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伯春越是兜圈子,万梓玫越恨他爹等她屁股一扭一扭的追到巷口,杜伯春早没人影了。
万梓玫在路边来回踱步,试图从人流中寻找到他的影子,失败了。
过去一辆出租车,又过去一辆,到她跟前都摁了摁喇叭,问她打不打车,她都摇头。
她不能确定杜伯春朝哪个方向走了,打了车又能怎样。
十字路口,红绿灯前挤了一堆车,乱了套,可能是撞车了,万梓玫没心思看撞车,她得去找杜伯春,那种急迫比开始她找他爹都急,好在她找到了他家的老巢,有种他永远别再回家。
前面堵车,打车也过不去,比步行都慢。
找不到杜伯春他爹,她势不罢休,除非他真的被车事不撞死了,否则他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生活里三年的城市,有几条街道,她都不清楚。
如果不是在杜伯春的学籍资料上看到他的家庭住址,她都不知道有那么一条街,那么一个小区。
是路总有尽头,一路走,一路问,万梓玫又回到了杜伯春,才留意了下小区门口的商铺,除了饭馆就是理发店,中间还夹着一家小超市。
甭看小区老旧,门口商铺的生意挺兴隆,不然理发店和饭馆也不会一家挨着一家。
万梓玫不确定杜伯春是不是回家了,留意那些商铺没用,他们的生意兴隆也好冷清也罢,都不能帮他找到她要找的人。
她已经被他爹甩了,不能再让他甩了。
思忖间,她想如果杜伯春已经发现她在跟踪他,那他一定不会回家。
杜伯春确实没有回家,不能回家,回家找不到肇事司机。
他问的那位老奶奶说,那条街分前街和后街,他去的是前街,不过老奶奶说后街三年前就拆了,开发商资金到不了位,一直买盖。
不死心,杜伯春绕到后街,发现后街果然拆成了烂摊子,人无屋空,凄凉的满目创痍。
塌的没塌的,支撑在冷风中,哪里还有他要找的踪迹。
前街也好,后街也罢,随着城市改造的进程,最后的命运都是一样的,迟早一天会被拆掉,无非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命好的,第二年就能回迁,命苦的,一拖三五年。
开发商换了一拨又一拨,没钱还是枉然。
家就是一间房子,房子里有你爱的爱你的人。
如今他爹不在了,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房子,没了家的感觉和味道。
当惆怅像冬日散落在空中的云一样,飘过杜伯春的心头,万梓玫又爬上了他家的楼。
这次她没再敲门,怕惊动了左邻右舍。
邻居都说了,他爹被撞死了,再敲,她就有病了。
摸着那扇铁皮门,她想走进那扇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看看,究竟杜伯春他爹在跟她玩儿什么花样。
她仅仅是一瞬间的冲动,她一个弱女子,就算练过功,一脚把门踹开,也会惊动别人,到时候吃不了就得兜着走,警察当贼一样就把她抓了。
找开锁的开吧,她又没有房产证,邻居们又不能出面给她证明,她属于杜伯春家的人。
不是他家的人,凭什么找人开他家的锁,警察一样抓她。
贼一样在楼道里溜达,一举一动早被门后面的人发现了,鬼鬼祟祟的,猫眼里看的一清二楚。
她第一次敲门就鬼鬼祟祟的,说是找杜伯春他爹,对门的邻居告诉她,他爹被车撞死了,她走了又来了,能不让人怀疑吗。
警察上楼把她堵在楼道的时候,她还一门心思地琢磨着才能打开锁进去,然后屋子里走一圈,看看杜伯春他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惜不等她行动,就被警察当贼抓了。
万梓玫不跟警察走,被警察带下楼,还在争辩,说她不是小偷。
警察不理她,让她先车。
她要哭,眼泪汪汪的说:“警察叔叔,我真不是小偷。”警察才不吃她那一套,管你是不是小偷,先带回所里再说,杀人犯还说自己没杀人呢。
其实从始至终警察也没说她是小偷,仅仅是让她上车,盘问盘问,她就吓坏了,以为警察要当小偷把她抓起来。
