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天津固本茶社里就人头涌涌,闲聊扯淡的,比拼老鸟的,不一而足。上茶、上菜以及各种点心的小厮穿梭其中,换班的小厮会到一边,口述一些玩意儿,掌柜的在听完以后,誊抄在一个牛皮大帐簿里。流水账一样的玩意儿,每天可以记载几大篇,然后抄写几份,三天一卷,发到北通州以及济南,所有的固本都会把信发到就近两个固本,然后誊抄一份发往北通州,去了北通州就等于去了北京。
沿着运河,消息可以准确快速的传播到沿岸。这其实就是固本现在的一个生意,将来上海、徐州开了,那么三丫的固本就可以从上海到天津,路上从上海到徐州形成一个新的消息网。
今天天津汇总的消息,由闲的发慌的张千骑马单枪匹马送往济南,别看不是官道,但是因为常有人来往,还挺快!到了济南固本的时候,老姨母依然在前堂喝茶,楼上是本地的读书人,又在这里拼诗词,张千本就不明白这玩意有什么好争的。
“老太太,您看这些,每天都看,还要誊抄,不觉得累么?”
“生意就是生意,没辙,你觉得我累你想接呢”?
“我行么?只要是我怕耽误你们的事儿啊”!张千其实也只是好奇,只是路上看了几遍以后发现这个誊抄其实大有用处,正好闲的厉害,还不如来做一下。
“你跟着我一个月吧,天津那里反正也是多你不多”!老姨母下了一个决心。
“我有师父了”,这个问题张千还是很纠结,但是他知道好歹,他知道这个老太太在给他一条路。
“你是什么门的师傅?”
“师父不在不好说,但是功夫上面有师父了。”张千在说。
“我又不是你功夫上的师父,我就是你做生意门的师父,你拜了我,我就带你做生意!这又是什么忌讳呢?”老姨母在一边说话。
“嗯,那么就这样了。”张千说完就跪下磕头,老姨母也不矫情。
“师父在上,张千给您磕头了,”在这会儿不能惜力,必须磕头出声:“您姓名如何?还需请教,如此,每日念念不忘,必然回响。”
“许家人,你也知道,名字么,也不好和你说,你就叫许暮芝吧,我们这一门,到我这里就是行字暮,你随了我这一门,我需要和你说一些明白,”老姨母这会儿才小声了起来:“咱们这一行,很难界定是黑是白,首先,我们遵从利字,逐利而行,许家的织造一门虽然已经是小有名气了,但是其实只是许家八支之一,以前因为年景太平,八支收为一支,现在逐步的都要分出去。我们就是许家的利字门,就管两件事:人和路。”
“您让我一个半路进门的就知道这么多合适么?”张千问了一句。
“无妨,我就一个老太太了,没那么多毛病。”老姨母这会儿喝了茶,似乎嗓子润了一些,没有刚才的沙哑:“人,就是固本晚上的生意,黑白道的人我们都要接洽,其实谁找人用人我们都干预,其实牙行也是生意,只是我们需要中立,一旦偏薄,那么我们就荡然无存。路,其实分两部分,一个是信,另一个才是人走的路,但是这个路更多的是退路。”
“信我明白,这次我就已经是耳目一新了,这样的信,朝廷也未必有我们知道的扎实,白天的茶社,简直就是一个消息源头啊!”张千听到这个信字觉得这个很有意思。
“其实,不止如此,信就是消息,消息其实也是买卖,慢慢的你就知道了。路,其实是信的路,也是货的路,更是人的退路,这一点,你也该体会到了,最近你就用的是这条路。刁三娘以前就是路字上寻的文章,老冯就是这个信字上的,我以前也是利字门的掌事,现在另有其人。”
“有意思,消息还可以卖钱?”
“晚上你和我一起,见识见识。”老姨母呵呵一笑。
晚上,曹福田根据下午得到消息,奔到固本茶社,在牙行收了以后,从正门进了院子。固本茶社本来安静的周围,突然来了一些要饭的以及一些打牌的闲汉,看似玩闹,但是都不由自主的关注着茶社的动静。
“来了?”老姨母盘腿在一个圈椅上,后面一个木头墩子坐着张千。
“来了,这是?”曹福田这会儿也是有点惊讶。
“徒弟,从天津来,带来了一个要你命的消息。”
“老太太吓唬人了,再说,现在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的。”曹福田这会儿反而在对面的圈椅上摊开了,腿大张开着:“既然您都认真了,最近我也是有点家财了,您就说个准数!”
