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废旧的、木头做门、石头做墙的的房子。房子共有一间堂屋和东西侧各两间房,堂屋在正中间,袁定一用冷冰冰的匕首,割断了绑在薛美秋眼睛上的黑布,然后用力把她推进了东侧那间房子,然后上了锁。
薛美秋没有惊惧,她太想马上看看这是哪里?这里什么样?她的眼睛太久没有见光了,很怕光,可是她努力睁着眼,还好,这件房内光线比较暗淡,不多一会,薛美秋适应了,并打量着这儿的一切。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房内只有一张床,还有一扇窗,可是窗户已经被结实的木板交错订得死死的,这扇窗只能透进一丝风、一些微弱的光。地面是冰冷的泥巴地,墙是冰冷的石头墙,床是冰冷的木板床,但薛美秋的心比它们更冷。所幸,薛美秋的脑子也保持着同样的冷。
在被枪口顶着太阳穴的时候,薛美秋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为了别人的筹码,那些人一定是要从南凯风那里换回他们想要的东西。如果能保证南凯风的安全,她宁愿自已现在就死,只是南凯风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死了呢……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臭婊子,你可千万别撞墙去死啊?我告诉你:
——你如果死了,我们不会让南凯风知道你死了,反而会割下你的耳朵、鼻子、砍下你的手送给南凯风,让他痛苦,让他用他的一切来换,最后却换回一具尸体。你觉得这合算吗?
——另外,如果你死了,而我们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我们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南凯风的命!”
门口说话的人是庄顺来。
他又接着说道:“我说的是不是玩笑,你他妈自己知道!如果你不想南凯风死,你最好的帮我们拿回我们的东西。
——那样,你们还能继续做夫妻。对吧?”
薛美秋一边听,一边飞速冷静地运转着自己的脑子,庄顺来话音刚落,薛美秋用冰冷但清晰的声音,说道:“你说对了,你了解我,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是谁?
——要钱不是问题,要我配合你们也行。但,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们答应我,大家都省去不少麻烦。”薛美秋停了片刻,又接着说:
“不要碰我的身子,否则我立刻就死。
——咬舌也好!撞墙也罢!
——我……不如留一具尸体。”薛美秋的语速很慢、有一种生无可恋的决绝,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庄顺来并没有迟疑,说:“挺贞洁啊?好!成交!”
就这样,学薛美秋开始了自己作为人质的生活,如果要如厕,她就叫门,然后有两个人带她到屋外的一间同样是石头做的小茅房。
吃饭,则和他们三人吃同样的东西,他们会把烧饼、简单烧制的面条、乱炖等东西开门送进来,吃完后递出去,很显然这幢石头房子里有提前充足准备,无论是被褥,炊具、木柴,还是米、面、肉、蛋等。
薛美秋也在观察他们三人的分工,三人轮换着休息,每个人都是值守两班,休息一班,所以休息只有一个人,而总会有两个人守在薛美秋房门口,一点点异动都会引来他们紧张查看。
这是上海郊野的初春,没有广东一带的煊暖,也不似东北那般寒冷,大量常绿树经过一个冬天仍然绿着,但墨绿之中开始抽出少许星星点点的新绿;那些在冬日褪尽黄叶的树,如果走进细看,则可发现开始鼓起一个小牙尖。而且这个季节雨有点多,淅淅沥沥,丝丝条条的。
薛美秋房内木板床的床板虽冰冷,但这些人为薛美秋准备了厚厚的褥子和两床厚厚的被子,被褥脏脏的,还有点异味,但却很能保暖,薛美秋并没有被冻着。窗户虽然会透进一些风,但窗户间歇小而且无对流,所以也还好。
送走了岳父岳母,南凯风来到了达运赌场,赌场内外一切都很正常,这样的正常让南凯风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了。很快,南凯风就知道了自己的紧张并不多余。
办公室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那头道:“凯风。”是盛葆霖的声音,“仲明中枪了。”
“盛伯伯,明叔人没事吧,我马上过来。”南凯风一惊。
盛葆霖说道:“没有性命之忧,已经送到伯特利医院了。
——对方是在商会门口开的枪。”
挂掉电话,南凯风立刻叫来徐七瑞,“七瑞,我们马上去商会,你把昌伯和子佩叫来。”
