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生就这样开始
- 做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三毛传
- 张庆龙
- 19528字
- 2019-04-03 09:42:21
世间最平和的快乐
最深最平和的快乐,就是静观土地与人世,慢慢品味出它的美与和谐。这份快乐,乍一看也许平淡无奇,事实上,它深远而悠长。在我,生命的享受就在其中了。让那永不醒觉的人自生自灭好了,如果他们抱怨,我们把耳朵塞起来。因为,他们不肯对人生对世界对生命,有一丝一毫感激的心。我喜欢把快乐当作一种传染病,每天将它传染给我所接触的社会和人群。
——三毛
1943年杨柳泛起鹅黄的三月里,大地上春的气息还没有舒展开来。阳春三月,生机盎然,再美好不过的季节,然而在那年的硝烟中,春天好似胆小的姑娘穿了人生第一件像样的衣服般来得羞涩而躲闪。我想在那样的年华里,生命的气息也都该来得那样寂然——除了三毛。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春天里,她在乱世一隅的重庆来得潇洒。仿佛带着春的使命一般,提醒家人消逝在战火中的春天已经来临。
三毛父亲陈嗣庆先生祖籍河南,毕业于复旦大学法律系,同长兄一样皆从律师之职。有一次,父亲同三毛谈起自己的事业时伤感地说道:
你知道吗?爹爹一生的理想并不是做律师,爹爹一生想做的是运动家或者艺术家。当年祖父将爹爹小学一年级就送去住校,跟着一群英国老师,一直到念大学都是孤孤单单的。有什么理想也不敢告诉家里大人,大人说念法律就念了。
陈父将此话讲与爱女三毛,是想告知女儿一生要随心而为,不必受父母牵绊约束而埋没自己的心。父亲的开明豁达,才让三毛有了那样如风的气质和孑然独行的人生。
人生若想要快活,便要随心而发。无论是年少时对生命一无所知,还是长大后对人生百样认识,心中的期许应是未来最好的归宿,莫要计较它的得失与结果,只要在想拥有它的时候努力为之奋斗,那便是快乐的。
人在世几十载,光阴匆匆,自然是不会等人的。所以总应该在有限的人生中,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爱好作为一生的事业。不为取悦他人,只为讨好自己。心在岁月的尘埃中本就是辛苦的,多迎合一下它的偏好,才不致让它太过劳累。
三毛的母亲缪进兰比陈嗣庆小一岁。她与丈夫当初结识,可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爱情驱使下,这位上海沪江大学新闻系的才女,放弃了学习,嫁给当年那个俊朗不凡的青年。
三毛幼时曾听母亲轻言过一句:“你们爸爸,是不够爱我的。”虽然当时三毛尚且不谙世事,然而母亲的这句话还是如尖钉一般钉在她的心中,刺痛了半生。
直到三毛最小的弟弟成婚之际,父亲对着宾友说了那样几句简言,才使得她相信了父母的爱情,也让母亲看到了自己相与一生的丈夫心中那深沉的爱。
陈先生这样讲:
我同时要深深感谢我的妻子。如果不是她,我不能够得到这四个诚诚恳恳、正正当当的孩子。如果不是她,我不能够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爱情便是这样的吧。没有绚丽的色彩,没有耀眼的华服,只是一场安稳的相濡以沫,和静好的默然欢喜。有时便想,如何经营一份爱情才能使它在生生世世间永恒?年少时与那个心仪的爱人为了让曼妙的爱情能够一直存留,曾在阴雨的夜中不管不顾地跑到郊野的树林中一起去寻一块坚硬的石块,打磨干净后,兴冲冲地刻上两人的名字,用桃心圈起,埋在灌木下。美美地幻想着,这样爱情便永世不会离弃。
事隔多年后,物是人非,早已记不起那石头的细致模样,偶尔兴起,去到那时的林中寻觅,在灌木丛中走累了双脚,也实在寻不出那年标了记号的洋槐树,而那块象征爱情的磐石亦是踪迹杳无。
成年后才知,漫天飞舞的浪漫不足以撑起一生的厮守,真正长久的爱情是如陈家夫妻这般,可以用一生的缄默与坚韧为自己心仪的爱人经营一个温暖的避风之港。这样的爱情令人艳羡。
三毛曾在《永恒的母亲》中这样讲起自己的母亲。她说:
母亲的一生,看来平凡,但是她是伟大的,在这四十多年与父亲结合的日子里,从来没有看过一次她发怨气的样子,她是一个永远不生气的母亲。这不是因为她懦弱,相反的,这是她的坚强。
四十多年来,母亲生活在“无我”的意识里,她就如一棵大树,在任何情况的风雨里,护住父亲和我们四个孩子。
她从来没有讲过一次爱父亲的话,可是,一旦父亲延迟回家晚餐的时候,母亲总是叫我们孩子先吃,而她自己,硬是饿着,等待父亲的归来。一生如是。
那时年少,捧书读到此处,方才知晓,爱情原来是这般模样。
少时轻狂,一直以为爱情应当是扑面而来的浪漫,所以总对父母在一起的方式表示不以为然。事实上,他们为无数琐事争执了几十年,却从未提过分开。口口声声爱情至上的人却总是不停分手,不停更新爱情,不停享受着花样百出的浪漫,直到有一日在路灯下看见自己第十七个男朋友单膝跪在一个女孩前,对着她唱一月前向自己表白的那首情歌时,这才在泪眼模糊中看到,父母对峙的姿势多么像一棵长在山壁边的劲松,坚韧而有力。而自己所谓的爱情却像是路边那棵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枯梧桐,一碰就恨不得灰飞烟灭。
一个家庭的开始来自于爱情的美好。当这种美好升华开来,它便是饭桌上冒着热气的菜肴,是衣柜边笑得灿烂的全家福,是鞋柜上静然相依的大小拖鞋,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大小,更是一生相守的安然的心。
三毛曾讲自己是一个“空心”的江洋大盗,且为盗时必六亲不认。她纵观家中,父母安分守己,姐姐敦厚老实,大弟心地纯良,都不足以“盗”为处世之道。唯有家中幺弟令她刮目相看,所以单等他成人之后盗些厚黑登龙之术来,不料却看错了人。此娃娃长大后子承父业,成了一位严谨博学的少年。
三毛的家庭便是这样,美好而丰富,多趣而博爱。她在这样淡然平静,美满充盈的家中,何愁不能成为一个自在随性的女子呢?
