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刀风直冲,耿玉儿连忙后仰躲开,未挽的白发旋转如花轻绽,更是险险被削去发末一段。
一刀刚过,直见破窗而跃进了一人手执双刀直直冲向自己的面门,耿玉儿摄于气势后退几步抽出腰间玉骨画扇去挡。
打开扇面挡过先行的一刀转眼另一只刀也来势汹汹,耿玉儿一退再退直到墙角足间轻点云踏而上企图躲过一套攻势。
谁知江水早勘破了他的意图,收刀旋身斜批将刀抛掷逼去而后身影如鬼魅胜过刀的轨迹。
等她欺近耿玉儿身侧刚好又接住刀,横亘在他颈边。
钝刀所在的地方浅浅沁出来一点血,还好只是破了一点皮,耿玉儿心有余悸。
“小姑娘做什么这般急躁,上来就动手动脚得,打扰了我们这一番好事。”他侧过脸娇嗔般看向江水,“人家这边还没来得及怪你,你倒好给了哥哥一刀。”
......啧
断袖啊断袖,真是江湖代有人才出,江水上下仔细打量了这人。
与之前越生桑所注意的重点不同,除了如花颜色与天然神色,她一眼过去还瞧出了这人一身的虚浮毒素。
“小姑娘怎么不说话,噫?莫不是看人家看傻了?”耿玉儿将玉骨扇合起来,两指按住扇柄将它轻轻搭在刀上,耿玉儿笑得纯良。
江水也被他的美色晃神一瞬,问道:“问檀郎君,耿玉儿?”
耿玉儿道:“自然是人家,小姑娘真有见多识广呀。”
江水道索性给他塞了一颗暂时封住内力的药丸,拍他咽下去,而后上前用刀割开越生桑捆绑的绳索。
身后耿玉儿被苦得直跳脚。
顺势坐在床头,她问:“生桑预备怎么处置这家伙?”
而那边耿玉儿居然丝毫不慌,灌下一口茶水,又坐在铜镜前细细端详自己的脸,悠哉游哉地梳理自己的头发,看到被削断的那一缕更是苦着脸心痛不已。
饶是越生桑已经将江水当做好友,也未免有些尴尬,这怎么每次都是自己被断袖看上而后由江水来英雄救美呢。
并且看看那个丝毫没有因为被封内力而觉得危险的耿玉儿,越生桑更是觉得困扰。
“先不提这个,啊城可知我在此,没有叫他担心吧?”
“他只知道你叫耿玉儿掳走了,”江水说着又想起来那个狗屁不通的诗,稍微侧过身看向耿玉儿,“相貌生得这般好,怎么写出来的都是些狗屁不通的句子。”
“相貌好就够了啊,小妹妹~”
耿玉儿毫不在意:“反正人家是个采花贼,写得好写的差谁在意呢。”
江水扶额道:“......确实美貌......我们先回客栈找你家啊城,免得他担心,在商量他如何处置。”
越生桑道:“好。”
耿玉儿丹凤眼一横,颇有些女子娇嗔的意味:“嗯?好什么好?越公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要怎么处置人家?”
“卖到南风馆岂不是妙事一桩?”江水露出笑来,“恰巧在下最近有些穷困。”
谁知耿玉儿又噗嗤一笑:“南风馆太不风雅了,与人家的美貌并不相衬。”
江水虽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姑娘,也有些轻佻习性,但是总归这人是差点轻薄了生桑不免有些对待上的区别。
她其实在窗外调息吐纳有段时间,自然听得这件房间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询问般看向越生桑,对方也有些哭笑不得,想来皮囊果然是有用的。
同样是强迫手段的断袖之癖,他对于耿玉儿的态度总比那殷鸦山的当家好上太多。
只是如此到底不是个办法,他只得对江水道:“先回客栈吧,啊城必然担忧坏了。”
耿玉儿明明还想说些什么,丹凤眼怒中含情,江水一边嗯声答应一边扫他一眼便叫他噤声。
药效已然完全发作,之前还能运起一星半点的内力现在经脉却仿佛上了枷锁,耿玉儿很不开心,“你封了内力人家怎么赶路啊。”
未想到这一层的江水一愣,越生桑自不必说,耿玉儿也不能运功赶路,只能靠着步行了。而越生桑才知刚才喂下的药只是封住内力,心神微动。
“诶诶诶诶你干嘛啊不要对人家动手动脚的!”
耿玉儿被江水陡然伸出的手惊到了,哇呀吱呀地一通乱叫。
“慌什么,”江水觉得他实在太过大惊小怪,“你当真是个男子?”
耿玉儿哼一声:“那可自然!”
江水看向越生桑一眼,与他点点头后转而对耿玉儿说道:“自然不自然再说,跟着我们身后走,等见到了啊城在考虑你的去处。”
谈话间江水开了门与越生桑出了房间,耿玉儿倒也一派听话乖巧地模样跟上去。
越生桑目光描过四周,原来是一间废弃的农家居所,向来方才那间是耿玉儿自己收拾出来的,将将开辟出一小块与他相衬的地界。
路还没走多久,耿玉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满是好奇:“说了许久还不知道你这小姑娘叫什么呢?多大了?可许配人家了?”
