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胡人的骑兵冲向晋军前锋的时候,雍州军的末尾还未遭到侵袭。
大雨遮蔽,众人只能听闻前方喊杀不断,人人惊讶不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起来。
走在大军后方的大多都是协助运送粮草的民夫,还有一些为军士做炊的女子。他们听见打仗的风声,都惶恐不已。
就在这时,雨中响起隆隆马蹄之声,胡人骑兵来了!
楠枝看着胡人冲杀过来,惊叫道:“淳于将军!胡人骑兵!”
淳于定带着数百名步骑,也惊慌失措,只能胡乱喊道:“组成队形!保护粮草!”
晋军仓促应战,尚未组成军阵,胡人便冲杀进来,四处冲撞,两军短兵相接,陷入了一场混乱的肉搏战中。
楠枝骑着马四处躲避,冲着淳于定大声呼喊:“淳于将军!我们要加快脚步,追上前方大军!”
晋军奋力作战,勉强击退胡人,那些敏捷的猎手转眼就消失在雨中了。
淳于定见有机可趁,胡乱挥手,大声疾呼:“快走!我们要追上楠将军!”
他这一声喊叫,引起又一片骚乱,人们驱赶着马车,拖带着粮草争先恐后地向前奔去,四下叫声、哭声此起彼伏,混乱不堪。
淳于定的数百兵士见局势失控,也一并加入奔逃的人流之中,而他们的统帅更是骑着战马,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楠枝回首望去,似乎胡人并未追击而来,她心中忐忑不已,要是胡人这时冲来,晋军毫无组织,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楠姑娘!”一个声音在雨中呼喊着。
楠枝停下来,定睛一看,是二郎和他的妻子。二人因是诸葛参军的伙伴,加上二郎自愿在军中服徭役,他的妻子也可以帮助准备饭食,所以雍州大军收留了他们一家。
二郎看见楠枝,急切万分,挥手大喊:“楠姑娘,楠姑娘!你可看见小萌娘子?”
“小萌娘子不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吗?”
二郎的妻子哭泣起来:“之前人潮涌动,小萌和我们走散了!”
楠枝心中一怔,她回首望去,如今众人四散逃命,小萌怕是落在后面了!
“你们先追上大军,我替你们去找小萌娘子!”楠枝说道,“胡人似乎暂时退兵,我骑着马比你们迅捷!”
二郎两人焦头烂额,他们别无他法,连连鞠躬道:“楠姑娘,你也要当心胡人啊!”
“放心,我会在胡人再次进攻前找到小萌娘子的!”楠枝说罢,一拉缰绳转头飞驰回去。
雨水疯狂地打在楠枝的脸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不敢大声呼叫,生怕惊动了胡人。策马飞驰一会儿,在前方传来一阵阵女孩子的哭声,“爹!娘!离叔!你们在哪里呀?……”
正是小萌。
“小萌娘子!”楠枝骑马过去,还好这里并无他人,胡人的骑兵早已远去。
小萌望见楠枝破涕为笑:“有钱人家的姐姐!小萌在这里哪!”
楠枝下马,将小萌扶上马背,自己再翻身上马,笑嘻嘻地说道:“小萌娘子,叫我楠姐姐……”
她的笑容如此甜美,一瞬间便抚慰了小萌惊吓过度的心。她安慰道:“小萌的爹娘就在前面,楠姐姐带小萌前去,不过小萌听话,不要哭闹,也不要胡喊乱叫。”
小萌点点头,忽然她惊叫道:“楠姐姐!那些人又追上来了!”
楠枝震惊不已,没想到胡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赶紧一拉缰绳,呼喊道:“快跑,栗子!”她的马猛地飞驰起来,带着主人和小萌向前狂奔。
胡人骑兵很快听到马蹄之声,“他们在这里!追上去!”数名轻骑跟随着声响,在后面穷追不舍。
“中原话?”楠枝心中一颤,那些胡人骑兵竟然说的是中原话!
不过并无空闲让她胡思乱想,面对追兵,她只能紧紧地将小萌抱在怀中,使劲地驱使着栗子,希望它能跑得更快一些。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不料前方也出现一名持弓骑手来。
“糟了!被两面夹击了!”楠枝别无选择,只能硬闯过去,她压低身子,护住小萌,神色凝重,却低声安抚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孩:“不要怕……楠姐姐一定能带小萌找到爹娘的!不要怕……”
前方的骑手飞快靠近,只见他拉开弓弦,大叫一声:“楠娘子,闪开!”
