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在夜色下行走。
摸到阎王楼中,教了入楼的银钱等到阎王楼打开后去挑海棠榜。
估摸着给秦不二的礼物大约需要三十两银子,又找了个中品红海棠榜,交令牌取榜。
这座阎王楼的看楼人是个姑娘,瞧着江水遮头盖脸的笑了笑,拿着她的杀手令记下她取的榜。
又翻找出海棠榜上客的所在之地给她。
阎王楼雇主,柳枝,海棠榜上客,顾识风。
将中品红海棠榜揣在怀中,江水出了楼找不到大致路程又特地找了一户人家问路。
那家的老小儿被夜里突然出现的人吓了好大一跳。
而后江水流电速驰,天地还眠中,便来到了该去的地方,连溪村静谧万分。
她立在村头古槐之下,长风不敢乱幂蓠。
浣纱女子最是早起。
女子端着今日的活计走到溪水边蹲下身来,还未捻起衣衫忽然听到了身后泠泠如这清澈溪水的声音:“顾识风在何处。”
“他家是村里最往南的那间房,门前有个老石磨和大树。”
初醒朦胧只当是问路,等浣纱女说完回头却早已看不见人,一句“姑娘”便跌落溪水之中。
那寒士顾识风此刻正被一把弯刀扼住咽喉,虽非江水背后青昙杀意滔天,可那宛若实质的寒气逼得他心神震慑。
“有人花五十两银子买你性命,你可有遗言。”
顾识风苦笑着,居然还有些文人风骨的样子:“五十两......买我命的人可是柳枝。”
江水眯了眯眼,“一两银子,换名字。”
寒门学子哪里接触过杀手这类人?
他能够再被刀抵着的情况下,不失气度地说完一句话已经是除了满身汗,哪知这杀手居然还与他开价。
于是更苦笑一声,“顾某的家当全在枕下匣子之中,姑娘拿便是。”
等江水转身去找匣子时,他抄起砚台预备往这杀手头上砸好逃命,刚扬起手便被飞刀击中砚台整个人被带到了墙上。
鬼魅身影瞬息已欺身。
左手握住钉在墙上的刀,江水与这个文弱书生对视。
“五两银子,换你两个问题,自己挑个死法。”
此时顾识风已然被吓的三魂惊逃,哪里说的出话来,只是颤颤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江水是个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雇主柳枝,一两银子。”
她木这脸,“你不选的话,我便直接动手了。”
“三。”
“二。”
“一。”
手起刀落,血泼满壁。
很少有女雇主,还是这种档次的目标。
江水本还想听一个多情女子负心郎的故事,可惜这书生实在太没有样子了,俗人的故事听多了,腻歪得很。
柳枝柳枝,倒还是个风雅的名字。
她拿走一两银子,将剩下的四两丢在地上,割下头颅装进特制袋子里,悄然离开。
等整个连溪村从睡梦中醒来时,先前的浣纱女柳枝端了满盆浣洗干净的别人家付了钱的衣服,回到了她与顾识风的家中,看见一片狼藉。
还有地上那个死不瞑目之人。
她的夫君,顾识风。
柳枝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轻松却又心痛欲绝,又还是紧紧抓着盆沿,良久才放声大哭惊来满村人。
“夫君——”
哭声凄厉。
“识风——”
如唤故人。
多少痴情女子负心郎的故事,皆是大同小异尔。
江水却不知这一切,她交了头颅,看楼人清点之后交还给江水三十五两银子,再将杀手令给她。
抛去进楼的二两银子,这会江水又多了三十六两银钱,十分满意。
阎王楼素来是同杀手三七分赃,江水很是满意。
可惜如今并不是在什么很繁华的地界,江水数着银子将它们妥帖收好,预备等回了江安给他买些东西。
想着想着,江水便笑了起来。
她回来之时,鹿衔正在客栈外一棵古树上坐着弹琵琶。
秦声琵琶行,锵锵铁烟尘。
不为小儿女,韵短如利匕。
鹿衔心情十分不好。
她自然是知道江水杀手的身份,而能够那般潇洒走江湖的杀手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养的。
那便是阎王楼的杀手了。
先前江水和鹿衔说想要赠送礼物于秦不二,她便已经多有埋怨,哪有这种事情?
可江水随后又说银钱不够,她先是觉得这样便能够不给那个秦不二买礼物了,而后又觉得苦恼——
江水姐姐是想买多名贵的礼物?
买些小玩意儿糊弄便是了。
鹿衔想,反正若是他欢喜你你便是采朵半蔫儿的花人家也会当作个宝。
何苦来哉?
等她一觉睡醒,发现江水已然不在,但是汗血宝马千钧还在院子里,便知道她肯定是去接榜单赚银子去了。
她还在弹着琵琶,并没有融入音杀之术。
苍茫沉郁,一曲《霸王卸甲》。
鹿衔转过头笑得十分天真无邪:“姐姐回来了呀?出去赚钱养家了么?”
江水诡异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勉强笑笑:“小鹿衔你今日起得真早。”
又随手拨弄了几个音,鹿衔笑道:“不及姐姐起得早。”
自然不及江水起得早,她可是一夜未眠呢。
虽说常言道气足不思食,神满则不思睡,可终归江水外家功夫更熟练,多休息些总是好的。
将而后一缕短些的青丝缕道脸颊旁,又用指尖略微缠绕着,江水想了想还是哄着:“进去再说,这事莫要告知你秦师兄。”
鹿衔刚听着前一句点足抱着琵琶跃下树,听到后一句却将脸庞靠在琵琶上,疑惑极了。
她问:“为何不能告知?”
她预备到江水又要说傻话了,果不其然,江水低声道:“我......不愿他认为欠我什么。”
“一条人命换一个礼物,还不许说?”
鹿衔有些嫌弃地评论:“姐姐,你不愿说我便来说。”
想了想又恍然大悟一般,她点点头赞许万分:“也对,你说多少有挟恩图报之嫌,还是我来说比较自然,也能让他多怜惜你。”
江水扶额,她是当真不知容教到底是什么样子,能教出来这么个早慧的小姑娘。
看鹿衔已经在衡量何时说出效果更加好,怎样旁敲侧击比较自然,江水忙打住她的思路。
摸着鹿衔的小脑袋哭笑不得,江水说:“不必如此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是姐姐自愿的。”
“那姐姐你真的欢喜秦不二么?”
鹿衔抬起头,抓住自己脑袋上的手认真问。
江水点了点头:“他欢喜我,我十分感激,一路上已然在慢慢地接受他了。”
“小鹿衔,姐姐真的很需要他。”
她无法向鹿衔解释太多。
她能够解释什么呢?
因为秦不二,所以她觉得自己配得到真心,所以在寻找为自己续命的方法么?
因为秦不二,所以她觉得这个世界还能容纳自己的喘息,所以有了苟活的念头么?
因为秦不二,所以她觉得,她终于能够有了依靠的坚壁么?
她太需要一颗真心了。
医者不自医,江水知晓自己病了,可她并无办法医治。
江水牵着鹿衔的手领着她走回客栈,她想。
自己多似雪山之上在猎户陷阱之中奄奄一息的雪狐,只因他不经意之间救了自己,便修炼成人,倾尽全力来报答。
她太需要一颗真心了,她太需要一颗真心了。
一颗为自己跳动的真心。
便是自己能够活下去的药引子。
于是秦不二来了,江水满心欢喜。
其实我的真心也并不值钱,低贱浅薄,只能以双刀造杀孽来换你的倾心。
方才能不叫你做了赔本买卖。
方才算得上,盈亏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