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构造形式

从A和B的性质特征和内在关系来看，现代汉语名词的AABB形式并不是一种匀质（homogeneous）的语言现象——其内部存在着一系列的差异。下面就从复叠性质、复叠基础、复叠义类三个方面略加辨析。

一、复叠性质

从A和B的重叠性质看，名词的AABB复叠式首先可以分为两大类：构形重叠和构词重叠。构形重叠的AABB只是原词AB的词形变化形式，其本身并不是现代汉语中定型的语言单位，比如：“边边沿沿、日日夜夜、条条块块、头头脑脑、砖砖瓦瓦、上上下下”等。例如：

（1）我就是那张包裹着她幼小生命的树叶，只不过由于风霜雨雪的吹打，早已失去了青春的绿色，边边沿沿卷曲起来变成一片虫蛹栖息的黄色摇篮。

（2）我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群同淮河搏斗了三十多个日日夜夜、有家不归的汉子。

构词重叠的AABB由于使用的经常化和搭配的专职化已经凝固成了一个四音节的重叠式合成词了。比如“风风火火、口口声声、形形色色、风风雨雨、鬼鬼祟祟、婆婆妈妈”等。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都能表示整体性的意义，可以归入成语。例如：

（3）但同龄人里，仍然有些婆婆妈妈，有些青年则写信骂我，说我毫不肯费神帮别人的忙。

（4）如同购买形形色色奖券的众多侥幸者中，会有几个幸运儿一样，在一帮子难兄难弟里也出现了几个交好运的。

严格地讲，构形重叠属于语法学范畴，构词重叠属于词法学范畴，两者性质不同、界限分明。然而，由于汉语缺乏形态变化，语素与词、词与短语之间并无绝对界线，所以有时候也会存在一些可此可彼的中间现象。比如“方方面面、神神道道、条条框框、坑坑洼洼”等虽然还不能算成语，但或者由于其表示的意义同AB（方面）有所差异，或者是该AB（条框）本来就不是一个单词，所以，《现代汉语词典》都作为单独的词条立目。

二、复叠基础

从AABB的形成来源看，名词的AABB复叠式大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由一个双音节名词复叠两个语素而形成的重叠式（re-duplication）。比如“波波折折、关关节节、角角落落、花花朵朵、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等。例如：

（5）国际风云的变幻，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所经历的波波折折，是否验证了美国前总统尼克松所说的“资本主义对社会主义将不战而胜”的断言呢？

（6）庄稼地里的枝枝叶叶染绿了我们的目光，田埂上的花花朵朵在我们心地上开放。

一种是由两个音节名词分别复叠而组成的叠结式（reiterative-locution）。比如“肠肠肚肚、条条框框、盆盆罐罐、神神鬼鬼、家家户户、时时处处”等。例如：

（7）她们扯着素芳的胳膊，要拉她站起来。但素芳只管弯着腰、伸长脖子，失声断气地抽泣着，好像决心要把肠肠肚肚全部倾倒在这墓地上，她才回家。

（8）“跟你说了些啥我咋知道？”她收拾着地上的盆盆罐罐，带着几分警惕的神情反问我。

重叠式和叠结式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的AB“波折、关节、角落、花朵、世代、祖辈”都是现代汉语中实际存在的单词，而后者的AB“肠肚、条框、盆罐、神鬼、家户、时处”基本上都不是现代汉语中实际存在的单词。所以，重叠式是一个名词的屈折变化形式，叠结式是两个名词的重叠对举形式；重叠属于词法范畴，叠结属于句法范畴。

重叠式和叠结式的区别还在于，重叠式的A和B的搭配是准定型的，不能随意替换；而叠结式的A和B的搭配半自由的，可以有限替换。譬如“波波折折”绝不能换成“波波澜澜、波波浪浪、波波涛涛”，而“盆盆罐罐”则可以替换成“瓶瓶罐罐、坛坛罐罐、碗碗罐罐”。例如：

（9）在馆里当男人，回家当女人，久而久之，他勃勃的事业心、昂扬的进取心、百折不挠的毅力和坦荡磊落的气度，会不会在坛坛罐罐、针针线线、婆婆妈妈的琐事中消磨掉？！

（10）拉冰箱，关冰箱，什么也没拿出来，也不记得冰箱里有什么——只看见里面灯亮了，碗碗罐罐的挺多。

三、复叠义类

从A和B的语义关系看，名词的AABB复叠式大致可以分为三种情况：

一是近义关系。比如“头头脑脑、年年岁岁、汤汤水水、枝枝桠桠、言言语语、村村寨寨”等。例如：

（11）福林和青女过不得夫妻生活，当妈的总不会怪自己的儿子，指桑骂槐地数落青女，什么“养下个挨不得身的母猪”，“下不得蛋的母鸭”……言言语语之中，又把夜里的事说给人听，青女又成了村里人的笑料。

（12）学校的上上下下头头脑脑对陈老师的评价还是不坏的。

二是对义关系。比如“日日夜夜、恩恩怨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时时处处、阴阴阳阳”。例如：

（13）对于我和老板的这段恩恩怨怨，这孩子有他自己的见解。

（14）向小米无言以对。世界是阴阴阳阳的，能吵能闹的谁觉得是恶？不吵不闹的算没本事。

三是类义关系。比如“花花草草、山山水水、条条块块、风风雨雨、世世代代、年年月月”等。例如：

（15）连长正健步如飞，见到我时骤然止步，好像突然忘记了曾有人来送花这回事，他盯住我手上的花花草草，问我……

（16）流落在外的游子，年年月月都等着他的脚步声。

如果从结构关系的角度观察，那么，这三种复合式的A和B之间又可以分为语素对语素（言语、恩怨、世代）和词对词（年、岁，花、草）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