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正在一个班里监考，不好意思，我们一周一考，真正实现了“周考”，临近年关，我们又迎来了猪年“最后一考”。从刚进来，我就觉得不对劲，还有十分钟开考，学生都还没有坐好不说，竟然连课桌上的书都没有收，桌子也没有拉开，丝毫都没有考试的氛围。我来这个学校三年半，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我数答题卡和试卷，每一列人数都不同，不得不到后面去先把学生一个一个数好，就这样，还是传乱了。题卡试卷都发下去了，学生们还在说话，我不得不提醒他们已经开考，不可以再讲话。无奈只能继续巡堂，班里的地上到处是污渍和纸团，后面垃圾成推，我的脑子里不禁浮现了这个班的期末考试成绩——远远落在另一个平行班后面，不管是平均分还是单科分。我知道成绩不代表一切，我坚决反对用成绩去衡量学生的一切，可是成绩却不是一无是处的，它至少可以反映点什么。
有一个男孩，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微笑地看着试卷，或微笑地瞅着地面，方方正正的脸，周正的让人一看就喜欢，可是他不惹你不高兴也不动笔，一个字都没有写，一直到考试结束。第二场也是如此。
两个半小时确实有点长，尤其是对一个中年人来说，我做完了试卷，就站起来活动活动，围着课堂走走。坐在门口的第二个女生，在照镜子，她离得那么近，就要趴到镜子上去，我过去了，不知道她是没有看到我，还是根本就不屑于搭理我，我默默地站在那里观察她，她丝毫都没有抬起头来的意思，站了一会儿，我觉得好无趣，就离开了。我想起以前刚到上一个学校的时候，高一军训期间，一个女生，瘦瘦的很漂亮，就是眼睛里老是忽闪着戾气，上课她就照着镜子化妆，有时还挥舞着梳子梳头，她的位置又极好，几乎能影响整个班级的视线，我阻止她，她就趴下睡觉，我让她站起来，她就挡着别人，只好让她站到边上去，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人家根本不配合。有一次我和她班主任一起在食堂吃饭，他告诉我这个孩子是校长的外甥女，她已经告诉了校长我经常针对她。天地良心！我还在为自己辩驳些什么，不过就算那时年轻不懂事也知道不敢再管她了。
我踱到教室后面，有一个男孩正在看手机。我上去把他的桌子踢翻，把手机没收……呵呵，这是照我以前的暴脾气，几天前的因没收手机弑师事件，让人心有余悸，现在的我只是我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半分钟他才看见我，不爽地把手机收起来，我也就走开了。我看他的校服就知道，他是复读生；我看他一个字都没写的试卷就知道，他没打算考上。大好河山江湖厮杀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牗下寸地，自有他头不抬眼不睁。在他的旁边还有几个全空白的，还有不停地打话把的，吃东西的，让人很开眼界。
第二场考历史，有一个女生大概是个刺头，吃完东西就在剪指甲，不是那种偷偷摸摸的剪，是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剪，“啪”“啪”，我抬头看看，没停下，抬头看看，还没停下，“啪啪啪”，清脆得很，我站起来，从讲台上走下去，“啪啪”，还在剪，我走到她面前，也没打算给她留面子了，我说：“你剪得很响啊！留着下课剪吧，别影响其他同学考试！”我故意大声还是想在气势上吓倒她，免得她再回嘴。
在这样的环境下，想不被影响是很困难的，这几年的观察，我发现，每个不良的因子都会渐渐的形成一个辐射圈，周围的人或快或慢或多或少都会受他影响，受影响的速度和程度还决定于受影响着的定力和不良因子是否对你进行直接干预。不良的因子换成优良的因子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是人堕落容易，向善就难了。老祖宗所谓“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古人不欺余！所以把孩子送到好的学校和好的班级是有道理的。
难有洁身自好者。第二场我多转了几圈，课桌上的小镜子随处可见，照镜子的女生还是趴在镜子上挤痘痘，发呆的人还是把手插在兜里出神。张方宇在《单独中的洞见》中说：“平庸也不是一种很稳定的品性，平庸很容易滑向恶意甚至恶毒。”也许与此也有相同之处，天平的两端，不是向善就是堕落，一不小心，就会滑向更轻松的那端。
由此，洁身自好者是多么可贵！屈原“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谁能有此心？
谁能达此志？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从我刚进去她就问我：“老师，我帮您数试卷吧？”我自己数好了发下去，她的同桌没来，她帮她把条形码贴好，答卷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怕受别人的影响，她把袄上的帽子扣在头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答题，她全神贯注，圈点勾画，每个题都把审题要点圈出来，然后在文章中用不同的符号圈画出来，甚至在文章中标注出每个选项的出题点，写字一笔一划，不连笔不毛燥，她的嘴唇干裂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纹边是一块块的黑痂，但她似乎把这事忘记了。她做在那里专注气定，若无风雨，又惊风雨。这样的学生还有好几个，实在可叹可敬！
作为他们的老师，尚且不能免俗，众人皆醉，也就闭着眼睛随其流而扬其波，扯进鸡毛蒜皮的琐碎乱麻中剪不断理还乱，掉入抱怨的泥潭中无法自拔，人过中年，越发觉得初心难守，自我易丢，大环境如何，我就如何，否则何以自保自处？
扪心自问，那也许因为，在天地间，自己本就是一粒尘埃，随风逐水。
而有些人，浮游尘埃之外，他们不是尘埃，是耀眼的明珠，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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