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思红豆

晏温轩只觉得头有些沉,模模糊糊间,似有人叫他道:“这里风大,还是去偏殿歇息吧。”

晏温轩挣扎直了身子,睁眼心里便是一慌,还未起身便被白蘅芜拉回坐下。

只听白蘅芜问道:“戏楼不见你,原来是跑这来了。”

晏温轩有些手足无措,只是看着白蘅芜,脑子里昏沉沉的。

一旁的宫人云廷见着此景便说道:“天君恕罪,我家主子每每上秋,都有头疼的毛病,主子不想打扰天君兴致,这才出来至此的。”

晏温轩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却还是说道:“天君,臣内没什么事,倒是扫了天君的兴致了,还请天君恕罪。”

白蘅芜听后便道:“好了,这里风大,等下吹了风,更不好了,本君也只是不爱热闹,出来躲躲而已,无妨。”

“多谢天君。”晏温轩浅笑,语气轻柔,像极了儒雅书生,斯文惯了的模样。

“你先回宫歇息吧,本君让太医给你瞧瞧。”白蘅芜看着他,身子也的确单薄些,想来晏家是书香门第,自然出的都是才子文生,自然也不似其他武将骁勇。

晏温轩低头道:“那臣内先行回去了,多谢天君垂怜。”

白蘅芜只是说道:“你且回去好生养病,人有三病六痛,都是正常。”

晏温轩行礼离去,白蘅芜目送他离开石亭,自己也下来,慢慢往回走,只觉得手里有什么东西似的,拿出来一瞧,正是晏温轩的扇子。

“晏承御,”白蘅芜唤他,他还未走远,白蘅芜上前把扇子递过去道,“扇子落下了。”

“多谢天君。”

白蘅芜想想问道:“上面的诗是你作的?”

晏温轩有些面红道:“只是,瞧了几本史书,拟的拙文罢了。”

“好是好,有些过于悲悯了,你先回宫吧,本君还有事。”

白蘅芜见双音向自己方向过来,便打发走了晏温轩,只见双音过来,又瞧了瞧晏温轩。

“天君,遇见晏承御了?”双音觉得奇怪,白蘅芜只是淡淡道:“嗯,他身子不适,本君让他先回去了。”

双音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晏承御的模样才学,也是屈指可数的。”

竹林无人,只剩风过留下的摩挲声,白蘅芜迟了半刻,缓缓说道:“不知怎的,他给我的感觉很是熟悉,熟悉得,让我不太舒服。”

双音也不知道白蘅芜什么意思,只得把来意说了出来道:“戏楼的戏快结束了,天君是否要回去了?”

“回去吧,闹了两个多时辰,这宫宴始终是这个样子,也翻不出来什么花样,”白蘅芜在无人之处伸伸腰来叹道,“还不如去听听温徽仪和白承书的乐曲好一些呢。”

“白承书性子活泼爽朗,倒是与温徽仪很是相配。”双音想来,亦不觉说道。

白蘅芜听了,偷偷笑了笑,便往回走,双音只听得白蘅芜在前面说道:“晚膳我去尔雅轩。”

尔雅轩,陆侍郎。

双音暗自记下。

宫宴结束不过一个时辰,白蘅芜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宸宁宫。

秦若筠刚刚回宫,衣服还未换就见白蘅芜身后只跟着双音,两人匆匆就过了来。

唬的秦若筠觉得莫不是有什么惊天秘闻,赶忙支了松竹出去。

谁料,白蘅芜只是为了选宫女的事……

秦若筠默默松了口气。

白蘅芜把适才在宫宴上所想的都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先君爱美色的部分。

秦若筠听了,低头仔细想了想,便问道:“天君是否只是担忧宫人与宫女之间的事情?”

白蘅芜点点头,秦若筠又细细思量后说道:“臣内知道宫人在宫中当差,都是有年限的,年满三十五的宫人,可以由御宫司拨五十两银子,自选出宫,亦或者继续留在宫里,先君之前的祖制,宫女也是如此待遇,臣内觉得,不过提前五年,都年满三十便可自愿出宫,在宫内宫女若有相好宫人,可在年满后出宫自成姻缘,但若在宫内便行违禁之事者,查明原由后,要厉法严惩,以儆效尤。”

白蘅芜听了说道:“提前五年,这不错,三十的年纪,说来也是比三十五岁好熬一些,不至于真的耽误人家,也可以让他人觉得天家恩惠,也不至于宫人放出去了,孑然一身,也是可怜。”

“天君圣明。”

“圣明就算了,你想的周全,那就去办吧,我瞧着松竹跟着你也算不错,你让他多跟着双音走动吧,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历练出来了。”白蘅芜交代一番,便离开宸宁宫,回了凌霄殿。

这两日东溪国朝贡使者前来,虽然每年如此,但白蘅芜也不能薄待了人家。

而秋雨节一过,离白蘅芜的生辰便只剩下一月有余。

宫中人人都有些小算盘,每日晨起去宸宁宫请安,或来往之间打听,也都猜测着众人都送些什么给天君。

忙至东溪国使者离去,白蘅芜才恍然想起来什么,叫来双音问道:“九月初七的时候,凤凰祠没来人么?”

双音说道:“凤凰祠见新入宫的君子还未都有宠幸,便推迟了,十一月初七再来。”

“也是,”白蘅芜点点头说道,“还有谁来着?”

