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746—1747年

（一）青年人应有超凡出众的雄心[1]

1746年10月9日，巴思[2]，旧辑[3]

亲爱的儿子：

你在从海德堡到沙夫豪森[4]的旅途中遇到的诸种不适：你睡在草秆上，吃黑面包，坐破旧马车，正是在一次长途旅行中应预料到的增添兴味之事。其实，其中的寓意，即可看作是人的一生中常常会遇到各种意外、困难与挫折。在这样的旅途上，“理解”便是载你通行的“车辆”；依据你的理解或强或弱，“车辆”维修的好或差，决定你旅行较好或较坏，何况，你眼下有时遇到的只不过是一些糟糕的道路或一些糟糕的旅店。为此，必须注意使“车辆”始终处于完好状态，每日均需“查看”、“修缮”、“加固”。每人均有能力做好此事。如有忽略，必将毫无疑问地遭受他因疏忽而招来的致命后果。

谈到疏忽，我倒还想多讲几句。你知道，我常对你说，我对你的爱不是一种妇人的溺爱，这种爱决不会捂住我的眼睛，而是使我更敏锐地发现你的弱点，向你指出你的弱点不仅仅是我的权利，而且是我的责任；而改正缺点既是你的责任，又是你利益攸关的所在。经过我对你的严格审视，感谢上帝，迄至目前，我没有发现你在心胸方面有任何恶劣的品质，但是，我觉得你有些懒惰、疏忽和漠不关心。这些缺点在老人身上是可以宽宥的，他们到了人生的暮年，身心衰退，有权得到平静安宁。但是，一个青年人，应该具有超凡出众的雄心，应当机警灵活，积极主动，在行动中像凯撒[5]那样不屈不挠。你看来不缺少那种“Voiture”（拉丁文：“生气勃勃的活力”），正是这样的活力激励着许多青年去超凡出众，去获得众人的欢心。没有这样的愿望，不付出必要的代价，你绝不能达此目的。没有诚心诚意地去结众人的欢心，你也就得不到众人的欢心。我确信，任何一个具有普通思维能力的人，经过适当的培养、关照与努力，都可以如愿以偿，只有成为一名优秀诗人是例外。你的事业巅峰，应是伟大而繁忙的国际事务，眼前的目标则是了解某些欧洲国家的事务、利益、历史、政制与风俗习惯。在这些方面，任何具有普通常识的人，只要勤奋努力，都必然会表现出色。有关古代与近代历史的知识，只须专心研习，便不难获得。地理学与年代学同样如此，掌握它们绝不需要非凡的天才或创造力，熟读最优秀作家的作品，关注最优良的生活方式，便可使你的语言与写作清楚明白，正确无误，流畅优美。这些正是你特别需要的才能，在你现在的活动范围，只要你想得到，你是可以得到的。我坦率对你说，如果你不拥有它们，我会十分生气，因为，你分明可以拥有而不去努力，那么只能是你自己之错。你想成为出众之人，在世界上崭露头角，就必须勤奋努力以获得上述品质；即使你只想成为一个在社会上受欢迎的人，也必须具有良好的品质。的确，凡是值得去做的事情，就必须把它做好，而缺乏专心致志则将一事无成。我所说的专心致志，涵盖了生活琐事，直至跳舞、穿衣。习俗要求年轻人会跳舞，为此必须注意把它学好，不要显得笨手笨脚。衣着也同等重要。人必须穿衣，自然就要注意衣着入时，不是去同过分打扮的纨绔子弟一比高低，而是要避免缺乏谐调而显得可笑。要十分注意向你同龄人中那些有见识的人的衣着打扮看齐，既要避免引起他人这样那样的讥评，又不要过分地讲究。

人们常说的漫不经心的人，通常十分软弱或感情冲动，无论何种情况，我确信他在群体中都不受欢迎。他在一般有教养的人群中不会成功。昨天还是相处很亲密的人，今天就视同陌路了。在交谈中，他不占位置，相反，他只会时不时地打断别人的谈论，或者突发奇论，似乎刚从梦中惊醒。正如我在前面讲过的，这种人只能表明是智力低下，应付不了略为复杂的问题；或者说明他毫无主见，在一个重要问题前茫然失措。艾萨克·牛顿爵士，[6]洛克先生[7]，以及创世以来其余五六位或更多的伟人，也许有权利对一般事务漫不经心，因为他们太专注于他们所研究的对象。但是，一个年轻人，一个想闻名于世的人，他没有这样的借口去获得漫不经心的权利。依我看来，如果他还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只有受众人的排斥而被迫丧失一切。无论这个群体是多么地轻浮，当你置身于他们之中时，也不要显露你看出了他们的轻浮，宁可随声附和，不必过于较真，切勿显出对他们的鄙视。人们最不能忍受、最不能原谅的，即是受到轻视。忘却伤害比忘却侮辱容易。为此，你宁愿去讨人喜欢而不要去得罪他人；宁愿让人说你好，不要认人说你坏；宁愿让人爱，不要让人恨；记住要时刻注意满足对方小小的虚荣心；如若不然，他的自尊受到伤害，必将引起对你的怨恨，至少对你反感。例如，大多数人（也许可以说所有的人）都有各自的弱点；对这样那样的事物都有各自的喜恶；因此，如果你嘲笑某人爱养猫或爱吃奶酪（这样的反感很普通），或者，你本来可以不说的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你的反感，那么，首先，对方会认为是受到侮辱，其次，认为受到了藐视，或二者都有。反之，你应当注意投其所好，避其所恶，让他感到他至少是你所重视的对象；应当满足他的虚荣心，让他把你引为知己。至于女人，对她们也应给以一定的关注，但应依各地的风俗习惯，通过适当方式，按良好教养的准则行事。

我常常给你写去长信，但十分担心它们能否到达。这使我不由得想起放风筝送信的故事，有些绑在风筝上的信被风吹走了，有些被风筝的长线绞碎，只有少数的信才能够贴牢在风筝上。不过我会像过去一样，确知你已收到我的信件，我就满意了。再见！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A Young man should be ambitious to Shine,and excel;alert,active,and indefatigable in the means of doing it,Like Caesar.

