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织田信长之卷 (昏招!胜赖之死)

天正十年(1582),信长的部署更加积极主动,除了石山本愿寺已经降服,还有自己年龄的问题。

这一年他都四十九岁了,在当时的霓虹,四十九岁死去的大名并不算英年早逝,比如说谦信就是四十九岁没的,但他的盛名似乎在世间已经流传了二十多年。

而信长自己经常都在唱“人生五十年”,他又怎会不知时间对于他来说多宝贵,想平定天下的他如果不抓紧时间,怕是要把梦想带进棺材里。

现如今,三个最具威胁性的大名中活着的只剩下毛利辉元,因此只要让毛利辉元降服,天下基本上就算织田家的了。

说干就干,信长马上着手西边的攻势,他下令让猴子继续西征,而他不日就会亲自到中国前线去。

就让信长先去布置吧,我们这章主要讲的,是他的另一个对手。

自从谦信死后,信长过的是顺风顺水,而他的对手来说,就过的水深火热了。

首先是石山本愿寺,不多谈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其次是毛利辉元,不仅海上败了,宇喜多直家还背叛了他,我觉得毛利辉元肯定是咒过宇喜多直家的,不然他怎么会第二年就去世。

然后是上杉家,谦信死后上杉家爆发的内乱-御馆之乱,是战国史上最大的家族内乱,不用多说,上杉家的势力也被削弱,信长的北陆军队连续攻下越中的城池,在谦信坟前盖房子。

最后,就是本章的主人公武田胜赖了。自从长筱设乐原之战后,他过的很惨,是真的很惨。

天正三年(1575),胜赖从长筱设乐原之战回到甲斐后决定痛改前非,认真反省,持续时间(一个月),很快他又开始骄傲自满,随心所欲的做事。

我想当年胜赖的耳边一定都是什么“胜败兵家常事”的说辞。一个月过后,胜赖的脾气又回来了。

胜赖一直都很有想法,他觉得长筱设乐原之战只是个意外,父亲也有翻车的时候,虽然人死的是多了点,但好在武田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休养生息几年,就能再去和信长家康争夺天下。

也正是由于胜赖还有想法,所以当信长想和他“往日宿怨赴流水”的时候,胜赖断然拒绝,义无反顾的加入了反信长同盟。

上万人死去的长筱设乐原之战,让武田家元气大损的一场战役,要想像看待流水一般匆匆揭过,说的轻巧,胜赖对织田德川联盟的仇恨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

即便是后来谦信死去,包围网土崩瓦解,胜赖依旧是反对信长呼声最高的那一个。

正是由于胜赖的这种态度,信长也放弃了让胜赖降服的想法,而胜赖也不畏惧信长,虽然上杉谦信死了,但自己和北条家有同盟关系,还是比较安全的。

就在这时,胜赖卷入了一场他不该卷入的争斗中。

那就是御馆之乱。

御馆之乱就是谦信的两个儿子上杉景胜和上杉景虎为了家督之位争过来争过去的内部斗争,按理说和胜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他会卷进去呢?

因为,他娶了北条氏政的妹妹。

如果你还没听懂的话,我再给你捋一捋这个关系,不是很复杂,但是从来没了解过的还是需要拿纸笔记一下的。

同学们注意力集中哈:首先胜赖的妻子是北条氏政的妹妹,而上杉景虎是北条氏政的弟弟,等于说上杉景虎是胜赖的大舅子。

那么你的大舅子现在正为了家督之位急需援助,你这个侄子难道不该表示表示?

正是由于这层关系,北条氏政请武田胜赖出兵越后,帮助他的弟弟取得家督之位,而武田胜赖很快就答应了。

胜赖想的是:如果景虎成为家督,一定会让上杉和武田还有北条三家修好,再现今川义元当年“甲骏相”同盟的风采,与织田德川联盟抗衡,因此他答应出兵主要是冲着自己的战略部署去的。

至于所谓的大舅子,实在不是胜赖考虑的问题,他的北条家妻子都是续的,因此亲戚方面的问题,胜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天正六年(1578),胜赖出兵越后,为自己的大舅子壮壮声势,北条氏政也对武田家的援军给与了相当大的期望,指望他们一举定乾坤,扶景虎上位。

当时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然而这时候出了意外。

原来,德川家康趁胜赖不在,悄悄入侵他的属地骏河,这只乌龟可真是会挑时候。

本来此时家康进攻骏河也不是很着急,完全可以平定上杉之后再回去慢慢收拾家康,可是胜赖不打一声招呼,马上率兵撤回国内,收拾给他找事做的家康。

在他眼里看来,大舅子哪有自己家的城池重要。

他这一走,上杉家的事态瞬间恶化,失去了武田军支持的上杉景虎最终兵败自杀。

对于胜赖来说,无非就是大舅子死了。而对于北条氏政来说,那死的是他的亲弟弟。

“武田家突然撤兵,只为骏河城池之得失,视吾弟之性命如同草芥。”北条氏政知道弟弟之死是因为胜赖突然退兵之后,十分生气的说道。

胜赖干的这事儿,的确不地道。这就相当于万里长征别人只差一步完成目标,恳求你推一把,结果你倒好,一上去给别人腿打断,然后自己一溜烟跑了,你说你不让人恨谁让人恨。

于是乎,北条氏政觉得这位武田家的新家督水平实在太次,因此断绝了和武田家的关系,转而与德川家结盟。

而上杉景胜取得家督之位后,也想起来当年跑过来援助景虎的武田家,因此他也同武田家断绝了关系,以前是关系差,现在是关系都没了。

为了骏河,胜赖将自己置身于四家包围之中,所谓的“甲骏相”三国同盟再现已是镜花水月。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属于外部矛盾,甲州兵强马壮(相对),四面环山,只要拒守本国,与信长争夺天下不行,至少可以自保。