双音道:“天君只召了白承书与陆侍郎,还有晏承御与尹承御未曾召幸。”

“那今晚就晏承御吧。”白蘅芜随口说道。

红叶飘零,黄昏飞鸦,掠过秋风,抚过这天地肃杀。

白煜在巍然殿中,一边吃着瓜子,一边看着居亦龙手起笔落,水墨山水若隐若现。

这勤奋劲,自己要有一半,也不至于什么都学不成了。

不过只是想一想,白煜还是觉得当下,看着别人作画,自己嗑瓜子是最幸福的了。

他看了看一旁,同样不懂山水,还硬是观赏的枕夏,拉过来,塞过去一把瓜子,挑眉笑了笑。

枕夏也偷偷吃了几个,和白煜两个人笑得格外开心。

白煜在巍然殿,通常一待便是大半天,每每在黄昏蹭了晚膳才离去。

晚间枕夏关了窗子,只听居亦龙在身后说道:“明儿去御墨司,取些上等的画纸与颜色来吧。”

准备许久,也该试一试了。

一笔一画,寄情山水。

趁着菊花盛放,白煜和墨衣忙着折菊花酿酒,也不怎么来往巍然殿,玉树堂中,倒是陆成勋常跑两趟,帮忙酿酒。

没了白煜叨叨叨的声音,巍然殿又恢复了如常的宁静清幽。

一晃半月已过,居亦龙的盛世山水,都已完工。

枕夏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居亦龙的画作,跑去了御墨司装裱。

这是给天君的礼物,为了安全起见,枕夏不放心一个人去,拉了寒玉一同去。

午后,阳光炽热,世玉拿了被子出来晒,又浇了庭中并未盛放几朵的菊花。

人情冷暖,他最是知晓。

自家主子常在殿内,愈发不愿出来多走动,人也是瘦了一圈,虽然膳房还是一日三餐不落的送来,饭菜也如同从前,但也看得出,没那么精心。

程曦也没说过什么。

每日抄抄经书,逗逗笼子里的鸟,喂一喂不知什么时候跑来宫里的小猫,偶尔吹吹笛子,自己的日子过的竟还有几分闲适。

连世玉都愈发看不透自家主子了,这修身养性的模样也不是主子的做派啊?

这个事情,总让世玉坐在庭内花草的石阶上思量着,怎么想也想不通。

虽有侍卫把守,但宫门还是开着的,世玉每日都坐在这透透风,这日,两个熟悉的身影一走而过,世玉蹙眉,那是温徽仪身边的枕夏和寒玉?

看着枕夏手里捧着的画卷,世玉随即明白了,回了殿中。

“主子,天君生辰快到了,奴才见枕夏去拿了画,估摸着要到御墨司装裱。”

程曦听了,抄经书的笔还不曾放下:“一幅画作罢了,温徽仪又不擅长作画,礼送去不丢人么?”

世玉却说道:“这个奴才不知,不过枕夏和寒玉一同去的,这个阵仗从前都没有过,大概温徽仪也是下了功夫了,主子,咱们是不是也准备些什么?”

程曦放下笔,鬼魅一笑:“既如此,你去跟外头侍卫说,要到御锦司传个话,我要备天君生辰礼物。”

世玉不知主子是怎么个打算,刚要离去,便听程曦又道:“把这些经书拿走,送去妙音寺,替我给沅兮和他娘烧了。”

世玉接过来走了,程曦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寒光。

左右闲来无事,还是祝你母子早日团聚吧,也不枉你我主仆一场!

十月廿五,白蘅芜生辰。

这日白蘅芜省了宫宴,只是早朝后回了凤仪宫,双音在凤仪宫中,简单布置了御宴。

众君子是一同在宸宁宫请安后,过来凤仪宫中的,不过说的都是恭维祝贺的词话,不甚新鲜。

落座后,也到了该奉礼的时候了。

奉礼也是按位分而来,秦若筠从松竹手中拿过盒子,前来说道:“臣内听闻,霖洲越城出罕见黑玉,尤其在月光烛火之下,更能见其流光溢彩之景,臣内便让御锦司打造了龙凤步摇一对,请天君过目。”

双音接过来递给白蘅芜,白蘅芜拿起来细看了看,果然是墨黑之中带着点点琉璃之萤,又放回去笑道:“秦昭华有心了。”

白蘅芜又看了看居亦龙,她很是期待他的山水图。

枕夏与寒玉缓缓展开之时,的确让众人惊艳,也让秦若筠颇为惊讶。

他只知道温徽仪琴技精湛,却不知水墨丹青亦然。

白蘅芜无心看画,一心想着把这画挂在寝殿什么位置。

后有君子一一奉礼,白煜的礼是一坛上好的兰生酒,也是十分符合他的爱好了。

眼看着要开宴,忽然外头有人来禀,说是书雅殿的宫人世玉前来。

众人恍惚,书雅殿,似乎已经有近两月未提过了。

秦若筠与居亦龙不谋而合的互视一眼。

程曦花样多,不知今日又有何用意。

白蘅芜点头让世玉进来,只见世玉捧着一个精致的花梨盒子,只有巴掌大小。

世玉跪下说道:“奴才参见天君,程才人说天君今日生辰,本不该打扰天君雅兴,只是太过思念天君,特地让奴才无论如何,也要把礼物奉于天君,权当做程才人的一点心意。”

白蘅芜听着,漫不经心的叩着椅子扶手,让双音接过来。

盒子是淡淡的清甜花香,白蘅芜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珊瑚镂空的镯子。

那若隐若现的镂空缝隙中,有几颗似珠玉般的东西流动着……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程曦啊程曦,还真是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