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铁马

第二日早上用过了朝食,凌珞玥依约来到了魏卓宇的书房。他的寝居设在「鸣雷院」里,是整个逸王府的主院,整体有她住的「飞霜院」五倍大,她在侍从的带领下走了好久才到。身为路痴的她,如若没人带领,肯定就在自己家里迷路了。

踏进书房,里面空空如也,魏卓宇还没到。那侍从解释道“禀侧妃,王爷还在练剑,吩咐奴才若侧妃过来了就在书房里等他一会儿。“

“我知道了。"凌珞玥点头应了,反正她也不用上班上学,闲的很,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说完她就在他书房里逛了起来。进房的三面墙倒是摆满了书册,直堆的有三米高,另一方置放着一张红木大书桌,桌上排了整整齐齐的文房四宝,还有一些看着是公文样式的卷子,凌珞玥知道古时代的这些朝廷公文有多重要,因此也不敢乱翻看。

她就走到三排书架前逛了起来。她边走边随意看着,发现除了一些比较熟知的四书五经外,就是一些不知名的古书和经史子集,都是看了会让人头晕的那些。凌珞玥好不容易熬过了被二十年的读书考试折磨的岁月,不想再涂毒自己一次,直接略过。慢慢走着,不其然间看到一本书册,上面书写「乡野怪谈」,凌珞玥随即脑中一个念头划过,她本身对鬼神之事半信半疑,也从来没见过鬼,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太玄乎了,让她不信也不行,也许能在这些山精鬼怪的书上找到蛛丝马迹或答案。于是伸出手来拿出那本书册翻了翻。幸好这时代的文字和她原先的世界一样,她又看了看书架上其它地方,发现还有几本是关于道佛玄学和妖鬼怪谈的,也一并拿下来。

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踏了进来,无声无息的靠近凌珞玥身后。“爱妃在找什么呢?"又是亳无预警的声音响起。

“哇...."惊的手中的书册都要抖掉了,被魏卓宇一把扶住双手和那些书。

“爱妃老是这么惊慌做什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两人靠的极近,他身上一股清淡的莲香飘来,感觉是刚沐完身。应该是练完剑后洗浴过了。

凌珞玥真的有点作贼心虚的感觉,但这秘密又不能跟任何人说,只好撇撇嘴道“妾身胆子小。"

“哦?"看了看她手上的那些书,微微瞇了瞇眼,“既然胆子小,怎么还敢看这些妖物鬼怪的书籍呢?"

凌珞玥脑中飞快轮转着,“只是文字著述而已,又不是真的妖怪在我面前,没那么可怕。"

魏卓宇无可无不可的唇角微勾,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爱妃过来帮本王磨墨吧。"说着旋身走到红木大书桌边坐下。他今天穿了一身天蓝色家居长袍,腰系白色镶珠腰带,好像青天白云一般让人心情开阔。他相貌俊美又身姿颀长,身上自有一股华贵的气质,凌珞玥不禁看的有点痴了,这人可真好看啊。

魏卓宇坐下半天也没看人过来,不禁抬头去看她。“爱妃?"

“是。"凌珞玥回过神来,幸步走了过去。想了想还是道“王爷,妾能把这几本书借回去看吗?"

魏卓宇看了看她,又看了那几本鬼怪书一眼,点头应了“可以。"

凌珞玥欣喜,正想道谢,冷不防被他拽住手腕拉进他怀里,她差点又惊呼出声,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侧身坐在他腿上。

魏卓宇轻轻托住她下巴,漫不经心的问道“但妳得先告诉本王,妳刚刚在看什么,心里又在想什么,为什么忽然发起呆来了?"

凌珞玥的神识还停留在他们这个尴尬的姿势上,闻言只能尽量保持镇定,想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托词来,只好很实诚的回答“妾在看王爷。"

“哦!然后呢?"魏卓宇一挑浓眉。

“想着王爷可真好看,让人看呆了。"凌珞玥难得大方,干脆全部承认了。反正名份上他们是夫妻,看看总不会不行吧。

魏卓宇反倒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今天反应出乎意料,居然反将他一军,看来也是个有爪子的。他不再说什么,放开她让她起身磨墨,自己拿起一张大宣纸铺好,准备作画。

凌珞玥还以为他要批改公文,没想到只是画画,古怪的看他几眼。

魏卓宇虽然一直低头作画,人却好像看穿她心里的想法一样。头也不抬的说道“爱妃想问什么就问吧!"

