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米博华米博华,《人民日报》副总编辑、著名评论员。

二十多年前,和兆荣同在《人民日报》评论部工作,之后他去了新华社,采编评样样历练、行行精通。而我,始终是爬评论的格子,迄今也没有写出哪怕是薄薄一册评论业务专著。

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写评论的未必了然评论写作的理论,而从事评论研究和教学的又未必执笔评论。很像是,最好的球星必有出色的教练指导,但出色的教练又未必打球也出色。有些怪异,却合乎情理。评论家始终是以政经时事作为工作对象的,而评论学又始终是以作品和评论家作为研究对象的。兆荣不仅写评论,而且写关于评论的评论,实在让人钦佩。

关于评论写作的基本原理和实践案例,兆荣的专著已有详尽论述,如网在纲、振裘持领,不需我饶舌。结合自己的工作实践,我在这里谈一点体会,权当导读。

评论是一门实践的学问。评论写作的一般原理并不复杂。从创作流程看,不外是选题、结构、表达;从评论要素看,也不外是论点、论据、论证。而难度在于将新闻评论的理论转化为写作实践时,就会发现,选题新颖、结构紧凑、表达精确,并非易事。这也正是非专业评论作者不擅长此道的原因。依我的体会,评论这种极鲜明、极简洁的微型论文,有其独特的结构方式和论述风格,要掌握其中的规律性,必须反复磨炼。专能,不过是一次、再次、上百次地重复;教学,也不外是一次、再次、上百次地批改作业。实践多了,对规律就有了更好的把握。其次,评论的本质,是对社会生活的辨析。即使我们知道什么是论点、论据、论证,仍然需要解决一个更大的问题——说什么和怎么说。评论是对现实生活的议论和评价,我们对国情、民情甚至人情了解越多,对某些领域的情况、问题研究越多,写评论就会越有思想性、针对性。让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青年去写爱情论,就像是让很少接触国际问题的评论家讨论伊核、朝核问题,多半是一头雾水。

评论是一种特殊的能力。这里讲的特殊并无分高下的意思,而是说并非所有人都适合做这个工作。“诗有别情,酒有别肠”,用通俗的话说是“评论智商”。其一,评论作者必须对时事政治保持持续的兴趣和高度关注,这是职业状态。如果一个人对国家政策和百姓呼声无动于衷,对是非曲直、利弊得失毫无兴趣,就无法进入评论状态。其二,评论作者必须善于把所思所想诉诸笔端,这是职业素养。如果一个人只止于指点江山、大发议论,限于无休止地抱怨和指摘,而不能深入思考、理性分析、准确表达——化作条分缕析的评论作品,至多也就是个侃家。正如有的人胸前别着支金笔,未见得有文化;而口若悬河却不著一字,那还算不上评论的专能。

评论是一种人生态度。许多人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评论可能影响乃至改变我们的人生。评论在新闻专业中的确居于较高的位置,不是所有的新闻记者都可以成为评论家,但评论家从事新闻工作会有更多的便利、更多的成功机会。评论本身所具有的特性,决定了进入这个行当的门槛相对较高。评论家应有一点理论的功底,讲道理必须有理论的背景;评论家应有一点文史的爱好,论证需要古今中外的大量论据;评论家还要有某一方面的专业知识,有比较才有鉴别,也才有独到见解;评论家更要有丰富的生活经验,懂得正确与错误有时并非非此即彼,理想与现实有时相距遥远,人情与法理有时也不是泾渭分明。评论家应洞明世事,通达事理,知道面对不同的对象怎样写才更有说服力,晓得褒扬或批评怎样才恰如其分。这些职业要求,催促评论家不能停下脚步,不敢丝毫懈怠,客观上形成学习的驱动力、提升的助力和进步的动力。文如其人,未必尽然;但家国情怀、百姓的忧思、宽阔的视野和锐利的目光,往往会因为评论工作而显示出不一样的修养和境界。

真诚祝愿兆荣同志取得更大成绩。

是为序。

(原载《中国记者》201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