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一种渣叫没和你上床
- 多少黑名单 曾互道晚安
- 风茕子
- 5224字
- 2019-07-19 01:24:55
太阳暖暖地照在他们相互交织的腿上,
他突然地,用两只脚比“赞”。
她想想,都觉得快乐。
两年前,谢芃的父亲把她安排进电视台实习。电视台已经初现衰相,不过对于学传媒的人来说,这已是最高规格的地方了。谢芃心思活跃,她才不想在体制内过一生,她只想玩两个月,混个实习报告回去。
她去办手续,碰到了一个男生。高,笔直,浓眉大眼,下颚骨略宽。男生要办出入直播大楼的临时工作牌,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先来。谢芃以前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都是别人追她,她腻了就甩人。但这次她心如鹿撞。男生长得像小城市版的霍建华。鼻子,嘴巴,下颚骨,都凌厉,一双眼睛却全是情。
她想多看他一会儿,就让他先来。一边等,两人一边聊天。
谢芃轻佻地问:“你也是来实习的?”
“是。”
“哪个学校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男生半晌不说话。
谢芃忽然想起来,邻市也有一家传媒大学,就这几年才改名儿沾了点传媒的边儿,挺烂。
“你不会是×大的吧?”
“对。”男生的声音弱了下去。
男生的临时工作证递出来,谢芃扒着他的手:“我看看,我看看。”
他叫夏宇。
两人都被分到地方台三套去跑新闻。三套是农业频道,天天都要下乡,谢芃吃不了苦。
一天组里去拍农民丰收起鱼,鱼塘埂上全是烂泥,又腥又臭,走一会儿就走不动,要找棍子把粘在鞋上的泥戳掉,不然鞋子有千斤重。夏宇从后面过来:“我帮你吧!”
谢芃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说:“一个大男人蹲地上帮我戳泥巴?”
夏宇二话不说找了根粗棍子来。“扶我背上。”他命令道。他在她面前弓着腰,三两下把泥戳掉,又从口袋里掏出俩一次性鞋套给她套好。
“换只脚。”
谢芃拍他的背:“快起来,人家在看我。”
“给人看。”
于是她干脆就趴他背上了。瘦瘦的背,脊柱一节一节地突出来,她很想用手指去数。顺着脊柱看上去,是他长直的颈脖,衣领很干净,散发着男人的体味和淡淡洗衣液的清香。她的身体和心灵都起了可怕的反应,她竟然会脸红!心脏把带着荷尔蒙的血液输送到四肢,四肢都绵软了,她的嘴唇莫名湿润,心里雌性的部分狂热地想寻找到他雄性的部分去贴靠。
栏目组的大部队在前面采访农民。农民说:“先用网打起来的是中层鱼,白鲢和鳙鱼。鲫鱼在底层,放最后一波水会落到接鱼的网里。再底层是黄颡鱼,要等水放干才抓得起来。”
谢芃说:“你觉得哪种最好吃?”
“黄颡鱼,用剁椒闷。”
“烧汤也不错。”
“烧汤容易腥,要先下水去腥。”
“你会吗?”
“太会了。”
“那有机会你做给我吃?”
“那有什么问题。”
这时大部队在喊:“干吗呢你俩?快去车上看看话筒电池还有吗?”
两人一齐笑。
夏宇第二天就请谢芃吃饭。他住在电视台附近的一个小出租房,是老宅子,木头格子窗户,旧实木地板,墙纸受潮的地方像画着花。
姜片,葱花,料酒,白醋,剁椒酱,谢芃一样一样准备到小碟子里。夏宇在旁边洗鱼,油一烧开,“哗”一声下锅,再捞起来,放到高压锅的荷叶上,淋上料……真像过日子。
谢芃穿着藕色连衣裙,闻着美味在房间里转圈。
“喂,你怎么不买房子?”
“买不起。”
谢芃哈哈大笑:“真的假的?不是富二代,那你是怎么进的电视台?”