警察接到报警电话,一刻没耽误就赶了来。
打电话的是杜伯春他们家对门的邻居,说门口有个小姑娘鬼鬼祟,来好几次了。
警察抓人,凭感觉和经验。
万梓玫脸上又没刻着字,谁知道她是不是小偷。
当然是不是小偷,带回去一问便直。
可她不配合警察,磨蹭着不上车,以为只要上了车就默认自己是小偷了。
万梓玫没别的办法,一个刚毕业的女孩子,只能哭。
甭说她面对的是两名警察了,就算一名,她也逃不掉,脚上穿着高跟鞋,往哪里跑。
一边擦眼抹地哭,一边央求警察,“警察叔叔,你们别抓我,我真不是小偷。”负责开车的警察说:“上车,先上车。”口气很不耐烦地挂上了档,要走。
车下的警察挺和蔼的,说:“小姑娘,你先上车。”
万梓玫有过一次去派出所的经历,考上大学后,和同学一起去开证明办身份证。
两次的性质截然不同,那次是她主动去的,警察没有请她,这次是被动的,她是被当做小偷带进去的,见到了传说中的老虎凳。
不过警察没让她坐,让她坐到了椅子上,对面坐着一个警察,让她把身份证掏出来。
她乖乖地掏了出来,拘谨地欠了下屁股递给了警察,递的时候又哭了,“警察叔叔,我真不是小偷。”警察接过她的身份证,头都没抬,端详了一下问她,“你去做什么?”“找人。”她实话实说。
警察抬了一下眼皮,挺感兴趣的,“什么人?”
大一刚入学,没开始军训的时候,万梓玫跟警察打过一次交道。
她一下认出了坐她对面的哪个警察就是当年的警察,灵机一动道:“警察叔叔,我去找那骗子了。”警察愣神,“骗子,哪个骗子?”她又欠了一下屁股,说:“就几年前骗我钱的那个骗子,她说她家住那里。”
负责盘问她的警察也想了起来,几年前曾经有过那么一码事,万梓玫所读的那所大学保卫生处打电话报警,说是有三个学生被骗了钱,当时去学校负责调查的就是他。
每年新生入学,都有那么几所大学的学生不同程度的被骗,派出所习以为常了。
一再的到学校搞宣传,如何防骗,还是有学生被骗,而且被骗的全是来自贫困山区的学生,本来就家穷,再被骗,等于雪上加霜。
贫困山区的学生,挣钱心切,最容易给骗子机会。
学校操场不够大,新生分两批军训,万梓玫她们系被安排到了下一批。
中午下课,和同宿舍三个女生去打水,半道上遇到个背着挎包的女人,问她们学校超市怎么走?说是给学校超市送货的。
她和另外两个女生,指了超市的位置,详细说了具体路线。
女人说她还是找不见,非让她们送送她。
一再的说:“你们学校太大了,转的我都晕乎了。”
万梓玫和俩同学都当了真,刚从乡下进城读书,单纯,容易相信别人。
三个女生领着背挎包的女人刚转过弯儿,女人就一边走一边把背的货掏了出来,原来是水笔芯。
女人边掏边说:“我是大市场搞批发的,批发一块,零售两块,你们学校超市卖的都是我的笔芯,卖的可好了。”说着又把一支笔心递给万梓玫,让她试好不好使。
万梓玫没带纸,只好在手上划了划,果然肯出水。
女人说:“其实你们三个小姑娘可以批发点儿,挨宿舍卖,一盒能赚四十,十盒就是四百,起码挣个零花钱。”
万梓玫有些动心,问其他两个女生要不要批发点儿。
没想到她们也动了心。
于是三个女生从女人那里批发了整整二十盒,八百块钱。
三个人把身上的钱掏干净,凑在一起才六百多。
女人说:“没关系,我给你们留个电话,你们给我打个欠条,卖完了再给我钱。”说着女人掏出了笔记本,让万梓玫给她打了欠条。
万梓玫没写过欠条,女人还说:“没事,随便写,有个意思就成,等你们挣了钱,熟了,就不需要打欠条了。”
水笔,学生们天天用,都不陌生。
女人批发的那个拍牌子的笔芯市场上确实是卖两块钱。
打好欠条后,三人又往前送了送女人,基本上到了超市门口,女人还叮嘱她们三个,千万别让超市老板知道,是她批发给她们笔芯的。
都到超市门口了,自然不需要再送,女人说了几声谢谢,摆手和她们再见道:“卖完了,赶紧给我打电话。”
万梓玫转身和三个女生抱着一堆笔芯,返回去打水的路上,一个女生抠开一盒,傻了眼,里面一根笔芯都没有,全是塑料吸管。
一盒一盒打开,打到第五盒,万梓玫就哭了。
等三个女生找到导员,导员追到超市,哪里还有女人的影子。
万梓玫哭的最伤心,因为她出的钱最多。
