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言语认知功能的处理过程

如前所述,言语产生涉及一个认知功能建筑,其认知功能通过该建筑应对场合因素的影响,同时也接受话题、侧面等发展型认知功能的限制。言语产生所表现的过程因此有不同的解释框架:潜在表征的解释框架、心理解释框架以及本地化的处理解释框架。既有研究注重后一种解释,各种发现主要集中于言语产生中的处理过程,包括制式过程和发音输出过程。前者的过程具有较高的认识价值,后者的过程主要属于自动智能。根据Levelt(1989)的看法,制式过程涉及:

1)把概念型表征转换为符合语言要求的形式;

2)选定要说出的词;

3)把所选择的词统入一个句子的计划过程;

4)作出细致的语音和发音计划;

5)把词转变为语音形式的音系编码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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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 言语产生的过程

一 关于言语产生的处理过程的基本理解

言语产生的处理过程具有严密的规律性,然而对于采用本地化的处理型解释的研究者也麻烦甚多。就其规律性而言,如果不考虑说话人变化莫测的心情等即席影响因素,人们说话在句子结构和用词水平上能够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都主要取决于发展而来的认知功能层级。然而这个层级以较少的过程类型按照各种场合驾驭几乎是甚多的词语,其功能条件序列也让研究者纠结不已,比如究竟什么流程才能使这些任务尽得进化/遗传的大脑/心智成果之利。主要的问题是:我们产生一个语句,比如在选词方面,是否需要分阶段(步骤)抑或是分语音和意义级次?如果需要又该如何分解?词条这一像词典列表那样的项目形式是否也介入其中?选词、句子计划和语音计划过程是否有相互的重叠?这些老问题又始终都是新问题。

在Levelt(1989)看来,前言语过程总体上就是决定说什么,形成所要使用的意念,并且为了方便建构符合用意的语句选择相关信息。其结果就是一个前言语的讯息,即大脑中闪现的具体要传达出的意思。关于这一过程,我们已经作了分析陈述。

接下来便是由前言语讯息启动的制式过程(参见图2.3)。Bock和Levelt(1994)在Levelt既有研究的基础上把这个过程看做串行与并行处理的综合过程,具体为四个阶段任务:前言语讯息、语法编码、语音编码和输出。各个功能状态之间的关系可以表现出并行处理的性质,即一个任务不是像串行处理那样待前一个步骤完成之后再执行后一个步骤,而是多个原本是线性的步骤同时或者有所参差地发挥作用。由前言语到输出的功能状态迁移均为并行处理过程。

在上述功能状态中,语法编码过程最受重视,因为该过程最是复杂,具体有1)选词及其句法功能指定以及2)定位和词形处理两种功能状态。

在这个任务实现的过程中,存在两个完整的内部过渡形式:语法编码(Levelt,1989)和音系编码(Bock&Levelt,1994)。前者指根据语法和词义实现一个语句的“骨架”,后者指语音实现和语调生成的“肌肤”。该流程把相关话题组织了起来,但对于对象过程的执行的序列性或者级次还缺乏明示。尤其是在一个输出端口,我们在回答语音问题时很难考虑音系功能和语调模式功能,然而此种考虑却具有至关重要的过程意义。

Levelt的模型意在表明:言语产生的认知过程具有线性可分的启动步骤,而接受启动后的过程则具有重叠或者部分重叠的行程,最后统一达成语句输出。

二 句子计划

语句如何获得合适的句法形式?从宏观上看,人们对于自己的语法关注都是为了实现其自动化的功能,即在言语产生过程中能够自动提取的句法功能方案。句子计划指功能层面(语法功能)和定位层面(语序)语法编码的程序步骤。其要解释的主要事实就是实义词的语音形式和语法形式发生二相分化,英语称之为联想分离(dissociation)。下面将要介绍的模型(如:Garrett,1975,1976)还注意到类似英语的复数词尾的变化形式的提取可以不依赖具体的可数名词,例如把“amaniac forWEEKENDS”产生为“a weekend for MANIACS”。这类失误表明存在一个离散步骤的句法功能方案。

