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筠看着白蘅芜与居亦龙的亲昵,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果然,仅有这地位与权势罢了。
白蘅芜鲜少踏进萧肃堂,晏温轩早早就在殿门口等候,白蘅芜见他,也是面有喜色,却依旧不温不燥。
这半年多来,晏温轩的温雅气质,白蘅芜始终觉得像极了谁,而今那喜上眉梢,却又含蓄的模样,白蘅芜才恍然忆起了,她初在落梅阁中问候居亦龙时,也是这般感觉。
他们,还真是有些微妙的相似。
或许有心,或许无意,白蘅芜始终觉得有些别扭。
四月初,寒意还尚未完全散去。
深夜,浅浅入眠的白蘅芜忽觉得身侧有些动静,紧接着身上一暖,睁眼瞧去,发觉有人替自己又盖了一层薄被。
“臣内吵醒天君了。”
黑暗中,晏温轩温和的声音让白蘅芜有一瞬间恍惚。
白蘅芜笑道:“无妨。”
晏温轩随即道:“夜里起风了,天君别着凉了。”
白蘅芜听着,恍惚间想起来冬日与居亦龙抢被子,居亦龙风寒多日未愈……
默默叹了口气,白蘅芜离近了晏温轩几分,淡淡说道:“冷了,离得近些就好了。”
然而终究白蘅芜更需要两床被子。
她倒没事,一夜大风,晏温轩又重蹈覆辙,风寒入骨。
白蘅芜早朝一边听着大臣们叽叽喳喳讨论家长里短,一边默默叹息自己真是年岁越大添的毛病越多!
双音若是知道白蘅芜心中所想,必定白眼一翻,年纪轻轻,居然在大天君两岁的她面前说年岁大!
萧肃堂从未如此热闹过。
喜事天降不说,风寒一病更是添了人来人往。
尹霜近水楼台,次日请安过后,便去东偏殿探望。
刚坐不到半刻,身后倒传过来脚步声。
“臣内见过温徽仪,徽仪万福。”
尹霜起身行礼,晏温轩也欲起身,居亦龙忙道:“躺着便是了。”
晏温轩道:“多谢徽仪,臣内小病,还劳烦徽仪来这一遭。”
居亦龙说道:“今早去宸宁宫请安,尹承御回禀你病了,秦昭华宫务繁忙抽不开身,让我过来看看。”
居亦龙与晏温轩并无太多交集,不过如今晏温轩算是蓬莱功臣,秦若筠让居亦龙探望也是有关怀笼络之意,这一点居亦龙明白,晏温轩更明白。
不过寒暄几句,居亦龙便招来身后秋晨,对晏温轩说道:“听闻晏贵人喜欢海棠酥,秋晨手艺不精,也不知道是不是贵人喜欢的味道。”
秋晨拿着食盒过来,把里头白玉碟子拿出来递给云廷。
“早就听闻温徽仪身边的秋晨厨艺极佳,果然名不虚传。”
晏温轩尝了一口,的确酥甜,模样也十分精致。
尹霜看着那盘海棠酥,眸子暗了几分,不知琢磨什么,如失神般愣愣的,晏温轩见了笑道:“尹承御这是怎么了?”
尹霜缓过神来,忙道:“贵人见笑了,昨夜风大,臣内没睡好罢了。”
居亦龙点头说道:“这两日风大夜凉,的确难能入眠,看着尹承御气色也不大好。”
尹霜涩涩一笑,身后清晖进来,带着微微药气。
“主子,补药熬好了。”
清晖把手里的药递过去,尹霜接过来看了看清晖,一饮而尽。
药从御膳房端过来,不热不冷刚刚好。
只听晏温轩笑道:“现如今尹承御身子弱,我又惹了风寒,这萧肃堂,还真是病殃殃的了。”
云廷看了看外头,低头说道:“主子,时候不早了,可要传午膳么?”
晏温轩摇头:“没什么胃口。”
居亦龙道:“不吃东西怎么行?大约是我们在这,闹得贵人头疼,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尹霜见居亦龙要走,也起身道:“如此,臣内也不打扰贵人了,先行告退。”
晏温轩也不强留,让云廷送了他们出去。
刚出殿门,御膳房便派人送来了午膳,秋晨看了看,跟着居亦龙身后说道:“主子,看得出晏贵人的确喜欢海棠酥,膳房也送来了。”
居亦龙浅浅一笑:“各人有各人喜欢罢了,你看白承书也一样,酿起酒来,比谁都认真。”
秋晨笑了笑,两个人出了萧肃堂,天气尚好,居亦龙便顺路去了御花园逛逛。
一双眼看着居亦龙离开,眼底闪过一抹凉意。
半个时辰后,有小宫人穿过御花园,踉踉跄跄的惊恐飞驰着。
秋晨刚好在湖边,差点没被撞的闪了腰。
“哎!你跑什么跑!走路不长眼啊!”
