《致李秉忠》言:“长吉诗曰:‘己生须己养,荷担出门去。’只得加倍服劳,为孺子牛耳。”差不多的意思,现在一般用“服务”。例(10)“假”就是“借”的意思,是文言词,现代汉语中在书面语中偶用,如“假公济私”。例(11)“发见”也是文言词,原是“出现”“显现”或“表现”之意,“发现”义是后起的,主要用于近代汉语和现代汉语早期。以上各例,编者改去带有古源色彩的词语,主要是考虑适应现代汉语的语境和语言规范。以下几例是虚词改动:
(12a)他惊诧不置,并在好奇心驱使下,送给牧童一头牛犊,换取了那支笛子。(伽利略《我们的知识是有限的》)
(12b)他惊诧不已,并在好奇心驱使下,送给牧童一头牛犊,换取了那支笛子。(苏教八年级下《我们的知识是有限的》)
(13a)我觉得手指的全体,同人群的全体一样。五根手指倘能一致团结,成为一个拳头以抵抗外侮,那就根根有效,根根有力量,不复有善恶强弱之分了。(丰子恺《手指》)
(13b)手指的全体,同人群的全体一样,五根手指如果能团结一致,成为一个拳头,那就根根有用,根根有力量,不再有什么强弱、美丑之分了。(人教六年级下《手指》)
例(12)“不置”与“不已”义同,不停止之意,也是个文言词。“不已”曾经也用于文言,但较早就融入白话之中,古源色彩已经不浓。“不置”在文言中也并不常用,改动是合理的。例(13)“倘”与“如果”,“复”与“再”,也存在是否带有古源色彩的差异,编者考虑接受对象是小学生,作了改动。
(2)方源色彩。一些词语来源于方言,带有地方色彩。比较下面的例子:
(14a)柳枝儿抱回家来,奶奶便把柳叶儿捋进盒里、筐里,然后烧一锅开水炸,炸出之后,又捞进凉水里泡。往往要泡一两天,换三五次水,再攥干了剁碎,放上葱花,盐,做菜糊糊粥吃,有时候还会抓上一小把黑豆,喝几口粥,吃到一个豆儿,满心里香得不行。(宋学孟《柳叶儿》)
(14b)柳枝儿抱回家来,奶奶便把柳叶儿捋进盒里、筐里,然后烧一锅开水煮,煮好之后,又捞进凉水里泡。往往要泡一两天,换三五次水,再攥干了剁碎,放上葱花、盐,做菜糊糊粥吃,有时候还会抓上一小把黑豆,喝几口粥,吃到一个豆儿,满心里香得不行。(苏教七年级下《柳叶儿》)
(15a)人到了这一个境界,自然会得胸襟洒脱起来,终至于得失俱亡,死生不问了。(郁达夫《江南的冬景》)
(15b)人到了这一境界,自然会胸襟洒脱起来,终至于得失俱亡,死生不问了。(苏教必修一《江南的冬景》)
(16a)每逢它吃饭的时候,狗就躲在篱边窥伺。等它吃过一口饭,踏着方步去吃水,吃泥,吃草的当儿,狗就敏捷地跑上来,努力地吃它的饭。(丰子恺《白鹅》)
(16b)每逢它吃饭的时候,狗就躲在篱边窥伺。等它吃过一口饭,踏着方步去喝水,吃泥,吃草的当儿,狗就敏捷地跑过来,努力地吃它的饭。(人教四年级上《白鹅》)
例(14)“炸”作为烹制方法,是指“把食物放在沸油里弄熟”,但它也是一个方源词,是指“把菜放在开水里略微一煮再取出来”。编者改成了“煮”,其实用“煮”并不十分准确,与这个意思相对应的应是“焯”。例(15)“会得”是“会”的意思,是方源词,来自吴方言,郁达夫是浙江人。例(16)“吃水”也带有方源色彩,吴语等方言区多把“喝水”说成“吃水”,丰子恺也是浙江人,作品中也常出现一些吴方源词。课文中的方源词,该如何处理?我们觉得应该慎重,不能采取一刀切的排斥办法。既要注意重视规范的要求,也要看词语本身的可接受度和具体情境的需要。比如例(14)的“炸”,尽管《现代汉语词典》收有这个义项,但作为烹制方法,“炸”的两歧语义容易让初学者误解,改动是需要的。例(15)“会得”这个吴语词适用面不大,在表达上也没有特殊需要,课文出于规范的考虑作了改动,似可接受。例(16),“吃水”的用法是否需要改动,可以斟酌。在近代汉语中,液体用“吃”已是习见,比如明清小说中“吃酒”就反复出现。现代汉语中“吃水”已有一定的普遍性,也已为词典所接受,再从语境来看,这个短语三项并列,一个用“喝”,两个用“吃”,不如三个都用“吃”,一气说来,更顺畅,效果更好。再如:
(17a)又凡是讨好的生活,也都由别人去做,轮不着他。例如招呼人,都由其他四人上前点头,他只得呆呆地站在一旁。(丰子恺《手指》)
(17b)讨好生活的事,却轮不上他。例如招呼人,都由其他四指上前点头,他只能呆呆站在一旁。(人教六年级下《手指》)
原文“生活”是个吴方言词,指“活儿”。或许编者理解有误,调整了“生活”的语序,作一般用法解,但这样改动似有不妥。若要改去方言词用法,不如说成“讨好人的活儿”,更符合作者的原意和下文的内容。
(3)外源色彩。一些词来自其他民族的语言,带有异域的色彩。比如源自英语的黑客、沙拉、的士、巴士、拜拜、脱口秀,源自俄语的杜马、沙俄、克里空,源自法语的沙龙,源自梵语的沙门、沙弥,源自日语的寿司、料理、物语、女优、量贩、完胜,还有源自藏语的门巴、哈达,源自蒙古语的戈壁、敖包,源自满语的贝勒、格格,等等,现代汉语中,外源词占有不小的比重,特别在今天这个改革开放的信息时代,外源性词语更是不断涌现。
外源词让汉语增添了色彩、丰富了表现力。比如年轻人告别时不说“再见”而说“拜拜”,能传达出时尚和活力,并表现出亲近和随意;“出租汽车”说“的士”,时尚而且简洁,其衍生的“的哥”“的姐”“的叔”“摩的”“驴的”等等,让原本不易表达的相关概念同样有了时尚而简洁的新形式。人教版初中教材中有篇文章叫《奇妙的克隆》,“克隆”就是“生物靠自身的一分为二或自身的一小部分的扩大来繁衍后代”,汉语中原来的表达是“无性繁殖”,借助英文clone的译音,就有了一个外源色彩的新词形。“克隆”这个词给我们的感觉是新鲜、时尚、高科,并且简洁,在用法上跟“无性繁殖”具有互补的价值。
外源词语丰富了汉语的表达,但不恰当地使用又会影响汉语的规范。必须把握好一个合适的度。外源词的使用,需要与得体,是重要的原则。下面看教材的例子:
(18a)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人教必修二《荷塘月色》)
(18b)另外一次,他兴致勃勃地走进一家酒店,以为能看到某人在用弓轻轻触动小提琴的弦,但看见的却是有个人正用一只手指的指尖,敲着一只杯子的杯口,使它发出清脆的响声。(苏教八年级下《我们的知识是有限的》)
(19a)于是,就有一个念头在我的脑中闪过:“天如此的寒冷,那车夫怎能赤了双足在水门汀或柏油的马路上奔走呢?连鞋子也不穿一双!”(周晔《伯父鲁迅的二三事》)
(19b)我想,这么冷的天,那个拉车的怎么能光着脚拉着车在路上跑呢?(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八册1《我的伯父鲁迅先生》)
例(18a)“梵婀玲”即小提琴,英语“violin”的音译。或许有人会提出这里“梵婀玲”的用法是否合规范的问题。的确,今天提到这种乐器一般都用“小提琴”,已很少见到用音译形式“梵婀玲”。在朱自清写《荷塘月色》的时代,小提琴的翻译还没有定型,“梵哦玲”“梵阿林”“梵莪铃”“伐乌林”“繁华令”“外奥林”“梵峨璘”“梵婀铃”等各种形式均有所见,朱自清选用了一个有点洋味的女性化的柔美的音译词形“梵婀玲”,与文学作品的风格非常和谐一致,也与那个时代的语言格调相合拍,今天读着还让人觉得一定的时代感。要是把这里的“梵婀玲”改成“小提琴”,规范的目的达到了,但就会影响美感表达,我们读着也会很不适应,怕是多数人不会同意的。不可否认,现在我们接纳“梵婀玲”的表达,也许还有一定的名篇效应。一个语言形式只要有独特的表达功能,就有其存在的价值。例(18b)是伽利略写的一篇应用性文章,由当代翻译家刘黎亭译。这里译作“小提琴”是很合适的,与文体也较适应,若改作“梵婀玲”就会觉得不妥。例(19a)“水门汀”指水泥,是英语cement的音译。早期的水泥也有多种多样的翻译,如“士敏土”“西门土”“泗门汀”“赛门脱”“塞门德”“塞门土”等,还有意译的“洋灰”,情况有点类似于“小提琴”。从使用看,今天,这个意思基本上是“水泥”的一统天下,连“洋灰”也很少使用。课文编者这里删去修饰语,主要考虑到语句的简练,也注意到读者对象,让初学者学习极不常用的词语是不合适的。再看下面的例子:
(20a)这天晚上,等到黑夜笼罩了光辉的大海的时候,他知道他和大海之间的距离只缩短了不到四哩。(杰克·伦敦《热爱生命》)
(20b)这天晚上,等到黑夜笼罩了光辉的大海的时候,他知道他和大海之间的距离只缩短了四英里不到。(人教九年级下《热爱生命》)
(21a)这是中国自古以来,第一座最大的纪念碑。它从地面到碑顶高达三十七点九四公尺,有十层楼那么高,比纪念碑对面的天安门还高四点二四公尺。(周定舫《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21b)这是中国自古以来最大的一座纪念碑,从地面到碑顶高达37.94米,有10层楼那么高,比纪念碑对面的天安门还高4.24米。(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前例原文的“哩”,课文改作“英里”,改动是为了语言的规范。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国家标准计量局《关于部分计量单位名称统一用字的通知》(1977年7月20日)中指出:我国英制计量单位名称翻译存在不同名称同时并用,且言文不一致现象。“一个计量单位名称,人们口头说的都是双音,书面却只印一个字,如果读单音(例如,把表示‘英里’的‘哩’读作lǐ),那就违反言文一致的原则,人为地造成口头语言同书面语言脱节。”《通知》规定,淘汰“哩”“呎”“吋”,规范为“英里”“英尺”“英寸”。后例将“公尺”改作“米”同样是为了规范。公制长度单位旧称“公尺”,1984年2月27日国务院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定计量单位》,规定长度计量单位称“米”。再如:
(22a)我不知道德国的冬天,比起我们江浙来如何,但从许多作家的喜欢以Spaziergang一字来做他们的创作题目的一点看来,大约德国南部地方,四季的变迁,总也和我们的江南差仿不多。(郁达夫《江南的冬景》)
(22b)我不知道德国的冬天,比起我们江浙来如何,但从许多作家喜欢以散步一词做他们的创作题目看来,大约德国南部四季的变迁,总也和我们的江南差仿不多。(苏教必修一《江南的冬景》)
(23a)我祈祷你能够随意读书已不再为“功课”苦恼的日子快些来临。那时你可叫做一个Omnivorous reader。在学问的海洋中,有无数的蓬莱仙岛,涉猎其中,其乐融融。(杨子《十八岁和其他》)
(23b)我祈祷你能够随意读书,不再为“功课”苦恼的日子快些来临。那时你可叫做一个率性读书的人。在学问的海洋中,有无数的蓬莱仙岛,涉猎其中,其乐融融。(苏教必修一《十八岁和其他》)