(一)句子计划的线性步骤

我们不妨设想给出一个意念WIPE(X-mother,Y-plate),然后在计算机上建立所需要的信息资源库,比如一个包括语音信息、语法相关信息的词单以及音响设备的驱动指令,然后依靠这个资源库编写一个顺次执行的程序,其执行步骤要能够允许在资源调用过程的特定步骤出现人们出现过的那些语误。Garrett的模型便是满足这一解释需要以英语为例所作的步骤分解:

(A)讯息层面——由意图传达的意思激活合适的命题(可以是多个)

(B)主语=“mother概念”,动词=“wipe概念”,宾语=“plate概念”

时间=过去

宾语数目=许多

(C)(限定词)N1V+[过去](限定词)N2+[复数]

(D)/mother//wipe//plate/

(E)[限定词](限定词)/mother//wipe/+[过去](限定词)/plate/+[复数]

(F)/the//mother//wiped//the//plates/

(G)低层面音系处理和发音输出

该分解为句子计划确定了一个包括两个阶段的模型:功能阶段和定位阶段。依据模型,人们先有用意,即打算要说谁在清洁什么东西的意思(A)。此时的意念具有突发性,大致确定要说什么和如何说。言语产生的一个任务就是把这些多头绪的想法按照一个线性序列说出来。句子计划从(B)开始,到(F)结束。首先是形成一个抽象的语义格式,并且规定其功能关系(B)。在这一功能层面,概念更换为词,并且词具有了功能角色,但是词的位置上不确定,此时概念—词的更换发生的限制为句法范畴,而不是距离因素。到了(C)便出现了一个计划中的句子的结构性框架。然后是使用语义表征获得实义词的音系形式(D)。到了定位层(E),前面出现的那些句子单位被嵌入到句子的确定位置处。然后指明功能词和其他语法成分的音系形式,得到一个以语音层面的语句形式(F)。此时开始词—音更换,位置也最终确定下来,位置之间的距离因素也开始发挥限制作用,然后再开始转换为驱动发音装置的音系特征序列(G),这个过程也可以有其他需要句子整形动作。

(二)句子计划的功能实现和心理控制

我们很难说Garrett的离散步骤模型能够真正表明言语产生的实际过程。人们说话的注意力并不在语言形式上。这些离散步骤仅仅是在特定心理控制下的认知功能方式的一种表现。不过模型本身并没有照顾心理控制这一层面。Bock和Levelt(1994:961—965)所提供的一个功能版本体现了句子计划的功能实现及其颇具心理意义的控制方式。

A.句子计划的功能实现

所谓句子计划的功能实现,指语句的句子形态在一般情况下均由特殊神经认知过程自动完成,尤其是词的句子功能的实现过程。人们只有想要表达某个意思但遇到相应的阻挡时才会把注意力投放到词的句子功能上。由上文中的例句看,句子计划必须从句法功能上解决其位置变化和意义差异问题。前两个句子的词出现于不同位置表达不同的意思,故而表明存在句子成分的差异。这个信息因此需要参与语句产生的控制。第三句的同一个词出现在不同位置,这不仅因为句子成分不同,而且主题角色也不同。这就涉及句子信息和位置信息的共同作用。第四个句子的“Him”的词形保持不变,成分保持不变,但是位置发生了变化,而其意义却得以保持。这个例子仅仅涉及位置变化,而意义和形式不变,故而需要阻挡第三句中进一步发生的形式变化和句子功能的变化。除了这些例句之外,我们还会遇到不同类型的动词带来的句子结构,如直接宾语、间接宾语、被动语态,以及英语形式中还需要区分的性、数、格、时、体和态。这些现象表明,功能位置、句子功能等信息需要参与控制的过程。第五句虽然是一个口误,但是表明了一些固定的搭配结构(本质上是相应的语义套式)同样会要求对结构中的一批词的句子功能进行指定。这个过程的认知功能意义不强,而是具有了较为明显的经验语言认知过程的影响,即人们在出现相应的语误时,一方面可能依然是在依循着既有的言语产生的功能轨道,一方面又回想到了一个生动的表达形式,因而需要构式表征的介入。两相竞争,若不先控制一下语速,终究难免一失。尽管如此,由此例可以看出,言语产生的认知功能具有新的发展型功能形态。既有研究对此却未予以区分。