一个青年人，应该具有超凡出众的雄心，应当机警灵活，积极主动，在行动中像凯撒那样不屈不挠。

In truth,whaterer is worth dong at all,is worth doing well;and nothing can be done well without attention.

的确，凡是值得去做的事情，就必须把它做好，而缺乏专心致志则将一事无成。

（二）持之以恒的美德修养与坚持不懈地追求知识

1746年12月2日，伦敦，旧辑

亲爱的孩子[8]：

我估计此刻你已在洛桑安顿好了，为此务必让我知道你是如何度过时光的，学了些什么，有何消遣，认识了哪些朋友？理所当然，你一定每日在了解瑞士联邦十三个州的政府体制，我自己对它们并不很清楚。我并不想听你一一个绍各州的情况，但我倒想知道你所居住的伯尔尼州的一些情况，我想它是一个重要的州吧。

今天我收到了你10月2日寄自伯尔尼的信（新辑），也收到了哈特先生同日寄来的信。你这么喜欢瑞士，使我很高兴。哈特先生对你颇有好评。请继续来信告知伯尔尼的政府体制，我希望在你离开此州前，一定了解得很详细了。洛桑的地势高低不平，气候虽较寒冷，但你经常上坡下坡，身子反倒会感到暖和。你说那里有不少好群体，务必告诉我，你是否已加入进去？你结识了哪些朋友？请把他们的姓氏告诉我。你已开始学德文了吗？

我见到博歇先生给我一位朋友的来信，讲到了对你的好评，使我极为欣慰。他还讲到在我患病期间，你对我关怀备至，我对此表示感谢。感激的情感不是处处都有的，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你可以从你的经验中体会到我对你的喜爱，而我希望得到的惟一回报，也正是你最大的利益所在，那就是持之以恒的美德修养与坚持不懈地追求知识。再见！[9]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The only return I desire is,what it is chiefly your interest to make me;I mean your invariable practice of virtue,and your indefatigable pursuit of knowledge.

我希望得到的惟一回报，也正是你最大的利益所在，那就是持之以恒的美德修养与坚持不懈地追求知识。

（三）光阴是如此宝贵，一旦失去便不复再来

1747年2月24日，伦敦，旧辑

先生：[10]

准确地读、写、说现代语言，拥有各国法律的知识，了解各个帝国的政府体制及其历史、地理与大事记，对你将来从事外交事务是十分必要的，这是我一再请你注意的。你有了这些才能，就很可能继承我的事业。我希望你充分利用好你的时间，世上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在适当的场合，交友、散步、骑马，也包括在内，这些都是很用的。而我所不能原谅的是，到处闲逛，无所事事。光阴是如此宝贵，一旦失去便不复再来。

你和我都要把法语学好，如缺乏练习便易忘记。请允许我强调一下法语的重要性，很可能我们每天闲扯的三分之二是用法语。无论如何，这种语言便于谈论轻松有趣的题目。目前，我不想提醒你学习希腊文或拉丁文，学习自然科学或各国的法律，学习公民权利等等，我情愿同你讨论你作何种消遣的问题。说实话，每个人都有他的消遣娱乐活动。请允许我来问问你，你喜欢哪种性质的娱乐？是否在好朋友中玩玩小输赢的纸牌？是否喜欢小小的欢乐的晚宴？这些晚宴都是既开开心心又体面大方。是否常拜访某个关怀你、能帮助你的人？

许多年轻人只是寻欢作乐，毫无品味，甚至把纵情声色看作快乐。酗酒对身心均有害无益。赌博只能千百次地把你陷入争吵使你身无分文，成为一个暴戾之人。至于追求女人，结果只能是失去洁身自好的品质，摧残自己的身体，甚至彻底搞垮身体的也并非少见。

说起来，这些都是琐事，然而，目前这些却正是大多数年轻人的娱乐项目，这些人从不躬身反省。我想竭力劝告你，决不要陷入那种错误。你应当理智地选择有高尚品味的消遣娱乐活动。一位绅士的真正的享乐，应当是在桌面上，并且也要有所节制；交友要慎重，即结交那些优秀的人物；可以有小输赢地玩玩牌，只看作是娱乐决不能怀着赢钱的目的；同高尚有见识的妇女可以作一些轻松、殷勤的谈话。

这些才是绅士们真正的享乐，这些享乐活动既无害于身体，又不致蒙羞或感到悔恨。凡是超越这些界限的，便成为恶行，成为纵欲，失去理性，所有这些不仅不能使人满足，而只能脸上无光，名誉玷污。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The true pleasures of a gentleman are those of the table,but within the bound of moderation;good company,that is to say,people of merit;moderate play,which amuses,without any interested views;and sprightly gallant conversations with women of fashion and sense.

一位绅士的真正享乐，应当是在桌面上，并且也要有所节制；交友要慎重，即结交那些优秀的人物；可以有小输赢地玩玩牌，只看作是娱乐，决不能怀着赢钱的目的；同高尚有见识的妇女可以作一些轻松、殷勤的谈话。