在现代汉语中,除了用汉语词语的确无法准确表达的(比如有一些科学术语),或修辞上特别需要的,一般不提倡直接引用外语原文,这主要出于交际顺畅和语文规范的考虑。所以编者这里都作了改动。下例涉及外源词词形的选择问题:
(24a)小艇往来疾驶如奔马,艇后白浪如练,摩托声如猛兽怒吼,几乎都是载着各国官兵来“密苏里”号舰参加典礼的。陆地看不清楚,躺在远远的早雾中。(朱启平《落日》)
(24b)小艇往来疾驶如奔马,艇后白浪如练,马达声如猛兽怒吼,几乎都是载着各国官兵来“密苏里”号舰参加典礼的。陆地看不清楚,躺在远远的晨雾中。(苏教必修二《落日》)
“摩托”和“马达”都是英语motor的音译。原本是通用的。但在使用的过程中逐步产生分化。《现代汉语词典》解释说:[摩托]①内燃机。②装有内燃发动机的两轮车或三轮车。也叫摩托车。[马达]电动机。小艇用的电动机,按词典的释义,此处当用“摩托”。不过考察语言的实际运用,这种分化尚在过程之中,并未十分定型。“摩托车”不能用“马达车”,但这里,写电动机的声音,用“摩托”自然不错,但用“马达”似乎也未尝不可,“马达”开口度比“摩托”大,说起来响亮,同时兼有拟声的效果。语言中类似的情况多用“马达”,比如:
(25)汽车的马达声清晰地传来。人们一齐转过头,望着大路。一辆吉普车驶出山嘴,驶入机场。(人教初六《挥手之间》)
3.语域色彩
语域是指语言的使用领域。人们的语言运用总是在特定的领域中进行的,宏观地看,可有口头表达,也可有书面交流,可以是交际应用,也可以是文学创作。从具体的使用语域看,或用于行政,或用于商贸,或用于司法,或用于教育,或用于新闻,或用于学术,或用于科技,或用于医务,或用于外交,或用于军事,或用于诗歌创作,或用于小说写作,如此等等。往细处看,还可以有更为具体的使用域,如写产品说明书,编手机短信,等等。语言的使用必须适应特定的交际领域,方能产生好的效果,这种不断适应的结果,便使语言带有特定领域的色彩。比如,司法领域就有许多带有特定语域色彩的词语,如“判决”“控方”“论处”“羁押”“驳回”“抗诉”“裁定”“物证”“债权人”“代理人”“当事人”“受害人”等,行政事务领域同样也有一些带有语域色彩的词语,如“依照”“兹有”“顷接”“函告”“当否”“知照”“务请”“鉴于”“此复”“为荷”“报告”“请示”等等。这种适用特定领域而形成的带有共同语域色彩的语言形式的体系便构成语体。也就是说,语域是语体形成的基础,而带有语域色彩的语言形式,是语体的基本要素。因而,语域色彩,通常也称为语体色彩。
(1)口头与书面。有的词语主要适用于口头表达,带有口语色彩,而有的则主要用于书面交流,带有书面色彩。例如:
(26a)哪里晓得,正是这条天河,它淹没了1000多万万颗星星啊!(郑文光《飞出地球去》)
(26b)哪里知道,这条天河淹没了一千万万颗以上的星星啊!(人教初三,苏教七年级上《宇宙里有些什么》)
(27a)方宏进:回来之后活动特别多,社会各界都想目睹你这个航天英雄,是不是特别忙?(方宏进《作为偶像的杨利伟》)
(27b)记者:回来之后活动特别多,社会各界都想看一看你这个航天英雄,是不是特别忙?(苏教必修四《作为偶像》)
(28a)我们不胜其烦,以后便将饭罐和水盆放在一起,免得它走远去,让鸡、狗偷饭吃。然而它所必须的盛馔泥和草,所在的地点远近无定。为了找这盛馔,它仍是要走远去的。(丰子恺《白鹅》)
(28b)我们不胜其烦,以后便将饭罐和水盆放在一起,免得它走远去,让鸡、狗偷饭吃。然而它所必须的泥和草,所在的地点远近无定。为了找这食物,它仍是要走远去的。(人教四年级上《白鹅》)
“晓得”口语色彩较浓,与科技说明文语体稍有不谐,改为通用的“知道”,较合适;“目睹”书面语色彩较浓,这是记者采访的口头表达,改为“看一看”,更口语化。“盛馔”也是个书面色彩较浓的词,指“丰盛的食物”,从语义上讲,用“盛馔”更突出这“泥和草”是鹅的美食,比用“食物”含义要丰富。编者更多的是考虑接受对象的程度才做的调整。再如:
(29a)“你要买这本书?”他看了我一眼。那种正直而好心肠的眼光,使我立刻感到身上受了父亲的抚摩,严肃和慈爱交综着的抚摩似的。(阿累《一面》)
(29b)“你要买这本书?”他看了我一眼。那种正直而慈祥的眼光,使我立刻感到身上受了父亲的抚摩——严肃和慈爱交织着的抚摩似的。(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一面》)
(30a)高先生:我呀,怎么说呢,我不想儿子,(鸟抖毛声)我想我孙子。我特别想。一小是我们两口子给弄大的,我整天抱着他玩去,下了班,累得什么似的,一见孙子,来来来,爷爷不累,这就不累了。(鸟叫声)取乐就在这儿。(温秋阳、王惠敏《白发的期盼》)
(30b)高先生:我呀,怎么说呢,我不想儿子,(鸟抖毛声)我想我孙子。我特别想。孙子从小是我们两口子给带大的,我整天抱着他去玩,下了班,累得什么似的,一见孙子,来来来,爷爷不累,这就不累了。(鸟叫声)快乐就在这儿。(苏教必修四《白发的期盼》)
(31a)即使夏日的正午偶有几束光线由于好奇而向谷底窥测,也是睥睨着眼睛,没有几丝暖意。(张抗抗《地下森林的断想》)
(31b)即使夏日的正午偶有几束光线由于好奇而向谷底窥测,也是斜视着,没有几丝暖意。(人教九年级下《地下森林断想》)
例(29),“正直”是书面语,“好心肠”则带有明显的口语色彩,音节也不一致,并列使用不很和谐,改作“慈祥”,就能相配也更有节奏感了。例(30),“一小”和“弄大”都是十分口语化的词语,的确,教材本单元的编辑意图是带学生“走进语言现场”,讲求口语化,但此处采访对象的语言并不具有典范性,“弄”的用词也太过随意,编者改为通用的词语“从小”和“带大”,处理是合适的。例(31)“睥睨”只在书面使用,“斜视”是口头与书面兼用的词。这里编者加以调整,一者因“睥睨”偏于生僻,二者,因这个词除“斜视”的基本意义外,还有“傲视和厌恶”的情感色彩,而这是与这一语境不相协调的。
(2)实用与艺术。有的词语平实质朴,具有实用色彩,而有的则形象生动,富有艺术色彩。从总体看,前者适于应用语体,后者偏于文艺语体。当然,也并不绝对,实用语体偶尔也会使用形象生动的词语,而文艺语体,有时也可以质朴平实。例如:
(32a)今天呵,我竟没想到
一个幼时的意念却扎下了深根(王家新《在山的那边》)
(32b)今天啊,我竟没想到
一颗从小飘来的种子
却在我的心中扎下了深根(人教七年级上《在山的那边》)
(33a)我同海岸是一对情人。爱情让我们相亲相近,空气却使我们相离相分。我随着碧海丹霞来到这里,为的是将我似银的泡沫与金沙铺就的海岸合为一体;我用自己的津液让它的心冷却一些,别那么过分炽热。(纪伯伦《浪之歌》)
(33b)我同海岸是一对情人。爱情让我们相亲相近,空气却使我们相离相分。我随着碧海丹霞来到这里,为的是将我银白的浪花与金沙铺就的海岸合为一体;我要用自己的津液让它的心冷却一些,别那么过分炽热。(人教八年级下《组歌·浪之歌》)
这两例都属于文艺语体。例(32),原文“意念”是一个平实的词,作常义理解,编者或许觉得它与“扎下了深根”不配合,改作“种子”,成为修辞上的隐喻,就能搭配了。如果单从搭配来考虑,原文的表达倒也无可指责,因为,原句也可以理解为借助比拟来表达的隐喻。不过,把“幼时的意念”改为“从小飘来的种子”,形象感更强,更富有想象的空间,因而是可取的。例(33)“泡沫”是个写实的词,课文改作“浪花”,则赋予形象的色彩,“银白的浪花”,色与形双重比喻,比原文更富有美感。再如:
(34a)苍翠的林海与山巅紫红色的页岩相互映衬在蓝色的天幕下,形成了一幅十分鲜丽而又和谐的大自然图画。(刘叙杰《巍巍中山陵》)
(34b)蓝色的天幕下,山腰苍翠的林海与山巅紫红色的巉岩相互映衬,形成了一幅十分鲜丽而又和谐的大自然的图画。(苏教七年级下《巍巍中山陵》)
(35a)赤道上的风,吹乱了老人平日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银发,我觉得外祖父一下子衰老了许多。(陈慧瑛《梅花魂》)
(35b)赤道吹来的风撩乱了老人平日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银发,我觉得外祖父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人教五年级上《梅花魂》)
(36a)扁鼻子军官的眼光立刻变得凶恶可怕,他向前弯着身子,突然伸出两手。(管桦《小英雄雨来》)
(36b)扁鼻子军官的眼光立刻变得凶恶可怕,他向前弓着身子,伸出两只大手。(人教五年制十册1、2,人教四年级下《小英雄雨来》)
例(34)“页岩”和“巉岩”从构词的角度讲,都有一定的形象性,前者指呈薄页状或薄板状层理的岩石,后者指层叠高险的山岩,但从语域的角度看,前者通常用于地质科学领域,后者则用于文学领域。这是一篇具有文学色彩的说明性文章,两者似乎并不能简单地说是与非。若从具体语境来看,本段描写突出钟山“雄伟高大”与“壮丽和谐”,本句紧承上句山顶与山腰的描写,考虑到与山顶“坡陡崖峭,峰石突兀,十分险峻”的描写相呼应,用“巉岩”似乎更合适。例(35)“吹乱”比较平实,“撩乱”富于形象色彩,这风“撩乱”了老人的头发,也“撩乱”着祖孙的心。例(36)“弯”与“弓”在弯曲的程度上有差异,“弓”是微曲,“弓”还给人以形象感,后者为优。
4.风格色彩
语言风格是由言语作品表现出来的气氛格调。风格形成的因素很多,可以有语体的因素、时代的因素,也可以有作家个人的因素,因而有所谓语体风格、时代风格和个人风格的不同。但无论形成原因如何,风格总是借助语言形式和语言手段体现出来的。词语,是风格体现的重要形式。不同风格的语言总会在词语层面表现出来,或换个角度说,带有特定风格色彩的词语成系列地运用,往往能够显示出语言的不同风格。我国对于风格的研究由来已久,成效显著。关于语言风格的范畴就有各种概括,数量多达数十种,现代常涉及的就有所谓典雅与通俗、简洁与丰繁、华丽与质朴、庄重与诙谐、豪放与柔婉、含蓄与明快等类型。我们这里不可能全面讨论风格问题,只是就词语的风格色彩作些列举性的分析。一个作品出现了具有某种风格色彩的词语,并不意味着这个作品就具备这种风格,因为风格是通过包括词语在内的成系列的风格要素综合体现出来的。但这不影响我们对词语风格色彩的认识,因为词语的风格色彩,是词语长期与某种风格类型具有强对应关系的运用中渐渐固化在词语层面的稳定现象,具有可识别性。风格具有排他性,但也有兼容性。具有某类风格色彩的词语在别类风格中出现,或排拒,或接纳,当视具体的作品和语境而定。
(1)典雅与通俗。前者优美、雅致、不俗、带有书卷味,后者普通、浅近、易懂、大众化。书面语词并不一定是典雅的,但具有典雅色彩的词语,则往往是书面语词,是书面语中那些在具有一定语言文学修养的人群中流通、更具文化内涵和美学意蕴的词语,有的甚至是文言词语;口语词是通俗的,但书面语中那些较为通用的为大众所理解和应用的词语也往往是通俗的。例如:
(37a)我们谈到夜阑才散。所有花生食品虽然没有了,然而父亲底话现在还印在我心版上。(许地山《落花生》)
(37b)我们谈到夜深才散。花生做的食品都吃完了,父亲的话却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九册《落花生》)
(38a)“屏”有室内室外之分,过去的院子或天井中,为避免从门外直望见厅室,必置一屏,上面有书有画,既起分隔作用,又有艺术处理,而空间实际还是流通,如今称为“流动空间”,并且还具档(“挡”之误)风的作用。(陈从周《说“屏”》)
(38b)“屏”可以分室内室外。过去的院子或天井中,为避免从门外直接望见厅室,必置一屏,上面有书有画,既起分隔作用,又是艺术点缀,而且可以挡风。而空间实际还是流通的,如今称为“流动空间”。(人教八年级上《说“屏”》)
例(37)“夜阑”与“夜深”,前者典雅,后者通俗。同篇中还有“我们屋后有半亩隙地”的“隙地”,编者改为“空地”,两者也有雅俗之别。这里教材的改动并非要分出修辞的高下,主要是考虑特定年龄段学生的接受。小学教材中的类似处理有不少。不过,我们觉得关于这个问题,还可研究。根据克拉申的“输入假设”(Input Hypothesis)理论,语言输入应遵循i+1的原则。如果语言输入的材料全都很容易理解,那么对于语言习得者来说是非常不好的。无法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加强其学习动机。只有当习得者接触到略高于他现有语言技能水平的语言输入,而他又能把注意力集中于对意义或对信息的理解而不是对形式的理解时,就会产生语言习得。克拉申用“i”表示现有的语言水平,用“1”代表略高于习得者现有水平的语言材料。四五年级的小学生已经掌握两千多常用字,具有一定的语言认知能力,对于适当超过语言实际水平的词汇现象在具体情境中学生并非不能理解,而这类语言材料,在教学中作有意识的适当安排会更有效地促进语言学习。从这个意义上说,“夜阑”不应改为“夜深”。“隙地”的改动也可斟酌。那样,也许更有利于学生词汇的掌握和不同语言风格的习得。例(38)原文“处理”用词通俗、拙朴,课文改作“点缀”,较为雅致,恰到好处地道出“屏”在空间布置中的艺术作用,与描写对象的特点以及全文的行文风格正相一致。再看:
(39a)无论是木桥还是石桥,其身段的纵横与桥下的水面文章总协同谱出形与色的乐曲。(吴冠中《桥之美》)
(39b)无论是木桥还是石桥,其身段的纵横与桥下的水波协同谱出形与色的乐曲。(人教八年级上《桥之美》)
例(39)原文作“水面文章”,课文改作“水波”。“文章”用的是古义,“指错杂的色彩或花纹”,用来突出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线条与色彩的感觉,跟“形与色”的“色”相呼应,用词的典雅,与“桥”之雅以及“文”之雅,都很合拍;“水波”尽管有通俗简洁之效,但就词语的照应与风格的协调看,还是不改为好。
词语的雅俗色彩,不是泾渭分明的,由俗到雅是一个连续体,存在着程度的差异。比如下面例子中的“憩息”“休憩”与“休息”,意思一样,但风格色彩不同,“休息”是通俗的表达,“憩息”较为典雅,“休憩”则处于两者之间。
(40a)有时候他遇到了晚霞和新月,向他照耀,向他投影,清冷中带些幽幽的温暖;这时他只想憩息,只想睡眠,而那股前进的力量,仍催逼着他向前走… …(冰心《谈生命》)
(40b)有时候他遇到了晚霞和新月,向他照耀,向他投影,清冷中带些幽幽的温暖;这时他只想休憩,只想睡眠,而那股前进的力量,仍催逼着他向前走… …(人教九年级下《谈生命》)
(40c)8时50分,乐声又响彻上空,盟军最高统帅麦克阿瑟将军到。他也是坐驱逐舰从横滨来的。尼米兹在舰面上迎接他,陪他进入位于上层甲板的将领指挥室休息。(苏教必修二《落日》)
冰心的《谈生命》整体上比较雅致,原文用“憩息”未尝不可,课文改用“休憩”,典雅的色彩略有减弱,但也还是适应的;但《落日》的格调是通俗,“休息”断不可作“休憩”,更不能改作“憩息”。
(2)简洁与丰繁。前者简明、洗练,后者丰富、繁复。表达同样的意思可以用少量的词语,也可以用较多的词语,前者简洁,后者丰繁。这两类风格更多的是借助句法、篇章因素来体现,在词语层面也有一些表现,比如缩略词语,词形浓缩而含义丰富往往更显简洁色彩;而固定的词膨化为同义的短语,或者同义词语叠架运用往往显现为丰繁色彩。例如:
(41a)可是,自从我离开这湖岸之后,砍伐木材的人竟大砍大伐起来了。从此要有许多年不可能在林间的甬道上徜徉了,不可能从这样的森林中偶见湖水了。(梭罗《瓦尔登湖》)
(41b)可是,自从我离开这洒满古典生态阳光的湖岸之后,伐木人竟大砍大伐起来了。(苏教必修一《神的一滴》)
(42a)可是,远处仍旧是一片光辉的大海,那条船仍然历历可见。(杰克·伦敦《热爱生命》)
(42b)可是,远处仍旧是光辉的大海,那条船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人教九年级下《热爱生命》)
例(41)课文将短语浓缩为词,例(42)课文将原文的固定词语,膨化为短语。前例的处理是合适的,具有简洁之效。后例,前文写到疲惫不堪的主人公途中昏睡里似幻非幻地看到“光亮的大海上停泊着一只大船”,他以为这是“幻像”,或是“海市蜃楼”,当他隐约感到一只饿狼在接近他之后,意识到这似乎不是幻觉,于是想证实先前的所见,而结果是“远处仍旧是一片光辉的大海,那条船仍然历历可见”。这里用“历历可见”,简洁明晰,也很适切,教材的繁化处理似可不必,下文再次呼应这一细节时,用了“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原文的表达,与之还有错综之效,如课文所改,就雷同了。再如:
(43a)整个一个下午,太阳就这样不死不活地在我们的车屁股的地方照耀着。说是白天吧,但是恍然如同晚上,说是夜间吧,在我们匆匆的回头中,分明有一个物什,在西天半空悬着。(高建群《西地平线上的落日》)
(43b)整个下午,太阳就这样不死不活地在我们的车屁股上照耀着。说是白天吧,但恍如夜晚,说是夜间吧,在我们匆匆的回首中,却分明有一个物什,在西天半空悬着。(苏教必修一《西地平线上》)
(44a)当我归来时,我希望这些悬着“红日”的,“蓝白红”的,有“星点红条”的,“红蓝条交叉着”的一切旗帜的白色灰色的军舰都已不见了,代替它们的是我们的可喜可爱的悬着我们的旗帜的伟大舰队。(郑振铎《离别》)
(44b)当我归来的时候,我希望这些帝国主义的军舰都不见了,代替它们的是悬挂着我们的国旗的伟大的中国舰队。(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九册《别了,我爱的中国》)
(45a)我们屋后有半亩隙地。母亲说:“让它荒芜着怪可惜,既然你们那么爱吃花生,就辟来做花生园吧。”(许地山《落花生》)
(45b)我们家的后园有半亩空地。母亲说:“让它荒着怪可惜的,你们那么爱吃花生,就开辟出来种花生吧。”(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九册《落花生》)
以上各例前后两句加点的词都存在繁简的差异。例(43)课文用了缩略法,使表达凝练,并在句法上与后句形成详略呼应。例(44)原文列陈侵略者的国旗,具象铺排,繁复用语,极尽渲染,课文用了概括法,以“帝国主义”四字加以概括,用语极简,但形象性明显削弱。两者各有所长。例(45)原文“辟来”,编者或许觉得,尽管用语简练,但单音的“辟”在现代汉语中不是独立的词,所以作了处理。
缩略能获得简洁之效,但语简必须义明,否则还是繁好。看下面的例子:
(46a)有时,我特别愿意静静地站在图书馆阅览室的门口,看那些伏案读书者专注而入迷的神情;也愿意一边走向三教,一边听身旁经过的人高声争论着什么问题。(田晓菲《十三岁的际遇》)
(46b)有时,我特别愿意静静地站在图书馆阅览室的门口,看那些伏案读书者专注入迷的神情;也愿意一边走向第三教学楼,一边听身旁经过的人高声争论着什么问题。(苏教七年级上《十三岁的际遇》)
(47a)他像是自慰地说道:“我的儿子死了,我当然很悲痛,可是,战争嘛,总要死人的。”(晓年《青山处处埋忠骨》)
(47b)他像是自我安慰地说道:“我的儿子死了,我当然很悲痛,可是,战争嘛,总是要死人的。”(人教五年级上《青山处处埋忠骨》)
(48a)《牡丹亭》“游园”中有“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一句,用饰屏人来代指闺女。(陈从周《说“屏”》)
(48b)《牡丹亭》“游园”一出中有“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一句,用锦屏人来代指闺中女郎。(人教八年级上《说“屏”》)
例(46),“第三教学楼”缩减为“三教”,在当初的北大校园,语义自然是明晰的,但脱离那个具体语境,就会使人费解,编者的调整是合理的。例(47)和(48)的“自慰”与“闺女”都有两种用法,且另一用法似更常见,为避免阅读干扰,课文作了繁化的处理。下面的例子,在繁简处理上还可斟酌:
(49a)中国的情况不在于几代同堂,而在于人们的生活中有一种观念,代代人之间一种相互的关系,父母对子女的照料、子女对父母的孝顺,要求一种很融洽的关系。(温秋阳、王惠敏《白发的期盼》)
(49b)中国的情况不在于几代同堂,而在于人们的生活中有一种观念,要求代际之间有一种融洽的关系,父母对子女的照料、子女对父母的孝顺都是不可或缺的。(苏教必修四《白发的期盼》)
“代代人之间”的表达尽管用词繁复,但语义却有些不明,可以是代与代之间,也可以是同代人之间,课文改作“代际之间”语义明确了,也简练了些。但“代际”是“两代人之间”的意思,“之间”的意义已在其中,因此,这里可改为更简的“代际”。
(3)华丽与质朴。前者华美、艳丽,后者平实、朴素。在词语层面,华丽的色彩往往在一些形容性词语上面体现得更为突出,它们词形藻丽,词采明艳,词用张扬,这与质朴的色彩形成鲜明的对比。例如:
(50a)就在这一转瞬间,你也许只看到一间红瓦灰墙的小屋,月台上几根漆成淡蓝色的木栅栏,或者还有三五个人影。而这一切立即又都消失,火车两旁,依然峥嵘险巇的山岩和巨石。(袁鹰《小站》)
(50b)就在这一转瞬间,你也许看到一间红瓦灰墙的小屋,月台上几根漆成淡蓝色的木栅栏,或者还有三五个人影。而这一切又立即消失了,火车两旁依然逼人而来的山岩和巨石。(人教五年制十册1、2《小站》)
(51a)民间流传着:屈大夫死日,有人在汨罗江畔,看见他峨冠博带,美髯白皙,骑一匹白马飘然而去。(刘白羽《长江三日》)