Garrett的线性步骤模型为这些信息提供了基本的使用途径。但在遇到被动语态语句时,线性步骤仍然采用一个单一的句法功能指定过程。Bock和Levelt认为,被动语态的句子具有深层结构,问题在于人们究竟是直接使用出被动语态的语句,还是与主动语态的深层结构构成某种关系的方式使用出被动语态的句子。如果是后者,我们便需要考虑从深层结构中找到宾语的主题角色,然后把宾语的主题角色指定给表层结构的主语。这就意味着需要有单一步骤之外的新的功能层级来指定新的句子功能。无论是哪一个可能性,我们都必须从控制的角度作出选择。

在此我们还认为,这个问题需要考虑更加一般的认知问题。由于大脑神经认知过程的支持和注意都是有限的资源,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完全取决于经验语言中句子功能范畴的区分,还取决于心理控制的发生方式和进化智能的问题求解方案。在二者之中,心理控制则是一个更加现实的话题。相对于认知,被动语态的本质就是通过既有语言认知功能获得形式变化的一种策略,而相对于神经认知功能,此种策略的功能收敛可以展现一定的进化指向,因而构成了理论上需要小心作出的一个选择。比如在英语中,不同的选择可以演绎出过去分词表示动作和状态的两种情形。

上述控制显然是在一定认知功能方式条件下所必需的认知过程。但从认知功能状态的变迁的角度看,神经认知功能仍然是言语产生的基础,而要求控制的过程也会演变为神经认知功能。

B.句子计划功能的心理控制

上面的分析陈述凸显出一个新的话题,即言语产生的心理控制。从资源的角度看,心理控制的主要意义就是由占用一般资源的心理过程去启动特殊资源支持的自动功能的过程。由于这一关系特点,控制的能力便是经验语言认知逐步影响言语产生过程所带来的一种心理成果。具体说来,使用主题角色的信息指定句法功能的过程,其统一解释的来源不能是语言形式来源,而是一般认知(Bransford,Barclay&Franks,1972),具体途径要么是事件本身,要么是意念激活的讯息。二者均属一般认知相关的控制方式。事件认知可以提供的解释因素包括动词的概念意义、论元结构以及所有实义词的主题角色。而意念就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可以激活具体的命题。就事件认知而言,对词的句法功能分配发挥控制作用的主题角色信息源于事件中的动作的相关各方。与事件中施事角色对应的句子成分是主语,与受事对应的成分是宾语。其他如是类推。这一控制方式的心理意义是多方面的。我们在前面由整个言语行为中找到一个如“二龙戏珠”般的听和说的交汇点。而在乘势来到意念表达的认知场合的时候,我们再次发现一个如“二龙戏珠”般的场面:意义组块之“龙”与形式组块之“龙”首尾相接,在意识上一明一暗,在心理控制上一实一虚,在功能上一主一从,在时序上一前一后,错位盘旋于主体角色和构式功能之“珠”之间而呈功能互补之势。这个比喻反映的主要是布洛卡区和威尔尼克区之间的功能“商榷”的结果。当然,该“珠”的控制意义为功能性控制,而非像意念那样的直接的心理控制。言语过程的两个“二龙戏珠”充分展现了人类的一般心智的功能构造和运作方式。

事件角色认知与注意方式密切相关。事件中的不同的角色会获得不同的注意量。比如主题(theme)始终占据着注意焦点,而施事因为其行动特征凸显度高而获得注意焦点。其注意量的另外一种表述就是知觉特征的鲜明度以及概念的凸显程度。由于各种事件角色的知觉鲜明度不同,因而各自接受到的注意量也不同。此种事件注意的分配对于人们言语产生的词语提取作用于最为基础的语言认知功能形态。概念与知觉特征密切相关,进而概念还与意念密切相关。这些信息在参与句子功能指定过程时相对于线性逻辑步骤具有冗余度。而相对于功能型指定则不然,既可以解释言语过程的速度,也可以解释具体控制信息类型而出现的言语产生所需准备的时间的差异。事件角色和注意凸显表明:言语产生中的意念的作用可以表现为对句法功能匹配的情景化的心理控制。此种信息的功能有序延展:事件角色进而与生命性(animacy)(另参见Bock,Loebell&Morey,1992)、实体性(concreteness)(Bock&Warren,1985)等实体表征相互关联,即作为施事的主语同时还表现出生命性强、实体性强的特征。至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心理控制就是由意念这一非特殊认知现象的心理过程“借道”感觉、知觉、注意在事件认知过程中形成的角色表征功能“多线程”地达成句子功能指定任务。