秋晨没好气的吼了一句,吓得前头那小宫人一哆嗦,忙回身道:“对不起对不起,晏贵人胃痛不止,奴才得赶快带太医前去!对不起对不起……”
那小宫人身后带着御医,一前一后,一溜烟就没了影,秋晨扭了扭腰,忽然卡住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居亦龙。
“主子,他刚才说晏贵人胃痛不止?”
居亦龙眼眸一凝,心中隐隐不安。
秋晨见自家主子没反应,不知在想什么,便喊道:“主子?主子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居亦龙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状况,只觉得哪里不对,正踌躇之际,余光忽然瞥见湖边柳树后,有人影闪过……
居亦龙抬头看去,是清晖。
清晖面无表情,唇色苍白的站在那里,半个身子被大树遮掩,对着居亦龙的方向,僵硬的招了招手……
居亦龙看了他,心里“咯噔”一沉,忙跑过去,却见清晖也离开了,他只好沿着清晖的方向追去。
秋晨看着居亦龙追,自己也忙跟了上去。
清晖绕着湖,走过小桥,越走越偏僻……
终于,清晖停了,四下冷冷清清,没有什么宫人来往,他忽然转身,惨白的脸庞让居亦龙脊背发凉,尤其是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生生让居亦龙打了个寒颤。
秋晨看着,心里只发毛,忍不住想拉着自家主子想后退,却不想清晖忽然开口,声音尖锐刺耳,阴阳怪气道:“温徽仪,人在做,天在看!今日你如此逼我们,让我们不得善终,他日你也逃不过苍天有眼,自作孽,不可活!”
清晖步步靠近居亦龙,居亦龙只觉得后背已然靠上的湖边柳树,已无退路,清晖说辞铿锵有力,听得他与秋晨云里雾里,就在迷茫之际,居亦龙只觉得手中多了个冰冷之物,还有些许黏稠……
还未等两人有所反应,清晖一个转身“扑通”跌入湖中。
“温徽仪!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湖边半坡之上,是离宸宁宫最近的长巷口,秦若筠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身后,身前,御花园,长巷口,不知不觉,挤满了人。
半刻钟前,宫人云廷匆匆赶去宸宁宫,还未说话就跪在地上,口口声声说着“救命”。
秦若筠细问之下,才知晏温轩胃痛不止,找了太医来瞧,太医说,晏贵人所食之物有毒,会使胃痛不止,多食则会使肠胃大出血而亡。
秦若筠紧蹙眉头,毒?什么毒?
云廷说不清楚,秦若筠便要亲自去趟萧肃堂,谁知刚出宸宁宫,就听御花园东角隐有异声,过来看时,正看见了居亦龙在此……
此刻居亦龙握着那冰冷的东西才缓缓闭眼,他无话可说。
那是一把染血的匕首,如果他猜的没错,一定有尸体在附近,那尸体,多半就是清晖的主子——尹霜。
仿佛是陷入不见天日的漩涡,人人所见,都是居亦龙身后柳树下,那一具冰冷的尸体,又拿着匕首,逼死了跳湖的清晖……
杀人灭口。
是他反应不及,大意了。
凤仪宫中,大有黑云压城之势。
云廷,居亦龙,秋晨,御膳房总管,跪了一地。
秦若筠眉头深锁,身边,站着事不关己,悠哉看戏的程曦,再者,便是一脸不忿,声声为居亦龙辩解的白煜。
白蘅芜面无波澜,只是听太医静静回禀。
来者,是自从李睦太医逝世后,接任太医令之职的许烨。
此刻许烨正细说道:“天君,晏贵人今日所食之物,含有些许金刚石粉末,臣查过,晏贵人早膳未动,晨午所食,只有两份海棠酥,一份是巍然殿宫里的,一份是御膳房送去的,膳房送去的海棠酥,并未查出金刚石毒物,反之,巍然殿送去的的海棠酥中,含有些许粉末,若少食,则觉肠胃痛,及时服药,或许无碍,若多食,怕会引起肠内大出血,无药可解,必死无疑。”
白蘅芜听着,起身行至居亦龙身前,声音清冷,还有几分颤动:“是你么?”
居亦龙抬头,面色已然苍白,却依旧目不斜视,看着白蘅芜说道:“回天君,不是。”
言辞坚定,目光恳切。
白蘅芜有一霎那的迟疑。
“天君,晏贵人昨日刚传出有喜,今日便遭毒害,若不是晏贵人福大命大,恐怕天君第一个孩子还未出世,便已经没有了父亲,可见这下毒之人,手段心计是何等毒辣!”
说话者,是一旁不紧不慢的程曦,说起话来,还有几分懒散的慵意,缓缓的却格外刺耳诛心。
白蘅芜眸子渐冷看向程曦。
尹霜来往书雅殿多少次,真当她白蘅芜是瞎子看不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