(51b)民间流传着:屈大夫死日,有人在汨罗江畔看见他峨冠博带,骑一匹白马飘然而去。(苏教必修三《长江三峡》)
前例,“峥嵘险巇”形容山岩和巨石的高耸巍峨、崎岖险恶,具有华丽色彩,课文改作“逼人而来”质朴多了。前者着眼于观察对象的直接描写,后者则在观察者的感觉上落笔。因接受对象是小学生,难度的确偏高,编者的调整还是必要的。后例,以“峨冠博带,美髯白皙”形容屈大夫的形象,前一短语结构对称,辞藻典丽,形容也很得体,后一短语在藻丽的格调上也是一致的,但内部结构偏正与并列不相对称,影响了美感,故编者将其删去,客观上也减弱了用词的华丽色彩。再如:
(52a)我常想,北大就是一条生命饱满的河流,它从九十年前的源头出发,向那充满希望的未来流淌。不管两岸风景变换,河上却始终有着渴望渡向美丽彼岸的船客,也有着代代相传的辛勤的舵手与船工。(田晓菲《十三岁的际遇》)
(52b)我常想,北大就是一条生命饱满的河流,它从90年前的源头出发,向那充满希望的未来流淌。不管两岸风景变换,河上却始终有着渴望拥抱未来的船客,有着代代相传的辛勤的舵手与船工。(苏教七年级上《十三岁的际遇》)
这里整段文章运用了类喻,遣词较为华美。原文“渡向美丽彼岸”,立足“船渡”的类喻来写,编者或许觉得“彼岸”之喻不易坐实,故改作更为虚泛的“拥抱未来”。尽管两者在用词风格上是一致的,但我们觉得,将北大比作一条流向未来的生命之河,而将一代代学子比作“渴望渡向美丽彼岸的船客”,既形象,也富有逻辑,改后反而模糊了原作的修辞用意。
(4)庄重与诙谐。前者端庄、稳重,后者风趣、谐谑。这两类风格更多的是借助句段因素来体现,在词语层面也偶有表现,比如“搬家”与“挪窝儿”,前者庄重,后者诙谐,不过,词语通常是借助一定语境显示出或庄或谐的色彩来。例如:
(53a)抱住树枝,哗哗地摇,摇得我自己的身子随着树枝弹过来,摆过去。摇得底下人一片声喊叫,一片声地惊慌,才得意洋洋慢慢溜下树来。便是家里人知道,赚一顿骂,或是赚一巴掌,嘴里哭,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宋学孟《柳叶儿》)
(53b)… …便是家里人知道,挨一顿骂,或是挨一巴掌,嘴里哇哇地哭,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苏教七年级下《柳叶儿》)
(54a)中学地理课本向我展示由外太空拍摄到的卫星图片:藏蓝的深渊里,地球孤独转动,布满褐色的古怪斑纹。这是人类偷偷僭越神的瞭望台,模拟神的视角——我们谓之的广大世界,不过是神铺在桌面的一张地图。(周晓枫《斑纹》)
(54b)中学地理课本向我展示由外太空拍摄到的卫星图片:藏蓝的深渊里,地球孤独地转动,布满褐色的古怪斑纹。这是人类偷偷登上神的瞭望台,模拟神的视角——我们谓之的广大世界,不过是神铺在桌面的一张地图。(苏教必修五《斑纹》)
前例,“赚”是获得利润之意,这里用来写“我”的淘气之举引来家人的打骂之事,庄词谐用,表现出可爱的童真,颇有趣味,课文改作“挨”用词典正,但失去了原文的诙谐之趣。后例,“僭越”与“登上”也有庄谐之别。“僭越”有超越本分之意,语含谐趣,但作为科技说明文,编者觉得还是用“登上”更合语体。
(55a)杨振宁博士行走江湖久矣,对别人把他和什么歌星相提并论,估计不是不屑一顾就是一笑了之。而杨利伟上校不管自己内心如何思想,他的偶像地位确已是实实在在在人们心目中树立起来了。(方宏进《作为偶像的杨利伟》)
(55b)杨振宁教授对别人把他和什么歌星相提并论,估计不是不屑一顾就是一笑了之。而杨利伟上校不管自己内心如何想,他的偶像地位的确已在人们心目中树立起来。(苏教必修四《作为偶像》)
原文以杨振宁与杨利伟的社会影响力作对比,“行走江湖”的用词尽管有诙谐之趣,但用来形容这位杰出的科学家似觉不够严肃,课文的删除是合适的。
(六)功能
事物与运动是世界存在的基本方式。语言作为思维和表达的工具,从整体上与之具有对应性。体词性的词语指称事物,谓词性的词语表现运动与状态,这两部分构成语言词语层面的两大主体。当然,组成句子还需要各种各样的功能性词语来体现不同的关系。因此,词语从功能视角看,我们可以分为三类,即体词性词语、谓词性词语和功能性词语。而每类词语的内部又各有区别,体现各自不同的功能特点,直至具体到词语个体。词语的功能,在修辞运用中也是重要的资源。一般要求合乎词语的功能特点,而必要时,也可突破词语的功能常规作变异运用。
1.合乎功能规范
词的特定功能,是词在长期使用中形成的固定用法,一般不可改变。一旦随意改变,就会影响语言的正确表达。例如:
(1a)这样由于光线折光和反射的影响,人们产生了一个错觉,空中的乔木看来像倒栽在地面上,蔚蓝的天空,倒影在地上,便看成是汪洋万顷的湖面了。(竺可桢《沙漠里的奇怪现象》)
(1b)这样由于光线折光和反射的影响,人们产生一种错觉,空中的乔木看来像倒栽在地面上,蔚蓝的天空倒映在地上,便看成是汪洋万顷的湖面了。(苏教八年级下《沙漠里的奇怪现象》)
(2a)也就是说对“人类基因组计划”的贡献份额已成为一个国家国力的综合国力的反应,同时也是生命科学与生物产业标志的根据。(杨焕明《人类基因组计划及其意义》)
(2b)也就是说对人类基因组计划的贡献份额已成为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反映,同时也是生命科学与生物产业标志的根据。(苏教必修五《人类基因组计划及其意义》)
例(1)“倒影”是名词,意为倒立的影子;“倒映”是动词,指物体的形象倒着映射到另一物体上。这里当用动词,课文的改动是必要的。例(2)“反应”有动、名两种用法,作不及物动词用,指肌体受到体内或体外的刺激而引起相应的活动或变化,或指化学反应;作名词用,指事情所引起的意见、态度或行动。“反映”是动词,本义是物体的形象反着映射到另一个物体上,比喻把客观事物的实质表现出来。这一句法语境,适宜使用动词。“反应”的动词用法,意义不合,而名词用法,则功能和意义均不合,“反映”的比喻义,正相切合。课文的改动是对的。再如:
(3a)一个只读中国诗的人决不会发生这个问题。他能辨别,他不能这样笼罩地概括。他要把每个诗人的特殊、个独的美一一分辨出来。(钱钟书《谈中国诗》)
(3b)一个只读中国诗的人决不会发生这个问题。他能辨别,他不能这样笼统地概括。他要把每个诗人的特殊、独个的美一一分辨出来。(人教必修五《谈中国诗》)
(4a)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境界,仍须回来中国。(余光中《听听那冷雨》)
(4b)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霭人看无”的境界,仍须回中国。(苏教必修二《听听那冷雨》)
例(3),“笼罩”是指像笼子似的罩在上面,是动词;“笼统”,指缺乏具体分析,不明确,是形容词。这里是作状语,修饰“概括”,用“笼罩”不合适,宜改。例(4)“回来”是个不及物动词,不能带宾语,改作及物的“回”就合适了。再如:
(5a)方宏进:很多观众都看到,你上天的一瞬间,摄像机拍你,大家一起说五四三二一,点火,升空,看你很静静地在那里。那时,很多结果悬而未决,那一段10分钟左右的时间,你在想些什么?(方宏进《作为偶像的杨利伟》)
(5b)记者:很多观众都看到,你上天的一瞬间,摄像机拍你,大家一齐说五四三二一,点火,升空,看你静静地在那里。那时,很多结果悬而未决,那一段10分钟左右的时间,你在想些什么?(苏教必修四《作为偶像》)
(6a)所以,你们讲,中国诗并没有特特别别“中国”的地方。中国诗只是诗,它该是诗,比它是“中国的”更重要。好比一个人,不管他是中国人,美国人,英国人,总是人。(钱钟书《谈中国诗》)
(6b)所以,你们讲,中国诗并没有特别“中国”的地方。中国诗只是诗,它该是诗,比它是“中国的”更重要。好比一个人,不管他是中国人,美国人,英国人,总是人。(人教必修五《谈中国诗》)
例(5),“静静”是形容词的重叠用法,已蕴含程度,加程度副词“很”不合适。例(6)“特别”是形容词,但习惯上不能重叠使用,同类的情况如“特殊”“特异”“特出”等,也不能重叠。这里重叠使用显得别扭,故编者作了改动。再如:
(7a)这是我三次见到西地平线上落日的情况。我不敢独享那一幕,所以将它诉诸于笔端,带给更多的人们。(高建群《西地平线上的落日》)
(7b)这是我三次见到西地平线上落日的情况。我不敢独享那一幕幕,所以将它诉诸笔端,带给更多的人们。(苏教必修一《西地平线上》)
“诉诸”等于“诉之于”,再加“于”显得多余,尽管此类用法也时有所见,有习非成是的倾向,但此处用“诉诸笔端”也更富有节奏感,课文因此做了调整。
2.不同功能适调
不同功能类别,或是相同功能类别但用法上存在差异的词语,有时替换使用并非不规范,但可能存在优劣或高下之别,因而需要仔细斟酌。先看跨类调整的例子:
(8a)我呀,怎么说呢,我不想儿子,(鸟抖毛声)我想我孙子。我特别想。一小是我们两口子给弄大的,我整天抱着他玩去,下了班,累得什么似的,一见孙子,来来来,爷爷不累,这就不累了。(鸟叫声)取乐就在这儿。(温秋阳、王惠敏《白发的期盼》)
(8b)… …(鸟叫声)快乐就在这儿。(苏教必修四《白发的期盼》)
(9a)他跟着那个挣扎前进的人的痕迹向前走去,不久就走到了尽头——潮湿的苔藓上摊着几根才啃光的骨头,附近还有许多狼的脚印。(杰克·伦敦《热爱生命》)
(9b)他顺着那个挣扎前进的人所留下的痕迹向前走去,不久就走到了尽头——潮湿的苔藓上摊着几根才啃光的骨头,附近还有许多狼的脚印。(人教九年级下《热爱生命》)
(10a)中午,我们来到了崆岭滩跟前。长江上的人都知道:“泄滩青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可见其凶险了。眼看一片灰色石礁布满水面,“江津”号却抛锚停泊了。(刘白羽《长江三日》)
(10b)中午,我们来到了崆岭滩跟前。长江上的人都知道:“泄滩青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可见其凶险了。眼前一片灰色石礁布满水面,“江津号”抛锚停泊了。(苏教必修三《长江三峡》)
例(8)“取乐”是动词,是说从鸟儿这里寻求快乐;“快乐”是形容词,是说快乐来自这里。就表达本身说,两句都是正确的。本文是广播录音整理稿。这是记者采访高先生的录音。高先生一边给画眉鸟洗澡,一边接受采访,具有情境性。鸟叫声(见括号中的提示)正是说这句话的由起。说养鸟是为了“取乐”并不错,但在这个具体情景中,听见鸟叫声,说“快乐就在这里”,比说“取乐就在这里”更切合情境。例(9)“跟”是动词,指在后面紧接着向同一方向行动,“顺”是介词,指依着自然情势(移动)。说“跟”,被跟的对象往往是活动的个体,比如人或动物,这里则是“人所留下的痕迹”,用“顺”更得体。例(10)“眼看”是动词,听凭(不如意的事情发生或发展)之意,说“眼看一片灰色石礁布满水面”,紧接着似乎要说江津号要遇上险情了,但下文是说在这里抛锚让道,等待上行船只通过。“眼看”的用词似有不妥。改作方所名词“眼前”,顺着前文“来到了崆岭滩跟前”句,直接提示所见,避免了原文用词的瑕疵。