凌珞玥忍了又忍没忍住,只好问他“王爷今天不用上朝吗?"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是她这个深宅妇人,不过是他自己叫他问的。

魏卓宇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不想去。"

啊???可以这么任性吗?

“可以。"魏卓宇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

“啊?妾什么都没说啊。"他会读心术?

魏卓宇终于抬头看她一眼,“妳难道不是想问本王可以随兴的想不去就不去吗?"

凌珞玥惊得张大嘴巴,磨墨的手也停下了。果然是天王级的公务员,翘班翘的这么理直气壮。

魏卓宇向她轻勾一下唇,低头继续作画。

两人一时静俏俏的,只闻毛笔在宣纸上作画和磨墨的轻响。

过了一会儿,凌珞玥侧眼看他作的差不多了,只见画上有一人站在一艘小船上,后有一船夫划桨行于江上,两边是高山峻岭。忽然间她脑里闪过几句话来,便开口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魏卓宇抬眼看她,凌珞玥忙低头认错,“妾身无状了,请王爷恕罪。"

“妳怎么知道本王画的是「下江陵」?"

凌珞玥反而不自在起来了,“妾就是忽然想到了,也是侥幸猜中。"

魏卓宇不语,又看她一眼,随即低头将那首诗填上。

凌珞玥看他画风悠闲,写的字倒是苍劲有力,雄浑大气。又觉得这字迹好生眼熟啊,好像在哪里看过?不过这次她没敢再问了。

诗画完成,魏卓宇随手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张纸来开始画。

时间慢慢过去,凌珞玥站的脚早就酸了,偏偏面前这位王爷又画个不停,她只好两脚互换的抬起来抖一抖。

魏卓宇看她这好笑的动作,恶意地问道“爱妃怎么了?"

明知故问,那她也不用客气了,直接道“脚酸。"

魏卓宇轻笑一声,又画了一会儿停笔后,抬头对她道“爱妃如果这幅画也能侥幸猜中了,就坐下歇息吧。"言下之意就是猜不中就继续站着为本王磨墨吧。

凌珞玥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她肚子里有多少诗词墨水她清楚得很,刚刚是侥幸,怎么可能这次又能侥幸?她低头看了眼那幅画,只见一条溪边停泊着数条渔船,溪上架着一座小桥,两岸边栽满了桃花,不远处还有座山,山上有座山洞。

果然,以凌珞玥那点点微末道行,怎么可能知道他画的是哪首诗,连猜都猜不出来,只好哀声胡诌道“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魏卓宇轻笑一声看她一眼,提笔写下『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张旭』

凌珞玥叹气,诗词歌赋离开她好多年了,大部份早就还给老师了。只听魏卓宇道“也不能说全错,张旭这首「桃花溪」确实有借鉴陶潜的「桃花源记」情景而写。可以说爱妃妳对了一半。"

“那王爷的意思是.....?"凌珞玥燃起一线希望。

“本来本王要画五张,现在再画一张爱妃就可以坐下歇息了。"

又是很多羊驼的小名冒出,凌珞玥心里悔恨,早知道刚才就不要逞一时嘴快了。但她又不甘心任他欺凌,想着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豁出去了般道“只有王爷出题考妾身可不公平,不如妾身也出个题考王爷试试?"

魏卓宇停下笔,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爱妃也想画画考本王诗词?"

凌珞玥想了想,略摇摇头道“妾身对丹青一窍不通,诗词造诣也不高,不过倒是可以画个东西让王爷猜猜那是什么?有何作用?"

“哦,爱妃能画出本王不认识的东西?"