（四）追求美德、学问与智慧

1747年3月6日，伦敦，旧辑

亲爱的孩子：

无论你做什么事，总能引起我这样那样的敏锐的关注。有两封最近从洛桑来的有关你的信使我非常高兴。一封是圣杰曼夫人写来的，另一封是潘平先生写来的。她们两人对你都有好评，我认为，让你知道此事，对她们、对你，都是公平的。有优良品质的人，知道别人对你的评价，应当感到满意，并看作是褒奖与鼓励。她们在信中说，你不仅有较好的素养，而且英国人常有的那种忸怩羞怯、局促不安与信口饶舌的毛病（顺便说说，你在这方面也沾一点边），已经有了些“抛光”。我对此感到衷心喜悦。我常常告诉你，那些不是最重要却也不能低估的品质，包括执着、投入的精神，平易近人的态度，有风度的举止与言谈，远比一般人所想象的更重要，尤其在英国。美德与学问，就像是黄金，具有它的固有的价值，但如不加以“抛光”必将损失不少光泽，而擦亮的铜器在人们的心目中甚至会超过粗糙的金器。潇洒显得有教养的法国人，实际上掩盖了多少恶行？许多法国人缺乏普通知识，许多人更缺少学问。但是，在一般情况下，他们由于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便遮盖过去许多缺点。我常这么想、这么说：那些具有美德、学问与智慧的法国人，再加上这个国家所培养出来的雍容仪态，便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有此愿望——成为这样的人，你完全可以做到。你知道什么是美德，只要你想拥有它，你便能拥有它，全凭人的力量主宰，而无此力量的人就只能是可悲之人。上帝给了你智慧。你在一个适当的时期内也会拥有必要的学问。怀着这样的目的，你很早踏进一个广阔的世界。如果你仍得不到所有这些，得不到必要的成功以完善自己，那只能是你自己的过错。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Virtue and learning,like gold,have their intrinsic value but if they are not polished,they certainly lose a great deal of their luster;and even polished brass will pass upon more people than rough gold.

美德与学问，就像是黄金，具有它们固有的价值，但如不加以“抛光”，必将损失不少光泽，而擦亮的铜器在人们心目中甚至会超过粗糙的金器。

（五）寻欢作乐对年轻人是暗礁

1747年3月27日（旧辑），伦敦

寻欢作乐是大多数年轻人要碰上的暗礁。这些年轻人为了寻欢作乐，像驾驶着挤作一堆的帆船蜂拥下海，却没有指引航向的罗盘也没有必要的理智去掌舵，因为缺了这些，航海的回报不是快乐而是羞耻与痛苦。不要以为我是一提起欢乐就要咆哮的斯多葛主义者[11]，我也不是一再说教、反对享乐的教区牧师。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向你指出这个问题，像一个伊壁鸠鲁[12]学说的信奉者，我希望你多享受欢乐，只是，提醒你不要滥求。

大多数年轻人最羡慕的人是能寻欢作乐的人。但他们不考虑自己的口味与偏爱，只盲目地追随某些寻欢作乐的人。在“寻欢作乐”这个含混的字句下，其实包括了：不可救药的酒徒，本性难移的色鬼。我不妨给你讲讲我年轻时的情况，也许对你有用，尽管讲起来有些惭愧。我本来是天生痛恨饮酒的，但我却不时地饮酒，喝酒当时就感到厌恶，第二天还觉得不舒服；但是，当时我是把会饮酒看作是一位绅士所必有的品质，是一个会享乐的人所必有的本事。

赌钱也一样。我并不需要赢钱，因此也不为赢钱去玩牌。但我又把玩牌看作是一个会享乐的人所应有的活动，因此，最初我是兴高采烈地去玩牌的，此后三十年间，我为此牺牲了不少大好时光。后来，发现这种活动只有粗鄙与罪恶，就把它放弃了。

受到时尚的诱惑，盲目追随表面上的享乐，使我失去了真正的快乐，我的财产受到损失，我的体质也下降了，我必须承认这些都是对我的错误的公正惩罚。

由此得出忠告：应由你自己去选择享乐，不要让享乐来强加于你。按你的本性去享乐而不要去追随时尚。要衡量当时所得的乐趣与必然而来的后果。让你自己的常识来决定你的选择。

如果我从头开始生活，根据我已有的经验我将过一种真实的快乐生活而不是想象的快乐生活。我将享受美餐与美酒但决不过量。我将从玩牌中寻找乐趣而不是自寻烦恼，也就是说，只玩玩小牌，寻寻开心，决不去玩一些大输赢的牌。要是有大输赢，若我胜了，也不见得使我更富；若我输了，赔钱也不那么容易，将会阻碍我去购买一些本该购买的物品。更不用说，大输赢常常会引起争吵。

我会花时间在读书，休息时同一些有见识有学问尤其是高出于我的人们结伴为伍。我将经常同上流社会的男士女士交往，尽管常常很琐碎，然而总能获得一些新鲜观点，有益无害。

这些就将是我的乐趣与娱乐。如果我再把最近的三十年重新过一遍，那么一定会是合乎理智的三十年，一定是合乎上流社会的享乐活动。美德、慈善、学问，才是真正的、永恒的乐趣，我希望你很好地、长期地拥有它们。

名言佳名英汉对照

Choose your pleasures for yourself,and do not let them be imposed upon you. Follow nature and not fashion: weigh the present enjoyment of your pleasures against the necessary consequences of them,and then let your own common sense determine your choice.

应由你自己去选择享乐，不要让享乐来强加于你。按你的本性去享乐而不要去追随时尚。要衡量当时所得的乐趣与必然而来的后果，让你自己的常识来决定你的选择。

（六）做事必须全神贯注

1747年4月14日（旧辑），伦敦

哈特先生告诉我，你对学习十分专注，开始从理解中尝到甜头。这种快乐将随着你的更加专注而获得更多。你也许还记得，我总是诚恳地对你劝说，做任何事情都要全神贯注地把它做好，不能一心二用。但决不是说，要你整天啃书本。决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还应当有你的娱乐。在一定时间内关注娱乐，要同关注学习一样。如果你不平等地关注这二者，你的学习既不会进步，你的享受也不会满足。一个人，如果没有或根本不能全神贯注于当前的事情并在某种程度上把其他无关的事情从头脑中排除出去，那么，他既搞不好事业，也享受不到乐趣。设若在一次舞会或晚宴或欢乐的聚会上，某个人只顾在自己的脑子里思索如何解答欧几里德的一个问题，那么，他将是一名糟糕的伙伴，在同伴中现出一副可怜的形象。而如果这个人在自己的书房里钻研某个算术题，却又在想着某件备忘录，我估计他必将成为一名糟糕的数学家。如果你一次只做一件事情，一天之中，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所有的事情；如果你一次做两件事情，一年也做不完这许多事。省议会议长德·威特，1627年被撕成碎片[13]，他白天整天忙于共和国的事务，晚上还有时间去参加集会，和同伴共进晚餐。问他如何能在如此繁忙的情况下还去与民同乐，他回答说，这太容易了，一段时间里只做一件事，今日事今日毕，决不拖到明天去。这种镇定自若、决不分心的精神，是优秀天才人物的确切标志；而仓促、忙乱、激动，则是意志薄弱、猥琐无能的必然表现。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A man is fit for neither business nor pleasure,who either cannot,or does not,command and direct his attention to the present object,and,in some degree,banish for that time all other objects from his thoughts.