C.句子的框架性

理论上我们可以向句子结构索要什么?对此,句子计划的过程可提供一些有效的证据。

首先,根据既有认识,一当人们开始说话,句子中间部位的词(动词)在语言系统的构成上便是高度确定的位置,相对于这个框架句首和和句末不确定。意念和事件认知对于语言的限制都支持这个框架内关于句子成分确定性程度的结论。意念借助于事件认知先是方便联想所需动词。当然,日语等是一个例外,其动词处于句末。不过,在日语的情况下,人们有时无需听到动词便能够理解到整个句子的意思,此种情况下的理解者需要等待的仅仅是动词的时态等信息。因此,即便是后位的动词的确定性程度较之其他词也同样较高。故此,知觉、注意、记忆等可以确定语际差异发生的认知功能层级的深度。比如短时记忆容量容易应对且人们能够感到自然的语言之间差异深度较小,记忆容量难以应对,或者在容易应对的范围内感到不自然,则深度较大。

其次,时间序列也自然呈现语言认知功能框架特征,即句首或者一般由主语占有的位置,就接受语序限制的语言而言,言语产生中的句子功能指定几乎是没有必要的过程。无此限制的语言则可以更加自如地发挥这个优势。原因之一,首先出现的词是否合理是理解者始终无从判断的问题,其句法考虑多余。相对于说话人,其使用是否合理也并不构成认知压力,而且即便有压力,对于主语的句法关注也毫无助益。故此,主语是言语产生的行为的前提性注意,超越于句子关注之外,与句法本身关系不大,因此不大占用言语产生所依赖的资源。这是既有模型没有能够考虑的一个认知功能。故而,主语在讯息层面的不确定性由这一句子框架性信息进行弥补。

宾语在前言语产生的过程获得联想优势的概率极高:一是意念的完整性必须包括宾语词的对象,二是用意也必须由宾语词的信息去实现,三是事件认知中非常可能选择凸显受事和主题。然而,其在时间序列上靠后的优势还进一步允许在说的过程中再去搜索具体的词。这便使得句末中心尽得天然之利。其讯息层面上的不确定性恰恰是其位置允许的“多线程”的功能实现方式。

上述框架性表现允许出现多重框架效应,比如言语行为的时序发生框架、言语理解的意义框架和言语产生中的词的功能框架。这些框架为我们提供各不相同的操作,但是所有框架均可以看做对于所牵涉的各种因素的功能价值分布。当然,各个框架还有次范畴框架,例如句法功能框架下的动词的次范畴框架。一定框架带来的对于各种相关因素(比如网络节点)的功能价值分布(比如概率值)说明了句子各个部位的对于控制信息的需求程度也不同,从而表现出框架性的偏势。

至此,句子框架性揭示了句子的认知属性,包括各个部位的确定性和不确定性表现各不相同,从而允许我们明了句法在言语产生过程的一个相对真实的面目以及心理控制的具体方式。这个理解也使语言认知功能方式获得了具体的表现。当然,生成语言学关注的句法也并不因此而成“幻觉”。言语理解中的短语框架的创建便是其一种可能的功能场合。

三 选词

人们说话,正常语速每秒可达2—3个词,快时则可达7个,而且不大出错。要是能够记录人们的言语,每天世人都会产生一个超大型的口语语料库。我们不能不好奇所有这些词是如何选定的。正如句子计划模型表明的那样,词形仅仅是定位后的一道整理程序,而词的提取则是控制意义强的层面的凸显功能。既有研究所用证据含言语失误、失语症症状以及人们愈来愈重视的实验数据。后者为图片命名、启动效应等实验采集的反应时数据,旨在验证符合激活扩散解释的语义网络、词汇网络、神经网络的建筑和权值等模型。具体研究当然需要限定作为考虑对象的词的范围。自然语言系统认定的具有系统价值的词的数目绝非词汇全体。关于言语产生的研究则尤其如此。