昌伯和章子佩来了,南凯风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明叔在商会门口被人用枪打伤了,我和七瑞要立马过去。
——我担心对方还有行动,盛先生那边有我们,赌场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格外留心,加强注意。”
昌伯和章子佩点头之际,南凯风已经往外走去,上车后直奔盛唐商会。
来到盛葆霖办公室,盛葆霖看似平静的面色中却有掩饰不住地不安、愤怒,更多是深深的落寞,南凯风知道,盛葆霖身边谁也替代不了严仲明,就像薛三爷身边的薛福祥,自己身边的徐七瑞。
“凯风,来了。”盛葆霖的语气并没有过多掩饰自己的情绪。“盛伯伯,放心,明叔肯定不会有事的。”南凯风说道。
盛葆霖说:“这个人是个老手,没人看到他,甚至没人知道他究竟躲在哪里,开的这一枪。
——而且,此人心机深沉,开枪后没有补枪,也没留下来看看中枪之人是不是死了。
——枪一响,此人便立刻抽身……也正因为他不恋战,才能全身而退。
——当时我们乱做一团,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南凯风:“此人心思缜密,一定是精心策划的,明叔的情况他很快就会知道。他不会收手的。
——我们继续查,同时要做好防范等他再出手。”
盛葆霖说道:“这样情形,查恐怕是难了。两个多月了,除了给玉春下药的时候,有一个人露过面,这些东北佬他妈连门都不出啊,这就没法查了。
——他们一定会再出手。
——他要杀的人是我。”
然后盛葆霖回忆起下午发生的事情来:“今天我和仲明去汇鑫银行,跟谢行长聊了些事情,回来的时候,我们从刚车上下来,枪就响了,那时我和仲明一前一后,我在前、他在后,如果是他在前、我在后,或者并排着走。那——中枪的人肯定是我。”
盛葆霖和南凯风说完之后,两人一起去医院。
严仲明左胸中弹,所幸没有命中心脏,但失血较多,已取出子弹做了治疗,正躺在床上打了吊瓶。严仲明老了,他虽盛葆霖的年纪略小两岁,但长期劳心又劳力,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他面色泛白,眼珠浑浊,几个老年斑比平时更加显眼,头发只是夹杂着白色、灰色,竟然一根青丝也找不见。
盛葆霖颇心酸,但不敢表露,只是说:“仲明啊,我问过医生了,子弹取出来了,没什么大事,这是还要好生修养一阵子。
——这儿,疼吗?”盛葆霖指着自己的左胸。
严仲明说:“老爷,您放心,已经不疼了。稍躺两天就没事了。”
盛葆霖点了点头,南凯风说:“明叔,不要急,听大夫的,要彻底地养好。
——这些天赌场也没什么事儿,我会一直在盛伯伯身边,您放心。”
严仲明道:“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又略坐了一会儿,盛葆霖起身道:“仲明,你好好休养,是谁干的,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说着,盛葆霖与南凯风离开了病房,接下来盛葆霖并没有休息,他亲自来到巡捕房,找到赵吉英,让巡捕房出动巡捕办案。
然后,盛葆霖回到办公室又给黄廷云打了电话:“黄老爷子,晚辈盛葆霖。”
电话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盛葆霖听了一会儿,又说道:“黄老爷子消息好灵通,仲明此次虽说命大福大,但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如果我们这次放过这些东北佬,以后这上海滩还有谁讲规矩。”
盛葆霖又转为听了一阵,说:“黄老爷子说的对,的确没人看到他。
——但是,也只有找出这个枪手,我们才知道是不是他们干的。
——而且,葆霖近些年在上海滩也没跟谁结下这样的怨,一定要葆霖的命。老爷子您是知道的。”
等电话那头讲完,盛葆霖又说:“如此多谢老爷子,他日晚辈和仲明一定登门拜谢。”
忙了这许久,盛葆霖觉得自己很累,但他并没有取消掉原有的安排。稍事休息后,他接待了两个客人,讨论了一些事情。
夜幕下的月光泛着一层淡淡的黄晕,盛葆霖和南凯风一起回到盛家花园。
盛葆霖不让南凯风留在盛家花园过夜,他说:“凯风,我这里没问题的,无论家里还是赌场都要多加小心,回去吧。”
南凯风道:“盛伯伯,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我们必须时时小心。
——让七瑞留在您这边,我先回家一趟,交代好家里的事我立刻就过来。”
盛葆霖也没有再推辞,徐七瑞留在盛家花园,而南凯风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