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模(字元表),乃权倾天下东海王之弟。初为平昌公,八王乱时,进封南阳王,奉司马越之命,杀河间王及其诸子。永嘉元年,拜征西大将军,督秦雍梁益四州军事,尽揽关中,权过河间,乃是名副其实的关中之王。
此时的司马模地位显赫,权势滔天,可谓坐拥中原半壁江山,自然气势不凡,傲视睥睨。然而在他的心腹之地长安城内,他竟然被一个黄毛小儿所威胁!
陈安领着众军将张茂团团包围,面露讥笑,呵斥道:“你们速速投降,跪地求饶,说不定南阳王殿下念尔等无知,还能网开一面!”
张茂毫不退缩,他傲然挺立在凉州众骑之前,紧握长枪,回敬道:“我等凉州英杰东行中原,本就是匡扶天下,攘奸除恶,岂能向尔等小人下跪?正好!反正我也是来对付奸佞之徒的,就从你这个黑心王爷开始!”说罢,他抬起长枪,直指司马模。
长安军士一见,也怒气冲冲,抬起长枪对准凉州众人,一场血战似乎无可避免。
“张公子停手!”一个声音从长安军的外围传来。
司马模等人寻声看去,只见数人急急匆匆地跑来。
正是楠晏等人。
他们原本就是信步走到东市附近才听闻市中骚乱,再回去引马而来纯粹多此一举,便直接快步奔来了。
楠晏初到长安城时,便委托张茂帮助大军征集粮草供需。等钻入人群,果然看到的是张茂所带的凉州众骑。
楠晏的到来,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他行礼道:“诸位大人,我听闻我军征粮引发冲突,实属误会,请大人们偃旗息鼓,切勿兵戈相见!”
司马模望着楠晏,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雍州安定郡守楠未迟,领临泾军民来此。”楠晏做礼答道。
“哦?”司马模却眉头一挑,面带狐疑地问道,“安定郡在雍州之北,你身为郡守为何身在此处?”
楠晏沉默片刻,答道:“胡人南下,临泾已毁,末将只能带着幸存军民一路辗转,便来到长安城了。如今人困马乏,饥寒交迫,便想着来城中搜寻粮草补给,以供军中消耗。”
他的话倒让长安众人目瞪口呆,司马模也暗暗吃惊,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胡人竟然如此猖獗了!”
接着他挥挥手,命令军士道:“放下武器。”
南阳王的兵马纷纷收回武器,退开包围。张茂鄙夷地哼了一声,也命令凉州骑士收起刀剑。这才化解了这场危机。
司马模慢悠悠地走到楠晏面前,缓缓说道:“楠将军的确困难重重,粮食可以给你们,不过规矩还是规矩,这长安城里的粮食都需要花钱购买!”
张茂远远地叫唤道:“楠将军!别听这奸贼胡诌!这长安城里的粮食都是朝廷仓储,本就该赈济天下,他们竟然囤货居奇,以天价贩售,中饱私囊,无耻至极!”
“住口!南阳王开恩饶你性命,你这凉州小儿休要猖狂!”南阳王的帐下都尉陈安指着张茂叫骂起来。
楠晏上前一步,阻止将要爆发的口舌之争,然后毕恭毕敬地向司马模一拜,“末将不识南阳王殿下,之前多有得罪,现参见南阳王殿下!”
楠枝拉着阿碧她们也匆匆而至,她躲在众人之后偷瞄司马模,不由得浑身一阵颤抖,她大吃一惊,此人面貌甚是像自己的杀父仇人司马越!
她伸手紧紧抓住胸口,躲在诸葛离身后,再细细观察,才发现此人并非司马越,只是面容有些相像罢了。另外众人称他南阳王,也不是东海王的名号。
楠枝这才松了一口气,从诸葛离的身后出来,向前一步,也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问道:“南阳王殿下,敢问这长安城里的粮食多少钱一石?”
陈安原本怒气未消,又看见楠枝,破口大骂:“南阳王殿下议事,你一个小娘子岂有资格说话?”