(一)串行选词

关于选词的一种理解途径是心理词汇,即假定经过语言习得和使用之后在我们的心智(mind)之中出现的一个词库。很显然,语言中的词可以无穷多,我们不能把所有的词都像作笔记一样记到某个记忆仓库。一般的情况是,我们的词语经验达到一定水平之后便可以自动使用出新的词,而且这些词也仿佛是经过了使用一门语言的社会成员们的共同“约定”,故而不大会导致理解的困难。心理词汇作为一个话题便是关注我们究竟需要一种什么样的词汇组织形式才能解释选词的各种数据表现。关于选词的关键问题仍然是该过程是否具有阶段性。此外,问题也涉及人们是否只有一个心理词汇,言语产生中的语音过程与语义过程是否相互独立。

Glanzer和Ehrenreich(1979)主张语言心理中有两个心理词汇,一个是高频心理词汇,一个是完整心理词汇,意在表明不同的心理词汇分别满足不同的功能方式的需要。Fay和Cutler(1977)则认为心理词汇只有一个,产生和理解只是分别从相反的方向提取词而已。前者由意义表征到语音形式,后者由语音形式到意义表征。这样一种功能建构也要求选词为两个阶段的过程:在言语产生的过程中,人们先是提取到仅仅具有语义信息和句法信息的词条。然后,我们跨越言语产生的阶段,来到音系编码阶段,执行选词的第二阶段任务,即获取词的语音形式。模型的核心就是决策树,即把事物之间范畴关系所处的层级看作搜索路径。例如唢呐的搜索路径包括物品(是/否)img人造物品(是/否)img乐器(是/否)img弦乐器(是/否)img……当然每一步都有其他选项或者分岔。

该模型解释的语误现象是词语替换。该语误可以区分为语义性替换(例如把fingers替换为toes)和形式性替换(例如把historical替换为hysterical),二者之间泾渭分明,互不混淆。其中原因在于,言语产生通过语义网络或者决策树提取词。如此,可以观察到的混用现象只可能发生于处于语义或者句法关系中的两个词之间。反之亦然。该模型似乎也表明语音过程和语义过程相互独立,二者之间没有在功能上相互的错叠的时段。

该模型成功解释了替换性语误的来源,但是替换性语误所涉及的心理信息加工的层次不确定,比如在不同的情况下可以分别来自不同层级的加工。不探明这些情形,我们还不足以得出语言认知功能方式上的结论。我们目前只能认定其在功能框架限制条件下的预期价值。

(二)并行选词

关于心理词汇的一种理解是词单加索引的组织形式。这个理解与早期的计算机信息处理的资源库的组织形式基本一致,无须多谈。另外一种理解则是语义网络。早期的语义网络为上下义语义网络,其中词的组织主要遵守事理逻辑或认知范畴关系,该网络与决策树没有本质差异,只有功能面的不同,即取词是激活现象。例如“动物”之下包括禽鸟、哺乳动物等。据此,我们可以预期,在词语联想的过程中,具体在由“动物”产生的启动效应中,我们可以更加方便地提取到“鸟”,而“麻雀”次之。这个结果解释了语义关系上的距离,但是解释不了诸如频率、上下文提示效应等诸多现象。为此,我们有必要把上下义网络进一步完善。故此我们可以认为,上下义网络实际上是知识型(或者话题型)网络。

另一个颇具解释力并且在目前广受重视的新的网络类型便是图2.4所示的词汇网络(参见Bock&Levelt,1994:950—954)。模型对词的知识采用词汇网络中的表征方法含节点、节点组成的层面以及跨越层面之间的连接类型。词的框架性知识节点一共分为三层:概念层、词条目层和词位/语音层。各层都有特征节点:概念层的特征节点涉及词的语义特征,包括性质特征和事件型特征,其连接具体表现概念与某个特征节点的关系类型,例如羊节点与动物节点为“Isa(为其一类)”连接,羊节点与奶节点为“gives(出产/提供)”连接。词条目层面的特征节点为句法特征节点,其连接分别指明具有句法功能意义的词的范畴和阴阳性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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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4 词汇网络的一个局部态貌。其中明示了三个功能层:概念层、词条层和词位/音系层。激活路径分别明示了认知功能条件。