家是什么?是树与根的相连,是爱与爱的相交,是心与心的相印。是不离不弃的坚决,是生死相依的热烈,是深深呵护“爱”与“情”的期许。
总觉得爱与家一样都应该是一种传承,是一项传子传孙的绵长事业。它的美好不会局限在一个框架中。就譬如父母的爱在潜移默化中会传给子女,在他们成人后一定会将这份爱扩散开来,然后一边返回给父母,一边传递给下一代人。
就这样。爱,不绝。
岁月静好便是真快乐
真正的快乐,不是狂喜,亦不是苦痛,在我很主观的来说,它是细水长流,碧海无波,在芸芸众生里做一个普通的人,享受生命一刹间的喜悦,那么,我们即使不死,也在天堂里了。
——三毛
快乐两个字从红口白牙中讲出,便带着轻快与伶俐。好似舌尖的一个起伏都是用不上的,两个字自己携了手,蹦蹦跳跳地便脱口而出了。
快乐的好处也就在这里了。它每次到来都带着轻快,好似一个动作矫健的武生。利落的前脚柔中带刚,一连串地打起来,脚尖点地的声响那样清脆,听了便让人想要喝彩。
于我们而言,快乐就是上帝挂在高处的葡萄,我们努力地上蹿下跳,筋疲力尽时得到的那一小颗,就是快乐。幼时的三毛却是不同的,她的葡萄就在手边。就因着她的生动、自由与博爱,上天便是这样怜爱地将快乐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的生而不凡,亦是得到了比我们多出许多的快乐。这是上天的溺爱恩赐,我们可望而不可即。
三毛生在书香之家,她便渴望文字;她的父母开明豁达,她便自由随性。
她的心总是满足的,那样轻易、自在而安乐。这也许是因着她的心简单纯净,但是,若说是上天偏爱也未置可否。想来也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份多出的宠爱。
三毛的一生快乐许多,最最纯净和极致的应该是儿时那几年的光阴。彼时的小女孩没有学业压迫,没有世事纷扰,一任那颗洁然的心在快乐的天堂里飞奔,我总在想,那时的她该是有多少快乐啊?天真如三毛,怕是也数不清的。
人一生不过几十载的时光,在转瞬之间便会从指缝间消逝。有些人天生便是快乐的,他们将快乐生而带来,死而带去,自己快活一世便也罢了,与旁人是鲜有关系的。
有些人天生便是没有快乐的,他们的一生所能涉及的快乐,便也只能是别人因他们而获得的快乐,故此,快乐只在他们眼睛里,自己视而不见,别人可来寻欢。与这二者相较,有一种人便是幸运的,他们生就带着快乐的使命,自身的快乐自不必说,给他人的快乐也随时背在自己的行囊中,所行之处,便如花瓣一般将快乐抛撒开来。这样的人将快乐当作一种“传染病”,自己乐在其中,同时也将快乐传递他人。
三毛应该就是天生带着快乐的人。她的快乐亦是来自她的内心,同时她也将这些快乐毫不吝啬地给予他人。所以,我认为三毛所在的那一方心土是实实在在的快乐之地。
幼时三毛是自由的。自由到她的名字都是自己取。三毛本名陈懋平,因为当时还是小丫头的她认为“懋”字繁杂稠密,实在难写,所以十分坚定地为自己易名陈平。不仅如此,她还将姓氏中“陈”字的耳朵从左边搬到右边,把原本父亲在为她取名时的一片期许和平的心血搞了个面目全非。后来豁达开明的家人不但没有责备她的幼稚顽劣,还将其他兄妹名字中代表排行的“懋”字也都拿去了。
自由的人,快乐必如影随形。无论是自由还是快乐,本质上都一样美好。
幼时的三毛是博爱的。那时家中有一位逃荒而来的佣人兰瑛,同来的还有她那与三毛年纪相仿的儿子马蹄子。那孩子长了一个癞痢头,甚是爱哭。但是作为三毛唯一的玩伴,三毛还是很懂事地将自己的所有玩具都给了他。
三毛的博爱后来变成了一种逃避式的相处。在她实在受不了马蹄子的哭声后,只得留下所有的玩物,独自逃到家中唯一的书房里享受安逸的童年。
博爱的人应该也是快乐的。倒不是因为博爱有时也叫快乐,只是因为她将爱献给许多人,而这些人又将自己的快乐献给她。这样传来递去,赠人玫瑰,自然手有余香。
三毛幼时是生动的。生动到这个稚嫩女童尚未识字,便已学会了读书。
三毛三岁时,举家从重庆迁至南京的头条街四号。在南京的新家是一个由两个小家庭组成的大集体,家中的大人们为了给孩子们一个满溢书香气息的家庭氛围,便在自家的阁楼一隅辟了一个小天地专门藏书,家中的大孩子们都将这个小屋叫作“图书馆”。
幼时的三毛最爱的去处便是这个安静淡然的小屋,尽管每每在图书馆中读书忘了吃饭的时间而被母亲和佣人责骂,她还是固执地每日乐此不疲地在小屋中看那些令她神往的画册。
《三毛流浪记》是三毛人生的第一本书,读完这本张乐平先生的儿童画册后,她一发而不可收地在两三岁的年纪里爱上了阅读,之后她读完了图书馆中所有她能看懂的书籍。《木偶奇遇记》《格林兄弟童话》《安徒生童话集》《爱的教育》《苦儿寻母记》《爱丽丝漫游仙境》等一系列的儿童读物,用三毛的话说,都是在那一时期“玩”过的。那时的毛丫头才三岁,天知道她是如何看懂这些宝贝的。
后来三毛回忆说:
那时候,看了图画、封面和字的形状,我就拿了去问哥哥姐姐们,这本书叫什么名字,这小孩为什么画他哭,书里说些什么事情,问来问去,便都记住了。
天下间是有这样一种人的,天生的灵性,天赐的聪颖,生而具备的艺术情怀。不管一生中有多少坎坷昏暗,血液中这些仿如灵魂一般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丢不掉的,不只不会逝去,且会在人生不能确定的某一阶段光明璀璨地爆发出来,带着炽烈的光芒宏大而震撼地舒展在世人面前,令世人沉醉、痴爱。三毛便是这样的女子吧,上天给予她的总是比旁人多一些。
三毛幼时便是这样自由、博爱而生动。仿如一朵亭亭静默的未开出花朵的百合,在不被他人看见的河池一角淡然地漂浮生长;在岁月的轮换中孤芳自赏,暗嗅自己包裹在蕊中的清香。
我想如有一日这朵花儿盛放在太阳下,那该是有多么令人惊叹的美啊。一个能够拥有这般绝世美好的女子,她的将来会是怎样的绚丽多姿?