再看相同功能类型内部的调整。例如:
(11a)现在正是枝叶繁茂的时节(树上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子,而且有许多落下来了)。这棵榕树好象把它的全部生命力展览给我们看。(巴金《鸟的天堂》)
(11b)榕树正在茂盛的时期,好像把它的全部生命力展示给我们看。(人教四年级上《鸟的天堂》)
(12a)语言跟着思想情感走,你不肯用俗滥的语言,自然也就不肯用俗滥的思想情感,你遇事就会朝深一层去想,你的文章也就真正是“作”出来的,不至落入下乘。(朱光潜《咬文嚼字》)
(12b)语言跟着思想情感走,你不肯用俗滥的语言,自然也就不肯用俗滥的思想情感,你遇事就会朝深一层去想,你的文章也就真正是“作”出来的,不致落入下乘。(人教必修五《咬文嚼字》)
(13a)现在世界和社会的环境变化得很快。世界上不同文化的交流也越来越密切。我们不能盲目地接受过去认为的真理,也不能等待“学术权威”的指示。我们要自己有判断力。(丁肇中《应有格物致知精神》)
(13b)现在世界和社会的环境变化得很快,世界上不同文化的交流也越来越密切。我们不能盲目地接受过去认定的真理,也不能等待“学术权威”的指示。我们要自己有判断力。(人教九年级上《应有格物致知精神》)
例(11)“展览”和“展示”,都是动词,但在功能上有一定的区别。“展览”是展以供(使)览;“展示”,是展而示之。前者很少带宾语,后者则常带宾语,如通常说“书画展览”,而很少说“展览书画”,在北京大学CCL语料库中前者有75条,而后者则仅见1条,且是在语法论文中的拟句。“展览给我们看”,搭配上不怎么合习惯;从语义上讲,“览”已有“看”意。课文的改动是合适的。例(12)“不至”是不会达到,“至”是一般动词;“不致”是不会引起,不会导致,“致”是致使动词。说“至”,是自然如此;说“致”,则是致使如此。语言与思想感情都能趋新求异,便不会导致文章落入下乘,或者反而言之,语言与思想感情都很俗滥,则会导致文章落入下乘。“致使”之意显而易见。教材为优。例(13)“认为”和“认定”都是动词,“认定”是确定地“认为”,程度上存在差异。既是“真理”,用“认定”更合适。
3.突破功能常规
我们说语言中的词,功能是相对稳定的。这不意味着是一成不变的。在语言的动态运用中,词的功能也会发生变化。只要你看一看词典的释义,你就会有一个印象,一个词条往往会有不同功能的义项。其实,从历时的角度观察,这些不同的功能义项,往往有一种演变关系。新的不同功能的义项,总是在突破已有用法的基础上产生的。因而,现实语言中,出现突破功能常规的用法,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有时在具体情境中偶尔突破常规,不一定会在语言层面稳定下来,很可能是一次性使用。但如果有积极的效果,就应该肯定。例如:
(14a)离别的前一天早上,外祖父早早地起了床,把我叫到书房去,郑重地递给我一卷白杭绸包起的东西。我打开一看,原来是墨梅:“外公,这不是你最宝贝的画吗?”(陈慧瑛《梅花魂》)
(14b)… …我打开一看,原来是那幅墨梅,就说:“外公,这不是您最宝贵的画吗?”(人教五年级上《梅花魂》)
(15a)风筝愈飞得高了,悠悠然,在高空处翩翩着,我们都快活了,大叫着,在田野拼命地追,奔跑。(贾平凹《风筝——孩提纪事》)
(15b)风筝越飞越高,在空中翩翩飞舞着,我们快活地喊叫着,在田野里拼命地奔跑。(人教三年级上《风筝》)
(16a)宇宙与人开始以全新的面目向我揭示和呈现,我开始思索,开始疑问,开始摒弃,开始相信。(田晓菲《十三岁的际遇》)
(16b)宇宙与人开始以全新的面目呈现在我眼前,我开始思索,开始怀疑,开始摒弃,开始相信。(苏教七年级上《十三岁的际遇》)
例(14),“宝贝”是名词,编者或许觉得,用“最”修饰不合语法,就改作了“宝贵”。但这话出自一个小女孩之口,“最宝贝”的形容突破常规但富有儿童语言特点,充满童趣,用“宝贵”中规中矩,但语言的鲜活性与童趣却大打折扣。从语义上看,用“宝贝”,偏重主观认定,用“宝贵”,偏于客观评价。如某样东西尽管其价值不大,不“宝贵”,但对于其主人来说很有意义,用“宝贝”就较合适。《墨梅》,在文中与“古玩”并列着说,或许是宝贵的,但外公“分外珍惜”,象征意义重大,此处说“你最宝贝的”,也强调主观认定。可见用“宝贝”更能突出外公对那幅《墨梅》的珍爱。例(15)“翩翩”是形容词,形容轻快地起舞。原文用如动词,“翩翩着”,也就是“翩翩飞舞着”。编者或许觉得这样表达不合常规,就补上动词“飞舞”。其实,原文的表达富有新鲜感,而且简洁,不作改动也无妨。例(16)“疑问”是个名词,但原文把它用作了动词,因此编者改作了“怀疑”。我们觉得,这里也可以不改。一是尽管“疑问”是个名词,但其构成语素“疑”和“问”都是动语素,由于前后相同句法位置的“思索”“摒弃”“相信”均为动词,这一特定语境的作用,激活了构词要素的动态性,获得了作动词理解的可能性,读者会无障碍地把“疑问”理解为动词。二是“疑问”有“疑”和“问”的双重含义,不是“怀疑”完全能够替代,“怀疑”只有“疑”一层意思。语言的这种富有积极意义的临时突破,也是语用规则所允许的。
二、基于词语外部关系的对比考察
(一)合意
合意的“意”有题旨和意图两层意思。合意,就是切合旨意。陈望道先生说,修辞就是要“根据写说时的实际情况,调动和创造各种表现手法,来生动活泼、切实有力地传达自己的观点、意志到对方”。作者所要传达的“观点意志”,接近于这里所谓的旨意,即题旨和意图,包括所要表达的内容和所要实现的目的。合意就是要合乎修辞主体所要表达的内容和实现的目的。这里强调“修辞主体所要表达的”,体现了旨意的主观性特点。内容和目的各有侧重,内容是借助修辞形式所表达的意义,而目的则是借助这种表达而要达成的目标。“修辞角色”的差异(交际角色与言说角色不同)在旨意的体现上也存在着区别。任何修辞形式的选择,只有合乎表达旨意,才能产生好的效果。合意,是用词最基本的要求。若从主观与客观的角度看,意图是主观的,而题旨既有客观性,也有主观性。下面举例分析。
1.合客观之意
修辞主体运用词语表现客观事物时必须做到准确适切。例如:
(1a)1927年8月1日早晨,一个连队的连长,挥着右手向战士们宣布起义。(周定舫《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1b)1927年8月1日早晨,一个指挥员挥着左手向战士们宣布起义。(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2a)一只画眉飞了出来,给我们的拍掌声一惊,又飞进树林,站在一根小枝上兴奋地唱着,它的歌声真好听。(巴金《鸟的天堂》)
(2b)一只画眉鸟飞了出来,被我们的掌声一吓,又飞进了叶丛,站在一根小枝上兴奋地叫着,那歌声真好听。(人教四年级上《鸟的天堂》)
(3a)也许女人真是水做的骨肉,“水”一被勾销,立觉喉咙苦涩,舌头肿痛,心也随之焦枯成灰,人好似成了金字塔里风干的长老。(毕淑敏《我的五样》)
(3b)也许女人真是水做的骨肉,“水”一被勾销,立觉喉咙苦涩,舌头肿痛,心也随之焦枯成灰,人好似成了金字塔里风干的法老。(苏教必修一《我的五样》)
例(1),原文是“右手”,课文改作“左手”。“左”和“右”的判断与表述,受方向的制约。人们往往习惯于按言说者自己的方向来判断左右。这里是对纪念碑浮雕的解说。浮雕人物正面朝外,依作者的视角,左右正好对转。但“左手”和“右手”是固定的词,是依据描述主体来确定的。因此原文的表达不合客观之意,课文的改动是必需的。例(2)原文作“树林”,“树林”是成片生长的许多树木,独木不成林,但这里描写的对象只是“一株榕树”,课文改为“叶丛”是对的。例(3)“长老”有多个义项,可指年纪大的人,也可指年长德高的和尚,还可指宗教领袖。“法老”,指古代埃及国王的称号。尽管两者词面局部相同,但意义并无直接联系。从切合客观实际来说,教材的调整是必要的。再如:
(4a)成千上万颗星星在茫无涯际的宇宙中运动着。每颗星星都是一个火热的太阳。(郑文光《飞出地球去》)
(4b)无数颗星星在茫无涯际的宇宙中运动着。我们看得见的星星,绝大多数是恒星。看上去它们好像是冷的,但实际上每颗恒星都是一个火热的太阳。(人教初三,苏教七年级上《宇宙里有些什么》)
(5a)桌子靠里的一面是联合国签字代表团站立的地方,靠外的留给日本代表排列。桌前左方将排列美国50位高级海军将领,右方排列50位高级陆军将领。(朱启平《落日》)
(5b)桌子靠里的一面是联合国签字代表团站立的地方,靠外的留给日本代表。桌前左方将排列50位高级海军将领,右方排列50位高级陆军将领。(苏教必修二《落日》)
例(4)“星星”的范围大,“恒星”只是“星星”的一部分。说“星星都是一个火热的太阳”不准确。例(5)原文“美国”一词,课文将它删除了。下文有:“以徐永昌将军为首的50位海军将领和50位陆军将领,也分别排列在预先安排好的位置上。”可见,原文的表达不很准确。再如:
(6a)尽管喜欢二胡的如歌如泣,它仍是我不敢碰触的乐器,因为琴筒两侧蒙着显眼的蟒皮——上面像蛇的视力那样明明暗暗的斑块对我意味着禁忌,想象上的触摸已经带来指尖的异样。(周晓枫《斑纹》)
(6b)尽管喜欢二胡的如歌如泣,它仍是我不敢碰触的乐器,因为琴筒一侧蒙着显眼的蟒皮,上面像蛇的目光那样明明暗暗的斑块对我意味着禁忌,想像上的触摸已经带来指尖的异样。(苏教必修五《斑纹》)
二胡的琴筒只有一侧蒙着蟒皮,不可能是“两侧”,课文的改动是必要的。
2.合主观之意
修辞主体运用词语表达主观认识和修辞意图时,必须做到词随意遣,词到意到。请看下面的例子:
(7a)大战中空军将士厥功甚伟,理应有此荣誉,以这样浩浩荡荡的阵势,参加敌人的受降典礼。(朱启平《落日》)
(7b)大战中空军将士厥功甚伟,理应有此荣誉,以这样浩浩荡荡的阵势,参加受降典礼。(苏教必修二《落日》)
(8a)这个庞大的数字中有多少老人的生活是孤独、寂寥的,我无从知道;但我敢肯定,前面提到的那位老人,他的境况在中国老人中绝不是惟一的。(温秋阳、王惠敏《白发的期盼》)
(8b)这个庞大的数字中的多少老人生活是孤独、寂寞的,我无从知道;但我敢肯定,前面提到的那位老人,他的境况在中国老人中绝不是惟一的。(苏教必修四《白发的期盼》)
