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虽然温柔,但是碎片嵌入肉里毕竟很痛,郭旭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很疼吗?”那女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拉起郭旭的手掌轻轻的吹了两下。
郭旭只有苦笑道:“没事。对了,能不能请问一下……呃,请教小姐芳名?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哎哟,你们干什么?打仗啊?”那女子还没回答,小翠用托盘端着一碗鸡汤进来,大惊小怪的叫道,“怎么这么多血?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女子说着站了起来,“小翠你好好照顾公子。”
说完,那女子转身飘然出门去了,郭旭一把没有拉住,反而牵动了自己的伤,痛得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
小翠把鸡汤放在床头一个高凳上,一边收拾杂乱的房间,一边又开始唠唠叨叨的说道:“唉……我这才出去一会儿,你们就把这里弄成这样。你不用说,我知道肯定是我们家小姐弄成这样的。嘻嘻,我们家小姐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偏偏又瞎热心,总是好心办坏事,老是帮倒忙。可是我告诉你,我们家小姐一弹起琴来,那可是连神仙都会醉倒的。这洛阳城里的大官啊,平时作威作福趾高气扬的,可是好多人都喜欢听我们家小姐弹琴,一个个就好像小乖乖一样的。所以啊,我们家小姐看着虽然不漂亮,但却是我们丽春院的头牌,厉害吧?”
“丽春院?”
丽春院的名声郭旭自然也是听过的,电视上小说里难免会有这样一个地方。难道说……这里竟然是一个妓*院?郭旭感觉不太像。因为这里清幽雅致,说是一个大家闺秀的闺房他倒是相信。
小翠嘻嘻笑道:“你就是雄风镖局的郭家大少吧?我听说过你。你竟然不知都丽春院?那是洛阳城内首屈一指的大院子,论名气不会比你们雄风镖局差的哦。而且有一样更厉害,无论外面怎么打仗,我们丽春院却屁事都没有,你说厉害不?而且就算是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也会有人想着要来‘放松一下’的,嘻嘻。”
小翠扶起桌子,重新在上面铺上桌布,接住道:“我们小姐的大名,你肯定也听说过,她叫做小红叶,洛阳城里没有人不知道的。”
郭旭当然不知道。
“小红叶”这个名字跟一个中年女子好像不怎么相配。“应该是艺名吧?”郭旭心想。
小翠也没留意到郭旭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我跟你说,那些当大官的都喜欢听我们小姐弹琴。以前什么赵王、齐王、河间王都亲自来听过,每个人都赞不绝口呢。这不,我刚才听说那个什么中书令又在前面等着我们家小姐了。这个人啊,每隔一两天就要来一次,这次可有好久没来了,听说是奉命外出了。好久没听到我们小姐的琴声了,不知道想成什么样呢,嘻嘻。”
郭旭心里一动,中书令这个名字依稀有些印象,立即开口问道:“这个中书令是不是叫做王衍?”
小翠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就知道大家都叫他王大人,那有人像你这样叫人家名字的?人家可是大人物!你要么叫王大人,要么就要叫王中书。”
“你们小姐是在什么地方给客人弹琴?”郭旭又问。
小翠一边用扫帚把碎片垃圾扫进簸箕里,一边很随意的答道:“在琴房啊。这里是小姐的卧房,从这里出去左拐左拐右拐再左拐就到了。”
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凑近过来,指着郭旭的鼻子问道:“你是不是想去偷听,见识一下我们家小姐的琴艺?”
郭旭笑笑道:“不知道行不行呢?”
小翠“嘻嘻”一笑,跑过去把门关上,连门闩都插上了。
然后,她朝郭旭做了个鬼脸,又跑过去搬开床头那张高凳,蹲下来在墙角掀了几下,站起来轻轻的一推。
床头边那堵墙无声无息的被推开,现出一道门来。
小翠站在门边笑着向郭旭招招手,自己拿着一根蜡烛先走进去了。
郭旭勉力站起来走了过去,想了想,端起放在高凳上的鸡汤一饮而尽,然后才跟着走进门去。
门后是空空的一个房间,什么都没有。
小翠又到对面的那面墙壁前东掀西按,又推开了一道门来。
郭旭心中暗自奇怪,想不到这里还有这样的机关。
小翠只是把这道门推开一条缝,仅容一人侧身勉强挤过。
门一推开,就听见“叮叮咚咚”几声清越的琴音,一种清幽的檀香味若有若无的飘来,沁人心脾。
小翠示意郭旭自己进去。
郭旭也不多想,侧身挤了进去。
身后的暗门无声无息的关上了。
郭旭发现就发现自己容身在一个狭长的暗格里面,里面挂满了香喷喷的衣服。看来应该是一个衣柜的样子。
郭旭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声音却清晰可闻。
“王大人贵人事忙,这可有好久没见了。”这是小红叶柔柔的声音。
“可不是吗?”一个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老朽奉长沙王之命出去了几天,唉……”
“王大人神情郁郁,莫非事情不顺利么?”
“何止不顺?眼看大战在即,老朽这条老命,也不知道能活到几时,也不知道能否再听到姑娘琴音呢。”
“王大人何出此言?王大人位高权重,而且面相地阔方圆,福泽深厚,自然是长命百岁,富贵永享了。”
“唉……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逢此乱世,人人朝不保夕,就算是皇上,也是……唉……实话跟你说吧,老朽此次奉命出京,本是替长沙王送一封信给成都王,表达和谈之意,可是……”
“成都王不同意么?”
“这个就无从得知,如今成都王的回信还在老朽身上呢。闻弦歌而知雅意,听成都王的言下之意,恐怕他是自持武力强大,不肯善罢甘休呢。”
“唉……小女人虽身在青楼,也听说长沙王和成都王乃是同胞兄弟,何以会弄到如此兵戎相见的境地?”
“还不是权力二字作怪。之前的楚王、齐王、河间王等人,何尝不是同脉同宗的兄弟,还不是为了权力二字拼得血流成河?这样同室操戈,到最后恐怕会为外人所趁啊。”
“外人?”
“你可曾听说过,近日长沙王正在绞尽脑汁的追杀一个三四岁的小小孩童?”
“小女子一向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倒不曾听说。”
“这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了,老朽今日才回到洛阳就已经听几十个人说起这事了。具体经过如何老朽无从知晓,其中原委老朽倒也听长沙王说过。”
“哦?”
“你道长沙王何以会与一个三四岁的小小孩童为难?不是因为他嗜杀,而是因为他听说,这个孩童今后将成为一个魔王,灭亡他们司马家的天下,并且会将司马家的人屠戮殆尽!”
“这个……恐怕是杞人忧天了吧?”
“不是的,这是神人允天机的一个预言!”
“……”
“值此多事之秋,怎能不让人思之愈愁?老朽到此,正是欲借姑娘琴音,一洗心中郁结,明日还得向长沙王复命呢。”
“王大人且请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待小女子奉上一曲,盼能解大人忧思。”
“叮咚”一声响,好像清晨荷叶上的一滴露珠滑落到池塘里。
然后渐渐的,晨雾初散,第一缕阳光刺破缭绕的雾气,射在荷叶的露珠上。微风吹过,荷叶摇曳,光芒闪动。
外面的王衍无声,里面的郭旭也无声。
外面的王衍醉了,里面的郭旭也醉了。
两人犹如人在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