该模型力图给出我们关于词汇的知识的一个综合的理论表征:词义知识、词类等句法特征知识以及词位和语音知识。词义知识指一个词的概念上的所有特征,例如图2.4中的SHEEP包括长有毛,出产奶,为一种动物。此种知识颇似生物学知识。词的句法特征含1)词类,例如名词和动词;2)类似法语中的阴/阳性,例如同样表示Sheep的法语词mouton在句法上属于阳性;3)动词的论元结构或者价,又称次级范畴框架,例如give可以有“give sb sth”、“give sth to sb”。这些词在句子中具有不同的形式表现,但在句子占据位置的形态没有具体的形式变化,有似词典中的词条。故此,在言语产生的过程中,词形变化需要在选词之后的句子规划过程去实现。词条的对应形式为词位,即作为词的形态和音系发生和变化基础的形式,一个词的各种变化形式分布于不同的词法和音系关系环境中。

网络的输入为视觉意象,信息流动方式是从词的活跃概念蔓延至整个概念层,再到词条层,再到词位层。当然最早的活跃概念的激活方式多种多样。箭头标识的是固定关系,故而没有权值等连接的表现。在激活SHEEP的时候,然后大脑储存的关于绵羊的所有知识都被激活,包括标识同一动物的其他词即相关知识节点,因此也会附带地激活GOAT,这就是为什么在提取sheep时偶然可能出错而提取到goat。每一层的每一个阶段在具体时段的激活量可以理解为一个概率值,即该节点与包括该节点在内的所有节点的总激活量之比。在词条层,该值高的词条获得选择,因而表现出词条之间的竞争性(Roelofs,1992)。按此假设,要在网络激活listen的情况下同时也激活to,便需要有设计间接当选的激活路径。词条层与词尾层的接合是最重要的接合,这是因为概念与词条的联系具有系统意义,而动词的概念与其次范畴框架具有经常性的联系。

当然,示例网络并没有表征我们关于sheep一词的全部知识。究竟网络应该包含什么,不仅需要看我们有何种知识,还需要看我们在语言认知功能方式下究竟是如何使用所拥有的知识的。

四 音系编码

关于语音编码的过程,早期的模型(例如Shattuck-Hufnagel,1983;Dell,1986)建立在语音相关的言语失误的证据之上。既有模型表征的对象过程为,在语义信息和句法信息的基础上,生成语句的形式,确保产物语句合格,含恰当的语音序列和合适的音韵调式。具体过程为提取心理词汇中存储的词的形式,确定其节奏性结构和语调轮廓曲线,并且创建一个语音表征。我们可以把该语音表征看作是发音机制接受到的指令信息。这一部分的研究相对缺乏实验证据。既有研究注重相关的言语失误的证据价值。一个通用的认知假设就是我们说话的时候,虽然说不需要去多想语音问题,但也并非毫无预知,一般会出现一个即将说出的单位(比如短语)的抽象的框架,而“说”好像就是按照一定规律(比如音节的组织结构)去嵌入框架的内容。

(一)基本理解及相关证据

在宏观关注的层面,就言语产生话题范围,心理语言学的优势之一就是可以在认知功能层面去了解人际言语认知关系条件下的个体音—义机制。这个关系具有经验语言限制,即只有符合经验语言的语音要求的那些可能性才能作为音系功能的基础。否则语言就会蜕变为双胞胎之间的“咿呀”语,难以发挥广泛社会的交际功能。该限制具体表现为词和形素的音—义关系。简言之,人们在指称世间万事万物时的语音形式规律就是音系编码必须体现的规律。从微观讲,既有研究力图揭示人们关于当前产生的音具有何种表征以及来自音系层面的功能表现。这个关注对象进一步意味着人们是如何利用自己的语音表征来实现控制,又如何形成节奏和音韵模式。早期的研究者可以依凭的仅仅是言语失误中的相关证据。即便是在这样一种颇受局限的情况下,我们仍然必须承认音系编码的研究者们别具科学匠心。有关模型的关键任务就是揭示如何使词的语音单位按照恰当顺序逐一出现。从认知或者解释上,正常和异常表现均为表征控制意义和“组块”功能意义的两种情形。该研究长期面临的难点则是如何以序列的形式揭示非序列的控制功能方式。