坐她对面的警察抬起了头,“骗子能告诉你真住址吗?”万梓玫还耿耿于怀,“她太可恨,骗学生的钱。”警察把她送到派出所门口,叮嘱她不要再轻易相信陌生人,说找骗子的事归警察,不归她管,让她念好书就行了。
虽然杜伯春他们家邻居把她当小偷了,可她还得回去,不回去找不到他。
刚进小区,杜伯春就回来了。
惊慌失措的万梓玫下意识的慢下脚步,有些懵,明晃晃的,藏也没处藏,躲也没处躲,情急之下,她也豁了出去,既然他已经发现她跟踪他了,再躲藏也无济于事了。
那知道杜伯春走过她身旁的时候,眼都没眨一下,当她是空气。
万梓玫很疑惑,难道他压根就没有发现她,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可是没发现她,他到了他家门口为什么不进去,只跟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呢。
杜伯春一本正经的,若有所思的样子。
万梓玫跟到楼道口,看着杜伯春进去,犹豫了一下停住了。
她实在搞不清楚,杜伯春是不是再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是不是在试探她,究竟是不是在跟踪他。
迟疑间,不等她回过神,杜伯春上楼没十分钟又匆匆的下了楼,手里多了个行李箱,要出门。
万梓玫不知道,杜伯春通过同学的关系,查到了肇事司机两天前就坐火车离开了,信息显示,他先去的北京,又在北京,买了开往龙川的火车票。
肇事司机果然行动了,尽管杜伯春早有预料,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他早两天查清他的身份信息,完全可以把他堵在站台上。
如今他已先他一步踏上了逃跑的路,而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撵上他,与他同步,把他拦截在逃跑的路上,不能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必须像打落水狗一样,把他打的找不到爬上岸的机会。
就算肇事司机再狡猾,也会露出破绽,毕竟他走的是一条逃亡之路,仓促的很。
打蛇打七寸,他必须抓住司机打在他的七寸上,让他老老实实的交代自己做犯下的罪行。
被逼上绝路的杜伯春,被动地被肇事司机拖着,踏上了一条未知的跟踪之旅。
万梓玫同样不敢怠慢,紧随其后,生怕他再次脱离她的视线。
杜伯春一点察觉都没有,不是万梓玫不吸引人的眼球,是他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寻找肇事司机上,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有个美女跟踪他。
就像万梓玫整个心思都在跟踪杜伯春,根本就没有发现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俩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一高一低,一胖一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年龄都在,捂着披帽子,帽檐压的很低,目光不住地往万梓玫身上瞟。
俩人随着万梓玫的脚步,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偶尔停下来交流几句。
即便不交流,也能看出俩人是一伙的,目标是万梓玫。
北京到龙川的火车是23:20分,杜伯春必须提前半小时赶到北京,下车,出站,再进站,才能赶上开往龙川的K105次列车,只要火车一晚点,黄瓜菜就凉。
北京开往龙川一共有两趟火车,另一趟是8:12分的T107次,赶不上了。
由此可见,肇事时间是多么的匆忙,他完全可以选择在北京住一夜,第二天一早坐T107次列车到龙川,而不是做慢车K105。