一个人，如果没有或根本不能全神贯注于当前的事情并在某种程度上把其他无关的事情从头脑中排除出去，那么，他既搞不好事业，也享受不到乐趣。

（七）外表形象是一封“介绍信”

1747年7月30日（旧辑），伦敦

已有四趟邮班未接获你的来信或哈特先生的来信。我估计是由于你在瑞士快速旅行无暇写信之故。

上次给你和哈特先生的信中已说到，米迦勒节[14]前后你到达莱比锡后，可住在马斯科教授家中，在他的一家邻居家包饭，有几位上流社会的年轻人就在那里包饭。马斯科教授将教授你有关的知识，我希望你不仅要听，还要很专心地去听，去记住。我还希望你学好德语，精通德文。我得给你警告，在莱比锡，我可是有一百名无形的间谍在跟踪你，你做了些什么，甚至你大致说了些什么，他们都会向我报告。我希望如此，因为知道了这些细节，我就有证据来夸奖你了。莱比锡有不少好的团体，你可以在一天的学习结束后，晚上常去参与他们活动。那里还有某种宫廷，即库兰女公爵主持的“宫廷”。会有人把你介绍进入该宫廷。波兰国王及其朝臣每年两次去莱比锡观赏博览会。我将写信给查尔斯·威廉姆斯爵士（波兰国王驾前的大臣），请他安排你觐见国王，并介绍你进入一些优秀的团体。但我必须提醒你，你必须注意学习他们的风度，你必须显出有好教养，合乎上流社会的举止，要衣着整洁，彬彬有礼。

你是否注意保持牙齿清洁？每天早晨必须刷牙，每顿饭后也要刷牙。这是非常重要的，这样才能保持牙齿的完好，避免痛苦。我的牙长期遭罪，现在全部脱落，仅仅是因为像你那样年纪的时候未加注意。

你的穿着如何？要穿得好些，但也不必太好。你认为你的气派与风度是否足够反映你自己？你是否既不大大咧咧，又不太僵硬？所有这些事情都值得关注，它们会使有价值的东西更增添光泽。培根勋爵[15]说：一个讨人喜欢的形象，是一封永恒的介绍信。这样的“介绍信”自然是对一个有价值的人物的预先通报，并为他铺平道路。

记住：明年夏天我将在汉诺威见到你。预期你将以完美的形象出现。要是我见不到这样的形象，你我都会不甚愉快。我会用显微镜来观测你，仔细分析你，如此，我便可发现最微小的缺陷与瑕疵。这可是个警告，你要好自为之。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A pleasing figure is a perpetual letter of recommendation.

一个讨人喜欢的形象，是一封永恒的介绍信。

（八）要熟悉不同的宫廷礼仪

1747年8月21日（旧辑），伦敦

我测算你收到这封信时，也许不在洛桑，但我还是决定冒一下险，因为当你在莱比锡安顿下来以前，我不会再给你写信了。我乘最后一趟邮班寄给哈特先生的信中附有一封给一位慕尼黑要人的介绍信，你要以最恭敬的态度向他呈上这封介绍信，他会把你引见给选帝侯[16]的家族。我希望你觐见时要毕恭毕敬，显出教养，不窘不迫。鉴于这是你头一次进入一个宫廷，必须事先熟知一切特殊的礼仪，以免出错。在维也纳的宫廷内，人们向君主行屈膝礼，而不鞠躬。法国对国王从不鞠躬，也不吻国王的手。但在西班牙与英国，则是行鞠躬礼，并吻手。每一个宫廷都有它特殊的礼节，进入宫廷的人必须事先明瞭，以免铸成大错，弄乖出丑。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Eevery court has some peculiarity or other,of which those who go to them ought previously to inform themselves,to avoid blunders and awkwardnesses.

每一个宫廷都有它特殊的礼节，进入宫廷的人必须事先明瞭，以免铸成大错，弄乖出丑。

（九）说谎是最愚蠢的事情

1747年9月21日（旧辑），伦敦

我从最末一趟邮班收到你8日（新辑）寄来的信，我毫不奇怪你对艾恩赛得兰的天主教徒的荒唐故事与礼拜仪式感到惊讶，认为是骗人的迷信。但，同时，你须记住，不管这些错误与歧见是如何重大，它们只是观点上的不同，如果人们还信得很虔诚，那么，也值得我们去可怜他们，而不应是惩罚或嘲笑他们。理解上的盲目同生理上的盲目同样值得怜悯，一个人因理解上的盲目而迷失路途，与因生理上的盲目迷失路途一样，既不能取笑，更不能定为过失。慈悲心要求我们把他引上正路，如果我们通过讨论与劝说能做到的话。但，同时，慈悲心禁止我们去惩罚或嘲笑他的不幸。每一个人的理智将是、也必定是每个人的指针，我也愿意见到每个人都有和我同样的身材、同样的皮肤，也有和我同样的理智。每一个人都在寻找真理，但只有上帝才知道谁找到了真理。因此，因为某些人有了那些观点就去取笑他们甚或迫害他们，都是不公平的。因为他们之所以具有那些观点，也是基于他们理智上的传承。一个人说了谎，或行动上有意欺骗，这是犯罪；如果他实实在在地、诚心诚意地相信了他人的谎言，那就不是犯罪。我真的不知道，除了说谎，还有什么别的事可称得上犯罪、卑鄙、荒唐。说谎是恶意、懦弱或虚荣的产物；说谎从来不会得逞，因为谎言迟早总要被揭穿。假如我为了影响某个人的事业编造一个恶意的谣言，我会在一段时间内伤害到他，但确定无疑的是，最终苦的是我自己。因为一旦我被揭破（绝对肯定我会被揭破），我将因不名誉的图谋而受到谴责。并且，今后再有什么对那人不利的话，都会被大家认为是诬陷不实之词。如果为了开脱我自己所说的话或所做的事而说了谎话，或用模棱两可的词句来推诿（其实与说谎是同样的），以避免我所应得的羞辱与其他危险，我会立刻发现我是在恐惧，我是在欺骗，这样，只能加重而不能规避羞辱与危险，我将被人看作是人类中最低等的、最卑鄙的东西，并且可以肯定，今后将永远背负这样的恶名。恐惧不仅不能规避危险，反而迎来危险。掩饰起来的懦夫比众人皆知的懦夫更受人痛恨。如果某人不幸做了错事，坦率承认是较为高尚的态度，也只有这样，才能受到宽恕。闪烁其词，规避，推诿，都是卑鄙的作法，常常不免被人踢上一脚。

