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门口的唐耕山把辛镇林和春燕送走后,春燕娘也从屋里赶出来,望着被辛镇林赶得越来越远小毛驴车,唐耕山不由得想起四年前那个秋天的傍晚。
四年前,那个秋天的傍晚,唐耕山和春燕娘从河湾地启土豆回到家里来,本想春燕已经把饭菜做好了进屋里就吃现成的,可是进屋的他们咋也没有想到屋里还是凉锅冷灶。唐耕山把锅盖掀开看了看,里面还是早晨添的压锅水。屋里屋外没有春燕的影子。唐耕山虽然感到不安,可是为了安慰春燕的娘还是说,准是去了扈老大的家了,玩起来忘了做饭的事了。咱们先做饭,等咱们把饭做好了,她就回来了。春燕娘把早晨的剩饭连盆坐在锅里,又洗了些土豆放在盆的周围,在把锅盖盖好后,唐耕山就用桦树皮从灶口旁边的火种上把桦皮吹着,放在灶下,又架起了几块小柈子,小柈子燃着后,又放了几块大柈子,灶里的火就渐渐地旺了起来。春燕娘说,饭我自个做吧,别等她自个回来了,你去扈老大家看看万一她不在那呢,咱们好到别的家找找。唐耕山听了就从灶口站了起来,向院里走去。
唐耕山到了扈老大的院里,问正在给牛添草的扈老大说,春燕不在你这里?扈老大说,这几天她就没到我这里来。唐耕山听了不由得呆了,过了一会才说,这孩子到哪去了呢?她娘本来就有过惊吓坐下的病,她一着急犯了病可咋整?扈老大想了想说,大叔你先回去,就说春燕在我这里啃狍子骨头呢。这工夫我到各家去找,反正全屯就二十几户人家,找到就让她回去。
唐耕山回到自家的院里时春燕的娘正站在房门口向院外张望呢,见到唐耕山忙问,春燕咋没跟你回来?是不是没在那儿?唐耕山说,她正和扈老大啃狍子骨头呢,饭做好了吧,咱们吃饭吧,都干一天活了。
唐耕山说完虽然向屋里走去,可是还是不时地回头瞅。春燕娘问你还回头瞅啥你是不是糊弄我呢?唐耕山说,我糊弄你干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心里盛不下事的人,要是没在扈老大的家我还能这么稳当?吃饭去吧。
吃完饭后,天完全黑了下来,唐耕山还是没见春燕回来,就对春燕娘说,你收拾碗筷,我再到扈老大家把她叫回来,唐耕山说完也没得到春燕娘的同意就向外走去,刚到大门口就碰上了扈老大。唐耕山便回头向屋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见到春燕没有?扈老大没有回答唐耕山的问,而是向东边的荒草野道望去。唐耕山也回头随扈老大的目光望去。荒草野道上走来四个人,渐渐地唐耕山看清了,是春燕陪着三个陌生人。这时春燕也看清了唐耕山,就忙走了两步,喊了一声“爹”。唐没有忙于回答春燕的召唤,而是向院里的春燕娘说了一句“闺女回来了”。从屋里走出来的春燕娘说,回来就回来呗,还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唐耕山没有马上回答春燕娘的话,等春燕娘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才说,你看春燕领来三个人,这丫头干啥去了?春燕娘说,那还站在这干啥,迎上去见了面一问不就明白了。
于是唐耕山,春燕娘和扈老大三人就迎了上去。当他们相遇时还没等唐耕山说什么,春燕就把辛福拉到她娘的跟前说。这是辛福哥,是辛福哥救了我,要不你的闺女就变成黑瞎子粪了。唐耕山瞅着辛镇林对春燕说,你这丫头也没大没小,也不告诉我你的这位大伯是谁。辛镇林说,我叫辛镇林,我身边的是我老伴,辛福是我的儿子。唐耕山刚要介绍自己。辛镇林说,不用介绍了春燕都向我说了。春燕说,别在外面唠嗑了,到屋里有多少话还不能说?唐耕山忙说,你看我这个人,一忙就糊涂,走,到屋里去说。
唐耕山刚要往屋里走得时候,扈老大说,叔,春燕找到了,我就家走了。唐耕山这时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扈老大,于是就把扈老大介绍给了辛镇林。扈老大刚要走时,春燕说,扈大哥你先站下,我有话跟你说,扈老大站下了。春燕把辛福拽到扈老大跟前说,你们认识一下,你们都是打猎的,扈大哥你知道辛福哥为啥一枪能把黑瞎子打死吗?扈老大听了春燕的话忙用敬佩的目光瞅着辛福说,除了屁眼,打别的地方,黑瞎子是一枪打不死的。这还是当年我爹讲给我听的呢,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春燕说,扈大哥不愧是打猎的,猜得很对。扈老大听了春燕的话,一下子把辛福的手握住说,如此的好枪法真是不多见。春燕说,你猜对了我就不怪你了。扈老大把辛福的手松开说,我有啥不对的地方?春燕说,你忘了,今年的过年的时候,你教我用山丁子酿酒的事了?要不我能去采山丁子吗?不采山丁子我能让黑瞎子撵吗?