1948年12月16日,国民党起义空军轰炸“总统府”。时局变动,不得已,陈家一家人便在这一年举家迁至台湾。三毛儿时的记忆中,就是母亲在中兴轮上吐得快要死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后,才来到了台湾。日子也算安定了下来。
时光啊,总是这样,生活美好时,它行色匆匆;坎坷羁绊时,它举步维艰。反正总是不能让人如意。等有一日我们松开时光的尾巴,不再在无法改变的事情上过多地计较,我们也许便可永得安宁了。
时光也好,快乐也罢,都是由心而发。只要心中有美好的信念,纵是肉体逝去,灵魂也会永存。只要随心而动,纵是艰难,也会快乐。
有心读万卷书
从来没有妄想在书本里求功名,以至于看起书来,更是如鱼得水,“游于艺”是最高的境界,在那儿,我的确得到了想象不出的愉快时光,至于顿悟和启示,那都是混在念书的欢乐里一起来的,没有丝毫强求。
——三毛
尘世如此烦扰,已许久不看春花秋月、落红秋千。并非不想念,只是生活好像永远没有闲暇一般,整日间便是忙碌。一如那滴滴答答的老时钟晃动的秒针,一时一刻也不得停歇。
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走出繁华,走进山林,站在山巅处效一番仙人的遗世独立,美美地看风吹起白色衣袂时,脑中却不合时宜地“哐当”一声,平白地想起了那恼人的营业报表还未做。于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好似一个初次约会的男子遇到了一位曼妙的女郎,欣喜若狂之际,那女郎却张口露出一排油腻腻的黄板牙。
风景看不得,只能在书本水墨中寻一寻青山眉黛,烟云缭绕。不想,翻看下来,竟觉得别有滋味。读一页发黄的线装旧书,仿若置身于一个积古的荒废老戏院,虽已不见旧时繁盛,站在那斑驳的戏台前,依稀还是可以看见红袖的女旦莲步轻曼,拖着那咿咿呀呀的长腔回眸笑来。那温软的音调像是一根丝线在心中游走,更像极了技高的戏子绕梁的余音。
无暇行万里路,有心读万卷书,亦是乐事。
三毛,在经历了五载春秋轮换后,还对自己那双渴望美的眼睛一知半解。当她举家来到台湾后,人生中那半卷美好的水墨才缓缓地铺展开来。
那一年,毛丫头三毛眼中没有战争的烟火。她在《赤足天使——鞋子的故事》中曾这样欣喜地写道:
到了台湾,大人背井离乡,在离乱的大时代里,丢弃了故乡一切的一切,想来在他们的内心是感触极深的。可是做孩子的我们,哪懂那些天高地厚的道理,当我从中兴轮上下来,进了台北建国北路那幢小小的日式房子,发觉每一个人都要脱鞋才能上榻榻米的时候,简直没将我高兴得发狂,跟着堂哥和姐姐尽情地又叫又跳,又低着头看看自己完全释放的光脚丫,真是自由得心花怒放,又记得为了大家打赤足,堂哥竟乱叫着“解放了!解放了!”
三毛的言辞间尽是初到新家的美好,全然没有发现当时父母离乡的悲愁。
年幼的孩童,自由总是最重要的。连鞋袜的束缚都可以免去了,叫她如何不欣喜。我总说,自由便是快活的,快活亦是自由的,看来言之无误。
三毛初入校门时十分欣喜,不为别的,只为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在书海中游荡。
每每发下新书,三毛便在母亲包好书皮的第一时间里将书大声朗读一遍,而后便再不觉得此书新鲜。不但如此,她甚至还将自己的这一感悟传达给了自己的老师。她跟老师抱怨说:编书的人为什么不把书编得深一些,把我们小孩子当傻瓜。虽然因为这一举动,她受了老师一顿责骂,但是年幼的三毛一心沉浸在阅读的快乐中,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好一个不凡的小女孩,世间的寻常果不入她的法眼。天生真实,天生狷狂,亦是天生的卓尔不群。
幼时我们也许曾经发现同样的问题,只是我们从不言说,因为书本简易,学业上便轻松些,可以不那么为难。最重要的是,自小的概念里,书是一个衡量对错的标尺,它不会有错。纵是错了,那也应该是对的。
这就好比皇帝的新衣,有和没有间只是一个观众是否诚实的问题。由此看来,很多人自小便比三毛多了一分虚伪,少了一分赤诚。
因为课本的简单稀少,小丫头便弃下课本,“转战”课外读物。当《学友》和《东方少年》被她翻旧之后,她又将眼睛盯在了二堂哥书堆中的鲁迅、巴金、老舍、周作人、郁达夫上。
这些当时被称作“有毒”的书籍被大量焚烧之后,对三毛一生影响深远的建国书店便适时出现了。《森林中的小屋》《梅河岸上》《草原上的屋》《农夫的孩子》《银湖之滨》《黄金时代》等这些劳拉·英格尔的故事书,亦被当时为书癫狂的黄毛小丫头读疯了。
书中的颜如玉,书中的黄金屋,许是会勾人魂魄的妖魔吧。但那又如何,真真的快乐方才是最重要的。春是姣美,夏是生气,秋是温润,冬是圣洁。但那又怎样,反正有的是时光,来日必是要一一验看的。书中的精彩纷呈,书中的韵味无穷,等练就了好本事,还是要尽收眼底的。
读万卷书方才想行万里路,行万里路才能够作万卷书。
那时建国书店的租书价格低廉,然而,六七岁的三毛,口袋中连这微小的数字也是不常有的。
说来大抵是一件每个人在孩童时期都会有的平常事。三毛在一个闲暇的午间看见母亲卧室的五斗柜上放着一张红票子,一时间面红耳赤,激动万分,不知如何才好。在她有意识之后便发现钱已经在自己的口袋中了。
在那个老师一月薪水只有一百二十元的年代里,三毛手中的那五元钱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笔巨款。
自然,这笔巨款最后没能在她手中派上用场。不只是因为年幼的胆小,更是因为当时的五元钱实在是巨款。三毛终究没能忍受住那张红票子对身体的炙烤,在一个下午装作不经意间将巨钞放回了柜子的夹缝中。
纯善如三毛,偷钱不是为偷钱,只是为心中那一份对快乐的期许,对文字的渴望,对艺术的追逐。
每每想到,一个小小的人儿坐在灯光下,痴痴地读那一卷卷的美好,心中便是暖暖的。
由人及己,何尝不是如此,金子的光亮总没有艺术的光亮来得明媚、怡人。
有些人被金光恍惚了眼睛,总以为那便是世间最好的光明了。但他们不曾看过艺术的炽烈与广阔。自然的,我们站在浓浓的艺术光环下,也是见不得金光的微弱了。
三毛爱书的情结愈演愈烈,《红花侠》《三剑客》《堂·吉诃德》《飘》《简·爱》《琥珀》《傲慢与偏见》《基督山伯爵》……一系列的伟大名著充满了她幼时的光阴。
后来三毛在自己的书中如是写道:
望着架上又己逐渐加多的书籍,一丝甜蜜和些微的怅然交错地流过我的全身,而今我仍是爱书,可是也懂得爱平凡的生活,是多少年的书本,才化为今日这份领悟和宁静。我的心里,悄悄地有声音在对我说“这就是了,这就是一切了”。
三毛是个挚爱文字的女子,一生如是。不仅仅爱阅读,她自己笔下的文字亦如她的人一般仿若风一样温柔。当时代繁杂的生息日渐风靡之时,文字的静好还是安然地躺在大地的一隅里,让爱它的人愈发爱它沉静下的波澜壮阔。
我们也许无心流连于春花娇美,我们也许不能痴迷于生如夏花,我们也许无暇醉心于秋景温良,我们也许难得癫狂于白羽圣洁。但是,我们只需在手边放上几册文字,这一切的一切便都在我们周遭的空气中弥漫、升腾。当它们飘洒开来,我们也许会突生期望,想来看看它最清晰的面貌。
莽原蔓延在书中,绢纸何尝不是源自阔野。
那是今生第一次负人
那是今生第一次负人的开始,而这件伤人的事情,积压在内心一生,每每想起,总是难以释然,深责自己当时的懦弱,而且悲不自禁。人生的不得已,难道只用“不是我”三个字便可以排遣一切负人之事吗?