还有一种说谎，倒不怎么得罪人，可是更加荒唐可笑。我指的是出于错误的虚荣意识，夸大其词，最终也不免被戳穿而陷入窘迫的境地。这种人编造自己是杜撰出来的浪漫故事中的英雄，说自己从无人能逃避的危险中逃避出来，说他亲眼见到了他人从未听闻过的事物，说他认识许多美丽的女人，说他一天之内骑马骑了多少多少里比驿站信差还多一倍。事情很快戳穿，此人便成了众人轻视、取笑的对象。

所以，要记住：你的一生唯有真实能使你走遍天下而保持你的道德与荣誉不受玷污。这不仅是你的责任所在，并且同你的利益有关。你可以常常观察到：最蠢的蠢人正是最大的说谎家，这就是明证。至于我，我是从每个人的理解程度来判断他的真实性。

我估计你会在莱比锡收到这封信，我期望你在那里做事情要全神贯注并力求精确，现在，你在这两方面都有欠缺。记住，我会在夏天同你见面，我会仔细地检查你，决不放过任何错误，其实你完全有能力防止或救治这些错误。要相信，除了哈特先生，我在莱比锡还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你。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As long as you live,that nothing but strict truth can carry you through the world,with either your conscience or your honor unwounded. It is not only your duty,but your interest;as a proof of which you may always observe,that the greatest fools are the greatest liars.

你的一生，唯有真实能使你走遍天下而保持你的道德与荣誉不受玷污。这不仅是你的责任所在，并且同你的利益有关。你可以常常观察到：最蠢的蠢人正是最大的说谎家，这就是明证。

（十）探究人的本性

1747年10月2日（旧辑），伦敦

从你上月18日（新辑）的来信，我发现你还是个相当不错的风景画家，能描绘出若干瑞士的美丽风光。我为此感到高兴，证明你能留心周围的事物。但我更愿意你成为一名肖像画家，那才是更加高尚的艺术。画肖像画，不仅要注意人物外表的轮廓与色调，更重要的是琢磨此人内在的心智。这项艺术要求更细致的专注、观察与投入，的确更有无限的用处。为此，要十分用心地去探索你谈话对象的心灵，努力去发现他们当时主宰的情感、他们主要的弱点、他们的脾气，无论对或错，无论明智或愚蠢，总之是我们人类的形形色色的各种各样的不同类型。这些才是世上的真知识，没有人能对世界做出简单的描写，必须去各处亲历才能认识到真相。在尘封的书斋里埋头写书的学者，只会讲讲汉尼拔[17]的历史故事却不懂战争为何物。宫廷与军营才是认识世界的唯一场所。那里拥有各种各样的角色，反映了人类纷繁的不同模型，因教育程度与风俗习惯的不同而千变万化。世界上，人的本性都是一样的，但因文化传统与风俗习惯不同，因而在人性的运作上产生了极大差异，人们必须透过层层外衣方能亲密接触到具体的人性。以野心这种感情为例，每个朝臣、每个士兵，或每一名神职人员，都有野心，但由于他们的教育背景与习俗不同，他们会采取非常不同的方法去实现野心。待人接物必须有礼，这在各个国家都是一样的，但是，怎样算是好教养，各地的看法就大不相同了，而每一个人都按当地的标准去接受“好教养”。世界上，只要本身不是错误的东西，那么，对此既要坚持又要灵活。灵活性非常重要。有了灵活性，就可以从一种状况即刻转到另一种状况，当然要注意适当的态度。要通过各种办法努力把灵活性学到手，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才能。

时不时地见到由他人摹拟本人的肖像，是一件大乐趣。我给你寄去一张你在洛桑时被人摹画下来的速写像，画家把此画寄到伦敦，他决不会想到竞会落到我的手中。这的确太碰巧了。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Human nature is the same all over the world;but its operations are so varied by education and habit,that one must see it in all its dresses in order to be intimately acquainted with it.

世界上，人的本性都是一样的，但因文化传统与风俗习惯不同，因而在人性的运作上产生了极大差异，人们必须透过层层外衣方能亲密接触到具体的人性。

（十一）区别真正的友谊与虚假的友谊

1747年月10日9日（旧辑），伦敦

像你这样年纪的年轻人，往往过于坦率，容易轻信那些世故、圆滑的人们。那些无赖对年轻人说他们是他真正的朋友，装扮出满腔热情、无限信任。因此，你要注意，你现已进入社会，就会碰上那种伪装的友谊。对待这种人要十分有礼，同时要十分小心，可以恭维他们几句，但不可付以信托。不要因虚荣、因自爱而误以为别人头一眼看到你就会把你当作朋友，甚至是知已。真正的友谊是慢慢增长起来的，决不会突如其来，除非已有深入了解，相互看重。年轻人之间还有另一种所谓的友谊，热情一时，过后就忘。这样的友谊是偶然邂逅中匆忙建立起来的，只能是喧闹放荡，纵情声色。有些人借钱给你，却不怀好意。有些人喜欢说三道四，传播流言蜚语。你要牢记，要把同伴和朋友区分开。一个趣味相投的同伴，可能——往往——是一个不合适的、有危险的朋友。人们在很大程度上看你同哪些人交往来对你做出评判，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一句西班牙谚语说得好：“告诉我，你同谁住在一起，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完全可以料到，一个把朋友当作蠢人耍弄的人，必定有许多坏招。因此，在摆脱这种假朋友的时候，要注意不要刺痛他们，反目成仇。这种人是很多的，我宁愿中立，不同他们结盟，但也不愿成为敌人。同他们结为仇敌的危险性仅次于同他们结为朋友。要同几乎所有的人保持一定距离，又不要使人看出你同他保持着距离。