(9a)说中国是一个艺术和工艺的国度,不仅是由于我们的古人为我们留下了先秦的《诗经》、战国的《楚辞》、汉代的辞赋、六朝的骈文、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明清时代的小说这些纯艺术的上乘佳作… …(陈炎《文化资源论》)
(9b)说中国是一个艺术和工艺的国度,不仅是由于我们的古人为我们留下了先秦的诗经和楚辞、汉代的辞赋、六朝的骈文、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明清时代的小说这些纯艺术的上乘佳作… …(苏教必修三《中国与西方的文化资源》)
例(7),“受降”是接受敌方投降,语义已足。前加“敌人的”限定,把话说拧了。课文所改,正是作者的本意。例(8),“寂寥”,指寂静、空旷,多写环境;“寂寞”,指孤单清冷,多写人的处境与心境。作者这里是写老人的孤独生活,后者为是。例(9)作者想列出各个历史时期有代表性的成果,说“先秦的《诗经》”没错,说“战国的《楚辞》”就不妥。《楚辞》作为总集一般认为是西汉刘向所辑,收有战国屈原、宋玉及汉代淮南小山、东方朔、王褒、刘向等人辞赋作品。而且,将两者并列着说,还有逻辑问题,“先秦”包括了“战国”。课文对此作了改动。“楚辞”尽管不全是战国时代的作品,但战国时屈原、宋玉的作品是主体,课文这样说应是可以接受的。再看:
(10a)眼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边觅小诗。(鲁迅《为了忘却的记念》)
(10b)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人教试验高二《为了忘却的记念》)
(11a)实验的过程不是毫无选择地测量,它需要有小心具体的计划。特别重要的,是要有一个适当的目标,以作为整个探索过程的向导。(丁肇中《应有格物致知精神》)
(11b)实验不是毫无选择地测量,它需要有细致具体的计划。特别重要的,是要有一个适当的目标,以作为整个探索过程的向导。(人教九年级上《应有格物致知精神》)
例(10),作者对原文的表达不很满意,写完后自己又作了修改。“眼看”有“听凭”之意,面对惨象,无可奈何;“忍看”是强忍着看,不忍看又不得不看。后者更能将“朋辈成新鬼”的悲愤心情表现出来。“刀边”语义较轻,“刀丛”语义较重,一字之差,分量不同。后者能更准确地表现出白色恐怖的森严,反动势力的强大。而面对“刀丛”还敢于“觅小诗”,则显示了作者置生死于度外的胆魄。另外,“忍”与“怒”都是表心理活动的动词,“丛”与“辈”都是表集合的量词,类义的词语放在相同的句法位置上,前后呼应,使对仗更为工整。例(11)说“计划”用“小心”来限定不准确,改用“细致”就合适了。
(二)合角
合角,就是合乎特定的修辞角色,包括交际角色和言说角色。
1.合乎交际角色
合乎交际角色,即符合在特定言语交际场中言语主体的特定身份,一个父亲面对孩子的用词不同于一个教师面对学生的用词,尽管可能两者是同一个言语主体。例如:
(1a)记者:孩子你想不想啊?
吴老师:那不认了呗。你说父母不就这样吗。她们给我寄钱,支票我都撕了,我不需要。她们的事业什么好,我就满意了,这真是良心话。(温秋阳、王惠敏《白发的期盼》)
(1b)记者:你想不想孩子啊?
吴老师:只好认了呗。你说父母不就这样吗?她们给我寄钱,支票我都撕了,我不需要。只要她们事业有成,我就满意了,这真是心里话。(苏教必修四《白发的期盼》)
(2a)我只听见一个声音在问我:
“一块钱你有没有?一块钱!”
“有!”我抬起头,顿时恢复了勇气。
“我卖把你,两本,一块钱。”(阿累《一面》)
(2b)… …“我卖给你,两本,一块钱。”(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一面》)
例(1)“良心”多指内心对是非、善恶的正确认识。吴老师跟记者说的是交心的话,心里话,跟良心无关。“良心话”一词与吴老师身份和特定情境不相合,改用“心里话”就适合了。例(2)中的“把”是一个吴方源词,“给”的意思,《现代汉语词典》就收有这个义项。这里该不该用方源词,需要斟酌。教材编者也许考虑到规范问题,因而作了改动。我们觉得方言词的使用确实要考虑规范,但一些适用面相对较广、语用上又确有需要的方源词,不能以规范的名义而完全拒绝使用。就这例来说,方源词的运用合乎角色特点,能更传神地体现鲁迅说话的格调,而且,这句话是在“我”陷于窘境之时给“我”的勇气和希望,对“我”触动特别大,印象也特别深,可以说,“一面”定格在“我”的脑海里的不只是赠书情节,更有这位严肃而慈爱的“同志、朋友、父亲和师傅”的音容笑貌!因而,这里保留鲁迅说话的特定用词和语气,能产生特殊的语用效果,改为“给”就削弱这种效果。再如:
(3a)这时,值班室的同志送来两个玻璃杯盛的热的绿茶,一个盛有花生米的小白瓷碟子,都放在写字台上,他邀请我跟他一起喝茶,就着花生米。(何其芳《回忆周恩来同志》)
(3b)这时候,值班室的同志送来两杯热腾腾的绿茶,一小碟花生米,放在写字台上。总理让我跟他一起喝茶,吃花生米。(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十册1、2《一夜的工作》)
这是诗人何其芳回忆周恩来总理的文章,原文说总理“邀请”我喝茶,下词稍感重了,改作“让”显得随意,也略含谦逊,比较符合身份。
2.合乎言说角色
合乎言说角色,即符合作品叙述者特定的角色要求,言说者是以第三者的身份客观地述说,还是以参与者的身份直接述说,在语言的使用上会体现出明显的差异和不同的要求。这种差异和要求不只是言说角色本身,也关乎与接受者的关系。例如:
(4a)我希望读者从这粗枝大叶的讨论中,可以领略运用文字所应有的谨严精神。本着这个精神,他随处留心玩索,无论是阅读或写作,就会逐渐养成创作和欣赏都必须的好习惯。他不能懒,不能粗心,不能受一时兴会所生的幻觉迷惑而轻易自满。文学是艰苦的事,只有刻苦自励,推陈翻新,时时求思想情感和语文的精炼与吻合,他才会逐渐达到艺术的完美。(朱光潜《咬文嚼字》)
(4b)我希望读者从这粗枝大叶的讨论中,可以领略运用文字所应有的谨严精神。本着这个精神,你随处留心玩索,无论是阅读或写作,就会逐渐养成创作和欣赏都必需的好习惯。你不能懒,不能粗心,不能受一时兴会所生的幻觉迷惑而轻易自满。文学是艰苦的事,只有刻苦自励,推陈翻新,时时求思想情感和语文的精练与吻合,你才会逐渐达到艺术的完美。(人教必修五《咬文嚼字》)
(5a)他抬头一看,是李大叔。李大叔是区上的交通员,常在雨来家落脚。
随后,听见日本鬼子唔哩哇啦地叫。交通员老李忙把墙角那盛着一半糠皮子的缸搬开。雨来两眼愣住了,“唉!这是什么时候挖的洞呢?”交通员跳进洞里,说:“把缸搬回原来地方,你就快到别的院里去,对谁也不许说。”(管桦《小英雄雨来》)
(5b)他抬头一看,是李大叔。李大叔是区上的交通员,常在雨来家落脚。
随后听见日本鬼子唔哩哇啦地叫。李大叔忙把墙角那盛着一半糠皮的缸搬开。雨来两眼愣住了,“咦!这是什么时候挖的洞呢?”李大叔跳进洞里,说:“把缸搬回原地方。你就快到别的院里去,对谁也不许说。”(人教十年制、人教五年制十册2,人教四年级下《小英雄雨来》)
例(4)原文的述说用第三人称“他”,显得有些“隔”,且与上文的表述角度不一致。上文分析“套板反应”时,作者就是用的第二人称:“你如果随便在报章杂志或是尺牍宣言里面挑一段文章来分析,你就会发见那里面的思想情感和语言大半都由‘套板反应’起来的。”“语言跟着思想情感走,你不肯用俗滥的语言,自然也就不肯用俗滥的思想情感,你遇事就会朝深一层去想,你的文章也就真正是‘作’出来的,不至落入下乘。”显然,用第二人称交流感更强,读者读来更亲切一些。所以,课文作了改动。或许细心的读者还会发现,上文也有一处用的是第三人称,教材未作改动:“一个人的心理习惯如果老是倾向‘套板反应’,他就根本与文艺无缘。”这个叙述角度也是不宜改变的,前面所引的拟设是中性或积极方面的,用“你”自然会感到亲切乐意接受,而这里的拟设是消极方面的,如果用“你”,听来就会感到不舒服,选择第三人称“他”是合适的。例(5)“交通员”和“李大叔”所指同一。说“交通员”是一般的第三人称叙述,强化工作性质。说“李大叔”是雨来的孩子视角,表现亲属关系。文章提到这个人物时,多用“李大叔”,有时也用“交通员李大叔”,选用这种表述,小读者会有一种亲切之感。若改变称法,当有特别的修辞用意。a句在介绍了李大叔的交通员身份之后,就把称法变作“交通员老李”和“交通员”,让人觉得这里像是在有意突出交通员的身份似的,其实并无这种故意。教材的改动是合理的。
言说角色本质上是作者,各种不同人称与视角,都是作者的变体。有时候也包括编者。因为编者,特别是语文教材的编者也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语言处分权,局部实施言说者的角色。比如编者要体现教育性的编辑意图,教材中一些编者以为不合适的有关“性”“暴力血腥”“不文明举止”等内容,就有必要作出处理。如人教版七年级下册(2008年第3版)《口技》一文,在“便有妇人惊觉欠伸”之后,原文有“摇其夫言猥亵事”“(夫)初不甚应,妇摇之不止,则二人语渐间杂,床又从中戛戛”等模仿夫妻床笫之欢的文字,教材编者考虑到“儿童不宜”,故作了删略。人教版高中第四册(1995年第2版)节选自《水浒传》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里,描写林冲杀陆虞侯等人的场景时,在“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之后,原文有“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林冲按住喝道:‘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且吃我一刀。’又早把头割下来,挑在枪上。回来把富安、陆谦头都割下来,把尖刀插了,将三个人头发结做一处,提入庙里来,都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这段文字的描写过于暴力血腥,编者除了为过渡需要保留了“入庙里来”四字外,其余均作了删除。
还有,人教版四年级下册(2004年第1版)选自管桦的《小英雄雨来》,原文“炕沿上坐着的那个鬼子军官,两眼红红的,象刚吃过死人的野狗”“雨来把书放在腿上,伸出舌头舔舔指头,掀开书”,编者分别删去了“象刚吃过死人的野狗”和“伸出舌头舔舔指头”,前者同样考虑到过于血腥,后者则关涉儿童的卫生习惯。再如下面的例子:
(6a)在芦塘里找到了几根细苇,偷偷地再撕了作业本儿,我们便做起来了。(贾平凹《风筝——孩提纪事》)
(6b)在芦塘里拔几根细苇,再找来几张纸,我们便做起风筝来。(人教三年级上《风筝》)