——三毛
刚刚能蹒跚走上几步的孩童,内心都是柔软的、纯善的、惹人爱怜的,用稚嫩童真俘虏过许多人的心。在那太阳总是普照的时光里,孩童的笑脸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花。
在人生最初时,穿着细碎的红花布衫行走在大街上,看着每个路人的眼睛里尽是温暖。我们欣喜地融化在充满爱的眸光里,一度在那淡黄色的光亮中肆意地奔放。
那时,淡淡的三月天,杜鹃花开在山坡上,我们在那无瑕的光阴中自由地奔跑在田野间、榕树下、人群里,不知疲倦地享受着生命中最懵懂美好的光阴。
从不曾想过伤痛,从不曾有过哀愁,从不曾知道来日的阳光下我们也会有伤害和辜负。直到有一日晨起,我们看到素日间安详的某一个眸子里浑然添了一丝泪光,我们才知道,纵使自己是世间最柔软的美好,只要我们碰撞到了一个人的心尖,那人亦是会痛的。
三毛第一次尝到负人的酸楚是在无知的小学时,那个目光柔和的大朋友突然间的黯然神伤是她永远也不曾释怀的痛。
彼时的三毛还在小学中每日苦恼着班中“风纪股长”的压迫,却不知世界上还有比老师和风纪股长更可怕的东西。直到被那头骇人的疯水牛一路追赶到教室时,她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老师也怕疯牛。
可怜的小学生大都如此。孩童时,老师便是风,班长便是雨。二人同来,便是风雨交加。若是再加上不可预判的闪电,那真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事了。
每个人儿时莫不如此。怕极了那些日日为难自己的人。只是到了分别的时候,还是一样会不舍,会流泪,还会在不特定的时光里对他们十分怀念。不为旁的,就只为在一起的几载朝夕相处。
光阴是个奇妙的东西,它会淡化我们的心,不管是爱还是恨,抑或是恐惧,只要它要离去,不管它曾经带给我们什么,我们都会用留恋来祭奠它。
当时的疯水牛对小弱的人儿是骇人的庞然大物,然而对驻校的军人却是一个施展阵法的有趣对敌。当疯水牛被他们轻易地驱赶到田野间时,当天做值日生的小人才敢提起刚刚打满热水的水壶走三步停两步地向教室走去。却不料刚刚走到教室的回廊上,另外一头“水牛”却“咻咻”地跟在她的背后喘息。
三毛那日实在是被疯水牛吓怕了,所以当听到身后那粗壮的喘息时,只有绝望地蹲在地上,细细碎碎地哭将起来。直到肩上被人撞了一下后,才颤颤巍巍地转身。这身体的一个小扭转,便转出了一个大朋友。
世事便是这样,在一个不特定的时刻,会忽然从天降临一份美好。无论我们是在快乐中,上天派它来锦上添花;还是在困苦中,上天派它来雪中送炭。
是美好,便是美好。它降在我们身旁,等待我们牵它一起行走。若是我们心明眸亮,便可识得它的模样,自然会携它同行。若是我们心昏眼暗,亦是看不出它的纯善,便要白白地舍弃。于是,无论我们走在时光的哪一个车厢中,都要日日洗清心地,擦亮双眸。莫要错过生命中美好的人,因为他们都是上天最珍贵的恩赐。
就这样,三毛与哑巴结识了。三毛得知这位大朋友的身份还是费了些事的。因为哑巴不会讲话,只会在地上写“吹兵”。后来老师走过来,二人便匆忙握了个手——大兵将三毛摇得人都跳了起来。这样二人便算熟识了。
每日上课做小学生前,三毛总要骄傲地做一会儿小老师——教吹兵写字,而后才回到教室去做老师的小乖乖。如此这般,一段时日后,吹兵便对三毛万般宠溺,每日等在校门口,一旦见她进大门,漆黑的脸上便先要开出好大一朵花来。然后不知如何疼爱地将书包接过来背着,送到教室才两步一回头地离去。下学后,他带着三毛玩跷跷板,总是不敢坐在板上,只是两只手控着,让她自在地指挥上下。
孤寂的人是干渴的。亲情是淡水,日必要饮。友情是泉水,生必要饮。爱情是露水,世必要饮。若生在凡世的尘土中,常日间没有淡水止渴,泉水润泽,露水滋养,人便要慢慢枯竭。
哑巴便是这样一个将要干枯的人。三毛如淡水轻缓,泉水叮咚,在他最荒凉时漂流而来。哑巴自然是急切的,不知所措的,千般欣喜,万般疼爱。所以,久旱逢甘霖,世间最好的情境也莫过于此了。
美好的时日便这样静好地悠然而来了。
忽有一日,吹兵将一枚金戒指托在地图一样的手上,要送给三毛做纪念。小女孩年纪虽小,但是金子的贵重还是知道的,所以怕得很厉害,不知所措地说了再见便飞奔跑掉了。
当一个孤单的人找到了寄托,即便只是一根稻草,那也是他生活的全部。所以金子在哑巴看来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每天醒来后能有一份美丽的牵挂。
无牵无挂是没有希望和动力的悲哀人生,唯有看到心中最牵念的人在自己的努力下日益美好时,才会获得人生最大的乐趣。
老师已然察觉了一大一小的怪异举动,肯定要来管束的。如此一来,学校便强行介入了二人的交往,接下来的一切便是悲伤的故事里常见的一幕——
不可以再跟哑巴来往,不许打招呼,不可以再做小老师,不能玩跷跷板,连一个美劳课做好的泥巴砚台也不能送给我的大朋友。而他,那个身影,总是在墙角哀哀地张望。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岁月里,三毛只能躲避着吹兵哀怨的眼睛上学。尽管一日吹兵追上来在地上急急地写了一大串的问号,可怜的小孩子还是没能敢出卖自己的老师,只是在地上写了又写“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后来三毛谈起此景还讲:
翠屏山上杨雄正杀潘巧云,巧云向石秀呼救,石秀答了一句:“嫂嫂!不是我!”想来,这二人的心境当是一样的吧。
一句“不是我”包含了太多的无奈。这无奈是世上最孱弱的解释,最苍白的回答,最无力的心酸,但已是这般情境,又能奈得谁何呢?