扈老大说,我的罪过可真不轻呀,你咋惩罚我吧?春燕说,你套上你的牛车把辛福哥打死的黑瞎子拉回来吧。扈老大对春燕说了个“中”,然后对陪着辛福爹娘往屋里走的唐耕山说,叔,我回去套车把黑瞎子拉回来扒皮,要不就捂膛了。唐耕山说,中,去把,别忘了给我剌一块后鞧,一会烀着吃。春燕拉着辛福的手说,爹,我和辛福哥也和扈大哥一起去。唐耕山说,你辛福哥就别去了,你辛福哥一路就够累的了。辛镇林说,还是让辛福去吧,让他带着猎枪,路上也有个照应。
唐耕山回了春燕一句“去吧”,就和春燕娘陪着辛福的爹娘向屋里走去。扈老大,春燕和辛福一同去了扈老大的家套牛车。
唐耕山和春燕的娘陪着辛福的爹娘到了屋后,唐耕山给辛镇林在烟笸箩里装了一袋烟,递给了辛镇林,又用艾蒿绳的火给辛镇林点着说,小女亏得你们一家人救了她的命。辛镇林说,也就是赶上了,那有见险不救的道理。唐耕山说,理是这么一个理,我们老家那个屯闹狼灾,我有个叫唐捍山的本家兄弟,他去找在县上当保安队长的同学帮忙,他的那个同学硬是没管,要不我也不能逃荒到这。
辛镇林问,老弟你家也是逃荒来到北山里的?你逃的是狼灾?唐耕山说是狼逼得我们全屯子的人都离开了老家,我们才来到这里,老哥我看你的样子也是逃荒的,你逃的是啥荒?辛镇林说,不瞒你说,老弟,我是怕抓我儿子的劳工才跑到这北山里的。唐耕山说,大哥你还想往哪里去呢?辛镇林说逃荒的人哪还有个准地方。
唐耕山说,我的西院有两间连山的空着的房子。辛镇林说那是啥人住过的房子?我听春燕说咋还有齐全过日子的家什。唐耕山说,民国二十六年,我从河北逃到王爷庙,在扑奔的人没有找到走投无路的时候,碰上了扈国库大哥,就是刚才碰上的扈老大他爹,他说,要是相信他,就跟他去北山里,那里有现成的房子有开不完的地,有烧不完的木头。我想了想也就跟着扈大哥来到这里住进了这两间房子。那时这两间房子没人住,也是过日子的东西啥也不缺。那时西院还住着一伙人,我在这两间房子住下三年多,西院那伙人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走了。后来扈大哥临别这世的时候对我说,那伙人临走时把那两间房子也像东院住的那伙人走时一样,把房子交给了他看着,这回怕是对不住委托他的朋友了,这回他得把房子托付给我了。这些年我一直按着扈大哥的嘱咐看着那两间房子。有人说这房子跟中国劳工有关,还有人说跟明水河屯西南的道士沟有关,反正都是好人,你们就住西院那两间吧。愿意种地咱们再把河湾地开的地扩大。辛镇林想了想说,那就先按着兄弟说的办吧。唐耕山和辛镇林正说话的时候,春燕和辛福走了进来。唐耕山问,把黑瞎子拉回来了吗?春燕说,拉回来了,扈大哥拉到他家的院子里收拾去了。
辛镇林说,老弟那咱们就到西院看看?把屋子烧暖和了晚上好住。春燕高兴地问唐耕山说,爹,你答应大爹他们在西院住了?唐耕山说,啥答应不答应的,都是逃荒的人。
他们到了西院把火墙的炉子和锅下的灶都用柈子点着,经过几次从炉里和灶里反喷几股生烟后,炉里和灶里的火都顺畅起来了,添过两次柈子后,屋里的冷气就被赶了出去,渐渐地暖和起来,再经过简单的收拾就能住人了。
他们回东院唐家后,唐耕山对春燕说,你去看看扈老大把黑瞎子收拾好了没有?赶紧把黑瞎子的后鞧拿来,他也没吃饭呢,让他一起来吃饭。
春燕听了拉上辛福就往外走,不多时春燕回来说,扈老大的家里不光没有扈老大和黑瞎子就连他的牛和车都没了,在院里剩下的就是一滩他开黑瞎子膛时的流出来的已经冻了的血和已经冻成坨的从肠子里倒出来的粪。
唐耕山带着满脸的困惑想了一会说,在北山里要想吃黑瞎子肉,早晚都能吃到,眼下咱们就吃饭吧。
