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花渐熄,月升,夜至。
寝殿之内,风书亭拼命的攥着手心,脑子里不断重复着白日里白煜的教导……
怎么都觉得怪怪的,风书亭默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蘅芜自己动手把挽上的头发放下来,拿木梳一面梳着头,一面说道:“今日御棋司广收学徒,你去凑热闹了么?”
身后并无应答。
白蘅芜已然司空见惯,继续一个人说道:“其实晏宣仪也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不过是……”
白蘅芜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眼前,镜子中的人站在自己身后,褪去外衣,净透寝衣修饰了那修长身姿,衬着那冰肌玉骨,让人见了心便沉了下去。
白蘅芜觉得今夜的风书亭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只得起来回身看了看他问道:“你这么早就困了?”
一般,风书亭只在要睡觉的时候才舍得露出他的内衣,每次都是立刻盖上了被子。
尚未等白蘅芜琢磨透彻,就只觉得冷香扑鼻,有冰凉的唇,抵在了自己双唇之上……
轻轻的,只是轻轻的,小心翼翼的。
试探性的,冰凉凉的,还有一些颤抖。
昭远将军府,风家。
锦竹堂外,陈彦焦急等待着风如明下朝归来。
远远的看见女眷走来,陈彦忙不迭的过去道:“夫人可是回来了,今日早朝,天君是如何说的?”
风如明面有思量道:“这几日天君总提起这禁军统领的位置人选,已经有不少大人上了心,今日早朝,陈大人和王大人还提议让秦府的一名统军,叫什么颜枫的,坐这个位置。”
“统军?”陈彦大吃一惊,“区区秦家的一队统军,居然也妄想提名?夫人,若是被秦家人占了上风,那可就不好办了!”
“这用你说?”风如明瞪着眼睛哼道,“她秦素兮想得倒美,秦家的那些后生大多都舞文弄墨,若不是仗着秦家军二十万兵马,早就是个空架子了,出了个君后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还是只能推举出一个区区统军来与我的祯儿争么?他也配!”
陈彦赔笑道:“夫人说的极是,我们祯儿论英姿,论兵法,都是当仁不让的。”
风如明冷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让朝堂上都倒向秦家,你之前不是说,这两日,周相国家的五小姐纳夫新婚,她那夫婿要宴请朝臣的内宅男子么?正好,该带多少礼,该送多少人,咱不能落了下风。”
陈彦眸子划过一丝精光,随即笑道:“夫人放心,交给我便是。”
见陈彦下去准备,风如明便自顾自的回了锦竹堂歇息,近身侍女芙柔过来上了茶,替风如明换了衣裳,只听风如明低声问道:“我让你去秦府打听,打听得如何了?”
芙柔轻声说道:“夫人,都清楚了,秦家老爷的确是病重,每日都用汤药吊着,听来往的太医说,怕是不好。”
风如明听后,皱眉怒道:“真是荒唐!好好的人,怎么说不好就不好了?”
“夫人息怒,”芙柔轻声说道,“秦家老爷入了秦府,姓的便是秦家的姓,夫人是风家主人,天君的昭远大将军,与秦家老爷,并无关联,更无情分。”
风如明的眸子渐渐冷彻下去,换好了衣服,风如明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
窗外柳色青青,心头的天色却是如此灰暗苍白。
三日后,凌霄殿中,退了早朝,白蘅芜留下了周瑛。
屏退众人,白蘅芜把眼前奏折一推道:“周大人,关于禁军统领之位,最近朝臣们也渐渐理论出个头绪来了,左不过,就是秦家统军颜枫,与风家长子风书祯二人,你怎么看待?”
周瑛略有踌躇,想了半晌才说道:“天君,秦家二十万军卫选出来颜枫这一个统军,足以证明颜枫此人,能力的确出众,而风书祯家也有领军之才,年少风发,论家世,自然是风书祯更胜一筹,若论实力,怕还是不好说。”
白蘅芜挑了挑眉,琢磨道:“禁军统领,统领的是这九霄城的军卫兵力,至关重要,身份,地位,才干,缺一不可,人选从凌云大将军府与昭远将军府出,的确合情合理,但是本君思量的,却是风家的事……”
周瑛问道:“敢问天君,思量的是什么?”
