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大人,这是怎么了?”双音有些被惊到,白蘅芜也驻足问道:“什么事?”
舒云笑着说道:“恭喜天君,恭喜温公子,凤凰祠来人禀告,温公子的梧桐盏,有动静了!”
“什么!”白蘅芜乍一听,忙拉着舒云的胳膊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是温公子?”
“是,是是,天君大喜!”舒云忙说道。
“好,好,太好了,”白蘅芜笑得合不拢嘴,笑逐颜开,“快,去秦淮宫……”
秦淮宫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白煜没来,居亦龙一个人呆在殿内弹琴,昨日凤凰台选秀,又会有新人入宫,后宫又该热闹起来了。
他心底微微苦涩,秦淮宫虽然富丽堂皇,可他总觉得空落落的,是啊,自从搬进秦淮宫,宫中多了新宠,天君也不似从前时常来巍然殿听他弹琴了。
曲调悲凉,外头的人听了心里十分难受。
双音舒云立在门口,静默不语,里头只有枕夏一人服侍着,白蘅芜推门而入,眉眼间有些惆怅。
“天君?”居亦龙抬头匆忙起身,有些慌乱,枕夏刚要跪下,耳朵被人一揪,又被拎了出去。
白蘅芜看着眼前的人,今日难得的一身白衣,干净。
眉眼是含着淡淡愁绪的,却还是汪着那盈盈柔光,似是化了一滩水般,透着丝丝委屈与缄默。
“我才不来多久,琴声又如此悲凉了?可要我怎么好?”白蘅芜拉过居亦龙的手,指尖还是冰凉的。
居亦龙低头呢喃道:“天君这两年愈发忙了……”
是啊,愈发忙了,周瑛年纪大了,不能时时辅佐朝政,越来越多的事情都堆到了白蘅芜一个人的身上,说来,朝廷也该到了用人之际,周瑛已经有了隐退之意,她该早做准备。
相国之选,大致是要从二品典史令里选出来的,当下白蘅芜属意的便是居文渊与晏洵。
论偏爱,白蘅芜已然更偏向居文渊,可是居文渊为人老成稳重,只求平平安安,并无求取之心,而晏洵则干练果敢,文采出众,才思敏捷,都各有千秋,着实头疼。
“天君,今年的荔枝甜,要不要尝一下?”
入座后,居亦龙剥着盘里的荔枝,白蘅芜凑过去,白皙的肌肤细腻,带着一缕胭脂淡淡香气,那水盈盈的眸子眨啊眨,并不言语。
居亦龙的脸有些臊红,剥好了荔枝喂进白蘅芜嘴里,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问道:“甜不甜?”
白蘅芜笑得娇俏:“没有你笑起来甜。”
那儒雅温和的笑,温柔沉溺,怎不让人心动?
居亦龙眼角眉梢也是遮掩不住的笑意,白蘅芜又笑道:“景郎,那我们的孩子也会不会更甜一些?”
居亦龙下意识的点头,眸子却明显一凝,随即不可思议的瞪了起来:“天君…你……”
白蘅芜一个扑身挂在居亦龙身上笑道:“没听错,凤凰祠来人说,我们有孩子了,真的有了。”
居亦龙环着白蘅芜的身腰的手有些发颤,双唇嚅嗫愣是发不出声来,只觉得眼间朦胧,心下止不住的狂跳。
他有孩子了……终于有孩子了…
白蘅芜紧紧搂着他,温热的体温让她眷恋,她有多久没能好好抱着他了,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他……
时光静谧良久,午后阳光明媚,晒下的暖意也是格外沁人心脾。
“景郎,”白蘅芜似乎有些困意的赖在他怀里,喃喃说道,“我们要是有一个男孩多好啊……”
居亦龙的手一僵,身形一顿,男孩?为什么?
