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已成为俘虏的褚军本就不知道这其中的名堂,恩怨情仇与他们并不相干,而对手如此强大,手法如此诡异,季骅先前也并未与他们交代过。便在迟韶的恐吓之下加入了反叛军的队伍中。
褚阳殿的禁卫军有足足三万,训练有素,将褚阳殿死死包围。若是迟韶生硬地从一端直接攻破,定然不会容易。进而前前后后用了三日,又是调虎离山又是暗中刺杀,交互着用了好几次,方才将禁卫军击溃。
第三日的午时,艳阳高照,寒风也暂停了许久,这天气倒是有了些气温回暖的迹象。
“曹缦那家伙,就安排在太子府上吧,反正那房子本来就是他的。”迟韶将身子一倾,倒在座椅上。
前来汇报的李威稍稍一愣。迟韶看起来颇为劳累了,大概是这几日的斗智斗勇,一直在想以少胜多攻破封闭守卫的技巧。李威接上方才被迟韶打断的话,长话短说道:“他已经在太子府上住下了。并且,他还邀请迟大人于今日晚膳过后到太子府一叙。”
“这小子倒挺自觉,还真当褚王朝的政权还未倒下。这下没了曹懿给他撑腰,他万一走错一步,就会将自己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倒还真敢走。”迟韶淡淡地笑笑,挥了挥手叫李威退下了。
太子府上一叙,看来曹缦还真是心急,这么想把自己杀了。
好啊,给你这一次机会。迟韶暗暗一笑,躺下一睡睡到了天黑。
“殿下,迟韶当真有那般嗜酒如命?倘若她没有跳进这个圈套,那......”胡侍卫擦拭着佩剑,看着曹缦将那瓶药粉洒进一壶酒中,不禁担忧道。
“姑且这么一试。只要那生死门的掌门人不是和迟韶一伙儿的,迟韶就不知道我下毒的事。请她喝酒,她总归不会拒绝吧。”曹缦道。这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胡侍卫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我就在这帘子后面,透过缝隙我能看到你们这边发生的事。如果出了问题,我一定及时出来。”
曹缦点点头,大概是有些疲惫,明明心中是非常感激的,却还是提不起一丝笑容。
“让你费心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在寂静的房间中轻轻发出,反倒显得格外有磁性。
“应该的。”胡侍卫应道。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冲撞着,他担心面前这个他百般珍惜的人会出什么差错。
他曾无数次在曹缦与人会晤后被对方留下一叙,无数次听到对方问曰:“你认为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多少次胡侍卫都回答的是“属下不清楚,还请您指教”。其实他也不知道。不知道是真的。
毕竟就像那些人说的,这个人的心思太深了,千面玲珑,洞察人心,可以靠着一副笑脸掩盖自己内心无数的情绪。旁人根本看不出那到底是否出于真心。对此他也不可否认——确实如此。
但每当这个念头飘上心头的时候,他都会不禁一愣。灵魂似乎被冲击了,他的头不断的微痛,断断续续。但他觉得那痛却比一箭穿心还要痛上许多。或许是内心的不认可,亦或者是自己曾经发现过他不同的一面,却被繁忙的生活以及他人的言论压在心底,此时却在向上萌芽。
或许吧。
每当这个时候,他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干净,很清澈,带着年轻人的朝气,眉宇间尽是坚定。
心中的少年转过身,那挺直的背影,自信满满地向前走去。前方是辉煌的殿堂,是光芒万丈,是整个天下。
这么一个耀眼的人,让他从心中便觉得,这是不可玷污的神圣。他尽管会纵容那些人对于少年的诸多看法与猜测,但心中对少年的维护却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否认掉外界的所有论说。
曹缦微微一愣,回头问胡侍卫道:“白午呢?他不在这里吧。”
胡侍卫略有呆滞的目光与曹缦的目光一交汇,将他的思绪从往事中拉出。他一如往日的语气道:“我叫他去别的地方了,他应该在花园中玩吧。皇宫这么大,有这么多新奇的东西,他应该很感兴趣。”
曹缦闻言便松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这样便好。”
就在二人沉默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曹缦与胡侍卫一对视,二人顿时意会了对方的意思。
“你倒还真是客气,不等我熟悉熟悉这里的路,害得我绕了好几圈才找到路。”迟韶开玩笑道,大步踏入太子府中,一撩衣摆,坐在曹缦对面。
“贺喜当然是要趁着时间了,早了晚了都不行。”曹缦的神色骤然一变,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可圈可点,天衣无缝,音调一提高,声音中也顿时免去了方才的那种沙哑,他端起酒壶,给迟韶倒了一杯酒,“曹某知道迟大人性格豪爽,酷爱这类酒水,便特地准备了些。”
迟韶却不上他的当,找了个借口道:“方才和武凝和徐文他们小聚了会儿,喝了两杯,现在就先算了吧。”
这很明显是将上台阶的路堵上,强迫着他下一台阶说话。若是曹缦再往上走,就算迟韶是傻子,应该也能听出来这酒既然非喝不可,那就定有什么问题。迟韶若是问起来,曹缦若说是有毒的酒,那他必死无疑;反之,迟韶或许会故意刁难他,让他先替自己喝一口,让曹缦自己跳进自己挖的坑里去。
迟韶的视线从曹缦身上缓缓往上移,透过帘子与墙壁的一点点缝隙,与胡侍卫一对视。
二人视线一对上,胡侍卫便不禁心头一颤,视线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迟韶又将视线转回到曹缦身上。
曹缦只能先将毒酒事放下,转移话题道:“不知迟大人先前与我的承诺可还算数?”
迟韶沉默了片刻,问道:“我健忘,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承诺?”
