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涓,能明白吗?”
云川心中藏了多少年的不满忽的爆发出来,“我明白,可是我偏偏不服,谁有权定这样的规则?谁有权逐人出局?王侯将相生来就享受,走卒贩夫生来就受苦吗?您是天下之主,为什么还要受制于这些规矩!”
“明涓!”宸景帝呵斥一声,怒目而视,“你的这些离经叛道最好给朕收起来,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朕,朕要给他的交代。”
“所以呢?您就为了瓜分几座城池,将自己的女儿,赠与他人吗?尽管他已经年过五旬,是将死之人!”
宸景帝上前一个掌掴将她带倒在地,“后宫不许议政,你若是不知悔改,朕就将你关到宗人府!”
云川反而昂起了头颅,“可明溪是您的亲女儿,她才十一岁!”
“她是大启的公主!她不能凭白享受子民的供养!也要为边疆的子民做她该做的!”
“那我呢?我就因为是您的义女,因为父亲的嘱托,安逸的待在这里,享受原本不该属于我的一切吗?”
宸景帝盯着云川看了一会,“你不是不服这些规则,只是不甘心偏偏身在其中!”
云川不再说话,宸景帝冷哼一声,“滚出去,站到外面去!”
黎云川站起来,走出门外,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龙颜大怒,可她偏偏不怕死地要冲上去,晚风吹过,方觉出左脸颊生生的疼。
严松悄悄过来,给她手里塞了一瓶药,小声道:“公主撑着点,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
“谢谢公公。”
严松摇着头转身离开。
云川的脑子里却是明溪跑到容华台冲她声嘶力竭的模样,她哭花的容妆,扯乱了衣袍。
她说:黎云川,你凭什么,享着公主的荣华,却不必做任何事情。
她说:黎云川,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我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她说:黎云川,我恨你!
皇宫就是这样,原本她什么都没做,但是好像她又改变了什么。
原本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但是她好像又没有什么影响。
怪不得这宫里的人总要想办法除掉她这样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看不惯,而是谁违反了规矩,就会牵连别人,只有除掉违反规矩的人,才能在宫里走得更稳。
她穿越而来,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总想着潇洒肆意的活着,不在乎名声,不在意规矩,她只想活得舒服。
如今,恍然明白,她的舒服,不知给父亲带来多少麻烦,如今她的舒服,难道不是父亲的死留给她的荣光?活人享受的死人的庇佑,她终于明白人生如戏的含义。
云川望着远处的宫门,父亲,我果然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始终不能像你盼望的那样,嫁个寻常人家,过普通人的生活。
云川一早就被勒令搬回清流宫,禁足思过。
一时间明涓公主被罚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却没人知晓是因为什么,连带风向都打了个转,曾经炙手可热的新公主,一下无人问津。
云川搬着躺椅躺在梨树下,如果明溪的话只是惊醒梦中人,那宸景帝的话已经叫她清楚的明白,她以为自己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其实,她还是被迫被命运牵着走。
恍然又想起父亲再世时,叫她习武的情景。
“腰要挺直,脚下要稳!”黎清手中执着细柳条,哪里做得不好,就毫不留情的抽上去,一旁的嬷嬷看的直抽冷气。
“老爷,小姐还小……”
黎清瞪了一眼,再没人敢劝,云川虽然疼,却倔强着不肯出声。
“云川,你要记住,黎家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要吃得男儿都吃不得的苦!要挑男儿都挑不动的担,为父要你心存天下,以黎民之安为任,不做那笼中鸟,闺中怨!”
“为将者,不但要有驰骋疆场,骁勇杀敌的气魄,更要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谋!为父要你熟记兵法阵列,你不可大意!”
“若是这天下太平,为父倒愿你嫁个寻常人家,安安稳稳过一世。”
父亲,我本无父无母,受尽恶人欺凌,这一世能做你的女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份,我无论如何也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您教我武功兵法,我便承您之志,守边戍民,绝不在这深宫红墙里浮度此生。
未央宫。
“母后,您去求求父皇,四姐她虽然脾气不好,可她不会做什么坏事,您帮她说说话,放她出来吧!”
皇后文氏是继皇后,能在宫中站稳脚跟,自然懂得审时度势,不论明轼如何苦求,也绝不点头,明轼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文后的心也软下来,屏退了宫人,耐心哄道:“老六,你父皇没有给她定罪名,只是罚了她,她不会有事的。”
“可是四姐要被关到几时?”
“关到几时,你都不许到你父皇面前去说这件事,不然只会害了她。”
云川在清流宫中每日研习兵法,晚间则在梨树下吹吹风,她不太说话,宫里伺候的人也不敢叨扰,只小心伺候,开始还战战兢兢,后来就发现小公主并不苛责下人,这么长时间,倒从没有见过她打骂过谁,云川不喝茶,每日只在水中加些花蜜,或只备些滚水,临着秋山的凛泉,这些都是极方便的,便是不小心打碎了什么东西也只是扣月钱,并没有皮肉之苦,再没有这样好伺候的主子了,只是人往高处走……
云川躺在摇椅上,前来添水的小宫女将水放下后,却立侍在一旁,云川掀了掀眼皮,并没有理会。
那小宫女却有些心虚,清流宫里总有些莫名的默契,没事是不在公主眼前晃悠的,做完事就立刻走,这小宫女显然有事。
静默半刻,小宫女忽然跪下,哭将起来,“公主,奴婢是来请罪的。”
“去吧。”
小宫女以为叫她去领罚,哭得更凶,“公主,奴婢是一时糊涂,公主饶命。”
“你家中可有难处?”
小宫女微愣,随后摇了摇头。
“那是有人逼迫你?”
小宫女垂下头,又摇了摇。
云川叹了口气,“清流宫没什么规矩,你倒放纵了。”
小宫女不住的磕头,“公主饶了奴婢吧。”
“谁叫你打听消息,你去找谁吧,去她处谋你的前程。”
小宫女跪在地上,含泪磕了头,起了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云川自嘲的笑了一声,红极一时自有人将你捧上天,你若有一日摔了跟头,没有人来踩上一脚就算好的,她不过才被禁足几日,人心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