却不想白蘅芜又开口道:“后宫水太深,有太多没有结果的算计,至今都无法查明,像当初是谁嫁祸你杀尹霜,像程曦背后是否还有人筹谋,像花昱尘的琴为何人动了手脚,景郎,如果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孩,是蓬莱的第一个少君,那孩子就一定会首当其冲受害,她聚集太多人的目光了,我不想让她犯险,谁的孩子都行,我们的不行……”
居亦龙的心渐渐回了温度,指尖的冰凉慢慢融化,他歪着头抱着她,缓缓闭上眼说道:“臣内怎样都好,只要天君信臣内,就一切都好,男孩女孩也都好,臣内都会拼了命去护着他。”
静静的午后,庭院内,也十分惬意,秋晨端了几碗糖心冰粉来,狗腿的递给舒云和双音。
寒玉默默截下了秋晨递给双音的那一碗。
自从挪进秦淮宫,这两年寒玉鲜少出宫,都在宫内打理,双音若不是陪着天君来陪寝服侍,怕也没见寒玉几面。
颜枫的事情,寒玉略有耳闻。
青梅竹马,少年欢喜,那样纯粹不容破碎的美好,是任何人心底都会拼命守护的情愫。
有时夜里月圆,寒玉听着蝉鸣,看着满月,也会试着勾勒出颜枫的模样,那一定是一个俊俏朗逸的人,年少英气,翩翩风度,如玉如琢。
秋晨不拘小节,回了小厨房,站在竹帘后,偷偷对枕夏招了招手。
枕夏溜了进来,只见秋晨从身后案上拿了一碗桂花蜜,淋在冰粉上头,悄悄说道:“师父,这可是我费了好多功夫才酿出来的桂花蜜,这东西虽然多,但纯蜜酿出来的少,我可就这一瓶,金贵得很。”
枕夏尝了尝,果然甜甜的,不掺其他,纯香得很。
身后小厨房的师傅偷偷笑道:“秋晨,又给你师父开小灶嘞。”
殿内,透过轻纱窗幔,白蘅芜回身说道:“你们家寒玉这性子,真是随了你,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喜欢双音,他自己倒是不动声色。”
居亦龙微微一笑:“寒玉是被后娘从家里扔出来的,我第一次碰见他还是在乞丐堆里,小小的人,与我差不了几岁,着实令人不忍,他自己觉得卑微,总是配不上双音。”
“身份上的事,总有人心里的计较的,慢慢来吧,”白蘅芜按下不提,却又说道,“按道理来说,秦淮宫有喜,你这位分不晋封可是说不过去的。”
居亦龙听了,却迟疑片刻说道:“臣内想求天君恩典,秦淮宫臣内住得很好,况且昭华之位位同副后,有协理后宫之权,臣内不愿涉及其中,更不愿让君后有过多顾虑,臣内只想在后宫里平静度日,有天君时常来看臣内,也有子嗣承欢膝下,便已经知足了。”
一席话,让白蘅芜既感慨,又在意料之中。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居文渊前朝求安稳,居亦龙后宫也如此,的确是血脉相连。
白蘅芜看着居亦龙认真的神色,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高处不胜寒,更是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也罢,也罢。”
“多谢天君成全。”
居亦龙温雅一笑,藏了些许明媚浮现。
主殿的殿门打开,落日余晖,白蘅芜身影被余晖拉长。
“舒云,传本君旨意,秦淮宫有喜,九霄城有喜,即日起,大赦天下。”
三日后,九霄城门再开,新人入宫,恍若三年前,初次有少年憧憬入宫般,一切都是未知的新奇。
舒云派了俞子甫去领众君子入宫。
一路上,俞子甫也留心着六位主子的性情:苏景琛苏承御,温雅沉稳,面色和善,看着似乎是个好性的主,江顾词江承书,看着风流倜傥,重于华服美饰,似乎是个吟诗作画的风雅君子,而魏萧然魏侍郎,看着模样是俊俏的,只是唯唯诺诺,小心谨慎,怕是个胆小甚微的主子,至于孟云昭孟侍郎,看着也是个安静之人。
而身侧这位主……当真是块冰山。
俞子甫笃定的在心里画了个圈,圈里安置了一座万年冰山,寒气逼人。
模样再是俊俏干净,可是骨子里这清傲孤寡,不是融入重重九霄的性子啊…
俞子甫隐约有些担忧起来。
都安顿好了,奔波了半个九霄城,俞子甫才赶回了凤仪宫,舒云立在宫外问道:“都安顿好了?”
“是,师父,都好了。”俞子甫规规矩矩的回道,舒云点点头道:“那就好,从此这宫里啊,可就又要热闹咯。”
俞子甫顺着舒云的目光去瞧,天际黄昏残霞未收,望不到天涯尽处,染上的是何种色彩……
师徒两个一个深意不明,一个似懂非懂,倒是突然身后殿内,天君唤他。
舒云忙开门进去,只听白蘅芜说道:“听说君后父亲忽然病重,你派太医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舒云点头道:“是,奴才这就去。”
舒云走后,双音看着时辰也不早,便问道:“天君今晚去哪里?”
白蘅芜不假思索道:“去秦淮宫吧。”
深夜寂寂,荷塘处隐有蛙鸣蝉声,异常闷热。
扶苏殿的灯尚未熄灭。
重镜里里外外整理了一日,这扶苏殿才算是整齐干净了。
看着临窗而立的主子,重镜轻声道:“主儿,夜深了,还是歇息吧。”
风书亭隐约叹道:“这入了宫,可算是了结了父亲夙愿。”
重镜听后不忿道:“老爷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好,生怕老太君去了,主儿回府又得将军怜爱,保不齐就动摇了将军推举大少爷为禁军统领的主意呢,这下把主儿推进宫,可再也没人与大少爷争这三品统领的位置了。”
风书亭苦涩摇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入宫也不见得是坏事,也是逃脱了父亲的算计,况且看天君温婉平和,性子也必是好的。”
重镜撇撇嘴默默想到:这伴君如伴虎,可是说不准。
可转念一想,深宫虽有明争暗斗,但毕竟繁华锦绣,不似在昭远将军府那深宅之中,永无安宁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