当然也许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也可能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是在跟踪杜伯春。
总之不是跟踪她,就是跟踪他,至于跟踪他们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杜伯春拉着行李箱,到了小区门口,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不等出租车站稳,就开了车门。
下车后大步流星的往售票处里跑。
万梓玫被动地跟着出小区,招手拦车,也到了火车站,进了售票大厅。
追进售票大厅才感觉到脚后跟疼,原来走了一天的路,磨破了。
杜伯春站在排队买票的队伍中,万梓玫不敢靠的太近。
杜伯春已经挪到了窗口前,她只能竖起耳朵,装作排队买票的样子挤到了前面。
售票大厅人多嘈杂,万梓玫还是听清了杜伯春准备要去的地方。
因为售票员反问了他一句,窗口玻璃上装着扩音器,她听的真真的。
不但她听的真真的,连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两个男人也听清楚了。
一个急忙打电话,一个若无其事地排队等着买票的样子。
拿到票,杜伯春绕开人群,往候车室赶,再有二十分钟就要开车。
杜伯春一走,万梓玫急了,前面还有五个人在排队,等到她估计火车早开了。
征得了前面几个人的同意,她才买到和杜伯同一列火车的票。
龙川是广东河源市所辖的一个县。
跟踪他们的人听都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县,一人在手机上搜索了半天,才打电话向电话里的人汇报。
大概是得到了指示,等万梓玫追着杜伯春一出售票大厅,招呼不打就挤到了窗口。
后面排队的敢怒不敢言,纷纷后退。
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其中一个手臂上有个显眼的文身。
从打电话请示的男人的表情上看,电话那头的人口气一定很冲。
或者打电话的人一定很惧怕接电话的人,不然他不会一脸奴才相,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
他旁边的男人一直负责观察着售票大厅里排队买票的人,也一脸的奴才相,好像电话那头的人能看见他的表情似的,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
胖子买票,瘦子跑到了售票大厅门口,往外看,很急的样子,催胖子快点。
他催胖子,胖子就催售票员。
售票员也不像惹他,多了句嘴想确定下他要购买的车票,谁知道他不识好歹,骂骂咧咧的怪售票员罗嗦。
瘦子等的不耐烦了,挤到了胖子身后,售票员票还没落,他后来者居上,一把抓了票,闪出了人群,胖子手忙脚乱地抓了找出来的零钱跟着出了售票大厅。
检过票,万梓玫不紧不慢地跟在杜伯春身后,心思俩人前后脚买的票,一定在一个车厢。
没想到前后却隔了好几节车厢,至于一高一低两个跟踪者,差的就更没谱了。
挤上车,一高一低跟踪者,才发现俩人的票根本不在同一车厢。
高个的骂低个的废物,票都买不了。
低个的委屈,“系统出的票,我有什么办法。”高个子不耐烦了,瞪眼,“闭上你的臭嘴吧。”
高个子让低个子想办法调座位,低个子跟高个子不敢恨,跟车上的乘客敢,很快就把俩人的座位调到了一块。
调好座位,低个子嘟囔了一句说饿了。
高个子白他一眼,“吃货,你他妈的就知道吃。
俩人走的匆忙,只带了钱包和银行卡,不然一路非得乞讨到龙川。
万梓玫生怕座位跟杜伯春挨着,检票的时候还想着和别的乘客换一下,离他远点,没想到不在同一车厢,省了不少事。
反正他上了车,还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