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婵年芳二十,入宫为妃有些大了。但是众人都晓得,这并不会成为赵月婵高升的绊脚石。
恐怕今日之后,这前朝后宫之中,无人不晓得有个一曲浑脱舞,惊为天人的宫伶名为赵月婵了。
赵月婵回话时,目光炯炯的直视庄宗,韩惠妃见此,便立刻呵斥道:“大胆。陛下问话,未准你抬头,你怎敢如此无礼?“
赵月婵五官深刻,看似有胡人血统,一双眼窝深陷的大眼睛,面对韩惠妃的威吓,仍旧目光炯炯的望着庄宗。
庄宗十分喜爱赵月婵略带倔强的琥珀色双眸,便笑道:“无妨。朕听闻过你,采选时,沐春郡主与永王因你……“
庄宗话说到一半儿,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继续笑问道:“赵伶人是何许人也啊?“
“回陛下,奴婢乃潞州城人。“
侯昭仪听闻赵月婵乃是潞州城人,不由得眼睛一亮!
庄宗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侯昭仪,然后又对赵月婵问道:“你既是潞州城人,又是从何处学这外藩的浑脱舞?“
“回陛下,奴婢年幼时父母双亡,飘零在外,机缘下遇一出宫伶人,跟在其身旁习得这浑脱舞。“
庄宗闻听此言,龙心大悦道:“真是好机缘。不知你那位师父,今在何处?“
“回陛下,家师已经仙逝了。“
庄宗不胜惋惜道:“兴许是位故人,不过无缘相见也罢。“
说完,他再次笑对赵月婵问说:“赵伶人今日一舞惊为天人,朕龙心大悦,你想要什么封赏?“
曹太后见庄周一副被勾走魂魄的样子,心内十分担忧赵月婵又是一个狐媚喜争宠之流,万一被纳入宫中,刘皇后便是如虎添翼,之前她花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哀家听闻,采女殿选时,赵伶人拒了永王府之邀,执意要入宫为伶,目的是想成为名震天下的第一名伶。既然如此,圣上不如就全了赵伶人的心愿,赐她'天下第一名伶'之称,也好遂了她的心愿。“
曹太后想要断了庄宗的念想,暗示你儿子看中不得的女人,你最好也不要惦记了。
庄宗这一次却是没有给曹太后面子,而是直接看向赵月婵,再次问道:“赵伶人,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可以赏赐于你!“
庄宗几乎已经把话挑明了,就看赵月婵识不识抬举了!
“奴婢无德无才,不敢奢求封赏。“
赵月婵越是推拒,庄宗越想要给她赏赐,刘皇后和其他嫔妃,都觉得赵月婵这是在欲拒还迎!
皇宫内的女人,每个都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等着盼着哪天能够被皇帝采摘!
况且,庄宗喜爱优伶,宠幸伶官,已是司空见惯了。
曹太后将庄宗没给她面子,不由得脸色阴沉了下来,沐春觑视着曹太后的脸色,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殿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侯在一侧的景进,觉得赵月婵有些得寸进尺,想要她赶紧随便讨要个赏赐下去,反正赵月婵已经入了庄宗的眼,再加上由他和刘皇后的扶持,不怕在后宫不能谋得一席之位。
赵月婵似没看到景进给她递眼色,只是定定的看着庄宗,仿佛她的眼中只能看到庄宗,容不下其他人一般。
坐在帝侧的刘皇后,眼见庄宗与赵月婵不顾众人,一直凝视对方,眉来眼去给没完没了,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赵伶人生得娇美可人,舞技绝美,不如侍奉在陛下左右,红袖添香,以缓陛下每日在朝堂之上的苦闷!“
曹太后蹙眉:“陛下为国为民,何来苦闷之说,皇后你不要探听朝堂之事儿,用错了心思。“
“臣妾是后宫妇人,自是应多花心思,照顾圣上龙体,料理后宫。只是近日来,见陛下略显疲态,想着赵伶人能为陛下解闷,自是极好的!“
刘皇后与曹太后针尖儿对麦芒儿,互不相让,这令曹太后生了逐赵月婵出宫的想法,便用眼神扫视下方的皇子和亲王,最后将目光落在申亲王李存渥的身上。
申亲王李存渥看出曹太后的用意,立刻低下头,不语曹太后目光接触。
立于下方的景进额头冒出冷汗,情急之下,就准备上前替赵月婵领赏。
结果就在这时,吊足了众人口味儿的赵月婵,终于有了动作,只见她忽的匍匐在地,高声哀道:“圣上,奴婢请陛下为奴婢做主!“
赵月婵突如其来的行为,令人所有人一头雾水,庄宗也不知赵月婵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不好直接问她是否想伴驾左右,拐着弯儿问道:“你可是看上了哪位亲王贵戚,请寡人为你赐婚?不管是何尊贵身份儿,你都尽管开口,朕定会应允!“
皇帝金口玉言,赵月婵得了庄宗的承诺,只要她点头,今晚这后宫,便是要又多了一位主子了!
赵月婵没有起身,仍旧匍匐在地回道:“回圣上,奴婢身微福薄,不敢有此妄想。“
庄宗闻听此言,和颜悦色不少道:“那你有何要求,尽管提来,寡人和皇后都会为你做主。“
庄宗拉上皇后,便是有心不给太后再反对的机会,毕竟,皇帝是天下之主,皇后是一宫之主,只要二人首肯,太后便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曹太后见庄宗这是铁了心,也不好当着众人发作,只是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僵硬,眸光冰冷的注视下方的赵月婵。
赵月婵听闻庄宗和皇后可为她做主,便忽的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大着胆子道:“奴婢请陛下为奴婢家人平冤。“
赵月婵的言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庄宗眉头微蹙,对赵月婵的突兀行径十分不喜,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即身为皇帝,又怎能当着群臣的面言而无信,便只好继续问道:“有何冤屈,你尽管抬头说来,寡人为你做主便是。“
赵月婵这才抬起头,面色哀伤道:“奴婢祖籍潞州,家父姓赵,名德善,贩布经商,赚取黄白之物,置下宅邸田地。富裕后,家父念祖德,广设粥铺,施舍穷人,潞州城人人皆称家父为赵大善人。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可是轮到奴婢家中,却恰得其反。“
说到这里,泪水从赵月婵眼中姗姗落下,声音哽咽着继续道:“潞州城有牙将名为杨立,眼红奴婢家中资产,诬陷家父与强盗勾结,窝藏赃物,将家父与满门亲眷七十三口,皆问成死罪,斩于闹市前,而后霸占了府邸与良田。奴婢那时正好去外省走亲,所以才得以活命。奴婢苦钻舞技,苟活至今,就是为了入宫面圣,平当年家中冤案,请陛下为奴婢家中屈死的七十三条人命做主。“
赵月婵说完,早已泣不成声,似要昏厥过去,殿中闻者无不动容,全都望向端坐正中的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