除了慎重选择朋友，选择同伴也要慎重。应尽可能把比你强的人作为同伴，与他们为伍，你可获长进；与不如你的人为伍，只可能沉沦。不要误解，以为我指的是出身门第的高低。出身门第是最不重要的考虑。我指的是他们的才华，以及世人对他们的评价。

同伴中会有两种类型。一类是花花公子，其中有些人能出入宫廷，很会享乐；另一类是有真才实学、出类拔萃的人物。以我来讲，我一直把比我强得多的人作为同伴，例如艾迪生先生、波普先生，以及欧洲的各位王侯。我所指的必须尽力避免交结的同伴，是指那些不知自尊自重，把同你结交引为光荣，对你逢迎拍马以图达到他们私利的人。世上没有再比同这类人结交使自己变坏更快的了。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Real friendship is a slow grower and never thrives unless engrafted upon a stock of known and reciprocal merit.

真正的友谊是慢慢增长起来的，决不会突如其来，除非已有深入了解，相互看重。

（十二）取悦于人是桩重要的本事

1747年10月16日（旧辑），伦敦

取悦于人是一桩十分重要的本事，很不容易学到。很难归纳出几条规则，你须凭你自己的见识与观察去获得，这比我来教你更好。你喜欢别人怎样取悦于你，你也就怎样去取悦于人，这是最可靠的方法。仔细观察别人是如何取悦你的，很可能你用同样的作法也可以去取悦别人。如果别人赞扬你脾气好、口味高，使你觉得高兴；你照样赞扬别人，也会使别人高兴。

对于群体，也要注意不同的特点。要把握住每个群体的不同主调，不必由你去决定。你可以在群体中表现出认真、快乐、随和。不要夸夸其谈，夸夸其谈最是无聊，惹人厌烦。如果你真听说某件新闻，同当前的谈话主题很合拍，那就尽可能最扼要地讲出来，即使这样，也要显得你并不喜欢讲别人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不要在交谈中显出自高自大的样子，千万不要以为你自己关心的事情别人一定也关心。其实你所喜欢的，别人也许会认为烦琐、无聊。无论你自认为自己有何出众的地方，也不要在同伴中自夸。如果你真有什么出众的本领，无需你自己指出，别人也会认识到，这对你更有利。千万不要与人辩论得面红耳赤，尽管你自认为正确。只须谦和地、冷静地发表你的观点，这才最能说服人；如果对方不服气，可以改换谈话的话题，心平气和地说：“看来谁也说不服谁，其实也不必争长论短，还是谈谈别的事情吧。”

要记住，所有的群体中，常能见到有地方性的特点，但是，此一群体中极具特色的共同爱好，在彼一群体中未必高度欣赏。许多人常常会犯错误——他们发现在一个群体中所讲的事情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便在另一个场合重复讲述，结果被认为乏味甚或得罪了人，这就是选错了时间，找错了地方。“我来对你们讲一件最有意思的事情，”、“我来跟你们讲讲世上最好的事情，”——这样的开场白是最愚蠢的。固然能提高人们的期望，但如让人彻底失望，讲话的人只能被视作蠢人。

如果你从某些特殊人士获得特别的好感与友谊，无论男士或女士，你都应该尽力找出他们身上主要的出众之处（如果他们有的话）以及他们的弱点（每人都会有），有的可以公正地赞扬，有的比公正赞扬还可以说得更好些。男人有各种超出众人的目标，至少他们自认为如此；他们有了出众之处就想听到别人赞扬，然而他们最喜欢听到别人的奉承阿谀，至于是否真正做到了出众还大有疑问。

至于女人，通常只有一个超出众人的目标，就是美丽。在这方面，任何逢迎之词鲜有不被一口吞下的。好在女人身上总能找出一个地方能让人说几句奉承的话。如果这位女士的尊容实在吓人，她本人也总会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也许她的体形、她的气质、她的诚信，足以弥补面容的缺陷。如果另一位女士体形颇差，那么她会认为她的较好面容足以抵消身材的缺陷。如果体形与面容都差呢，她一定会为自己的优雅风度而沾沾自喜。的确，风度比貌美更重要。这一真理是显而易见的。

不要误解我，以为我要你去说那些蹩脚的、荒谬的阿谀奉承话，不，决不能奉承恶行与犯罪，恰恰相反，对恶行与犯罪要深恶痛绝，决不能鼓励。

在你刚刚进入社会之时，便需了解某些重要的秘诀。我在你那样的年纪知道这些就好了。我为此付出了三、四十年的代价。如果你能充分领会这些秘诀的好处，我也不必絮絮叨叨了。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The art of pleasing is a very necessary one to possess;but a very difficult one to acquire. It can hardly be reduced to rules;and your own good sense and observation will teach you more of it than I can.