吃完饭,唐耕山就陪辛镇林一家就去了西院,在院里辛镇林对唐耕山说,老弟你真没少打柈子呀。唐耕山说,我来时就有这堵柈子墙,只不过,每年烧多少,到冬天拉回原木打成柈子添多少,再磊上。第二天辛镇林就跟着唐耕山去了河湾地,一面秋收,一面规划秋后再扩展开垦土地的事。
在四年的时间里,辛镇林和唐耕山不光把河湾地扩展了七八倍,而且还在哈拉哈河上架了一座原木桥。
四年后的一天早上春燕去西院和辛家人一起掰土豆芽子的时候,唐耕山一边在院子收拾去秋天从鬼域里拣回来的带滚珠的已经改成了小毛驴车轱辘的炮车轮子的小毛驴车,一边对在灶房收拾碗筷的春燕娘说,过几天桃花水下来河湾地里就进不去车了,咱们趁冻,把河湾地里去秋堆在那里的卜留克缨子拉回来。春燕娘应了一声,就很快把灶房里的活干完了从灶房里走出来说,走吧。
唐耕山把叉子和三齿子还有刨钩放在车里后对春燕娘说,上车吧。春燕娘上车后,他绕起鞭子把小毛驴车赶出了院子,拐向了屯东面的那条荒草野道上。
唐耕山把小毛驴车赶到了河湾地的西头,一边赶着小毛驴车沿着垄向东走,一边数着卜留克缨子堆,当他数到第十堆的时候,就把车辕子磨了过来,然后对春燕娘说,装车的技术活还得我干,还是你干力气活往车上举不留克缨子。春燕娘听了就从车的后耳板子上下来,从车上操起三齿,把已经在卜留克缨子堆上封冻得如冰的雪刨开,当绿盈盈的卜留克缨子展露出来后,她就把木叉扎进了卜留克缨子里,挑起一叉子,在唐耕山的指挥下,放在了车前右耳板上,当车的前后左右耳板子都装完了的时候,又把车厢装完,勾心又装了两层,在装完第三层勾心时,已经装了第九堆,就剩准备装的最后一堆的时候,春燕娘刚挑起一叉子往上举的时候从河川的西边刮过一股风春燕娘忙把脸转向了东,就在这时唐耕山见春燕娘举上来的卜留克缨子慢慢地滑落下去,唐耕山瞅了春燕娘一眼,也忙循春燕娘的目光望去,见一个白影已经融进河湾地北面的挂满白霜的柳林里。唐耕山虽然只是见那白影一瞬间,但是他已经看准了,他自言自语一句“难道是鬼域里的鬼”,再看春燕娘时,春燕娘已经瘫在地上,就忙下车把卜留克缨子从车上扒下来,又把春燕娘抱上了车,然后赶车向回奔去。
唐耕山把车赶到家把春燕娘从车上抱到屋里放在炕上后,辛镇林就赶了进来,随后就是辛福,春燕和辛福娘。辛镇林说了句“我听到这院动静不对么”又问,这是咋的了?唐耕山说,八成在河湾地看到了啥了,又勾起在老家被狼吓得坐下的那个病。唐耕山怕人们害怕不敢再去河湾地,就没敢把实情说出来。辛镇林说,我是后来户,你们知道谁能看病?春燕说我听扈老大说,也是四年前,比你们先几个月明水河屯搬来一家姓洪的,那家有个先生,能治实病也能治虚病。
辛福娘说,从方才耕山说的话来看,是闯上鬼魂了,他婶子虽然有让狼吓成的实病,也有让鬼魂缠上的虚病。这个洪先生给他婶子治最合适。辛镇林说,辛福他娘,咱家不还剩两块银元吗?快拿来,去接洪先生。唐耕山说,我也听扈老大说过,那个洪先生很黑,怕是两块银元打不住。春燕说先把洪先生请来,把病看完钱再慢慢地还,明白地告诉他钱是黄不了的。辛镇林说,那哪中,往后万一还不上钱咋整?春燕说,以后为了还钱就省吃俭用呗。辛镇林说,不先给钱看完病他不给拿药,不也白扯。辛福说,我去,我有招把他请来。