你不认识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全画出来没准能吓死你。凌珞玥内里腹诽着,却没敢说出来,只能镇静地点点头。

魏卓宇挑挑眉,显然是根本不信。但还是把笔递给她,让她坐下,让她在新铺好的宣纸上画。

凌珞玥想了一下,决定管他的,谁让老天让她穿越了时空,又没给她使用说明书,她就来搅乱一下这时代人的认知吧。随即提笔画了二个圆圈,圆中用放射状线画满,两圆中间连了起来,又往上画了个小坐垫,向前方延伸出一个把手,最后在两轮中间画了两个踏板。用毛笔画图还真不容易,但最后还是完成了一幅还算能看的自行车。

魏卓宇起初看她画两个轮子还没觉得有什么,差点想嗤之以鼻嘲笑她一番了。等她画完之后,他不禁深深拧着眉,一副痛苦思索的样子。

凌珞玥看了他一眼,差点要得意地笑出来,用了大力气才压下来。“画好了,王爷可知道此为何物,有何用途?"语气里还是掩不住满满的自信。

你要是能猜到,那真的要逆天了,到时我就画个战斗机出来,看你还怎么猜。

“看起来应该是一种车辆,但是......"魏卓宇满怀疑惑,根本无法确定。

“但是什么?王爷?"凌珞玥心里大笑,面上极力保持镇定。穿越来欺负古人还是挺有趣的,哈哈哈。

“这车只有两个轮子,能行走吗?上面似乎是个座位,只能坐一人?这么小的座位能坐吗?这若让马匹一拉就会往旁边倒下了吧?还有这两块小板子是做什么用途的呢?"魏卓宇百思不得其解,一连串的问题丢了出来,看来真的想象不出来此物何解。

凌珞玥心里大乐,终于扳回一成了。

魏卓宇苦思冥想,最终还是摇摇头。“我只能猜出这是种车辆,却不知该如何使用。"言罢看着凌珞玥,“爱妃画的到底是什么?"

凌珞玥得意的忘了形,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这叫做「铁马」,人坐在这座垫上,脚放在两个踏板上顺着踩,就可以带动后边这个轮子,那就能骑在上面往前跑了,最后双手放在前边龙头上,即可控制方向。"边说边向着画上的指了指。全然不顾一旁探究深思的眼神。

魏卓宇尽量轻描淡写,“爱妃又是如何想出这样一种车辆来的?"凌珞玥早就被优越感冲昏了头,不过还是能保持瞎掰的本领,脸不红气不喘的道“妾身平时就爱琢磨这个,这是上次撞到头后忽然出现在脑海的。”

魏卓宇“哦"了一声,眼神深凝的看着她,直看得凌珞玥心虚的咽了咽口水。就在凌珞玥以为他要打开她脑袋看看是不是有妖怪的时候,他又冷不防开口“这车真的能自行行走?"

凌珞玥点点头,不知道这里算是什么年代,但肯定没有橡胶轮胎这种东西,不过肯定有马车吧。于是道“用铁和木头做车身,踏板上用轮轴连着后面的轮子,这样一踩就能前行,前方把手连着前面的轮子,即能控制方向了。"

魏卓宇又看了看那图,又想到了那张她院中池子的设计图稿,心里有很多想法涌出,但现在不是逼问的好时机。不急,总有一天他能得到所有的答案。于是悠悠然道“愿赌服输,既然爱妃胜了,可想要什么赏赐?"

目前只想要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显然这位逸王爷是没这个能耐了。只能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妾不需要什么赏赐。”她个性大喇喇的,对很多事物也看的很淡,所以也不会想借着这机会要点什么。"

魏卓宇看了看她,心中微有讶异,再见她一身素淡的打扮,顿时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唇角微勾,正想再调戏她两句,忽然外边魏福总管的声音传来“王爷,已到午时,可要传膳?"

凌珞玥听了一怔,都这个时候了,那她该走了?她下午还想去练武场练箭呢!

正要开口,魏卓宇比她早一步,“好,命人摆膳吧。"对外说完,转头笑看着凌珞玥,“爱妃好久没陪本王用膳了,可还有印象?"

不是好久,是根本从来没有过吧!尴尬的摇摇头,想开口推拒,又不知怎么说。魏卓宇看她一脸为难,微蹙了蹙眉,“爱妃不愿意?"