取悦于人是一柱十分重要的本事，很不容易学到。很难归纳出几条规则，你须凭你自己的见识与观察去观察获得，这比我来教你更好。

（十三）怎样旅游才有意义

1747年10月30日（旧辑），伦敦

我对你从拉蒂斯本寄来的旅行日记极感兴趣。从你的旅行日记可以看出，你每到一处总要观察与询问，这才是旅行的真正目的。许多人马不停蹄地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只观察到旅游地之间的距离，只注意过夜的小旅馆舒适不舒适，出发之前一无所知，回来之时当然也毫无长进。这种人只留意各地的“西洋镜”（raree-shows），诸如：尖塔、大钟、城镇住房，等等，经常旅游却无所收获，还不如在家歇着。有些人则不然，他们每到一处总要观察与询问当地的情况，诸如有哪些实力，有哪些弱点，商业如何，工业如何，政府与体制怎样；他们常到最好的群体中去，留意人们的风度与才华。这样的人即使是独自一人旅行，也能大受其益，出发之前就相当聪明，回来之后就更加聪明。

我建议你每逗留一处要拿到介绍该处历史的小册子。这种册子无论多么不完整，总能多少回答你的询问；依靠导游手册，你能更好地从当地民众获得更多的信息。举例来说，当你到了莱比锡，拿到某种简要的导游手册（这类书籍肯定很多），向你介绍城市的现状，并涉及到市政管理、警察系统、多种优惠，等等，如此，可有助于你去同那些最有智慧的人们交谈，以了解更具体的情况。然后你再去了解萨克森州[18]的选帝侯[19]的地位与权力，普芬道夫的《介绍》一书中有简要的历史介绍，可以给你一个总概念，为你指出有哪些题目可以作进一步的研究。总之，对每一件事都要有好奇心，从而去关注，去探究。兴味索然或懒懒散散，是该受责备的，尤其在你的年纪，更是不可宽恕的。今后的三、四年，对你一生的事业太重要了，切不可浪费宝贵的时间。我不是要你整天时间都用来学习，我远远不是这个意思；但我希望你在一天之内总要做这样的或那样的事，切莫虚掷光阴。譬如说，一天之内，在学习与娱乐之间，总有不少短暂的空隙，与其在空隙时间枯坐着打哈欠，不如随手抄起一本书来浏览，哪怕是一本毫无名气的书，甚至是一本“笑话大全”也行，总比你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要好些。

我并不把娱乐看作是偷懒或认为是浪费时间。娱乐是一个有理智的人所应享的乐趣。你应有相当一部分时间用在娱乐上，例如去有名的景点观光，参与一些群体活动，参加开心的晚宴，甚至参加舞会；但在做这些活动时，也应留意增长见识，否则就白白地把时间浪费掉了。

许多人自以为全天的时间都利用起来了，可是，当他们在晚上计算一下一天的收获时，发现竞是一无所得。他们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机械地读书，不用脑子思索，结果是既记不住书中的内容，也不能举一反三。他们也闯进一些群体中去，但心不在焉，既不观察人们的不同个性，也不关心谈话的题目；常常是注意那些无关宏旨的细微末节，或者是根本不去思考任何问题，这种愚蠢的懒散态度，称之谓“心不在焉”（ABSENCE）或“精神恍惚”（DISTRACTION）是最恰当不过了。

务请你在娱乐方面也要同学习一样专心。在娱乐时，要对所有见到的人、听到的事仔细关注；千万不要像成百上千的蠢人那样，总在重复一些别人已讲过的话，不管四周的人爱听不爱听。无论你到什么地方，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一定要跟着你。倾听所有人的讲话，审视所有已做的事。观察说话人的面部表情，是鉴别他们说话真假最可靠的办法。但是，要把你的观察所得藏在你自己心里，切莫同他人交流。要注意观察又不要让人发觉你是个“观察家”；否则的话，别人对你就有防范了。亲爱的孩子，我恳求你，把我的种种忠告认真地考虑，切实地执行。我所给你的忠告，以及今后还要不断给你的忠告，都是我长期生活经验的积累。我完全是为了你好。也许你目前还体会不到这些忠告的重大好处，以后总有一天你会认识到。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In short,be curious,attentive,inquisitive,as to everything;listlessness and indolence are always blameable,but,at your age,they are unpardonable.

总之，对每一件事都要有好奇心，从而去关注，去探究。兴味索然或懒懒散散是该受责备的，尤其在你的年纪，更是不可宽恕的。

（十四）亲子之爱

1747年11月24日（旧辑），伦敦

我常给你写信，尽管我也怀疑这些信对你是否有用，或仅仅是在浪费纸张，浪费精力。这就要看你的理智与反应能力，能否全力以赴去加以实践。如果你拿出时间来，并有足够的见识，去好好想一想，有两点你必然会想到。首先，我拥有许多经验，而你则缺乏经验。其次，我是世上唯一同你毫无利益冲突的人（直接的或间接的），我关心的只是你的利益。从这两条无可辩驳的原理出发，明显而又重要的结论是：为了你自己，你应该关注并听从我的忠告。明白不过的是：我除了对你的关爱外，别无其他动机。因此，你在今后若干年内，应当把我当作是你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真正的友谊要求在年纪上、气质上，大体相当；如果距离太大就不会建立起友谊。唯一的例外是父母同子女之间，因感情、因关爱，弥缝了双方的差别。你同年龄相仿的人结为朋友，这样的友谊可能是真诚的，也可能是热情的，但必然在某些情况下相互都得不到益处，因为双方都缺乏经验。年轻人引导年轻人，就像是盲人引导盲人（两个盲人都会翻进沟去）。最可靠的引路人，是那些经常走过你要去走的路的人。让我来做你的引路人，我已走过无数的路，我能指引你走上最好的路。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也走错过路，我最真诚地回答你，正因为我缺乏好的引路人。坏榜样引我走上一条路，好的引路人则指给我另一条更好的路。我的父亲既不想指导我，也不能指导我。但是，我希望你不会那样看待你的父亲。你应当明白，我只是运用言词来指引你，因为我最最希望通过你自己的理智来接受我的忠告，而不是勉强地服从我的权威。我估计你是有见识、有理智的，因此我会继续不断地向你提出忠告与建议，希望我们会得到成功。

你目前在莱比锡逗留，主要应关注有关书籍和科学的知识。如果你此刻不去掌握这些知识，你的一生将在无知中度过。相信我的话：无知的一生不但是十分无聊的一生，而且也是活得很累的一生。为此，你应加倍专心研读哈特先生讲授的人文科学，尤其是希腊文化。如遇困难，就明摆出来，不要跳越过去（或由于错误地怕丢面子，或由于懒惰的心理）。在听马斯科教授或其他教授讲课时，同样要加倍专心，不要放走任何细节，直到你彻底弄懂，并训练自己经常写下你的心得。

今天，我托人把你妈妈准备的一个小包裹带去莱比锡，其中有一些贵重物品，我添加一只非常漂亮的牙签盒，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你。顺便说说，务请你注意牙齿健康，使牙齿保持绝对整洁。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Take my word for it,a life of ignorance is not only a very contemptible,but a very tiresome one.

