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雪茫茫,天地不敢辨。
江水根本不记得自己找了几日,她并没有多余的精力留意日月交替。
只是当她又一次察觉腹中饥饿,捏起一拳看起来洁净的雪将就干粮入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干粮已经所剩不多了。
毕竟当时她所带的干粮已经全部遗失,自己后来从卿哉处拿走的也不过是卿哉一个人五六日的口粮。
怕是,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吧?自己可真是言而无信呢。
可她还没有找到沈眠星与洛霜满二人。
江水不由自主起了就此收手不再搜救的念头,暗自成沉吟说不定他们二人已安然无恙原路返回,可定定站了许久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罢了罢了,说得好像我能找到回去的路一样。”
江水摇摇头自嘲笑笑,眼神中透露着疲惫,还是放心不下这两个交情并不深的人。
早过了兼济天下豪情壮志的年纪,江水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救世人于水火的大人物,可遇到什么事还是不忍心放手。
至于接榜单杀人时的冷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归是师傅教的好,行有行规,敬业不是?
在江水满腹心酸地寻找他们二人身影的时候,洛霜满和沈眠星已经困在雪山崖底许久了。
一切如江水所料,洛霜满的情况比江水和卿哉危险不少。
沈眠星将她从雪中找出时,她已浑身滚烫,不顾自己满手鲜血沈眠星将她抱在怀中静静搂住。
四合耸峻。
沈眠星的脸颊擦伤不提,在茫茫白雪之中疯狂寻找洛霜满时悲愤交加,加上内伤吐出了好几口鲜血。
仔细将地上铺上几层衣物,摸了摸洛霜满滚烫的脸颊,沈眠星不得不去处理自己的血迹。
以防有野兽寻迹而来,那更是大祸临头!
还好他的运气不错,沈眠星不通药理只记得不知从哪里听说血可以止烧,用惩尺在手臂上狠狠劈开一道剑痕。
又仔细小心地将血送入了洛霜满的口中。
“沈师兄?”
洛霜满醒来时被眼前形容憔悴的人吓了一跳,晃神才喊出了沈少侠三字。
沈眠星自然十分感激上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半生龙活虎地和洛霜满絮叨着。
而洛霜满先是不自在于被他抱在怀中,正想着该如何委婉劝说男女授受不亲,片刻才察觉到自己的处境。
环顾四周,她眼底流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我们这是怎么了,沈师兄?”
沈眠星道:“先前雪崩,我恰巧和你落在一处,你昏迷的时间久了些......卿哉少侠和江水姑娘大约也在其他地方。”
洛霜满闻言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忙给自己把脉,又看了自身周遭,万幸只是有些寒气入体。
她又问:“沈师兄可有什么地方受了伤?”
沈眠星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擦伤我一个男子不打紧的。”
洛霜满又问:“过了几个日夜?”
沈眠星想了想说:“雪崩后我记得又有天黑了两次,大约是第三日了。”
山中遭难哪记时节,不过是担忧心上人发热太久有性命之忧才死死记着时间罢了。
洛霜满还想在问什么,身为寸霄门门下弟子,她自然很快察觉自己的身体不像是三日没有进食的样子。
可当时进山时每人只准备了自己所需半月的干粮,洛霜满醒来到现在,在空旷的崖底并没有找到自己的那个包袱。
反观沈眠星,身上除了一柄视同生命的惩尺剑外,也都是破破烂烂的。
哪里来的粮食?
洛霜满呼吸一滞,这才明白口腔中残存的血腥味并不是自己发热所致。
她曾经心软只身前去一处贫困迷昧的小山落,却为那里人人相食的祭祀礼仪而惶恐,被迫着吞下了代表着顺从赐福的生肉。
最终她还是依靠着药理相克,才离开那个视已经服下族人肉体的她为所有物的小山落。
洛霜满神色一变几欲干呕。
她忍不住俯下身,沈眠星却误以为她哪里不适,慌忙万分地替她拍着背顺气,内心责怪自己本不该让她涉险。
随着沈眠星拍背的安抚,洛霜满渐渐平复下来,她第一次很认真地瞧着沈眠星。
凌飞神姿消黯色,点点是、惊羽穗缠枯草塘。
他脸颊上的伤还留下一点痕迹,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少年英气,洛霜满又瞧见他支在地上左手的五个指头都有斑驳的伤痕。
雪崩怎么会有这种伤痕呢?
自己是寒气入体,久浸冰雪的症状,那这伤......
洛霜满忽然想起自己那个虽身为寸霄门门主,却一贯宠爱自己的师傅。
临行前她也仗着师傅宠爱,而表达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可师傅只说她此番举动不仅是为了寸霄门,也绝不会为了寸霄门而卖自己的徒弟。
她原本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不情愿的。
可如今......
洛霜满抬起头,看向沈眠星:“你割了肉喂我,舍了雪解我的渴,可是?”
沈眠星见被察觉有些心虚:“我记得有人说,说是血肉有救病的起效。就——”
洛霜满带着些哭腔嗔骂道:“你这个夯货,不知道等我醒了再做决定,你从哪瞧来的歪点子?我拖累了你,若是二人都活不下去该如何!”
说话间洛霜满带着些气不过轻轻捶了沈眠星的胸膛,看他丝毫不敢反抗,又用了三分力气捶下去。
捶过却又后悔了,别过头问:“可疼?”
沈眠星只当她在生着气,哪敢说什么,期期艾艾地说:“你手不疼,我便不疼。”
被他闹得没了脾气。
转过脸瞪了他一眼,洛霜满又将注意放在了沈眠星不自然弯曲的左腿之上——那里并没有血迹往外渗出,大抵是天气的原因。
洛霜满轻声道:“你可不是个夯货么,从哪里瞧来的歪门邪道,还敢被我这个寸霄门的二师姐逮住马脚。”
她忍不住又加重了声音:“你可不就是个夯货么!”
沈眠星点头止不住附和,只要洛霜满有力气骂他,他便很开心了。
何况一直以来洛霜满大多数时候都是克制有礼的冷淡,这样鲜活的样子,其实沈眠星十分欢喜。
说着说着,洛霜满却怔怔落下泪来。
沈眠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只以为是被自己自作主张气到了,手足无措的替她擦泪都不敢。
而洛霜满知道,如今自己是心甘情愿和这个夯货一辈子了。
只是有些,舍不得少年时的梦罢了。
春荆缠萦小儿女,曾许君偕老。
坚冰方破红缕心,翠减酣醒后。
她何尝没有察觉到秦不二的越来不越不上心?而今对比上了沈眠星,更知真情可贵。
洛霜满不满于沈眠星的畏手畏脚,止住泪说:“连帮姑娘擦泪都不会?”
沈眠星恍然大悟,低头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用衣袖替她拭去泪痕。
洛霜满盯着他的腿有些愧疚,预备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而此时江水终于找了他们二人的踪迹,匆匆赶来没有察觉到二人气氛的转变,只是环顾看见没有卿哉的身影,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她出声:“霜满,眠星,你们可还好?
江水的突然出现让他二人有些措手不及,洛霜满想起自己曾与江水提过秦不二的事情,此刻却已决意嫁给沈眠星,觉得有些羞涩。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沈眠星的腿。
他可是丹峰最得意的少年剑侠,万不能躯体有什么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