“找关系,花了几万块钱。”
“实习还要花钱?”
“今年7月台里要招一批人,肯定先从实习生里面筛选。”
“你想留台里?”
“是啊,我想当主播。”
“什么?你看那些同事,都在找下家了,电视台有什么可待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当主播。”
他是农村的孩子,小时候就想当主播。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工资好低啊,听说马上又要降薪。当主播有什么意思?不就是让大家都认识你一张脸吗,实际上日子过得凄惨得要死。”
“我喜欢这个。”他说,“我从小到大都是学校的节目主持人。”
他还挺犟的。她喜欢。
“那你当吧,当到三十五岁,混成个制片人什么的。电视台只要不倒,中层就还有好日子过。”
“我不想当制片人,我只想当主播。”
这人脑子一定进水了。她直接抛出关键:“你怎么保证你能留台里?”
他的学历是硬伤,他一个农村家庭的孩子,还能有多少钱往里砸?要凭真本事竞争?拜托,他还没有那种惊为天人的出类拔萃,台里的老主持人个个都油嘴滑舌情商爆表,长得也帅。
“我会努力的。”他说,“饭好了。”
谢芃让爸爸给领导打声招呼,实习期过了把夏宇留台里。父母一问他的家庭条件,都骂她糊涂。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谢芃噘着嘴。
“那你帮他干什么?又要浪费我的人情。”
“我被他的理想感动了。你们知道吗,理想。”谢芃重重地用筷子点着碗底。
她妈听说夏宇都没提过到她家来拜访,叹了口气:“剃头挑子一头热。”
才不是!夏宇是个禁欲系男生,死脑筋,他对谁好就会好一辈子,跟以前那些见到她就想扑倒的完全不一样。
父母经不起她的死缠烂打,答应等她实习完了请吃谢师宴的时候帮忙提一下。
只要父母肯提,他就有希望。她父母的一句话,顶夏宇多少万往里砸。
夏宇说自己没衣服穿了,让谢芃帮忙参考买几件实惠又体面的衣服。谢芃带他到一家商场,夏宇一看吊牌价,状如呆鹅。
“哎呀,我给你买。”谢芃把他推进更衣室。
换了衣服出来,果然很帅。谢芃跳到他面前,在试衣镜前挽着他的胳膊摆造型:“配得一脸血!”
夏宇死活不让谢芃出钱,这倒让她不好意思。她逼着人家买贵衣服,说不定是他半个月生活费呢。于是说请他吃饭,结果吃完饭,他悄悄把账也结了。
谢芃有点生气。
“我从来不花女人的钱。”他说。
“我跟别人不一样!”她理直气壮,“我不是别人!”
他不再接话,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也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怪怪的,谢芃心里那么潮湿,像蒸笼,他却岿然不动,她有点恼羞成怒,又找不到点儿爆发。
两人都忘了摁电梯,跟着一行人到了地下二层。电梯门一打开,一溜儿车。谢芃马上忘记了刚才的不高兴,她指着一台说:“我就准备买这个!怎么样?”
“挺好……不过我不懂这些。”
谢芃开始大谈特谈新媒体创业,谁谁做自媒体拿到了上亿的风投啦,谁谁线下做商业活动每个月几千万的流水啦,谁谁做收费APP已经做成龙头老大啦……
夏宇说:“你穿高跟鞋磨不磨脚?我背你走吧。”
他当真把她背起来,她手挂在他脖子上,拎着自己的高跟鞋。再往下看,雪白的脚丫子在他身体两侧晃啊晃。
谢芃在他背上无聊,想起有一次两人一起去采访农民骟羊。不用麻药,一个小铁钩子,在火上燎一下,一戳进去就把蛋蛋钩出来了。都还没来得及流血,灰白色的蛋蛋“噗”一下扔进塑料袋。专门有人收这个,晚上拿去烧烤。
谢芃说:“嘿,要是对付出轨的男人也使这酷刑就好了。”
“我永远不会出轨。”
谢芃喜欢听这话,哪怕只是此刻的信念,也是值得表扬的。她把脚翘起来,用大拇脚趾比了个“赞”。夏宇大笑起来,她得意地问:“你会吗?你做给我看?”