生活总有太多无奈,我们截不住它到来的脚步,挡不住它汹汹的来势,抹不去它经过的伤痕。
这一段儿时的友谊在吹兵离去后才算是告一段落,当然,痴痴的吹兵给三毛留下了地址和姓名,还有一大包当时在孩子新年才能得到的一两片牛肉干。只是地址被老师没收了,牛肉干便宜给了校工的土狗。
三毛在《吹兵》中如是看待这件事:
那是今生第一次负人的开始,而这件伤人的事情,积压在内心一生,每每想起,总是难以释然,深责自己当时的懦弱,而且悲不自禁。
是啊,人生便是这样。
当身边有一个良善、爱自己如同爱他的眼睛一般的朋友,而自己总是无力去护他周全。等许多年后,忆起那人的种种,心中总是不可抑制的酸楚。
我们在世上走一遭,身旁离不开友情的帮扶。那萦绕在手臂间的暖暖,便是上天馈赠给我们的杜鹃花。当我们身在浮沉时,看一眼那纤美的心蕊,便会顿生向前浮游的动力。
这便是人世间最美好的,被爱的喜悦。
当有一日我们眼看离人远去,一叶扁舟,一抹斜阳。我们只有唱一曲清歌,看着那背影起落在天际,默默地感伤自己,祝福友人。
身后有爱情低声哭泣
因为平淡,我们的爱情有时会游离原本温馨的港湾;因为好奇,我们的行程会在某个十字路口不经意地拐弯,就在你意欲转身的刹那,你会听见身后有爱情在低声地哭泣。
——三毛
爱情,两个字在心中寻摸一圈下来,整个心房中都是它的迷人气息。正是为着它的美好,我们多少次都想偷窥一下它的真面目。然而,爱情就好似那只有着七十二般变化的猴子,一时是甜美诱人的果子,一时又是国色天香的美人,总让人的肉眼凡胎寻不着踪迹。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说得实在精辟。那个纵行天地间的猴子,有千变万化的外衣,有几万万种出场的方式,并且神通广大。它若来了,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们想挣扎、想选择,连个逃遁的门也找不到,更莫说歇息片刻,沉静思考对策了。
三毛对于爱情从不躲闪,即使是在那样小的年纪里,她一样有担当。
彼时的小女孩还是个小学生,在班中有模有样地结拜了另外六朵小金花。
有一日,七个小姐妹学习了人生第一节的生理教育课之后,便惶恐地浮想,一朝与男孩子拉手亲吻后,便要生出孩子了。这样一来,大家便都惶惶地一起发誓,要净身自爱,莫说亲昵,拉手也是断断不敢的。然而,爱情在那个年纪时,已然在身边徘徊了。只等小女孩们一不留神,便会到来。
年少时,我们对于爱情大抵都是一样的心情,惧怕而渴望。惧怕只是因为爱情在那个时候是一件羞耻的事情,所以不敢涉及。渴望则是因为爱情一直是禁地,所以总是好奇。其实,大多数人对于谈情说爱并没有真正的期许,只是觉得那件事是一个常年藏在身边的秘密,而自己又无从知晓,故而一直急切地想要揭开它的神秘面纱罢了。
那时的爱情,便好似和父母一道去做客时,主人家递过来的一包牛肉干。心下不知有多想吃,然而碍于父母的情面与教诲,总是默默地缩了手在身后,礼貌地说:家中也有的,并不想吃。
正是因为心中对爱情的纠结,所以每日间便只是装作对异性不屑一顾。而每到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时,却又开始默默地想第三排中间的那个男生怎么还没有给我写纸条,他不是已经偷偷看了自己好久了吗?
有一日,当三毛和她的小姐妹接到隔壁班七个小男生去看电影的邀请时,喜不自胜。如此浪漫的约会,听起来便十分刺激,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非常成功的一次约会!
小男生们笔直在第一排的座位上心猿意马,小女子们坐在四五排开外的排座上惴惴不安,大家为了彼此的爱情,谁也无暇顾及那日的影片。
电影结束后,男生们还在不远处看着姐妹花吃了一碗仙草冰,并一起上了同一趟公车,当然不是为了做护花使者,只是因为住在同一个区,当然男女生座位是分在前后车厢的。
后来三毛在书中漫漫地写这场爱情的结局:
下车,我们又互看了一次,眼光交错地在一群人里找自己的对象。那一场拼了命去赴的约会,就在男生和男生喊再见,女生和女生挥手的黄昏里,这么样的过去了。
爱情就这样结束了,小小的女孩懵懵懂懂,觉得爱情还是有趣的。可以看电影,可以和男生约会,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背着家里人和学校。若不是为着这么多的艰难险阻,怕是也不会觉得这样美妙了。
这就好比读了一本父母藏在不准触碰的书柜中的书一样,虽然内容和课本无异,但是读来却兴致勃勃。
人便是这样的奇妙,最看重的总是极难得到的和已然逝去的。
初次约会这样曼妙,接下来便一发而不可收,爱情在一瞬间又来了。
那个男生,那个扮匪兵甲的男生,那个和三毛一起蹲在布幔后长凳上的男生,便是三毛爱上的人了。
三毛娓娓地说过那没有开始,没有结果的爱情:
始终没有在排演的时候交谈过一句话——他是一个男生。天天一起蹲着,那种神秘而又朦胧的喜悦却渐渐充满了我的心。总是默数到第十七个数字,布幔外牛伯伯的步子正好踩到跟前,于是便一起拉开大黑布叫喊着厮杀去了。就是那么爱上了他,那个匪兵甲。
爱情仿若玫瑰花瓣般飘然而至,美得让幼小的人儿瞬间便疯癫了大脑。成绩自然是要下降的,老师问起缘由时必是说不上来的。小腿挨了竹鞭子也呆呆地不觉得疼,但还是流了泪,不为什么,只是想为此事伤心一下罢了。
恋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多愁善感,敏锐多情,仿佛一下子懂得了生活。看到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会想流泪,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件事,只是觉得在爱情这门美妙到极致的课程上,不用眼泪来捧一捧场,便没有什么可以与之协调的表达方式。
《牛伯伯打游击》演出还是十分成功的,只是,自那之后,小学生们便疯传匪兵乙爱上了牛伯伯。
甚至有那么几个不识相的家伙,在被流言激怒的小魔鬼放学回家的泥巴小路上与她对住。一群小家伙的谩骂使得小魔鬼的魔性瞬间便爆发了:
我冲上去要跟站第一个的男生相打,大堆的脸交错着扑上来,错乱中,一双几乎是在受着极大痛苦而又惊惶的眼神传递过来那么快速的一瞬,我的心,因而尖锐甜蜜地痛了起来。突然收住了步子,拾起掉到水田里的书包,低下头默默侧身而过,背着“不要脸呀不要脸”的喊声开始小跑起来。
在爱情面前单纯的小女孩是个败兵之将,她没有败给他人,只是败给了自己的心。爱情是带着神奇魔力的精灵,它可以让人的心一刹那变软,一如飘忽的棉花糖般甜蜜融化。