通过观察记录和对口语语料库标记的统计分析(例如Fromkin,1973),人们发现随机经验条件下的言语失误颇具规律性。言语失误出现于各种内部机制的一些操作失控的场合,形式上表现为语音交换、替换和增删现象等位置相关现象(参见Meyer,1992)。其中成串的语音组合整个失误的情况较少。结构上的原因就是任何想要产生出来的语句都必须呈现为一个语音序列,作为一个序列上的失误的形式表现主要是位置表现。语音交换分为完全交换(例如把left hemisphere说成heft lemisphere)和不完全交换(例如把a reading list说成a leading list)。语音替换则是用具有某些音位特征关系的音代替(例如把clear blue sky说成glear plue sky)。语音增添指惯于出现的音在当前位置挤位成功(例如把enjoying it说成enjoyding it)。语音删除则是把音位环境中有某个相似的音而导致另一个位置的音已经发过了的假象(例如在发split brain时导致末词r丢失而成为split bain)。当然,一些心理分析因素也会导致语音表现的混乱。新近出现了大量的理论探讨,但是作为心理分析现象的语音失误尚未获得有效的模型表征。

语音失误的各类情形表现出一些比较突出的特点:首先,在语音的整体功能层面,失误在语音表现在音系层一般保持匹配良好,例如heft lemisphere仍然很顺口,有些甚至更加顺口。其次,具体交换的情形一般不发生在词自身的不同部分之间,而是不同的词切割单位之间。另外,各种情况下似乎都有音位特征相似性的介入。这类证据支持词的形式表征的相关性和词的提取特征性。这些特点便是我们作出一些理论选择的依据,例如语言形式结构和填充内容之间存在的区别、语音表征和音系功能的分化、面向音系编码的认知功能机制(尤其是心理控制,参见桂诗春,2000:526—533)的发展型变迁。

(二)扫描—复制模型

扫描—复制模型注意到的一个过程就是(Shattuck-Hufnagel,1979):我们在“说”的时候,头脑中会想到一个短语,其作用大致表现为一个引导说的过程的框架。短语框架上有下一级单位的概貌或者特征标记,即词的框架。词的框架之下还有音节的框架。具体说的时候就是按照框架上特征嵌入这些单位。这就是创建抽象框架和填入框架上的语音位置的过程。

模型采用的来源项正是那些小于词的单位序列,然后从中选择合适的项目去有序地填充音节框架上的位置。上述单位当然也包括复合成分,比如两个连续的辅音组合。该方案具有两种实现方式。第一种方案是:音节框架上固定为三个成分位置,即首位、核和尾位。每一个位置接受一个切割成分,没有切割成分的位置看做空位。这个理解与英语的音节的结构一致。第二种实现方式的音节框架复杂一些,每一个位置只接受一个切割单位,故而可以出现第四乃至第五位置的音节框架。除此之外,模型还需要一个扫描复制过程来选择正确的嵌入项填充到音节框架。模型有两个监视过程,一个过程把用过的填入项记住,以便再次用来执行框架上的某个填充任务,另一个过程发挥删除或者编辑不当序列音串的作用。

模型对于失误的原因便是由上述认知过程来做解释,例如替换现象源自填充不当的单位的过程,而监视过程未予发现,并进一步再被当做用过的填充项蒙混过关。再如交换现象源自填充过早。正如扫描—复制的字义一样,该模型是一个浅表模型,即通过经验语言获得的知觉和注意功能仅仅作用于认知过程替换余地大的智能层级。但是,模型揭示的在线注意功能和知识使用方式是其他模型均无法忽视的。附带说明,这些框架的摄取功能是由语言发展中的认知过程自动形成的。框架本身则具有短语中词的知觉特征凸显性,可以直接解释凸显成分之间的相互交换现象。此外,模型表明的高度监控的功能状态也需要看语言认知功能方式的发展水平。当然,该模型对于人工智能的早期数据整理的研究也颇有参考价值。

(三)激活扩散模型

扫描—复制模型提供的灵感继续作用于激活扩散模型(Dell,1986)。该模型把扫描—复制模型的框架和填充看作功能化(自动)的过程,因此在控制上展示出与前者的重要差异。从前文陈述的认知功能方式的角度看,激活扩散模型是面向言语产生的认知功能的一个较为高级的形态。二者因此不是所谓的相互替换的理论假设。二者力图反映的对象过程可以是相互衔接的发展功能形态或者不同场合条件下的功能形态。