“以后有机会。”
什么时候有机会呢,他永远穿着鞋。或许是在床上的时候吧。太阳暖暖地照在他们相互交织的腿上,他突然地,用两只脚比“赞”。她想想,都觉得快乐。
谢芃的实习期快结束了,她让夏宇请她吃饭,她负责帮他搞定留台的事。夏宇提了一家市里最好的酒店,谢芃奸笑:“人家让你在家里请,做给我一个人吃。”
谢芃带了一瓶红酒,夏宇推辞不过,喝了一杯,剩下的都被谢芃喝了。
一喝大,她就开始畅想她不可估量的未来,她的豪宅她的豪车,她终于摆脱了父母的压制变成强者,变成他们的骄傲——她只需要短短几年就可以完成人生中最盛大的反叛。而夏宇呢,她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负责做一个好主播,回家只拍好马屁就行了。
谢芃的理智开始模糊。夏宇要送她回家,她赖着不走;夏宇要来背她,她把脸仰过去:“亲我。”夏宇说:“不要这样,我怕把持不住自己……那个,要留到新婚之夜。”谢芃一下子笑得蹲下去:“可是我早就没有了啊。”夏宇半天没说话。谢芃问他:“你还是处男?”他不搭理她。“你生气了?”他还不理她。“你介意这个?”他终于开口:“我不介意。”
总之有点扫兴,他还是把她送回去了。谢芃有点懊恼地问:“夏宇,你喜欢我吗?”
“喜欢。”
“我也觉得喜欢,你没有理由不喜欢。”
夏宇如愿留在电视台,调到民生栏目组做主播。谢芃则要创业,她的朋友邀请她去深圳投奔一个已经初具规模的小公司,夏宇鼓励她去。他给她买了个行李箱,很贵很贵,贵得远远超出他的消费范畴。他说希望她以后拉着这个箱子走南闯北的时候,永远风风火火。
夏宇把她送到机场,谢芃抱着他,呼吸很近,她把脸凑过去,夏宇把嘴唇印在她额头上,摁着她的头,印了很久。
她觉得他是认真的,用心的。
“你要乖乖地等我,不许被小骚蹄子勾跑了。”她撒娇。
夏宇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谢芃到了深圳,每天晚上给夏宇发微信,打电话。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她膨胀着从未有过的鸡血。但是很奇怪,慢慢地,他微信回得不及时,再后来,电话也常常不接。
谢芃发现他俩之间一直有问题,但是她又不知道问题在哪儿,刚开始问题是悄无声息的,现在是大张旗鼓的。
三个月后的一天,夏宇忽然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他和一个女孩儿的合照,两个人头靠头,比着剪刀手,笑得像傻子一样。
谢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上打电话给夏宇。他接了。
“那是谁?”
“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
“我们读高中就在一起了。”
“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你没问过吧。”
谢芃气炸了:“夏宇!你在利用我!”
“我也没有怎么你啊。”
谢芃语塞。他没亲过她的嘴,没牵过她的手,没上过她的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可是她动了真心,24年来第一次动真心!
“你让我误以为咱们在谈恋爱,利用我家里帮你!”
“有不上床的谈恋爱吗?”
