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的时候,其实发生了不少的事,但是什么事儿都不能耽误过年!春节,就算是新加坡最穷的华人猪仔,都需要切几两肉包饺子。这里的人也许是到了海峡附近,这里的华人很多要叫海峡华人。海峡华人倒是有点意思,包饺子用的馅料,五花八门,甚至有用作椰子肉的,没办法,这附近的人都是如此,因地制宜而已。话说回来,椰子肉的饺子我还吃过一次,实话说,不难吃,但是魂牵梦绕的还是猪肉白菜的。
艾贝勒下船的时候,着实是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时候正好是腊月二十九,站在码头上,他还是觉得地面在晃悠,晃悠的让他扶着旁边的柱子一直在想:这些海商每日跑船,是不是都要死在道上才算呢?
想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多操了心,正迈步向前走去。码头的出口,是那种贴条焊接成的,上面缠上了竹条,这里夏天的时候几乎天天下雨,竹条上的桐油,算是护着了竹条更护着了铁条。在码头牌子的下面,站着一个四十多岁西洋人,找着手。看着这个模样,和以前还是没什么变化。
“艾贝勒,你可是还是老样子啊。”Vieane拍着艾贝勒的肩膀,大笑着。这也算是他乡遇故人了吧。
“Vieane!……”艾贝勒毕竟年长了几岁,一时间哽咽了起来,声音也显得呜咽了。
“走走,要哭,喝着酒哭,我还有饺子,要过年了!”Vieane接过行李——不轻。然后拉着艾贝勒走到了码头外的洋车站,找了一辆人力车,然后奔着新加坡城里去了。那里有一个意大利小教堂,在教堂旁边有一所书店,那个书店就是Vieane开的“求索”书店。
在求索书店的二楼、三楼,其实就是Vieane居住的地方,这里还住着Vieane的养子那成。
“你是怎么想到联系我的?我的老兄弟!”艾贝勒看见Vieane又忍不住。
“孤单啊,而且我经常听过往的商人说,其实你过得并不好。我认识的一些使馆的人,也有信件往来,我觉得你不如来看看,所以就冒昧的找人带信儿给你,谁知道你真的来了!”Vieane给艾贝勒倒了酒。
“那年你为什么走啊?”
“不走不行,你也许觉得舒坦,但是我觉得自己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觉得庆王的人要杀我!本来,做这些就是并非我所愿啊!”Vieane在一旁说着。这时候,那成从外屋进来了,端了一条鱼。
20郎当岁的那成进来的时候,让艾贝勒着实是眼前一亮,像,太像了。
看着发呆的艾贝勒,Vieane也乐了起来:“像吧?这里是新加坡,百无禁忌!他就是许家的后人,许家的人个子都大,但那是在你们中国,在新加坡,这里混血儿以及欧洲人都很多,他也就不那么显个了。”
“谁?”
“许家老大的孩子,许显能!这其实都是上帝的旨意!我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呢。”Vieane在一旁说着。
那成在给俩长辈餔菜,艾贝勒这会儿来了兴趣:“到底是怎么一个过程,您说说,我这个老家伙且是好奇的紧呢。”
“那时候,我记得还是些许模糊,后来,我老师在一旁不断的提醒,提示,我才想起来。”那成在一旁倒酒:“其实最初,我是被一群叫梅花党的拍花子的弄来的,然后老师为了逃命,想买个小孩子假装一起走,因为当时那家,就是那桐家要出走,正好老师和那家的外籍教师认识,也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反正满人的眼里,外国人不都一个样儿么。但是那天换了守卫,吃不准了,我就想了一个主意,我们才逃了出来。”
“你那时候不到十岁吧,什么主意?让你老师可以全须全尾儿出来。”艾贝勒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我来说吧,其实我一直不觉得,但是那成觉得就是冒犯。”Vieane更喜欢直接告诉老朋友:“人驼子。”
“人驼子?!”艾贝勒想了一圈也没有想明白Vieane一个洋人会这样作践自己。
“对,就是人驼子,身上背那么个玩意,上面就是一个儿童座椅一样的东西,我再扛着,就那么出了北京城,然后上了车才卸下来。”
“当时,的确是委屈老师了。”那成想了这一段,一直还觉得内疚。