曹缦道:“你替我打下江山后,我做皇帝,你做我的皇后。”
空气顿时凝固了片刻。迟韶随之笑笑:“当然算数。”随后她缓缓起身,绕过那张桌子,走到曹缦面前,微微弯下腰,仔细看了看曹缦。她一手轻捻住曹缦的下巴,又仔细端详了片刻。
那双因常年习武而粗糙的手十分温暖,轻轻滑过曹缦的肌肤,曹缦竟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杀机。
迟韶看罢淡淡一笑,右手顺势下滑,摸到了曹缦肩颈处的穴位之后在上面一点——面前这位有几分姿色的“美人”,除了能做出几个表情之外,其余的便只能任由自己掌控。
她缓缓俯下身去,在曹缦耳边道:“还记得前几日我跟你道的歉吗。我说对了,你的母亲,的确是我杀的。这点你或许已经知道了。还有,这酒中有毒,我也知道。生死门掌门人郁茗,是我手下的徒弟。你可别想骗我了。”
她缓缓抬头,看到曹缦此时竟也难以掩盖住自己心中的难以置信,明明就会有一副惊讶与仇恨交加的表情,却定要显得自己听后恍然无事地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觉得颇为赏心悦目。
迟韶又附在他耳边道:“还有最后一点。你说你想当皇帝......老子也想。去你娘的皇后,老子没兴趣。”迟韶右手在他肩井穴上又一点,却未等他有所反应,迟韶便将短刀拔出,插入他的腹中。
霎时间,一柄长剑从帘子后面飞出,剑锋破空有力,剑气随身,径直向着迟韶刺去。
若这用剑的人心中不带着怨恨,这一剑迟韶可能都躲不过。不过奈何胡侍卫心头怒火难平,这一剑的杀气太重,还是被迟韶事先觉察到,顿时短刀从曹缦腹中拔出,稍稍一闪身,便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剑。
只见那长剑一回锋,胡侍卫向前冲去,右手便稳稳拿住剑。
迟韶不由得赞赏道:“想不到你还留了这么一手。”
胡侍卫挡在曹缦面前,与迟韶只相隔不到一丈的距离。
迟韶手疾眼快,出其不意又封住了胡侍卫的肩井穴,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他死不了。快滚。”随后右手便解开了胡侍卫被封住的穴位。
胡侍卫此刻正是心急,对于迟韶的话也来不及深究,抱起曹缦,火急火燎地出了太子府。
迟韶看着胡侍卫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又看了看短刀上的血液。
刚才那一幕,是迟韶特意演给胡侍卫看的。方才那一刀插入腹中固然凶险,却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要害,就连主要的血管都没有伤及半根。只要胡侍卫能在一个时辰内找到郎中为其救治,曹缦就死不了。
这人情,大概还完了。
夜色中的太子府空无一人,忽暗忽亮的灯光也难以为这死气沉沉的太子府带来任何生气。
她将短刀收入刀鞘,嘴角故意裂开一抹笑,径直走出太子府,演完了最后一出戏。
天空中的月亮还要等上许久才能圆满。只有漆黑的天空,连个星星都没有。
迟韶松了口气。但这口气却好像松不下来。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她心想,这轰轰烈烈的半年,也该有个结果了。
三日后,迟韶登上褚阳殿,坐上了那张龙椅。
十一月的第十二日,褚王朝的正式破灭宣告着另一个辉煌时代的到临。迟韶作为又一王朝的祖宗,改国号为“聂”,宣告新的时代已经来临。
——据记载,迟韶登基后,赐钱离音新的姓名:迟黎寅。后又收养白午为义子,改名为迟悟铭。徐文,武凝,张之安,长孙渊四人为聂王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作为开国功臣,都得到了赏赐。鬼蛊娘不屑于功名俸禄,帮迟韶打下江山后便退隐湘西,致力于毒蛊的研究,再不现身。
在地方上,她整顿官吏,重用科举考试制度,选拔了许多才华横溢的学子,唯才是举。
在文化上,崇武尚德的精神在民间传播开来,迟韶身为聂王朝的祖宗,立下规矩——凡是皇子,不论是否是收养,亦或是亲生的皇子,唯有先在江湖中匿名闯荡一番,名震江湖,归于朝廷后又立下赫赫战功之人,才可成为这天下的至尊之人。
同时,她亦在国法中宣扬男女平等,颠覆了多朝一来贯彻的思想,开辟了新的一条路。
五年的时间,聂王朝走向繁荣的基础已经打好,她又将目光转向江湖。
江湖中的几大门派,如华山,衡山,昆仑,嵩山,武当,少林,五台山,峨眉,天山,长白山,姑苏慕容,青城山,蓬莱等,迟韶用三年时间研究各大门派的剑法刀法以及拳腿技巧,随之对各派掌门发出挑战,一年的时间内与所有名门的掌门人切磋过,未有败绩。自那时她便于江湖各大门派立下规矩:门派间的恩怨她不管,只要不伤及普通百姓,不违背大聂的立下的律法,她便不插手。反之,如若朝廷需要人手,向江湖中的门派提出的需要,他们也必须满足。如若觉得过分,可前来将原因报上,朝廷酌情考虑。
随之便向北征讨,褚王朝让给匈奴的领地,迟韶亲临战场,一点一点全部打了回来。
只是迟韶当年留了一条命的曹缦,至今尚未有音信。
——“大夫,他......还有救吗?”
“哈哈哈,年轻人,你可不要把人命想的那么脆弱。这一刀看似凶险,实则将所有的要害全部避开了。我看你也是江湖人,江湖人情深义重,此人与你的交情想必不浅。老身奉劝你一句,和他好好享受江上清风明月,至于天下......暂且放一放吧......”
“晚辈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