(7a)昨天早晨,我在草地上做徒手操,安静在花树丛中穿梭,因为常在其间流连,她走得很流畅,没有一点磕磕绊绊的感觉。(吴玉楼《触摸春天》)
(7b)早晨,我在绿地里面的小径上做操,安静在花丛中穿梭,她走得很流畅,没有一点磕磕绊绊。(人教四年级下《触摸春天》)
偷偷地撕作业本儿、在“草地上”做操,都是不文明之举,不合教育性,编者分别做了改动,体现了合理的编辑意图。
关于课文中的此类删节,学术界有不同的认识。我们认为,那些过于敏感的处理似乎没有必要,不同年龄段的孩子对于“性”和“暴力”的认识和接受是有差异的。比如朱自清《荷塘月色》中把荷花比作“刚出浴的美人”,说采莲女子“唱着艳歌”去采莲,以及引用梁元帝《采莲赋》中的句子“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 …”旧版教材对这些均作了删节,人教2000年版对此作了恢复。我们觉得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像上引各段的内容,对教材使用相应年龄段的学生来讲,确属“不宜”,为了儿童的身心健康发展,避免产生较大的负面作用,删去是合适的。这从修辞学的角度看,也是言说角色对接受语境的一种积极把握。
(三)合境
境,即语境。合境,就是切合言语环境,包括言辞语境和言外语境。
1.合乎言辞语境
言辞语境,是指言语上下文。词语的选用必须考虑到上下文的协调。例如:
(1a)虽然身体衰弱已极,但是并没有痛苦的感觉。他一点也不饿。甚至想到食物也不会产生快感。(杰克·伦敦《热爱生命》)
(1b)虽然身体衰弱已极,但是并没有痛苦的感觉。他一点也不饿。甚至想到食物也不会产生食欲。(人教九年级下《热爱生命》)
(2a)从前女子的房中,一般都要有“屏”,屏者障也,可以缓冲一下通道和视线。《牡丹亭》“游园”中有“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一句,用饰屏人来代指闺女。(陈从周《说“屏”》)
(2b)从前女子的房中,一般都要有屏,屏者,障也,可以缓冲一下视线。《牡丹亭》“游园”一出中有“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一句,用锦屏人来代指闺中女郎。(人教八年级上《说“屏”》)
(3a)古代亲身到过沙漠的人,如晋僧法显、唐僧玄奘,统把沙漠说得十分可怕,人们对它也就产生了深刻的印象。(竺可桢《沙漠里的奇怪现象》)
(3b)古代亲身到过沙漠的人,如晋僧法显、唐僧玄奘,都把沙漠说得十分可怕,人们对它也就产生了恐惧的心理。(苏教八年级下《沙漠里的奇怪现象》)
例(1)食物的确可以产生快感,但这里只是讲“想到食物”,隔了一层,课文改为“产生食欲”,与“想到食物”在语义上联系更加紧密自然一些。例(2)“饰屏人”与前文所引《牡丹亭》原句中的“锦屏人”不一致,课文改作“锦屏人”,保持了一致性。例(3)紧承“可怕”,用“深刻的印象”不能说错,但不如用“恐惧的心理”更适切。再如:
(4a)老头儿的右边是一个头发胡须都很浓密的中年人。他身强力壮,显得很有力气。(人教十年制十册《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4b)老头儿的右边是一个头发胡须都很浓密的中年人。他身体强壮,显得很有力气。(人教五年制十册1、2《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5a)几十年来,贝聿铭在美国各地负责设计过许多博物馆、艺术馆、商业中心、摩天大厦、钟楼,甚至还有摇滚音乐厅,也在加拿大、法国、澳洲、新加坡、伊朗和北京、香港、台湾等地设计过不少大型建筑。(余玮《贝聿铭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5b)几十年来,贝聿铭在美国各地负责设计过许多博物馆、艺术馆、商业中心、摩天大楼、钟楼,甚至还有摇滚音乐厅,也在加拿大、法国、澳大利亚、新加坡、伊朗和北京、香港、台湾等地设计过不少大型建筑。(苏教七年级下《展示华夏文化魅力》)
(6a)在今天一般的教育里,我们需要培养实验精神,就是说,不管科学研究,人文学,或者在个人行动上,我们都要保留一个怀疑求真的态度,要靠实践来发现事物的真相。(丁肇中《应有格物致知精神》)
(6b)我们需要培养实验的精神,就是说,不论是研究自然科学,研究人文科学,还是在个人行动上,我们都要保留一个怀疑求真的态度,要靠实践来发现事物的真相。(人教九年级上《应有格物致知精神》)
(7a)它没有了光焰,颜色像我们写春联时用的那种红纸。柔和、美丽、安谧,甚至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民间剪纸。它大极了。我说它像勒勒车的轮子,只是一个顺手攫来的想法,它当然较这轮子要大得多。它停驻在那里,模糊的群山轮廓线托扶着它。(高建群《西地平线上的落日》)
(7b)… …它悬挂在那里,模糊的群山轮廓线托扶着它。(苏教必修一《西地平线上》)
例(4)下文“很有力气”与“力壮”,有重复,改为“身体强壮”避免了重复,且与“显得”一词也有呼应。例(5)课文把“摩天大厦”改作了“摩天大楼”,就词语本身而论,用哪个似都未尝不可。但联系语境,还有斟酌余地。从近语境看,用“厦”可与“钟楼”的“楼”形成错综,语音上,“厦”是仄声,与“楼”的平声相配,更协调一些;从远语境看,下文与此处表达相呼应时说“与过去设计的那些摩天大厦相比,香山饭店的规模并不算大”,用的是“摩天大厦”,保持了表达的一致性。因此,这里可以不改。“澳洲”课文改作“澳大利亚”。“澳洲”可以有两重理解,一是指澳大利亚联邦,是国名,一是指澳大利亚大陆,是洲名(现称大洋洲)。作为国名,中国大陆官方通常称澳大利亚而非澳洲(港澳台通常用“澳洲”)。在这个小语境中,所列的都是国名,因此,课文的改动是合适的。例(6)“科学”与下文“人文学”上下位概念对举着说不合逻辑,课文分别改为“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就避免了这一瑕疵。例(7)上文将太阳比作“勒勒车的轮子”,顺着这个比喻用“停驻”,自然而合乎用词逻辑,可以不改。
2.合乎言外语境
言辞外语境,指言辞以外的、物理和文化的各种因素。对象、场合、时间、自然环境等是具体、显性的存在;而制度、体制、传统、习俗习惯等则是抽象、隐性的存在。词语的运用必须适应这些外部因素。例如:
(8a)最好留下一小块泥皮,即使墙皮全脱落光,也在不经意的、风雨冲刷不到的那个墙角上,留下巴掌大的一小块吧,留下泥皮上的烟垢和灰,留下划痕、朽在墙中的木和铁钉,这些都是我今生今世的证据啊。(刘亮程《今生今世的证据》)
(8b)… …留下划痕、朽在墙中的木和铁钉,这些都是我今生今世的证据啊。(苏教必修一《今生今世的证据》)
(9a)每幅浮雕里有二十个左右英雄人物,每个人物都和真人一样大小,他们的面貌、性格、思想、感情和姿态形象都不相同。(周定舫《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9b)每幅浮雕里有20个左右英雄人物,每个人物都和真人一样大小,他们的面貌、表情和姿态都不相同。(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例(8)“钅矍”是钅矍头,是刨土用的农具,自然是铁质的。木钅矍是干什么用的?且是“朽在墙中”,有些不可理解。所以编者把“钅矍”字删了。从课文描写看,这里写的是农村里的情景。熟悉农村生活的人都知道,农家建房筑土墙,往往在墩土的过程中要嵌入一些木条,以使墙体更为牢固。根据这一特定情境,用“木钅矍”显然不妥,用单音节“木”读起来有些不协。改为“木条”较为适切。例(9)的语境是对浮雕中的人物作出说明。“面貌”“表情”和“姿态”从形象可以直观地看出来,但“性格”“思想”和“感情”却不易直接看到。课文根据情境作了适当调整。再如:
(10a)他从母亲的怀抱,父亲的眼神,亲族的逗弄中开始体会爱。但懂得爱的另一面——憎和恨,却须在稍稍接触人事以后。(柯灵《乡土情结》)
(10b)他从母亲的怀抱,父亲的眼神,亲戚的逗弄中开始体会爱。但懂得爱的另一面——憎和恨,却须在稍稍接触人事以后。(苏教必修一《乡土情结》)
原文作“亲族”,课文改为“亲戚”。亲族,指同族,家族。亲戚,则指跟自己家庭有婚姻关系或血统关系的人。作者不用“亲戚”,跟中国传统以男性为核心的家族结构和生活状态有关,孩子的成长,跟家族成员会有更多的接触,而跟“亲戚”相对会少一些。从社会文化语境看,这里“亲族”可以不改。
从某种意义上说,整个中小学教材的语言都有一个适应当代适龄学子这一特定对象的问题,这也是一个语境问题。前文所举一些根据学习对象而作的合理调整,其实都是适应言外语境的一种努力。再如:
(11a)很厚的洋纸,印得很清楚,相当厚的一大本书。摸在手里,有一种怪舒服的感觉。(阿累《一面》)
(11b)厚实的纸张,清晰的字迹,相当厚的一大本书,拿在手里,有一种怪舒服的感觉。(人教初一,苏教七年级下《一面》)
(12a)同时也有一些星,非常小,甚至比地球还小。可是这种恒星的物质结实得一根洋火那么大的一点就抵得上十多个成年人的重量。(郑文光《飞出地球去》)
(12b)也有一些恒星非常小,有的比地球还小。可是这种星星的物质,密度特别大,火柴头那么大的一点点就抵得上十多个成年人的重量。(苏教七年级上《宇宙里有些什么》)
“洋纸”“洋火”一类“洋×”式合成词,表示“外国的”“外来的”事物,在早期现代汉语中使用得较为普遍,如洋布、洋财、洋场、洋行、洋红、洋灰、洋钱、洋文、洋务、洋装、洋蜡、洋枪、洋炮,等等,新中国成立以后,“洋”基本不再用来构成新词,而原有的不少“洋”词也改作别的形式,如“洋油—煤油、洋火—火柴、洋灰—水泥、洋镐—镐头”等。上例教材把“洋纸”改作“纸张”,把“洋火”改作“火柴”,是为适应这种语言环境所作的努力。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新时期,“洋×”式合成词又开始流行起来,诸如“洋装、洋妞、洋博士、洋爸爸、洋保姆、洋教头、洋垃圾、洋辣椒”,等等,但即使这样,已经被淘汰的“洋火”一类旧用法,没有特别的修辞需求是不会再复旧的。下面的例子,也可以看作用词适应时代变化的例子:
(13a)从这颗星星到那颗星星,速度是每秒16.6公里的火箭船,得走好几万年。(郑文光《飞出地球去》)
(13b)从这颗星星到那颗星星的距离,每秒钟能飞十六点七公里的宇宙船得走几万年。(人教初三《宇宙里有些什么》)
(13c)从这颗星星到那颗星星的距离,每秒钟能飞十六点七公里的宇宙飞船得走几万年。(苏教七年级上《宇宙里有些什么》)