没有外部矛盾的话,那就要创造内部矛盾。—武田胜赖

胜赖实在是太有想法了,之前他的高赋税就引的各地城主纷纷不满,很多城主已经想背弃他了,这时候他做的又一个决定直接把武田家推上覆灭之路。

而一般史学界认为他的这个决定导致了武田家的灭亡。

那就是对高天神城见死不救。

天正八年(1580),武田军和德川北条联军开战,战火在骏河远江呈燎原之势,而远江的高天神城被德川军围攻,渐有失守之虞。

高天神城之前就出场过,这是一座控制远江的关键城池,之前属于家康,后来小笠原长忠投降武田家,这座城池又属于胜赖了。

谁都知道这座城池很重要。

据说,高天神城第一时间就向胜赖发出了请求援军的书信,但是胜赖陷于和北条军的作战,最终没有派遣援军,导致高天神城的守军全部惨死。而武田家的家臣们由此对胜赖彻底失望,转而投向德川家。

以前读这段历史的时候,我也认为胜赖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后来我发现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战况至此,让胜赖殿下冒险出城,不如放弃本城。”《甲阳军鉴》

这据说是高天神城的守军发给胜赖的,如果信上是这样说的话,那是高天神城主动放弃救援的,也就怪不到胜赖头上。

但这是在《甲阳军鉴》里面记述的,如果只有这个材料,还不足以让胜赖扔下这口黑锅。

而在天正九年一月二十五日信长写给家康处家臣水野忠重的书信中,我们才看到了高天神城失守的真相:

“城中状况似已愈加困窘,以矢文传欲归顺之愿望……今若受降,家康得以平定远江,情势颇佳,然若家康未受投诚,而攻其城池,使胜赖坐弃其城之名广传,则武田家余城,皆令出不从。吾一两年内,欲出兵武田家所领,为此亦必力劝家康不受此城。”

我来翻译翻译这是什么意思:信长说高天神城现在已经坚持不住了,已经向家康提出投降了,但是如果家康接受高天神城的投降,也不过就是收服远江而已。但如果家康不接受高天神城的投降,则会让胜赖不顾家臣之名声传遍天下,这样他手底下的家臣们就会生出二心,而我信长一两年出兵进攻武田家,就能彻底灭了他们。

这个说法是记述在信长的书信中的,现在还有实物保存在博物馆里,你要是问我信书信还是信文学著作,那我肯定信书信。

这告诉我们胜赖尽管要为高天神城的失守担起责任,但这也是信长下的套,可能胜赖还在想高天神城守不住投降就是了,他哪里知道家康听了信长话,根本不让投降。

天正九年(1581)三月二十二日,高天神城失守,城里守军全灭。

“武田胜赖惧于信长殿之威武,未派援军,而失天下之名誉。”《武田四郎御武篇》

经过这件事,不管胜赖的出发点是什么,他的家臣们也都开始众叛亲离,到了天正十年,武田家外部受困,内部互相不信任,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天正十年(1582)正月,信浓将领木曾义昌投降信长,他投降了之后信长知道灭掉武田家的时机已到,他马上让泷川一益率领大军攻打甲斐,从信浓到甲斐一路势如破竹,武田家基本没有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抵抗就纷纷倒戈。

武田信玄要是看到武田家今天这幅模样,怕是要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面临织田军的大举入侵,胜赖组织起两万的大军准备和信长对阵,但三月份武田家重臣穴山梅雪投靠德川家之后,胜赖就发现这队伍已然带不动了。

穴山梅雪,是信玄的女婿,在家臣里也是重量级人物,他一投降,就相当于政治部主任投降敌军,武田军人心浮动。

胜赖已然无法控制败军之势,他做好了觉悟,前往了祖先英灵安眠的天目山,据说当时追随他的人只有四十余人,且大部分为妇孺。

三月十一日,在天目山郁郁葱葱的树林中,胜赖与他那来自北条家的妻子席地而坐,胜赖选择在这里自杀。

自从长筱设乐原之战后,胜赖可以说是昏招迭出,而今天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你是北条氏政的妹妹,我曾想至少把你送到国境处。”《理庆尼记》

据说胜赖当天温柔的这样对着妻子说道。

然而他的妻子却说:“即便用神轿送我,我也绝不回去,我想和胜赖殿下命运相连,直到最后。即便死了也不分离。”

此时的北条家和武田家已经是敌对关系,而他们两夫妇依然如此恩爱,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在当时胜赖的肖像画中,还经常出现他妻子和儿子,这在战国时代的武将画中十分少见,这也可以证明他们一家真的是十分恩爱。

看似一无所有的胜赖,也曾拥有着一切。

最终,胜赖选择和他的妻子一起赴死,用切腹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享年三十七岁。

哎。

胜赖死后,信长大肆杀戮武田家的家臣,只有少数投降派得以幸免,而家康出于对武田家的崇拜,也悄悄藏匿了许多武田家的家臣,最终这帮家臣在江户时代受封于山梨县,这也是山梨县人民至今如此厌恶木曾义昌的原因。

对于他们来说,木曾义昌是可耻的背叛者。

而当时的信长,在平定了武田家之后,与北条家保持友好关系,再也不用担心东边的危险。

信长这一辈子,基本都遇到的是东边的危险,他不会想到,他最终会死于西边的祸事。

也许这正是历史的有趣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