“是心气儿,风如明的心气儿,”白蘅芜冷声道,“从先君不知内情,赐婚秦素兮与林寻风那时起,不仅拆了风如明与林寻风的鸳鸯配,更是让秦风两家结下了梁子,秦家战功赫赫,风家也功不可没,秦家军坐拥二十万兵马,本君用君后之位换来的是当下的安稳,而风家呢,除了送风贵人入宫,她什么都没得到,本君是怕逼急了她。”
周瑛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天君思虑周全,早已经不似三年前,初登大宝时的青涩了,臣,觉得十分欣慰。”
白蘅芜听出这话里有话,不由得说道:“周大人从先君至本君,鞠躬尽瘁多年,本君怎不知周大人的心思?只是如今本君有些犹豫,相国之位,虽然历代都是女子,但是本朝,放眼望去,家世官职高的,又出类拔萃的,竟是居文渊与晏洵两个男子,这倒罢了,偏生这二位大人各有所长,本君实在是为难,也希望周大人能替本君斟酌一二。”
周瑛想了想道:“既然天君为难,尚需要时间考虑,那臣便在这二位大人身上多多留心。”
白蘅芜点头。
周瑛又道:“那天君,这禁军统领的位置?”
“就风书祯吧。”
风家人知晓这个消息,自然是高呼万岁,而实际上,白蘅芜也有自己私心考虑。
禁军统领身处前朝后宫,免不了与后宫众人打照面,若颜枫进宫,岂不是诚心给双音添堵。
想起来寒玉与双音之间浅浅的情愫,白蘅芜坚决要杜绝一切阻断这份感情的源头。
自从风书亭开窍,扶苏殿的恩宠就不曾断过。
落个清闲的白煜成日泡在秦淮宫,与居亦龙“把酒言欢”。
“龙兄,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白煜喝着酒,枕着秋日阳光,晒的温热。
居亦龙淡淡一笑:“风书亭非池中之物,这成语不能这么用。”
白煜耸耸肩,把胳膊枕在头下说道:“哎,龙兄,天君近日十分关心霖洲风土人情,双音又在凤仪宫和御宫司忙里忙外的,听说,天君有可能要微服私访。”
“微服私访?”居亦龙想了想道,“从前先君微服私访,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天君若要微服私访……”
那后宫岂不是要冷清多时?居亦龙的眸子有些暗淡。
金秋十月,京都无雨。
白蘅芜妙音寺祈雨,闭门不出,碧落随驾,一日一日送去斋饭,双音瞧着她,总是精神恍惚的模样,时而发呆愣神,时而凝眸蹙眉。
这日送完斋饭,双音拦住碧落,忍不住问道:“你最近这是怎么了?”
碧落猛然驻足,愣愣的看了双音一眼,才回过神来说道:“是双音姐姐啊。”
双音道:“你近来总是有心事的样子?到底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碧落听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没睡好吧。”
双音哑然,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人大概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似乎是有些时日了。
大约过了三两日,一道雷光,让碧落从睡梦中惊醒,双音与碧落一屋,也挣扎着起身揉了揉眼睛。
“下雨了?”双音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外头阴云密布,心中欢喜,正要回头告诉碧落一声,只见床上的人心事重重的蜷缩着双腿,抱着臂不知在神游什么。
双音好奇,过来坐下问道:“碧落,到底出什么事了?”
碧落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双音,良久才开口道:“双音姐姐,碧落自小被遗弃,是永和楼的薛大厨捡到我,收留了我,又教我手艺,才能混口饭吃,入了宫,伺候天君,身侧也只有初月与双音姐姐为伴,说起来,双音姐姐待我好,碧落都知道,很多事,不是碧落要瞒着,而是……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双音轻叹道:“看着你平日是个爽快人,能让你如此纠结的,必定是大事,我这个人嘴严,你是知道的,必不会说出去,你尽管放心,多个人,也多个办法不是?”
碧落听过,思虑片刻,终于抬头说道:“双音姐姐,你定去过扶苏殿,见过风贵人腰间的那块玉佩吧。”
双音一愣,随即细想了想,似有一些印象,便说道:“好像是有一块青色的玉佩,不过好像是半块玉玦,你怎么问这个……难不成……”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颇有些吃惊的看了看碧落,赶忙说道:“宫闱之内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你若有半分觊觎必然会粉身碎骨的!”
碧落拨浪鼓似的摇头道:“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双音盯盯看着碧落的眼眸,尽出是一片坦荡,心才稍稍放下来,却又听碧落说道:“可是如果我说,我有另外半块的玉玦……姐姐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