“逃命么,因为许显能的名字在官面上一直有记录,所以就用了那成,特别是这个名字英文、西班牙、意大利发音都还好发,就用了起来。”Vieane就这么不以为意的说着。
“你真是,我都想不到的事情,那些下面跟包的自然想不明白,庆王倚重的Vieane,居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算计着逃跑啊!”艾贝勒这会儿也是哈哈大笑。
一顿饭,就这么说说笑笑的吃到了半夜,残羹剩饭是没有人去管了。艾贝勒回到自己安排的小屋子里,立刻惊醒起来,他突然想到自己还在北京的一家人,不知道自己的女婿能否安顿下来,以及招呼得住,是不是已经平安的运到了上海,一切的家私细软,不知道能否喂的好那个梁佳梁富贵。想到这里,蒙着被子就那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中午。
Vieane依然笑容可掬,午饭是意大利面,对于一个在欧洲混迹多年的老骗子来说,这一切几乎就是手到擒来。艾贝勒早年也去过欧洲,对于这些吃食也是熟悉,下手帮忙也是顺当,俩人还想起在欧洲初识的时候,那会儿多么年轻。
中国的年夜饭是从中午就开始准备的,但是讲究的人,要从头天。那成开始准备,就是从下午开始,人口少,来了一个莫名的故人,也是人口少。骑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大多数都是福州吃食的东西,想找到点北方的着实难,到了头两点街面上人少了,才找到了一些。
依然是饺子,还有之前就做好的一些猪肉,素菜也不少,虽然不是花团锦簇但是也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开餐的时候,已经六点,温好的黄酒先来,最后是白酒,南方春节的宴席一般都是喝两种酒。在开始了主菜的时候,饺子才上桌。楼下,一阵锣鼓喧天,一队舞狮子的就在门口,趁着大年夜还没到,在各个商铺之间讨彩头。
“老师,每年都是您点青,今年还是你吧?”
“算了,今天我想和老哥们多聊几句,你去吧,多给两块。”Vieane指了指门口的一个铁盒子。那成下了楼,门口着实有不少人呢。毛笔,点青,画在狮子的眼睛正中间,头顶的要留给街尾的那个餐厅。这一趟街,头是书店,尾是餐厅。
点完,递给了银钱,旁边一个汉子大喊:“本家铺子大赏金币四个!”周围一群汉子喊:“富贵如意,来年发财。”虽然各种南方口音难以辨别,但是人家想到本家是北方人,尽量说的平音多了点。一个挂鞭,是一个正常的手续,但是在挂鞭中间有那么三声特别大。那成心里咯噔了一下,关了大门,心慌的厉害,上了二楼。
“来了?别扶我,中枪了,”这是那成看见Vieane以后,老师说的第一句话,腹部中弹,还有肩膀。旁边的艾贝勒已经死透了,枪子正中脑门儿。
“艾贝勒是被人找着来的,到了他也没说实话到底为什么来,但是我知道,他也是逃出来的。”Vieane在那成身后,被一个被单裹着,紧紧贴着那成后背。
“老师,别说话。”
“我怕一会儿说不出来了。”身后的声音微弱但是异常坚定。
“您说,我一个字都不能忘了。”
“艾贝勒那里有一个本子,你需要看完,我在床头下面也有一个本子,一会拿到了俩本子才可以报警。”Vieane这会儿嘱咐,但是声音更轻了。
“好的。”
“估计是庆王奕劻的人,或者他儿子载振的人,追了十多年了,你不是想报仇么?先看完两个本子,然后你去不去,都随你。”这会儿Vieane似乎用完了最后的力气,没有声音了。
“老师?老师?”说着那成还用肩膀晃了晃。
“怎么这么长啊,医院有这么远么?你不是故意绕路吧?”Vieane在身后的声音幽幽的又响起来了。
医院,手术,回家,筹钱拿本子,报警。要知道那成老师家里的书店二楼还躺着一位呢,虽说是一个没落的贵族,但也是贵族。惊动了英国在新加坡的巡铺房,这时候新加坡还有一个大清的流亡小政府,其实也就是南方几个大臣近似于一个会馆的地方。尽然还要主持公道,拿走所有遗物。那成除了本子,其他的都不想去拿。
Vieane在医院里,也算是一个命大的主,教会医院内还是有几个医术高觉的英国老神父,活好,心善。
“如果是我下去点青,你就完蛋了,你那么瘦,子弹在你身体里肯定走的路程短,你看我胖,这要富贵福气,子弹走了半道就走不出去了,一直都在我的油里……”,这是Vieane醒来第一句话,安慰自己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