与前者一样,激活扩散模型也使用一组基本相同的亚词单位,含形素、音节、音韵、语音串、语音和语音特征。这些单位采用节点表征,而所有节点按照一个功能层级结构组织起来。每一个单位的节点都与其组成成分的节点相连接。语音节点则按照音节标记为首音、核音和尾音。同样,没有首音或者尾音时则为零切割单位。在连接主义模型的意义上,这些组织形式叫做建筑。Dell的这一词汇网络仅仅具有节点处理单位、激活等神经网络基本特征。节点之间的连接为双向连接,即先激活的节点决定激活的方向。网络中一个节点获得激活时,其激活状态沿着连接逐步扩散到其他与之相连的节点。一个节点被激活时也会回传部分激活给来源节点,这个过程叫做反馈。激活按照一定的速度消退,从而避免无限制地激活整个网络。

当这个单一形素的节点单位被激活时,激活传递到其音节上的节点,由此再激活各个切割单位节点,随着产生这些音的时间的接近,激活也随之增强,从而产生一个带有位置的音节框架,于是这些位置便由激活量最大的切割单位来填充。音节框架的填充过程是并行的,而非像扫描—复制模型那样一个位置一个位置来嵌入。一旦获得嵌入,获得选择的节点立刻标记为用过了,其激活量也随之下降到零,对于其他连接还在传来的激活也会以零激活反馈。多音节词的节点也如是组织为一连串的框架和节点。当前音节和随后的音节一起接受激活,但是当前音节接受到一个额外的激活,故而可以首先在框架上获得语音嵌入。待其过程结束且激活量复归于零时,下一个音节节点就会获得一个额外的激活。如是反复,直至整个语素的所有音节框架嵌入完毕。

该模型后经改进(Dell,1988),多音节词也有一个基于单词的整体框架,叫做字形。字形含一长串C-位置和V-位置。CVC字形还连接到音节前辅音节点、元音节点和音节末辅音节点。因此字形节点接受来自词节点和音位节点的激活。当一个切割单位接受到超过其门槛值的激活时便当选为语音表征中的成分。这个模型的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音节也分出类型,而不再保持音节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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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5 Dell(1986)

上图演示句子产生过程中的由记忆提取各层项目的激活扩散过程。示例语句为“Some swimmers sink。”图的左侧为人们的理解中的当前正在执行的框架。这些框架一共分为三级,含句子和短语框架、词框架和音节框架。不过对于框架的创建和嵌入过程的理解则不同于复制—扫描模型的监控,而是由当前网络建筑的激活方式决定的。在所示当前状态,“some swimmers”已经填充,在框架上有数字标记。明暗程度表示各个单位的激活水平,而问号表示每一个语言形式框架上正在被嵌入的位置。每一个节点都标记了特定范畴的成分。句法方面的范畴成分含Q(数量词)、N(名词)、V(动词)和plural(复数)。词法范畴成员为S(词干)和Af(词缀)。音系范畴成员含On(首位)、Nu(核位)和Co(尾位)。这个示例网络并没有充分展示词汇网的全部建筑,我们当然还可以添加音节节点、音节组成成分和语音特征。

模型采用最高激活度解释失误发生的原因,即第二个词的某个音获得最高激活度便会被嵌入到当前词的对应位置。模型在相似的辅音相互替换等方面具有颇佳的表现。该模型的双向连接未必适合表征机制功能,而表征人们的语言知识也不大可取。组块运作是否有直接的反馈,这尚未成为一个研究问题。而即便有反馈,其路径不是原路返回信息,而是通过语感。这类问题在后来的连接主义神经网络模型中得到了较好的解决。

激活扩散网络成功反映了言语产生的神经认知过程,具体为成熟的语言心理中布洛卡区的操作语法。模型表明:1)大脑对于语言过程的支持在既有语言发展的基础上具有多线程的特点;2)当前可以使用的项目存在多项竞争过程;3)各个竞争候选项接受一套入选程序的限制;4)所涉及的范围接受神经功能机制构造的限制,对连接主义神经网络模型的完善提示了方向。不过,模型本身的目的还是要解释言语失误的来源:源自各种概括过程的意识层的介入导致激活扩散过程中竞争过程的即时性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