人们听了一齐把目光落在辛福的脸上。辛福说,你们那样瞅我干啥?我说能把他请来就能请来。春燕说,你们不能不相信我辛福哥的话,他从来不说心里没数的事,走吧,我跟你一起去。说着就朝院里走去。随后跟出去的唐耕山和辛镇林虽然目送着辛福和春燕的小毛驴车消失在荒草野道上。但是还是没有回屋,就在这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你们是让人接洪先生回来吧?”。唐耕山和辛镇林同时回头循声望去。见是屯里的那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孙光棍,绰着手朝他们走来。孙光棍见唐耕山和辛镇林没有吱声,用很关心的口吻问,你们家谁病了?不用等,准请不来,那个洪先生可是个管钱叫爹的人。
辛镇林问,你咋知道我们家没钱?能请得先生就能给得起看病的钱。孙光棍说,有钱还中,这年头家里就是不能有得病的人。
唐耕山觉得辛镇林用这种口气跟孙光棍说话,很不好意思,小声跟辛镇林说,哥,你咋这样跟人说话?辛镇林说,耕山你相信我,我这猎物的眼睛,是看不错人的,你说他不种地也不打猎,他不光能把日子过下去,还有一匹马。唐耕山说,我听他说他在王爷庙有个很有钱的亲戚,是他亲戚在周济他。辛镇林说,你听谁说的?是不是听他自己说的?他在王爷庙有那么有钱的亲戚,他咋不在王爷庙呆,跑到北山里来干啥?
就在唐耕山和辛镇林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孙光棍说,你们看野道上有一辆小毛驴车。唐耕山和辛镇林同时忙向荒草野道望去,辛镇林说,是辛福赶的那辆小毛驴车,车上坐着两个人,一定把洪先生请来了。他们说着就向小毛驴车走去。当向北走的小毛驴车拐向西,向他们走来的时候,辛镇林回头看了孙光棍一眼。
小毛驴车来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藏蓝色长袍,拄着山丁子棍的洪先生从车的后面下来走了两步,掸掸长衫上的土,就从搭在肩上褡裢里掏出一道符,递给唐耕山说,贴在大门的上坎上,外人不得入院。
唐耕山把洪先生交给他的符粘在大门的上坎上后瞅了一眼还在原地站着的孙光棍,就急急忙忙向屋里走去。进屋后见洪先生正给春燕娘号脉。就悄悄地站在地上等。
大约等了有一袋烟的工夫,洪先生把号脉的手终于从春燕娘的手腕上移开。然后把闭了很长得眼睛睁开。此刻人们都把急切的目光落在洪先生的脸上。洪先生没有马上说出春燕娘的病情,而是从褡裢里掏出一个蓝色白花的家织布的麻花小布包。解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盒,从小纸盒里拿出一丸药来给春燕递去,说先把药丸放在水碗里研碎,再用凉白开水给病人送下去。
洪先生像监工者似的看着春燕把药给她娘服下去后,又向窗外看了一眼,问唐耕山说,那道符粘到大门的上坎上了吗?那个跟你们站在一起的让人没跟你们进院吧?唐耕山说,符我按先生的安排粘好了,那个叫孙光棍的人,只是往院里瞅没有进院。
洪先生自言自语一句“孙光棍”后,想了想说,唐夫人的病有实也有虚,所说实。是因为精神长期处于紧张状态得不到充分地放松导至了胸闷血亏,有时喘气困难,方才已经把药喝下去了,病情就能得到缓解,所说虚,就是有游离状态得东西干扰着病人,还得借助在森林荒野修成正果的精灵帮忙。
这时唐耕山不由得想起了在河湾地看到的白影,对洪先生更增加了敬意,于是忙问,洪先生那咋整?洪先生说,在梦里有仙人指点,在北方茫茫的林海间有仙。唐耕山说,那大的林子到哪去找?洪先生瞅了辛福一眼说,明天五更前人安天静时你就领我们去。
第二天的四更,辛福娘和春燕就早早地煮好了用昨晚辛福打来的飞龙做馅,荞面做皮包的饺子。洪先生在辛镇林唐耕山和辛福的陪同下吃完了饺子又给春燕娘把完脉,让春燕给她娘喂完了药,就同辛镇林唐耕山和辛福一起上了路。