当爱情来临时,我们可以不怕风雨雷电,不怕流言刺耳,不怕谩骂诋毁,唯独怕的便是心仪之人那一个无助的眼神。因为我们在面对其他事物时总会有防备,但是对于那个让我们付出爱情的人,我们的心是赤裸的,一览无余地向他开放。所以,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浅笑,一个微微的蹙眉,也会将我们震颤得浑身发抖,不能自持。
直到有一天,小女孩看到匪兵甲被牛伯伯摁在操场上用泥巴糊了口鼻,心中那不能抑制的痛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一方柔软。
夜间,小女孩的心便融化得整个房间都是甜蜜。她在黑暗中向垂怜世间的神反复祈求,求有朝一日可以做那人的妻子,并决绝地发誓说生不离弃,世不反悔。
这样,爱情就在时日闲度中不断升温,长久下来,便是要沸腾起来。只是在这个时候,荏苒的光阴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爱情的腰,让它一时间便烧得无力了。
毕业,在三毛被爱情冲撞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时忽然到来。
爱情尴尬地停留在不温不火处,来去不定。
思念也停在那里,不知所措:
也是在夜间祈祷了才能安心睡觉的,那个哀求,仍是一色一样。有一次反反复复地请愿,说着说着,竟然忘了词,心里突然浮上了一种跟自己那么遥远的无能为力和悲哀。
爱情是强大的,但是它强不过时光的一个小玩笑。无论是人或事,一旦要与时光比试,那结果就只有一个——失败。
爱情是人生的一个惊叹号,来得强烈而尖利。但最终它还是抵不过时光慢慢吞吞的一个句号。三毛最初的爱情便落幕在那一场唱着骊歌的毕业典礼上。
慈悲的指引
顾福生老师站在旧金山深夜的迷雾里,静悄悄的,我站在远远的街角,泪眼对着那一件永恒的红毛衣,不敢上去叫他。韩湘宁老师站在遥远的星球上,全家四个人拉着手向我微笑又点头,孩子的笑声如同铃铛一般洒下来。彭万墀老师明明是音乐家华格纳般的一个人,而我怎么会看见一座如山的塑像,浸在贝多芬《欢乐颂》的大合唱里?有光,有安静的太阳温暖慈爱地将一种能,涌涌不绝地灌输到我的灵魂里来。
——三毛
岁月,一湾无边无际的长河。我们一世便是在这条河中渡人渡己。
我们二十郎当岁的年龄,说不清如何渡己,更不用说怎样渡人。人生也好,岁月也罢,于我们而言都是陌生的境地。
渡己渡人的话不过是心中有了一种信念后笃定的生活方式。而这种信念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书本与年长者的教诲。心中的那一份信念也只不过好似在一个陌生城市的火车站买了一张地图而已。阡陌交横的一张图片,能给予的不过是方向感,至于我们能否在陌生的城市中找到要找的风景,所能决定这个问题的也只有那个举着话筒的美丽向导。
第一次来到西子湖畔的人,无论如何也是看不穿西湖的对岸风景的。到最后,只得叫了湖上摆渡的渡娘来,随着她轻挽的木桨,方才一览西湖风情。
总而言之,寻找人生的风景总是要一个指引前行的人。否则,便似入了迷津,怎样也找不到最好的坐标来区分南北,纵是有天生路向感的人也是枉费,更何况世间的路痴也不在少数。
彼时休学家中的三毛,便是身在荒山沼泽的迷局中。她瑟瑟缩缩地不敢喊叫,亦不敢挣扎。怕引来不相干的冷血路人,更怕永远消逝在泥潭中。她在等待一个对的人前来渡她。
那时的三毛已不再是个小女孩,长成了一个碧玉年华的女孩子了。只是在这二八好光阴中,三毛不似旁的女生那样沉浸在落花、婉月的憧憬之中,浮想联翩。而是自那日带着书本住进自己的心里,她便关闭了心门,一任时光荏苒,阳光清亮,自己的心便是再也不愿打开了——有心可宿自是好的,只是不该关了门窗。
直到顾福生的出现。
自然不似旁的老师那样请到家里来,迁就已然不敢出门的三毛。顾福生是当时“五月画会”的知名画家,当然是请不来的。
撕了一枕头的棉絮,推了又推的日期,几番挣扎之后,三毛方才鼓起勇气摁响了泰安街二巷二号那座大宅的门铃。那时候,恐慌的心差点从腹内跌出来。当她站在一间满是油画的房间时,还是止不住剧烈的心跳,在那等待的几分钟里,安静的画房内,四面的墙壁不断回弹着的是怦怦的心跳声。
直到纱门轻响,杂乱的心跳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蓦然一转身,那改变她一生的人便站在面前了。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在人生最荒凉的阶段,胆小,不敢选择,生怕后面是更坏的境况。所以,总是想逃避,想推脱,想慢慢地匍匐前进,寻找到出路。甚至只想停滞在原地,在苦痛中默然等待。其实,人生转折往往便是在这个阶段开始的,只是有时我们会因为恐惧而错过通向美好的际遇。
三毛还是勇敢的,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在心里千难万难的时候选择跟随自己的心。顾福生,身着红毛衣的温情男子。只是静静地望一眼,一瞬间的时光,三毛的心便从泥沼中升腾出来,再也不能从自己的新老师身上移开。多年后三毛再忆起这次初见,依然记忆犹新:
初见恩师的第一次,那份“惊心”,是手里提着的一大堆东西都会哗啦啦掉下地的“动魄”。如果,如果人生有什么叫作一见钟情,那一霎间,的确经历过。
三毛又说:
看见老师的时候,总是感觉一片薄薄的刀片,缓慢地在割着我,精准又尖锐的痛,叫也不想叫地一刀一刀被割进皮肤。
就是这样温良的男子,柔然的气质总是最锋利的武器,任是谁见了,也是一样,逃不掉的。
遇到一个回眸便是惊心的人,是一件关乎命数的事情。并非是为着他的面貌与气度。只是,在那一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那一个特定的人便站在了你面前。
你们素昧平生,然而,他抬眼的一个瞬间总是让你感觉似曾相识。我们无法解释这种熟识感来自何处,只是会觉得,有他在,我们便会安定。
有时也会想这种突如其来的安全感,也许是来自人身上与生俱来的磁场。当那个可以与你互相吸引、互相迎合的另一个磁场出现时,你便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温暖与安乐。
这就好似我们曾经梦到过一场美丽的风景,而在未来的某一次旅行时,忽然在山水间看到了梦中的那一片桃花林。那种惊喜与熟识,用苍白的语言是形容不来的。若真要有模有样地表达几分,便也只能说是圆梦的满足感了。
这样,便好了。每周欣然地出门两次,乖乖地来到画室,尽心学习,刻苦而努力。只是有些遗憾的是,画品始终不像样子。一日,看着自己扭曲的线条,三毛实在对老师愧疚,便决心不再累他。悄悄地跟老师说明了,心里自然还是万般不舍的。
温情如以往,顾福生微笑地开导着,领了三毛到另一间房。