用多级火箭做运载工具,从地球上发射出去能在宇宙空间航行的飞行器,叫作什么有一个逐步稳定的过程。较早时曾叫作“火箭船”,这跟基于火箭技术科学发明有关,较早有火箭筒、火箭炮、火箭弹等词形,于是有了火箭船的说法,但这一名称对于这个新生事物飞行宇宙的特点未能充分体现,因而又有“宇宙船”的说法,但最能体现飞行宇宙特点的名称还是“宇宙飞船”,因而,这一名称被普遍接受。上例中“火箭船”是20世纪50年代的表述,80年代的教材中改作了“宇宙船”,而在新世纪的教材里改作了“宇宙飞船”,这是语言适应环境变化的一个个例,也是与时俱进的体现。
(四)合体
体,即语体。合体,就是切合语体,包括上位层次的口头语体与书面语体,应用语体与艺术语体,及其各下位分体。
1.合乎口语体或书面体
口语体与书面体,是分别适应于口头语域和书面语域而形成的言语变体。它们分别在词语、句法、语篇等不同层面形成对应的系列言语特征。修辞主体在修辞活动过程中应根据不同语体的语用需求进行适调,以实现最佳效果。例如:
(1a)翠翠俨然极认真的想了一下,就说:“祖父,我一定不走,可是,你会不会走?”(沈从文《边城》)
(1b)翠翠俨然极认真地想了一下,就说:“爷爷,我一定不走,可是,你会不会走?”[人教试验高四《边城》(节选)]
(2a)妈妈说:“今晚我们可以做一个收获节,也请你们爹爹来尝尝我们底新花生,如何?”我们都答应了。母亲把花生做成好几样底食品,还吩咐这个节期要在后园底茅亭举行。
那晚上底天色不大好,可是爹爹也到来,实在很难得。(许地山《落花生》)
(2b)母亲说:“今晚我们过一个收获节,请你们父亲也来尝尝我们的新花生,好不好?”母亲把花生做成了好几样食品,还吩咐就在后园的茅亭里过这个节。
那晚上天色不大好,可是父亲也来了,实在很难得。(人教五年级上《落花生》)
(3a)他们只晓得爸爸在新疆工作,是前两年下放到那儿去的;妈妈也在新疆工作,也是前两年下放到那儿去的,他们只晓得爸爸这回到奶奶这里来接他们,到新疆去念小学,将来再念中学。他们只晓得新疆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坐几天火车,还要再坐几天汽车。(袁鹰《白杨》)
(3b)他们只知道爸爸在新疆工作,妈妈也在新疆工作。他们只知道爸爸这回到奶奶家来,接他们到新疆去念小学,将来再念中学。他们只知道新疆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坐几天火车,还要坐几天汽车。(人教五年级下《白杨》)
例(1)全文叙述者的语言中均以书面语词“祖父”来称说翠翠的爷爷,但在翠翠面称时都用口语词“爷爷”,这合乎语体要求。但此处例外,让翠翠口中称“祖父”,显得不合语体,改动是对的。例(2)《落花生》全文,叙述者语言里提起母亲时都用书面语词“母亲”,唯此处用“妈妈”,“妈妈”是个口语词,考虑到前后用词的统一和语体风格的协调,课文改作了“母亲”。全文叙述者的语言里以及母亲的背称中提及父亲时都用“爹爹”,但最后一次用书面语词“父亲”(“然而父亲的话现在还印在我的心版上”)。“爹爹”是个口语词,编者出于同样的考虑,均将其改为“父亲”。当然,若叙述者意欲突出叙述语言的口语化,拟设儿童视角来叙述,用“妈妈”“爹爹”也不是绝对不可,如例(3)中就用了“爸爸”“妈妈”,但是原文最后,还是用了“父亲”,显然作者觉得此处用“爹爹”不如“父亲”显得庄重。考虑到叙述口吻的一致,编者的处理还是可取的。例(3)将口语色彩较浓的“晓得”,改作口语与书面两适的“知道”,也是出于语体适调的考虑。再如:
(4a)祖父又说:“不许哭,做一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皆不许哭。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方配活到这块土地上!”(沈从文《边城》)
(4b)祖父又说:“不许哭,做一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哭。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才配活到这块土地上!”[人教试验高四《边城》(节选)]
(5a)他偶然见识了这两种意想不到的产生声音和乐音之新法后,遂开始相信自然界尚会存在其它方法。(伽利略《我们的知识是有限的》)
(5b)他偶然见识了这两种意想不到的产生声音和乐音之新法后,就开始相信自然界尚会存在其他方法。(苏教八年级下《我们的知识是有限的》)
(6a)另外一次,他兴致勃勃地走进一家酒店,以为能看到某人在用弓轻轻触动小提琴的弦,但看见的却是有个人正用一只手指的指尖,敲着一只杯子的杯口,使其发出清脆的响声。(伽利略《我们的知识是有限的》)
(6b)另外一次,他兴致勃勃地走进一家酒店,以为能看到某人在用弓轻轻触动小提琴的弦,但看见的却是有个人正用一只手指的指尖,敲着一只杯子的杯口,使它发出清脆的响声。(苏教八年级下《我们的知识是有限的》)
(7a)设若让我写一本小说,以北平作背景,我不至于害怕,因为我可以捡着我知道的写,而躲开我所不知道的。让我单摆浮搁的讲一套北平,我没办法。(老舍《想北平》)
(7b)如果让我写一本小说,以北平作背景,我不至于害怕,因为我可以捡着我知道的写,而躲开我所不知道的。但要让我把北平一一道来,我没办法。(苏教必修一《想北平》)
例(4)原文“皆”“方”均为书面语词,书卷气较浓,出于“祖父”这个湘西农民之口,显得太文了,改为口语词“都”和“才”,较合人物身份。例(5)和例(6)同出于一篇文章。刘黎亭的译文通篇书卷气较浓,用了许多文言词语,就其文章本身来说,也是一种风格,但显然不是典范的现代汉语书面语。编者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对其中的文言词语作了较多的调整。前文引例中已有所涉及(如“不置”改为“不已”等)。这里“遂”“其”分别改作了“就”和“它”。其实,例中仍有类似的用词,如前例的“之”和“尚”。例(7)“设若”是老舍比较爱用的一个书面语词,带有一定的个人风格色彩,但作为假设连词,这是个不很常用的词,编者的改动也是有理可说的。当然,在高中语文中,要保持点作家个人的风格,倒也不是完全不可。
2.合乎应用体或艺术体
应用体与艺术体,为语体的另一宏观分类,是分别适应于应用语域和艺术语域而形成的不同言语变体。它们同样在语言形式的不同层面形成具有对应性的系列言语特征。修辞运用中同样需要适调。例如:
(8a)“什么?胸膛!”
宠姬方才醒悟,美丽的脸立刻转成灰色,抖抖索索改口道,“不是。是沾湿了你的衣裳… …”(叶圣陶《皇帝的新衣》)
(8b)“什么?胸膛!”
妃子立刻醒悟了,粉红色的脸变成灰色,颤颤抖抖地说:“不,不是;是衣服脏了… …”(叶圣陶《<稻草人>和其他童话》)
(9a)碧梧园里游人实在不少,彩色的衣裙在温热的阳光中闪耀着,人的视神经被刺激得晕晕的。(叶圣陶《两样》)
(9b)碧梧园里游人很不少,彩色的衣裙在炎热的阳光中闪耀着,人们只觉得眼花缭乱。(叶圣陶《叶圣陶文集》第一卷)
(10a)至于白花,那是因为细胞液里不含色素的缘故。有些白花,例如菊花,萎谢之前微染红色,表示它这时也含有少量的花青素了。(贾祖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10b)至于白花,那是因为细胞液里不含色素。有些白花,例如菊花,萎谢之前微呈红色,表示它这时也含有少量的花青素了。(苏教八年级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例(8)色彩词“粉红色”比“美丽”更具体可感,且与“灰色”形成色彩对比,能更好地描摹出妃子在残暴的皇帝面前那种极度恐惧的神态。例(9)“视神经被刺激得晕晕的”像科学解释,“眼花缭乱”带有文学色彩。例(10)“染”是艺术描写,“呈”则是科学说明。作为科技说明文,后者的表达是常态。再如:
(11a)为了提出纯净的镭,居里夫妇搞到一吨可能含镭的工业废渣。他们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口大锅,一锅一锅地进行冶炼。(梁衡《跨越百年的美丽》)
(11b)为了提炼纯净的镭,居里夫妇搞到一吨可能含镭的工业废渣。他们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口大锅,一锅一锅地进行冶炼。(人教六年级下《跨越百年的美丽》)
(12a)好奇心驱使科学家进一步研究原子核的结构,知道了原子核是由质子和中子组成的。人们产生了一个新的看法:原子是由电子、质子和中子等基本粒子构成的。(毓麟等《不知道的世界》)
(12b)好奇心驱使科学家进一步研究原子核的结构,发现原子核是由质子和中子组成的。人们产生了一个新的看法:原子是由电子、质子和中子等基本粒子构成的。(苏教八年级下《叫三声夸克》)
(13a)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还有它生理上的需要。光波长短不同,所含热量也不同:红、橙、黄光波长,含热量多;蓝、紫光波短,含热量少。花的组织,尤其是花瓣,一般都比较柔嫩。在野生状态,红、橙、黄花都生长在阳光强烈的地方,反射了含热量多的长光波,不致引起灼伤,有保护的作用。蓝花都生长在树林下、草丛间,反射短光波,吸收微弱的含热量多的长光波,对它的生理作用有利。(贾祖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13b)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还有它生理上的需要。光波长短不同,产生热效应也不同:红、橙、黄光波长,热效应大;蓝、紫光波短,热效应小。花的组织,尤其是花瓣,一般都比较柔嫩。野生状态中,在阳光强烈的地方,红、橙、黄花反射了热效应大的长光波,不致引起灼伤,有保护的作用。在树林下、草丛间阳光弱的地方,蓝花反射短光波,吸收微弱的热效应大的长光波,对它的生理作用有利。(苏教八年级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以上各例,总体说都属于应用语体。例(11)从工业废渣中提取“镭”,用“提炼”更适切,这里“提炼”是科技语言,用“提出”不够专业。例(12),“知道”多适用于日常应用语体,用于科学研究,“发现”更为适切。例(13)原文用“热量”,不很准确,课文改作“热效应”,两者都属于科学语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