辛福赶着小毛驴车出了大门,向东走了几步,就拐向北,沿着由东而西到了常山屯又拐向北的哈拉哈河西岸向北走去。小毛驴车裹着大兴安岭的春寒走了六七里路时,由于哈拉哈河又调头而西,小毛驴车辗过了一座原木桥,然后就沿着向北又慢慢向西的山脚行驶,当太阳在东方露出桔红色的光辉时,小毛驴车到了被初升的太阳照耀得更加红的红石磖子的脚下。
辛镇林对洪先生说这叫红石磖子。洪先生在把目光从红石磖子下面慢慢爬上顶峰的时候,不由得感叹地说,真是奇观,真是鸡血石般的红呀。洪先生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这山真的用鸡血染成的。
被辛福赶的小毛驴车在辛镇林和洪先生说话的时候,越过了红石磖子,下了荒草野道,钻进由红石磖子和西面的一座南北走向的山夹成的山谷,在谷底的又走了三四里路的时候,又向东拐进了一片原始森林,在原始森林艰难地走了八九里路,小毛驴车停在一块在原始森林里难得的被蓝天上的太阳照耀着的枯草地上。人们下了小毛驴车后辛福指着东面的一座陡得如壁的山,对洪先生说,那山半腰长着山丁子树后面就有一个满是长虫的山洞,八成那就是洪先生你在梦中要找的那个长仙洞。
唐耕山听了瞅瞅洪先生,又瞅瞅辛福说,洪先生这孩子说的真是你找的那个山洞吗?用不用我们陪你去?洪先生说仙灵喜欢清静还是我自己去吧。洪先生说完就朝着山洞走去。
看着洪先生走了的唐耕山问辛福说,辛福你是咋把洪先生请来的?他跟你提钱的事了吗?辛福把小毛驴的缰绳栓在一株落叶松的树干上说,我是用那山洞换的。
唐耕山听了还是不明白地问,你咋知道洪先生要找那个山洞?辛福说洪先生要找这个山洞的事,还是几天前听扈老大说的。四年前,我为了救春燕打死的那个黑瞎子还记得吧?当天你让我和春燕去扈老大家取黑瞎子的后鞧没取来的事你也没忘吧?这些年你没提,别人也没说,那是扈老大把收拾好的黑瞎子全部装在他的牛车上,往王爷庙贪黑赶路,他知道那几天王爷庙兴安军官学校去了个一个最爱吃野味的叫土肥二郎的日本军军官,因而野味起了行。他要赶上个好价钱。八成收拾完黑瞎子汗还没落他就上了路的原因,到了明水河的东头,浑身就冷得抗不住劲了,就准备磨车往回走,就在把车辕磨过的时候,一个穿长衫的人从屯里走了出来,问你为啥不赶路了?扈老大说病了。那穿长衫的人说,路还得赶,我给你两包药你吃了就会好的。扈老大说,我没钱。那人说慈悲为怀,积德行善,不要钱。扈老大说好吧。就在那人去取药的时候,一个又矮又胖的人走到扈老大的车前。当那个取药的人回来时,使扈老大没有想到的是,那人的态度变了,非让扈老大花钱不可,扈老大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没钱。那人说,没钱可以你在这上面摁个手印。说着就拿出一个写好的纸条和印泥。扈老大摁完手印拿过药就继续往前走。一路扈老大的病果然好了。那个穿长衫的人就是洪先生。扈老大心里很生气,他从王爷庙会来,用卖好价钱的黑瞎子肉钱买回了我家的生活用的东西,就是没还洪先生的药钱。四年过去了他虽然也和洪先生碰上几回,可是洪先生也没提。扈老大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就去给洪先生送钱,可是洪先生不要,扈老大更觉得过意不去,非给不可。洪先生说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我求你一件事,在哈拉哈河的北面的群山中给我找长仙洞,你是打猎的,一定能办到。扈老大听了虽然他不知哪里有长仙洞,可是他也答应下来了,回来就让我给他帮忙。当时我虽然想到了这个山洞,但是又怕不是洪先生找的那个长仙洞,就没敢吱声。昨天婶子病得那样,我也顾不上别的了,就以这山洞为条件让洪先生来给婶子看病。