那些苍白纤细的人体,半抽象半写真的油画,自有它的语言在呼应着我的心,只是当时不能诉说内心的感觉。
这样,便又好了,带着灵魂的画一击便打开了三毛的心。这是她对艺术的第一份认知,这份认知不只打开了她的心门,更给了她最直接的对艺术的启示。
停下了素描,开始了水彩。最重要的是读了两本书,顾福生给的《笔汇》和《现代文学》。人一时间便明朗起来了。开始交流,开始自信,开始涂鸦,甚至开始写文章,来给老师看。
老师一如既往的温柔,寂然。日子便是这样静好地过。忽有一日,老师又如往常一般带来了一本《现代文学》。不同的是,上面有一篇文字的作者是——陈平。
这样便真的完全好起来了。这一份肯定来得恰是时候。它在一瞬间便驱散了三毛内心密布的乌云,赶走了那久在心底作祟的自卑。
开始在街上散步了,开始和家人一起吃饭了,开始和大弟打架了。不仅如此,还在老师的介绍下结识新朋友,且相处甚好。那个叫陈秀美的女孩子,还用了陈若曦的笔名写了一篇以三毛为原型的文章。
岁月便这样明媚起来了。
只是这样阳光普照的日子并不长久。一日顾福生在三毛上完课后很突然地告诉她,自己十日后便要远走,去往巴黎深造。
晴天霹雳,晴天霹雳,三毛在那一时间崩溃了。她不能接受这个温柔的人远走,可是分别、再见就在眼前,她痛苦、悲戚亦无用了。
那个于你而言最最重要的人,总是会离去,不是因为旁的,这只是来自上天的妒忌。
顾福生走后,韩湘宁接了三毛的绘画课业。
韩湘宁老师——一个不用长围巾的小王子。夏日炎炎的烈阳下,雪白的一身打扮,怎么也不能再将他泼上任何颜色。
韩湘宁与顾福生不同。他热烈、奔放、快乐而富有诗意,永远一身雪白的装束,使人看到便觉清爽。
大孩子的性格让三毛甚是欢喜,很快便被他传染得快乐起来。他的教授方式如他的人一般,每日闷头作画自然是不肯的。他带着如朋友一般的学生们每日出入在剧院、电影院、展厅,就连作画时,也大多是在野外或是公园中。
三毛很快被他由自己的内心世界推向了外面的世界。若干年后三毛那颗极会发现快乐的心,便是此时练就的。
快乐是一种病,教是教不来的。想要得到它,只有跟在携带这种病的人身边,等待着被传染。韩湘宁在带了三毛一些时日后,亦是为了远行,便将她转给了另一个老师——彭万墀老师。
三毛在彭万墀老师处学习绘画,是真的在学习。没有嬉笑,没有轻快,没有过多的氛围。有的只是厚重的美术知识和严肃对待艺术的态度。
那一阶段,三毛在作画技巧上的提高是显而易见的。她甚至曾在那段时期在一个美术比赛中拿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奖牌。
彭万墀,一个美术学上最好的教授者。他总是朴素的、沉稳的、厚重的。最重要的是很健谈,三毛曾说:他在上课时讲的内容——旧俄文学的光辉和华格纳的音乐都形容不出万一。
三毛在彭万墀的悉心教导下,不但画艺进步快速,而且做事也日益踏实,沉稳起来。
三毛的三位老师,温良,快乐,厚重。他们教授了美术,也教授了人生。若是你的上空有片乌云,若是你的周围尽是昏暗,若是你的眸中充满苦痛,若是你的心间满是伤痕,莫要因此而将自己深锁,当炽烈的阳光射下来时,这一切都会过去。
悲戚哀伤是人生一个必经的路口,我们不必过多地沉溺和抱怨。因为美好总是藏在它的背后,我们只要踮起脚尖,迎着阳光,那落满眼眶的便一定是美好的丽影。
最初的爱恋
走过操场的青草地
走到你的面前
不能说一句话
拿起钢笔
在你的掌心写下七个数字
点一个头
然后狂奔而去
守住电话
就守住度日如年的狂盼
铃声响的时候
自己的声音那么急迫
是我、是我、是我
——是我是我是我
七点钟,你说七点钟?
好、好、好
我一定早点到
啊明明站在你的面前
还是害怕这是一场梦
是真是幻是梦
是真是幻是梦
车厢里面对面坐着
你的眼神
一个惶恐少女的倒影
火车一直往前去呀——
我不愿意下车
不管它要带我到什么地方
我的车站
在你身旁
是我——
在你身旁
在你身旁
——三毛
恋爱是个有温度的字眼,读来便觉得美好。它一旦住进人的心里,就好像透着日光的窗台上放上了一盆三叶草。晨起,睡眼蒙眬间望上一眼,便顿觉清爽而舒心。
女子说起恋爱总好似掌上温情的绕指柔,丝丝缕缕的缠绵间,带着羞涩和纯真,让看她的人心中都是化不开的怜爱。
与带着恋爱行走的女子擦肩而过时,她扬起的发丝间总能嗅到静谧的花香气息。不知因着什么原因,那隐藏在眸子后的甜蜜,总让人感觉好似棉花糖一般柔软。
最初的恋爱,当是说人生的第一次恋爱,亦是初恋。心意懵懂时,情窦初开,那应是什么样的滋味?是五月酸李留在唇舌间的苦涩吗?是冰雪琉璃凝结在脚心上的寒凉吗?是碧玉荷叶停歇在鼻翼处的清香吗?是杏花微雨打在心尖上的瑟瑟吗?是,我想这都是对的。不仅如此,我见风起云卷,电闪雷鸣亦如初恋,紫薇花开,莲香清远亦如初恋。世间泛泛之众,有千般性情,万种长调,如此算来,如若牵起爱与恋的纤纤,怕是我万般才情,也写不完那天样的书卷。
想彼时,在一番努力后进入文化大学哲学系做选读生的三毛,在读了那个当过兵又做过教师的男孩的两本书集后。那满怀的倾慕,便应当是恋吧。
她知道,那个男孩叫舒凡,本名梁光明。戏剧系学生,高自己一届。
两本文集勾起心中的恋。日后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时,谁会知晓情之所起,竟不是相见恨晚,而是几卷书纸。
恋爱,奇妙的情愫。
于三毛而言,恋爱的心思是煎熬的。尽管,没有痛楚,只是淡淡的酸涩。然而,日日默默地跟随亦是需要勇气的。坐在那人上课的教室后方,只是默默看他沉思的背影。伏在那人吃饭的小店角落,只是静静地望他吃面的姿态。但,懊丧的是,那人竟一直视而不见,不为所动。
终于又来了机会。发表了几页小字,惶惶地请了许多校友来聚会。自然,也有他。只是,到了中途,那人才悠悠地走进来。喜不自胜的三毛,赶紧跑上去斟酒,只是渴望与他目光能有几秒钟的交汇。谁知他竟片言不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便与他人对酌而去。三毛自然是失望的,但又是不敢失望,于是纠结之下便“聪明”地向自己解释:这也许是一种他对自己人格的尊重。
恋爱,这样强大的东西。自由不羁的三毛,孤傲自诩的三毛,沉着自持的三毛在心中的那一丝恋面前,已然孱弱得不能再孱弱,苍白得不能再苍白。当舒凡的文字拂过心田的那一瞬间,她已是个败兵的俘虏。
我时常不相信心给予自己的方向。它时常没有思维,没有逻辑,感性而鲁莽。因此我更愿意受制于自己的大脑,它虽不十分睿智,但最起码我不至于让自己冲动到没有理智。年少时曾听许多人讲,恋爱中的人是没有智商的。我向来对此不以为然,但三毛在遇到舒凡时的那一壮阔境况,让我对恋爱的质疑在一瞬间便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后来我才知道,恋爱原来果真如此。它神奇到能让你废寝忘食不知疲倦,神奇到能让你身在冰窟如在暖房,神奇到能让你多情忘我乐此不疲,神奇到能让你血液流尽灵魂不散,神奇到能让你光明永寂恋爱永存。