相信我的话：无知的一生不但是十分无聊的一生，而且也是活得很累的一生。

（十五）时间的真正价值

1747年12月15日（旧辑），伦敦

我最最盼望你明白的一件事，就是时间的真正用处与价值，世上只有很少的人明白这个道理。每个人口头上都讲这个道理，但真正行动起来的却寥寥无几。所有的蠢人把全部时间浪费在无所事事、闲言碎语，讲一些尽人皆知的琐屑事情。欧洲各地都有日晷，上面镌刻着某些箴言警句，以便使人们见到这些箴言警句便警惕自己很好地利用每天的时间，因为时间一失便无法追回。但是，所有这些劝告都无用处，因为，没有充实的见识与理智便无法从中获得启示，更不用说全部接受。由你所说的情况来看，我十分高兴你具有充实的见识与理智，这是一笔于你十分有用的财富。因此，我不打算就时间的利用或滥用写给你一篇论文，我只想就如何利用今后两年这段特殊时间的问题，提一些建议。请记住：在你十八岁以前，哪门学问还没有打好坚实基础的话，那么，你这一辈子就休想精通那门学问了。知识是我们上了年岁以后一个必需的、舒适的休憩所，如果我们不趁年轻时把这个休憩所搭建起来，等我们年老以后，便将无处安身。我既不要求也不期望你一旦投入世界中去就有满腹的学问。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许从某些角度来说，这样的要求是不恰当的。关键在于把握你的时间、你仅有的时间，利用时间不能过于疲劳，不能受到干扰。如果有时你感到一些劳累，就要想到劳累是人生旅程中无可避免的代价。一天之中你运用的钟点越多，你到达目的地的时间越快。我来同你做一桩极好的交易：如果你做到了我所要你做的一切，那么，到了你十八岁以后，我将为你做你所要我做的一切。我说话是算数的。

我认识一位绅士，他是个时间的真主宰，连短暂的时间也不肯损失。人的生理条件迫使他去卫生间，而他在卫生间里也要读一些拉丁文的诗。例如，他买本贺拉斯[20]的诗集，每次上卫生间就从书上撕下几页来带进去读，然后把这几页书扔进马桶。他就这样地获得很多时间。我建议你学习他的榜样。这比在那些时刻什么也做不了要好些。科学书籍及其他有份量的书籍，当然需要连续不断地研读。但是，也有许多书，甚至是很有用的书，完全可以像吃快餐那样浏览一番，虽不连贯，也仍可得益。例如：拉丁文的诗以及现代诗，只用七八分钟就可以读完。这样，就可以把一些空闲的间歇利用起来了。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Knowledge is a comfortable and necessary retreat and shelter for us in an advanced age;and if we do not plant it while young,it will give us no shade when we grow old.

知识是我们上了年纪以后一个必需的、舒适的休憩所，如果我们不趁年轻时把这个休憩所搭建起来，等我们年老以后，便将无处安身。

（十六）学好德文，要会说、会写

1747年12月29日（旧辑），伦敦

我收到你17日与22日写来的两封信（新辑），从后一封信来看，你没有收到我的信，因为，我从来没有相隔两个邮班未给你或哈特先生写信的。我还收到了哈特先生的信，使我极为满意，信中充满对你的表扬。他告诉我，在这两年之内，你一定能“解放”，在一个能使你增加荣耀的基础上进入社会，并为我增光。

希望你仔细听马斯科先生的讲课。当然你要继续把德文学好。我认为理所当然的是，你在莱比锡居住两年一定可以精通德语，既能说又能写。要记住：学一种语言学得不完整，比根本不学这种语言好不了多少。人们不愿意用他们还尚未完全掌握的外语说话；人们也不愿听这种半生不熟的语言。现在你学习的方面很多，对于精通一门外语相当不利。你还应拿出一部分时间来学习现代历史，经常对照地图，地理同历史不可分割，必须结合起来学，方为有用。

只要库兰女公爵欢迎，你也有闲暇时间，即应常去拜访。同上流社会的女士交往，即使增长不了学问，也可以改善你的风度。

要牢牢记住，我已对你讲了一千遍，世上有各种各样才能的人如果得不到有教养人士的青睐，如果缺乏风度、缺乏优雅、不能使人在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有好感，那么，你的才能将失去光泽，甚至派不上用场。适当注意你的外表，是决不应该受到忽略的。永远保持整洁，某些场合还应穿着讲究。你的举止应当从容，你的动作应当优美。当你出席聚会时，要特别注意你的风度与语言。一定要使人们尊重你而不卑视你，要轻松又不要过于亲热，要彬彬有礼而又不装模作样，要讨人喜欢又不要让人感到你是在耍手腕，别有所图。

希望来信写成一种旅行日记。譬如说，你同哪些人常有来往？又认识了什么样的好朋友？你有哪些娱乐活动？讲讲你对各种事物的观感。还有：你读了哪些希腊文的书籍与拉丁文的书籍，有什么心得？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Take particular care of your manner and address,when you present yourself in company. Letthem be respectful without meanness,easy without too much familiarity,genteel without affectation,and insinuating without any seeming art or design.

当你出席聚会时，要特别注意你的风度与语言。一定要使人尊重你而不卑视你，要轻松又不要过于亲热，要彬彬有礼而又不装模作样，要讨人喜欢又不要让人感到你是在耍手腕，别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