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构造形式

A式和B式在构造形式方面的对立和区别，可以通过四个层次依次分化。此外，它们在读音等方面也存在着一些差异。

一、合成式与变形式

从AABB的形成来源看，动词的AABB复叠式大致包括两种情况：一种是没有原式，通过重叠某些成分直接组合而形成的合成式；一种是具有原式，通过重叠原式AB改变形态而形成的变形式。

合成式AABB既可以是单词同音节的重叠合成，比如“骂骂咧咧、战战兢兢”；也可以是单词同语素的重叠合成，比如“恩恩谢谢、哭哭啼啼”；还可以是语素同音节的重叠合成，比如“滚滚滔滔、颠颠跳跳”。不过，有一点是一致的，它们都不是由“骂咧、战兢、恩谢、哭啼、滚滔、颠跳”等重叠变化而来的——这些AB式在现代汉语中既不是复合式单词，也不是并列式短语；而是一些准定型化的不同语言单位的重叠合成式。例如：

（1）那五个人纷乱地爬上车头，骂骂咧咧地用芨芨草把子扫下盈尺厚的积雪。

（2）推不下，天青就接了，夹在胳肢窝，对天民两口恩恩谢谢说了一堆话，走去了。

（3）文化程度高的，染上了沙龙气，只听得机敏的言词滚滚滔滔，找不到生命激潮的涌动。

变形式AABB都是由原式AB重叠变形而来的。比如“进进出出、来来去去、说说唱唱、挑挑剔剔、摇摇晃晃、躲躲藏藏”等分别是由原式“进出、来去、说唱、挑剔、摇晃、躲藏”等重叠变形而形成的。例如：

（4）一个没有丈夫，又带着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的单身妇女，现在家里还有男人进进出出，在农村是最容易招人非议的。

（5）那位叫做大门艺的弟弟只能在长安城躲躲藏藏，他为故乡都城文明而奋斗，但故乡的都城却容不了他。

据考察，现代汉语中的合成式AABB式都不能分解为上述两个格式，都属于B式。

二、重叠式与叠结式

从AABB的结构层次看，变形式AABB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一个双音节动词的重叠式（reduplication），一类是两个单音节动词的叠结式（reiterative-locution）。

重叠式是双音动词的一种屈折变化形式。比如“迟迟疑疑、犹犹豫豫、挑挑剔剔、遮遮掩掩、涂涂抹抹、收收发发”等。例如：

（6）伟伟迟迟疑疑地接过书，也明白自己说漏了嘴，让爸爸看穿了晚归的秘密。

（7）卓越的老农……那种挑挑剔剔、见微知著的精神，正是擅于观察全面，具体掌握矛盾的表现。

叠结式则是两个重叠动词的并列对举形式。从AA与BB的语义关系看，又可以细分为近义叠结、对义叠结和类义叠结。比如“抄抄写写、修修配配，来来去去、走走停停，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等。例如：

（8）到了厂里，同车间女工们亲姊妹般围着她指手画脚，说说道道。

（9）售票员故意把车门关关开开，滋滋放气，人们伸长胳膊，拥来挤去……

（10）有个小女孩，没带任何雨具，满不在乎地在雨中跑跑跳跳，吸引了许多游客的注意。

据考察，现代汉语中的AABB叠结式都可以分解为上述两个格式，都属于A式。

三、复合式与黏合式

从AABB的内部关系看，重叠式AABB又可以分为两种：复合式重叠和黏合式重叠。

凡是AB以词根交替重叠而形成的重叠式，统称为复合式重叠。根据AA与BB的语义关系，也可以细分为近义复合、对义复合和类义复合。比如“比比画画、磨磨蹭蹭，来来往往、装装卸卸，摇摇摆摆、指指点点”等。例如：

（11）匡子在颠颠簸簸的拖拉机上拿定了主意，若是见到九强就骂他。

（12）楼群在左右反复倾斜着，马路、立交桥在反复倾斜着，整个北京城在来来回回倾斜着。

（13）他摇摇摆摆地走回厨房，照常烧火煮饭。

凡是以重复单一形式或派生形式而形成的重叠式，统称为黏合式。根据AB本身的性质，又可以分为派生重叠、拟音重叠和联绵重叠。比如“晃晃悠悠、捣捣腾腾、忙忙乎乎，呜呜咽咽、支支吾吾、咿咿呀呀，趔趔趄趄、踉踉跄跄”等。例如：