“不要钱。”
“您固本的消息,不要钱?您敢不要我还不敢不给呢,最近几天我才知道,我的救命恩人这个固本在黑道上的行情。”曹福田这会儿有点摸不清头脑了。
“需要办一件事,因为这个消息太重,用钱不好算。”
“您说,什么事。”曹福田这会儿更有点觉得这个帐不好算清了。
老姨母递了个条子,张千非常知情识趣,拿起来给了曹福田。
“京城?让我找人哄抢了大羊毛胡同?特别是林家?林家是什么人?和您有仇?”
“没仇,而且还是亲戚。”老姨母跟了一句,但是没看张千狐疑的眼神。
“您做事真的是,奇怪。再有,我也不起京城啊?”
“看了条子,您必然去京城。”说这老姨母自己起身,把一个信封给了曹福田。曹福田读了三遍,然后合上点了,自己闭着眼,开始想事。
“老太太,您这个人情可大了去了,”说着曹福田从后腰里摸出了三根拇指粗细的金条:“这三根是定钱,其余的这两天送到,您交代的事情,都不叫事,我去办了。”
“办事的时候,需要大张旗鼓,理由,您到北通州的时候自然给你。”老姨母端了茶,曹福田起了身。在张千刚起来想要问的时候,老姨母挥了挥手:“今天累了,都歇歇吧。”
许家的孩子们还是在教堂里,每天Crisitina修女都给他们上课,这一切还就没有那么多的改变。这一天,Crisitina修女正在和一位神父讨论教堂木质的雕像掉漆的问题,一个孩子直接推荐了漆匠林,这样顶级的国内漆器大家,修女以及神父大喜过望。第二天,孩子就拿来了织造许的帖子,一位神父就找到了漆匠林,漆匠林本来对洋人无所谓好坏,那么这会儿的时候,也就接了这个看似浩大,但是没甚难度的活。
二丫把老姨母的信以及北通州最近的消息汇总以后,发给了刁三娘。
“看来有变故,”织造许看完了,还给刁三娘。
“我和您想的一样,我估摸着也就是这几个月,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刁三娘非常笃定的说。
“我没你那么乐观,不会过两个月,我知道荣禄会向着这些人。天色要变,我们要抓紧了。“织造许说这,拉着刁三娘在中午的时候,直奔城外。许老爷子这几天一直在收拾玩意,下午的时候,牵了头骡子,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来到了永定河边上钓鱼。织造许和刁三娘已经来了,搓好了钓饵,摆好了鱼窝子,已经摆开了架势。而且刁三娘还生了一个小炭炉,煮水准备泡茶。
许老爷子身体依然康健,这让织造许非常开心。
“你们说拳匪一定会来京城附近了?“许老爷子说。
“看现在的情形,只要武卫右军进入山东,所有的大刀会,就是现在的义和拳必然不敌,而且袁军门下手狠辣,“刁三娘补充。
“老姨母,扶植的那个曹姓人,是否靠得住?“
“曹进京,投奔荣禄,其余两支还在山东,必然会失去均衡,闹得更厉害,那么袁军门必然打开杀戒!这样,义和拳的拳民就会遁走,聚拢在曹这里,这样,也就是下了一步可以收的棋了,至少对我们无害,真的可以解决林家的事,更是有莫大的好处。“织造许这会儿也算是思路清晰。
“凡事,是不是如此,我不知道,顺着走吧,我不担心大势,我担心人心!这个曹福田,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许老爷子这会儿,有鱼上钩了,用一个小刀子钉到了岸边,上钩,甩线,又抛了杆。
上海的事情,其实比艾贝勒以及Vieane想的更加顺利。美国人很有钱,一队美国商人,主要是纺织商人一直想买中国的丝造品,在Vieane的说法下,这些丝造品如果可以工业化,那么将是无价之宝!所有的钱财都汇入了英国银行,转成了英镑,艾贝勒把两个人的佣金也转成英镑,也就近存在了英国的汇丰银行,银行经理因为庆王账号的服务,顺便给他们也走了私人服务流程。换句话来说,一切都很顺利,办完事以后,不走陆路,一直坐船,回到了天津庆王住所时候,准备住几天休息一下再到北京。正巧碰见了要去催促他们的信使,信使就带了一句话,都不值当写字:要事!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