楠枝一个激灵,一拽缰绳,将栗子向右跑去。
骑手几乎同时射出一箭,那支箭羽径直飞向后面的胡人追兵,却偏离了方向,从一人的一侧飞走了。
“诸葛先生!”楠枝惊奇地叫道。
骑手正是诸葛离,他那一箭虽然未伤胡人分毫,但是将胡人骑兵逼退数步。趁此机会,他策马与楠枝并行,拉住她的缰绳,奔驰起来。
“楠娘子,淳于定那个小人已经临阵脱逃了!我们得自行追上楠将军!”诸葛离气喘吁吁地说道。
“哇!离叔!”小萌在楠枝怀里兴奋地嚷道,“小萌就知道,离叔会回来找小萌的!”
诸葛离先是一愣,瞬间明白事情原委,他嘴角一撇,轻笑一声:“小萌娘子,原来是你胡闹,害得楠娘子身处险境,离叔这次回去一定要揍你了!”
才片刻工夫,胡人追兵的马蹄声又渐渐临近。
“甩不掉的蝇虫!”诸葛离低声叫骂一声。
不过刚刚一箭让他知道,手中弓箭的弓弦早已被水浸泡,难以使用,射出的箭支毫无准头。怎么办?他顿时急急忙忙地解开自己的外裳。
“诸葛先生,你要干什么?”楠枝看见诸葛离脱起衣服来,赶紧撇过头去。
还好,里衣还未完全湿透。诸葛离赶紧将弓弦在衣服上来回抹干。
胡人骑兵转眼就到,他们手持马刀,几乎要与楠枝二人并驾齐驱。
诸葛离拉起弓箭,一箭而出,正巧击打在胡人坚硬的金属头盔边缘,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之声。那胡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个踉跄跌下马去。
这一箭仍然偏得很,不过歪打正着,也算是解决一人。
另一名胡骑也冲杀过来。
“诸葛先生,射马!”楠枝喊叫一声。
诸葛离弯弓搭箭,向下射去,一击即中,胡人的战马发出一阵嘶鸣,人马俱翻。
两次射击,让诸葛离渐渐找到感觉,他再引一箭,转身放矢,一名二十步外的追兵应声倒地。
胡人徒劳无获,还折损三人,怒然大怒,他们发出一阵阵骇人的喊叫声,疯狂地奔驰追赶。
诸葛离侧身又以一箭逼退一骑,他顿感弓弦又湿,难以使用了。此刻另一名骑兵趁机从另一侧追赶上来,挥起马刀。
“诸葛先生!右边!”
诸葛离来不及弯弓引箭,只能用弓抽打在那胡人脸上,将他逼退,不过却将手中强弓脱手而出了。
这下形势严峻,两人已无还手之力,只能孤注一掷,奋力奔跑。
正当楠枝绝望无助之时,一堵盾墙出现在前方!
“楠姑娘,诸葛参军!速速过来!”领头的人竟是吕毅将军。
诸葛离和楠枝拼尽全力,奔驰过去,盾墙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让两人进来。当胡人奔驰而来之时,盾墙之后忽然起立数十名手持弓弩的射手。一时间乱箭齐发,胡人倒地数人,剩下胡骑一看形势逆转,不敢再追,又逃回雨中。
楠枝已经精疲力竭,在紧张的追逐之后,她一下子翻身下马就靠在栗子身边休息起来。
“谢谢吕将军相救!”她拱拱手,气喘吁吁地说道。
吕毅向她一拜,正色道:“楠姑娘之前救治我等,末将和众将士感激不尽,早想报答楠姑娘了,这些兵士都是自愿回来接应楠姑娘的。不过淳于定那缩头乌龟,竟然抛弃楠姑娘独自逃跑,真是叫人气愤!”
楠枝摆摆手,“不要怪淳于将军……况且军中不合实乃大忌。”
诸葛离这时也下马,焦急地问道:“楠娘子可有大碍?”
“我没事……”楠枝笑笑,“没想到诸葛先生竟然会射箭哪。”
“……这不值一提,我曾经在北地与胡人少年较劲,学过射术,不过并没有达到熟能生巧的境地。”诸葛离也放松一笑,“楠娘子之前奏琴才是让人大开眼界,我之前还不知道你居然会音律,而且还如此出色呢!”
楠枝腼腆一笑,忽然脚下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诸葛离立刻上去扶住楠枝,只见她面色苍白,神情痛苦,诸葛离俯身看去,又见浸透衣裳的雨水从楠枝的身上留下,竟然隐约还带着血迹!
“楠娘子!你受伤了?”诸葛离惊慌失措地问道。
楠枝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又羞涩万分,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脸,轻声咳嗽两声,低声道:“……我说了我并无大碍了!只是……”
诸葛离一愣,片刻沉默之后,心领神会,接着他如释重负,竟然哈哈发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