（14）一九五七年，有一天他喝酒喝得晕晕乎乎，在给乡政府写标语时，见“东风压倒西风”写成了“西风压倒东风”。

（15）上了路，爷爷就絮絮叨叨地和格说话，格永远沉默着，如同装在车篓子里的石头。

（16）彭树奎踌踌躇躇地走出了木板房。

据考察，现代汉语中的黏合式AABB都属于B式。

四、组合式与融合式

从AA和BB所表示的语义关系看，复合式还可以再分为两类：一种是AABB所表示的都是基本义和字面义，两个语素在意义上结合不紧，形成了一种并列式组合关系，A和B分开也不会影响原词义。比如“来来回回、修修补补、涂涂抹抹、躲躲藏藏、摇摇晃晃、蹦蹦跳跳”等。例如：

（17）成岗他们三个人，轮换着划两支桨，小船摇摇晃晃地冲向急流划去。

（18）我就这样边想过走……疲惫地伏在边地旅舍的小桌上涂涂抹抹……

一种是AABB所表示的都是引申义和转化义，两个语素在意义上结合紧密，形成了一种交互式融合关系，A和B一旦分开就会影响原词义。比如“敷敷衍衍、磨磨蹭蹭、拉拉扯扯、拖拖拉拉、指指点点、吞吞吐吐”等。例如：

（19）对方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

（20）人家不但要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还要在彬彬和云云背后指指戳戳，小孩子不懂事，可能还会在发生争吵和相骂时，直接拿这事骂云云。

组合式和融合式的区别还表现在：由于组合式AA和BB之间语义结合不紧，因而进行近义替换一般较少受到限制，显得相对自由。比如：“来来回回～来来往往、摇摇晃晃～摇摇摆摆、修修补补～缝缝补补、磕磕绊绊～牵牵绊绊”等。而融合式AA和BB语义结合紧密，虽然有时也允许一定限度的近义替换，比如“遮遮掩掩～遮遮盖盖、指指点点～指指戳戳”等，但总的说来，还是要受到相当多的限制。比如“吞吞吐吐～咽咽吐吐、拉拉扯扯～拽拽扯扯、拖拖拉拉～拖拖扯扯”等，替换的结果是，由表转化义变成了表字面义——词义相距甚远。试比较：

（21）我没有及时被这个问号惊醒于反常的幻想中，拖拖拉拉直到中年，才依稀知道一点寻常和反常。

（22）树林子蹿出五六个胡子，麻袋一套就装了去，拖拖扯扯到林子里翻褡裢……

“拖拖拉拉”是指办事迟缓，“拖拖扯扯”只是指拉着物体移动。其他各词的情况也是如此。

据考察，组合式AABB都属于A式，而融合式AABB都属于B式。综合以上所述，可以把AABB的构造形式同A、B两式的对应关系，图示如下：

五、模糊性与兼类性

对于上述分类，还有两点需要补充。

其一，复合重叠式和对举叠结式，严格地讲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种复叠形式，分属词法和句法。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两者的界限还是比较清楚的。然而，由于现代汉语中的语素、词和短语之间的界限又存在着相对模糊的一面，所以，对于有些AABB复叠式，到底应该归对举叠结式还是复合重叠式（尤其是组合式的），常常会遇到两可或两难的情形。比如“来去”和“来往”、“修配”和“修补”、“说笑”和“说唱”、“进出”和“出入”等，其差距实在很小，界限相当模糊。不过，既然对举叠结式和复合重叠式在功能上都属于A式，所以在本节中，这种相对模糊性并不会影响我们的分析和讨论。

其二，有一小部分复合式AABB，既可以表示字面义，又可以表示引申义。所以，同一AABB就可以兼属组合式和融合式，同时也就兼属A式和B式。比如“拖拖拉拉、磕磕碰碰、指指点点、起起落落、上上下下”等。试比较：

（23）转角楼梯上传来了磕磕碰碰的脚步声，走路很慢，很笨重，这会是谁呢？

（24）居家过日子，小两口免不了磕磕碰碰的，不必大惊小怪的。

上面两例分属A式和B式。当然由于字面义和引申义的界限并非总是泾渭分明的，有时鉴别A式和B式除了需要利用上述两个分解格式外，还必须借助于一定的语言环境。

六、重长型与轻短型

A式和B式在构造形式上的区别和对立除了上述几个方面之外，在读音模式上也能够反映出来。总的说来，A式读得略重略长，B式读得较轻较短。具体表现为：A式AABB四个字读完一般都要超过一秒钟，四个字都要保持原声调，音长相差也不多，几乎每一个字都必须重读，第一个字最高最长，第三个字次之，比如：敲敲打打、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写写画画、修修补补等等；B式AABB四个字读完一般无须超过一秒钟，通常第一个字较高较长，最后一个字次之，第二个字大都要变调，读成相应的轻声，比如：偷偷摸摸、拖拖拉拉、拉拉扯扯、迷迷糊糊、战战兢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