......
江水原本正努力回忆着路线,被他一打岔愣了一刹,却刚好记起来了。
“上江下水,二十有三。”她答得轻快,又走得坚定了一些。
“江水?”
耿玉儿明明看起来病弱地仿佛薄薄一片,又是因为刚才的打斗白发有些凌乱,眼眸却带了好些天真的意味。
他将“江水”两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跟在后面自己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
江水越生桑也未曾管他,走了好一截路却听见他挤出来一句:“江水你这个名字倒是好听,清清澈澈得很,很适合小姑娘家。”
拂开树枝的手顿了一下,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江水有些好笑:“你的也好听。”
江水又问:“你今年多大?”
耿玉儿道:“二十又一了,怎么啦?江水倒是较人家长了两岁。”
江水张张口未说什么,转问其他:“你一直以这真面目示人?”
哪知耿玉儿原本高兴的神色黯淡了一下,却还是笑着说:“那是自然,如此月貌花容你说岂有藏起来的道理。”
“你用着这张脸,又何苦要做采花贼呢。”
耿玉儿老神在在地摇摇头:“好男风但是憋着不敢说的人自然不少,可惜一个个都拿人家当做女孩子对待,人家不喜欢。”
是的,耿玉儿是个有追求的采花大盗,“你说人家这般的容貌能与他们春风一度可不是恩赐么,还要我做下面那个,可不太欺负人了?”
江水这个人,说好听是自在随心,不拘泥于世俗,其实也就是个朝秦暮楚的性子。
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可能今日相见能有兴致把酒言欢,但若是换了一个时间碰上同样的事物与人可能只是抽刀冷眼。
反复无常而又极易放弃,疲懒自私,这是江水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评价。
所以今日恰好心情尚可,听着耿玉儿言语也自在轻快。
而另一边越生桑则是因为自家修养不知如何处理这类情况,更是心境明澈,不做多言。
而且皮囊美色确实很重要,比起山贼,如明月清光又未做出实质伤害的耿玉儿显然更容易应对。
他虽遭大变故,一路血泪,却还是有着骨血中的温润君子意。
“越公子这样看我做甚?”耿玉儿语音辗转,却不显庸俗脂粉气。
“他嗓子多有不便,你还是不要引他开口了。”江水说道。
耿玉儿问:“说来江水你武功是哪家路子?初入江湖啊?以前没听说过有使刀厉害的姑娘诶!”
江水不答只反问道:“你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耿玉儿又是千娇百媚地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越公子一看就是个心软的好人,人家有什么可怕的呢?”
江水“......”
江水道:“我便不是好人了?”她倒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耿玉儿道:“人家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江水你勉勉强强还算是个好人,就是没得越公子剔透,简直是水晶儿般。”
“说我勉强算个好人凭的什么?相由心生?”
耿玉儿手一挥:“自然不是,看你行事风度而已,身上又萦绕着些煞气,勉强算个好人已经很是抬举了。”
江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隐晦地摸了摸刀。
“你别是想杀人灭口吧!”耿玉儿大惊,“人家随口一说你可别恼羞成怒了,要不得!”
面上惊恐口里还在挑衅,江水想着这张脸真得是上辈子修了大德才能长出来的,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只是暗自决定回去照着这张脸做两张面具来。
耿玉儿也知趣地缠着越生桑去了,一口一个越公子,忽略了越生桑那张略带尴尬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是郎情妾意。
“不如送去官府吧!”
等到一行三人回到客栈,说清来龙去脉,对于耿玉儿的去留啊城斩钉截铁地说出了报送官府这个主意。
啊城一跺脚:“什么人都来觊觎我家公子美色!”
越生桑不自在地咳嗽两声,伸手去安抚啊城,又引得耿玉儿媚眼一横。
江水却不知么想,她说:“江湖之事何必捅去官府,何况此间官府又有几个光明。”
她想起来那个落满尘埃结蛛网的鸣冤鼓,与朝廷。
“可是毕竟采花贼在官府有备案啊?”啊城不解。
江水解释道:“此法不妥,你还小不通朝中形式,天子年幼众臣各有思量,眼下年岁收成不错也无大事还看的表面安稳足以养活那些尸位素餐的蠹虫,你切看着吧不待多久这朝堂便要乱起来。”
“可是这和耿玉儿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坏人啊。”
“你家公子之事必有暗中敌人,如此大事此前并无官府与你们回应,想来是打点好了,也算是你们行走的快去寻找叶家,不然幕后之人可能还会对你家公子出手。你现在去官府无异于自投罗网。”
闻听此言越生桑豁然明了,只是促紧眉头。
“这种事叫人家知道了不怕人家伺机报复么?”耿玉儿见自己被忽视突然开口。
江水横了他一眼:“你先能活着从我身边逃出去再说。”
顿了顿对越生桑道:“眼下最为稳妥的是带着他前去叶家,你也好寻个庇佑,我不知幕后之人还有什么打算但是总是小心些为好。”
“江姑娘——”啊城说,“你真的好厉害啊。”
江水笑笑:“不过是观而知之。”
“我其实驽钝,也不经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