谢芃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没想过利用你,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背景硬,只是觉得和你走近一点儿没有错。但是要说谈恋爱……我配不上你,我女朋友是我们镇上的姑娘,我们两家关系很好。”他说他跟女友很合拍,他说他跟谢芃说过自己永远不会出轨的意思,其实是永远不会和谢芃上床,他说谢芃这样的家庭不会接纳他,他不愿意半辈子仰人鼻息。爱情和激情过后,要应付太多“恩情”,他说知道自己hold不住她,从来没有想过高攀。
谢芃的眼泪哗哗地砸到手机上:“虚伪!懦弱!白痴!”她骂他,他静静听着。
骂完了,她说:“我既然能让我爸把你留在台里,自然有办法把你弄滚蛋。”
他说:“我已经正式签了合同,要我走也要有理由。而且领导挺喜欢我。”
翅膀硬了,说话底气都不一样了。她发狠道:“好,你厉害,你给我等着!”
挂了电话,她以为他会发微信来求饶,但是一直没有。谢芃等到天亮,哭了无数次。倒是以前栏目组的同事发消息来问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在和夏宇谈恋爱吗?怎么夏宇在朋友圈秀跟别人的恩爱?谢芃说:“我们哪有谈恋爱,我们连手都没拉过。”
一起创业的朋友说,有一种渣叫没和你上床,你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几个人轮番劝,谢芃消了些气,想想要再找父母让夏宇在台里穿小鞋,又要欠一遍人情,还要被人笑话,实在是多此一举。
人长大,都得学会放下,自我安慰“其实他也不是个坏人”。
转脸才能给自己清场,她发现最大的惨败,是忽然知道自己并不是万人迷,冷静的人有原则不喜欢她,于是就能忍住不喜欢她,他真的很厉害。
越想越难过,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成熟。
谢芃在深圳待了两年,事业上小有成就。漂亮可爱的姑娘永远不缺爱情,她很快找了新男友,也是个疯子一样的男人。他们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买了房子,今夏,一起回谢芃家见父母。
在火车站,谢芃叫顺风车,过了一会儿,忽然接到夏宇的电话。
“你回来了?”
“嗯?”
“我是夏宇,来车站接朋友,刚看到你发的单,我和你路线重合。”
谢芃想起来自己虽然把他拉黑了,但是这两年微信一直没改昵称和头像,她是用微信登陆的顺风车软件。真是孽缘。
“我去接你吧。”夏宇说。
“好,我这边两个人,我和我男朋友。”
“好的。”
夏宇开着一辆中规中矩的雪铁龙,前排坐着他刚接到的一个男生,不怎么说话。谢芃和男友在车上也没怎么说话。城市变化很大,到处都在修地铁和高架桥,谢芃看着这有点陌生的城市,过去的一点一滴回来了,她心里波涛翻滚。
“台里的同事都还好吧?”谢芃打破沉默。
“好,×台长调走了,好几个人辞职,栏目组也砍掉了几个,但我们组的收视率一直还可以。”
到了谢芃家小区,夏宇和他的朋友下车帮谢芃两人拿行李。东西拿完后,谢芃才想起来她还用着他送的箱子。因为特贵,当时没舍得扔,现在给他看到了多尴尬。她磨磨蹭蹭在后面,千言万语说不出来,最后问夏宇:“你呢,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平时看不看电视?哦,对了,你那儿收不到我们的台,你可以看视频呀,我现在是台柱子。”
谢芃扑哧笑出声,眼睛里含着一点点潮湿:“我跟我男朋友也挺好的,去年赚了不少钱,我们明年就结婚。”
夏宇忽然抬起穿着人字拖的脚,翘起大脚趾,看着她笑。
他的大眼睛里有狡黠的光,不再是那个沉默而压抑的少年。谢芃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她死死地看着他,用目光告诉他,我认真地爱过你,你知道吗?
夏宇的眼睛里也有泪光,一丝剧痛和内疚一闪而过,他把箱子交给她:“上去吧,风风火火的姑娘。”
她转身,夏宇最后一次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其实他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细节,记得她的每一个小愿望。但那又能怎样呢,他还有女孩儿还有理想不可辜负。
很快楼上传来欢天喜地的声音,菜香弥漫在整个小区。夏宇的车子恋恋不舍地滑行着,慢慢驶出这似锦如织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