唐耕山听了很不安的说,万一这个山洞不是洪先生找的那个山洞,找不到洪仙生给你婶找的仙灵不算,还把洪先生唬弄了,咋对得起洪先生。
辛福说,我也这么想过,不过我觉得这个洞就是洪先生找的那个洞。两年前我发现这个洞时就出个奇迹。那年秋天,我在红石磖子东岗哄起一只鹿,当时我一时大意开枪后没有打到鹿的要命的地方,打到了鹿的后腿上,那只鹿打了个趔趄,还是继续往前跑,我觉得不能撵不上它。就在后面撵,撵了七八里路,当山脉又向北出了个支脉的时候,鹿就向北拐去。在我撵得离那只鹿很近的时候,就一下子不见了,我撵到跟前一看,那里有个山洞,我刚要往山洞里走,鹿一下子从山洞里蹿了出来,腿上的伤也好了。我进洞一看地上墙上全爬满了长虫。辛福说完就从车上拿起了猎枪,背气猎兜子就向林里走去。唐耕山担心地瞅着辛镇林说,大哥,你说辛福说的那个山洞要是不是洪先生找的那个可咋整?辛镇林说等洪先生回来再说吧,从方才辛福的话中我觉得洪先生也不是不尽人情的人。等等看吧。
在唐耕山和辛镇林的等待中,终于,洪先生拄着山丁子棍走了回来。唐耕山忙迎了上去。辛镇林忙说,别动,咱俩就在这等。在洪先生走到他们跟前时,辛镇林问洪先生说这回治春燕娘的虚病的仙灵找到了吧?它肯帮忙吧?洪先生说,是啊,这个仙灵正是我找的那个。辛福呢?我得谢谢他。说话间辛福从森林里钻了出来,来到车前,把装着飞龙的猎兜子放在了车上。他没有问洪先生去的那个山洞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就把驴缰绳从树干上解了下来,对洪先生说,上车吧,先生,准备往回走。洪先生没有上车而瞅着猎兜子的飞龙先说个“行”然后说,真不愧大家叫你猎大,这么大一会,就打了这么多飞龙。唐耕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底,就问,猎大是啥意思?洪先生说,猎大就是猎行的老大。四年前,辛福一枪把子弹打入熊的肛门里谁不知道?
在边走边说中,他们走出了原始森林,到了通往常山屯的荒草野道上,人们才都上了车。虽然小毛驴比来时累了许多,可是小毛驴倒快了起来。唐耕山由于洪先生找到了真仙,治春燕娘的病有了希望,话也就多了起来了,说,我这小毛驴可通人气了,它知道人们忙着回家就快了起来。洪先生说别让小毛驴走得太快,咱们要在天黑人静的时候才能进屯子。小毛驴在辛福德“吁吁”的命令中放慢了脚步。又走了一程,就到了哈拉哈河的河川地带,洪先生抽了几下鼻子,问,这怎么有草木灰的烟味?辛镇林说,每年到这时候西边放牲口的人家为了让草早点返青就借着西风的天气放火烧荒,这烧起来荒火的烟就借着西风就沿着哈拉哈河的河川往东刮,不光把哈拉哈河河川灌满烟,就是口朝河川支叉的沟也灌满了烟。洪先生说,我也搬来四年了,怎么从没闻到这样的烟味呢?辛镇林说,明水河屯西边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脉,那山上又长满了树,在挡住西风的同时也当住了烟,咱们说的鬼域的那个山崴子的东面就更不能有烟了,鬼域的后堵的高山就挡得更严实了,这河川就不一样了从西向东没有一点可挡得东西,烟可以灌到百里之外……
唐耕山想到这,对身边的春燕娘说,你去西院陪嫂子去吧,我回咱的家。说着见春燕娘向辛家的西院走去,便回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