恋爱,决绝而凛冽的东西。
那日聚会散去,三毛走在操场的绿茵上,竟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发丝飞动间三毛便知他是舒凡。内心澎湃的潮水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是收不回的了。
日日的相思煎熬将三毛折磨得已经不知矜持。她奔上去,拿出舒凡放在衣袋中的手,打开来,取下他的钢笔,默默地写下了自家的电话号码。
之后便是等待,漫长的等待。电话铃声在那个下午几乎将三毛折腾得发疯。它一次次地响起,三毛心中便是一次次地潮涌。最后,舒凡的电话还是来了的。
三毛兴奋得快要癫狂,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她要去赴约,她要去恋爱。
三毛那日的约会是成功的。因为,这一约,便是两载的风花雪月,半生的刻骨铭心。
恋与爱一时间便交合了。这其中有的是三毛的苦苦相恋与炽热爱情。
恋爱中的两人总是静好的,相执的手总是暖暖的,带着爱人的气息与味道。这淡淡的温热便是恋爱最好的诠释。
有些人便是这样的,他们崇尚恋与爱,认为那便是信仰。一旦恋爱到来,纵是飞蛾扑火,亦奋不顾身。
自然的,恋爱也不总是美好与温润,它时常也会倦怠。当恋爱垂下头颅,容颜憔悴时,沉浸在其中的爱人们总也是极苦楚的。如若恋爱又从疲敝中缓解出来,生机盎然时,相爱的双方便又是一番不同的甜蜜。
恋爱便是这样的,痛苦时便再不欲生,快乐时便恍在天堂,所以我说,恋爱是天与地的结合,是风和雨的交汇,是悲哀与喜乐的掺杂,是生活与爱情的互溶。
当恋爱来临时,我们不必过多思考。只要张开怀抱拥住它,弥漫在怀中的便不是生活,就是爱情。
无论年轮飞转后,停留在那的是什么,我们都不会感觉遗憾,因为生活和爱情都是行走在时光中极致美好的色彩。
为爱远走他乡
左手是机票
右手的护照是个谜
一个不想去解开
不想去解开的谜
前程也许在遥远的地方
离别也许不会在机场
只要你说出一个未来
我会是你的
这一切都可以放弃
——三毛
两颗心若是相依,纵是分离,亦是亲密。两个心若是分离,纵是相依,亦是支离。
爱情,在诗人的笔下是一枝热烈的玫瑰,浓重而奔放。在画家的纸上是一簇凌乱的杜鹃,抽象而具体。在情人的眼中是一束美妙的罂粟,剧毒而神秘。在路人的眼中是一湖寂静的白莲,甜蜜而安好。
爱情,在我看来,又像是秋千上散落的乱红,凌然而绝美。它悄悄地安静在秋千一角,等待着多情人的邂逅。当它被两双手轻轻托起的那一刻,它便开始慢慢枯萎。愈是凋零,便愈是惹人爱怜。直到变成了一片薄叶,它还是安然地躺在柔软的手掌中,只要不被丢弃,它便一直寂然地任时光流逝。哪怕有一日,它颓败得不成样子,只要手不分离,它便还是一样的存在着。纵是没有初落时的美艳,但岁月留下的只是颜色的消散,而那溶在掌心上的余温是永恒不会退却的。
三毛,一个纯粹又热情的女子,她的爱情来得猛烈。在与舒凡相爱的两载间,她小心翼翼地将爱情抓在手心,生怕一不留神,那狡黠的美好便从指缝间逃窜。
舒凡亦是个才华横溢,内心很有见地的男子。三毛的偏执而缺乏安全感,总会让他感觉心中隐隐有些疲惫。
三毛的占有欲来自于自己内心的自卑感和舒凡的出众才华。彼时的舒凡在学校中卓尔不群,是众多女生心仪的对象。他在与三毛的爱情中本来便是被动的,所以他一直是理智而安静地对待这份爱情。但是这样的淡然却愈发激起了三毛那份渴望尘埃落定的心思。
她时时刻刻都想牵着爱人行走在阳光下的人群中,用相执的手和脸上的甜蜜来告知路人他们的爱情。
其实爱情就如美丽的纱裙,它在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场合会为你的美丽锦上添花。但是,你却不可日日穿它在身上,因为这样,它不但会迅速破旧,而且会染上尘埃,失去原本的华丽。我们可以将爱情放在心底,偶尔拿出来和爱人共享它的美妙,但是却不可日日捧在手间,穿行在日光下。因为爱情有时是娇弱的,炽热的阳光总有一日会灼伤它。不仅如此,若你将爱情抓得过紧,亦是会抓疼了它。
初次恋爱的三毛自然是不懂这些的。她心中的爱情应当是如沸水一样的滚烫温度。所以她将舒凡温温的爱情不断加热,直到有一日,不自觉地灼伤了爱人,亦灼伤了自己。
三毛在大二学年快要结束的时候,向舒凡提出了结婚。倦倦的舒凡,没有马上答应,只是表示,二人学业都尚未完成,不如静等些时日,自然水到渠成。
其实,舒凡等的不是学业,而是想要用时间来冷却一下三毛心中那不可名状的爱火。她,太热烈,太尖锐,太天真,太极端。那时,温良的舒凡自然是爱着的,只是这种爱让他有些无力,有些苍白。
其实这种冷却本也是爱情中寻常之事。可是,年轻的三毛终究是沉不住气的,她见舒凡拒绝,愈发不安起来,开始不停地与爱人争执,赌气。直到有一日,她甚至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结婚,二人永生美好,要么分手,自己远走异国。
出国本是拿来胁迫舒凡与自己结婚的,但是令三毛没有想到的是,与自己相爱两载的爱人,竟在这一刻退却了。其实舒凡不是不爱了,而是爱情来得太过急切与紧迫,好似潮水不断地涌进胸腔,他好似不能喘息了一般,于是只能这样,只好这样。比起爱情,喘息还是来得实际和紧要些。
许多人讲:爱情是流沙,握得越紧,失去得越多。其实不只是爱情,世间诸事都是相同的道理。掌握好尺度,方才能得偿所愿。就好似平日间用桃木梳子篦头,力小了,头痒难解,力大了,又会篦伤了头皮与发丝。
爱情之花,我们只能托举着它,依偎着它,万不可将它紧抓在指间,那样定会伤了它的静好,失了它的全部。
一如三毛与舒凡。
后来,三毛作了那样一首诗,来讲自己那被束缚的爱情的最后一次喘息。
我不怕等待
你始终不说的答案
但是行李理了
箱子扣了
要走了 要走了 要走了
这是最后一夜
面对面坐着没有终站的火车
明天要飞去
飞去没有你的地方
没有你的地方
钥匙在你紧缩的心里
左手是机票
右手的护照是个谜
不想去解开的谜
前程也许在遥远的地方
离别也许不会在机场
只要你说出一个未来
我会是你的
这一切都可以放弃
爱情啊,这一刻变成了魔怪,吓怯了原本强悍的女子,她只有离去。
许是怕爱情的折磨吧,许是怕心灵的苦楚吧,许是怕时光的伤痕吧……就这样离去,就这样解脱,就这样从此放纵在天地间的狂风中,不羁地活着。
1967年,倔强的三毛,在台北机场拜别父母,远赴西班牙马德里。
三毛的流浪开始于爱情的逼迫。不管怎样,爱情如此美好的字眼,总会带来玫瑰花香与阳光和暖的吉兆。
这个凛冽的女子,从此天高水阔,放开了心怀去接纳来自四面八方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