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确立中华多民族的文学史观,并不简单的仅仅是一个放开胸襟、扩大视野的问题,我们面临的还有比较繁重的学习任务。

为了消解某些学界同仁的中国文化“一源说”的概念,我们有必要重新补上民族学理论的相关课程。民族文化是如何产生的,又是如何展开的?这涉及民族学理论的一个重要问题。“一源说”常常认为,人类的文化都是从一个点上产生出来,扩散开来的。持这种意见的人,多是以自我为中心,以为自己祖传的民族文化才是唯一的“正宗”文化,而别人的文化只能是他们文化的派生物。这种理论,既缺乏现代人文科学研究成果的起码支持(当代考古界的成果证实,中华文化的源头并非单一的,而是“星罗棋布”于东亚大地之上的。所有历史民族和现存民族,其文化之源头,多是特有的),又带有显见的民族心理上的偏执色彩。我们多少有些遗憾的是,这样的思维却并不是很难为人们所遇到,比如,人们时常可以听到,把中国众多民族一总归为“炎黄子孙”的说法。我们所赞同的民族理论,是有别于“一源说”的“多源说”,它认为所有民族都具有其自成单元的文化,这些民族文化各自独立生成又自成传统;中国境内不同民族的文化或传承或交流,才构成了中华文化的大千气象。

中国现有56个兄弟民族,只要对其中的任何一个进行一番调查,便会发现,它们的历史都宛如一条自成体系的漫漫长河。各民族历史上所处的自然环境和社会发展阶段千差万别,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差异明显,它们的精神文化,包括风俗习惯、宗教信仰、性格特征、心理状态、思想感情、道德观念、审美追求等的区别,甚至是更加明朗的。这样,各民族在各个特定历史时期所拥有的不同的文化心态,就成为一种自然的社会现象。千百年来,各个民族依凭着各自的文化系统,维系了其社会秩序与社会发展。这些民族文化体系总会存在某些内在的张力,总有自己的某些优长。一个民族的文化要把该民族从遥远的洪荒时代一直送到今天,没有其内在力量的存在,没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是不可思议的。一个民族在文化上的优劣,与该民族在人数上的多寡,并不一定成正比。

而民族的优秀文化,情有独钟地将全部营养赐予本民族出身的作家;民族的作家也正是从一开头便以其“下意识的文化自在性”,生发出对民族文化得天独厚的亲和、体认以及传播的天赋。于是民族作家们纷纷以民族文化产儿的固有身份,在文学的天地间活动开来;民族文化,也凭借着作家手中的笔,将他们的文学作品,划入自己的内涵范畴。假如我们对各类民族文化观念有比较切实的体认,也许就会对中国文学中间的若干体现民族特质的现象,表现出深入一些的敏感与悟性。我们要发现每个民族的文学独特质素,就得从尊重每个民族文化的特异性开始。总之,从根本上来讲,把某些民族的文学轻易地当成另一些民族文学派生物的态度,是不对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