凌珞玥再怎么粗神经也不敢说这种话,忙摆摆手,“怎么会,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只是怕不懂规矩,扰了王爷。"她还真的不懂古人的吃饭习惯和规定,这些日子她都是自己一人在房里吃药喝粥的,倒真的没想过在古代吃饭的问题。

魏卓宇浅笑一下,“无妨,本王知道爱妃妳「失忆」了。"他在失忆二字上特别加了重音,仿佛意有所指,让凌珞玥的心跳快了一拍。正心慌间,仆从侍女们已经在饭厅摆好了菜肴,凌珞玥头脑空白的被魏卓宇领到桌前。待看到桌上那满满的快摆不下的菜肴时,霎时魂就被吓回来了。这........这也太大一桌了吧,他们两人怎么吃得完?凌珞玥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又向门口看了看。

魏卓宇坐下后看到她奇怪的表情和动作,问“爱妃怎么了?"凌珞玥小心亦亦的问他“是有其他客人来吗?"

“客人?"魏卓宇无法跟上她的思维“为何会有客人来?"

“没有其他客人?就我们两个人吃?"凌珞玥咋舌,这么多菜?她数了一数,娘啊!有三十多道菜啊。这个「王爷」也太奢靡了吧。难道他是神兽饕餮吗?

“是啊,怎么了吗?"魏卓宇看她满脸不敢苟同,心下微有不满。

“没有没有。"她也不敢真的出言骂他浪费,毕竟人家是王爷啊,纸醉金迷是应当的。

其实她这次真的是误会他了,他平时一人用饭也就几道菜就完了,不喜铺张浪费,今天是特地留下她一道吃饭才做了这么多菜的,还特地吩咐厨房多做些她爱吃的菜,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了。

“那爱妃还不坐下。"魏卓宇以眼神示意旁边一张櫈子,凌珞玥本想坐离他远点的,但这下也不能抗拒了。只好战战竞竞的走到他旁边坐下。

很快旁边负责伺候的婢女们就开始为他们夹菜布菜。凌珞玥虽然觉得这么多吃不完很浪费,但还是觉得很开心,毕竟她来到这里之后,除了那顿她主办的烤肉宴外,吃得都是粥和药,还真没认真吃过这时代的正经菜肴。

美食人人都爱,凌珞玥尝了几口,果然味道鲜美,做法精致,不愧是王爷府上的厨房,做得应该也不会比皇宫的御膳房差。她在后现代时也是个爱吃鬼,现在美食当前,她一道道慢慢品尝,吃得眉开眼笑,赞不绝口,浑然忘了刚刚还腹诽人家奢侈。

魏卓宇看她吃得开心,自己的心情也开朗起来。舀了一勺菜给她“这是八珍烩芙蓉,爱妃尝尝看。"凌珞玥看了看,是八种素菜和荤菜煮豆腐羮,她吃了口,肉和蔬菜的鲜甜都渗进豆腐里了,吃进口里层次分明,果然回味无穷。

看她吃得赞不绝口,魏卓宇唇角浅笑,觉得今天的安排值得了。等吃得差不多了就停筷看她吃,时不时再为她夹菜。凌珞玥这副身躯看来胃口也不小,吃的快装不下了才堪堪停下,好像饿了好几天似的。忍住想打饱嗝的冲动,长出了口气,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脸红了红放下筷子。

“爱妃怎么不吃了?饱了?"魏卓宇看她停了筷,抬手让人递上手巾。

“嗯,吃饱了。"凌珞玥用手巾擦了擦嘴角,满脸不好意思,自己刚刚还暗骂人家是神兽,结果自己倒好,吃的不亦乐乎。不过他是王爷,应该不会被她吃穷吧。?

魏卓宇当然猜不到她这些心思。看她真的吃饱了,就抬手让人把剩下的菜肴撤下去了。一撩下摆站起了身,对着凌珞玥道“既然吃好了,就去走走吧,也可消消食。"

凌珞玥满心就想跑到练箭场去,听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点点头应了,起身跟他一起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