楠晏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此乃小女楠枝,殿下勿怪!”
司马模点点头,又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长安城里的粮食原本五千钱一斛,万钱一石……不过,我改主意了。从现在起,六千钱一斛,一万二千钱一石!”
张茂一听,龇牙咧嘴,准备冲上去,给这个气焰嚣张的南阳王一拳,但是被楠晏拉住。
楠晏又向司马模拜了一下,面露苦涩,说道:“南阳王殿下……我们临泾军民原本就是南下逃难,没有多少银钱,如此米价恐怕买不起多少啊!”
“哼……我之前看你们军中带着众多庶民,你也可以叫他们去挖地刨根,寻树剥皮,果腹充饥呀!”南阳王围着楠晏,盛气凌人地说道,“要不然,本王看你千金长得美丽,给我纳妾,我也可以给你数千石粮食作为聘礼,而且你也可以随着本王飞黄腾达了!”说罢,哈哈直笑。
楠晏顿时怒上心头,他一改之前毕恭毕敬的样子,用手按在剑柄之上,说道:“殿下切勿玩笑,我只是买粮而已,可不想高攀皇亲国戚!”
诸葛离也凑上来,挡在楠枝面前,目光尖锐地瞪了南阳王一眼,说道:“我们临泾军中尚有两万身经百战的老兵,那些百姓皆是他们家眷,要是军中真的饿死了什么人,恐怕他们会冲进这长安城大肆劫掠呢!到时候楠将军和我都控制不住!”
诸葛离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了,实际上,临泾军中兵士只有一万余人。不过历经长途跋涉,人人灰头土脸,一时间兵士庶民难以细分,在经过诸葛离如此一说,倒也真假难辨了。
陈安气急败坏地叫骂道:“你是何人?竟敢威胁堂堂南阳王殿下!”
诸葛离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鄙人只是帐下参军诸葛离,我自然知道这司马氏王爷的性命金贵,才好心提醒罢了。”
司马模早已过了年轻气盛的时候了,过去争权夺利的生活让他学会了如何小心翼翼地安然度日。
他不与诸葛离争口舌之快,他对于城中守军能不能抵挡临泾大军确实没有把握,而更重要的是他对于诸葛离所言的真假更是没有把握,既然如此又何必为了一个女子冒险和他人磕个头破血流呢?
司马模适时地露出一张笑脸来,“呵呵……楠将军,本王方才只是说笑罢了,何必当真?”
他高傲地回到陈安身边,丢下一言:“既然我已经坦言相待,诸位也已知晓米粮价格,那买多买少,尔等自行决定吧……”
楠晏等人哑口无言,他们并无多少钱财,如此一来如何让临泾军民饱腹?
南阳王忽然停住脚步,望着楠枝身后敬而远之的数名女子,带着疑问的口气道:“楠将军,这几名城中流民是何人?竟能跟随你这个安定郡守?”
鸨妈见状,马上装出一副热情地神情来,叫嚷道:“哟,尊贵的南阳王殿下,我们过去是雍州名馆听雨阁的女子呢。”
“听雨阁?”司马模若有所思地说道:“就是那个毁于长安兵火的妓馆?”
“正是。”阿碧等人毕恭毕敬地回应道。
“呵呵……我曾听闻听雨阁的琴伶技艺高超,雍州无人出其左右。当年京兆太守张方大都督曾在军中设宴,以六百石粮食,才换得听雨阁的艺伶们一展才华。”
司马模仰望天际,来回踱步,又长叹一口气,惋惜道:“可惜本王过去无暇拜访,等到本王去年都督四州军事,取逆王司马颙而代之之后,这听雨阁竟毁于一旦了!本想一览群花芳容,耳闻天籁之音,未曾想竟成了邯郸一梦!”
鸨妈等人垂头丧气起来,是呀,过去听雨阁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艺伶尽散,只剩她们五名失魂落魄的女子在长安街衢苟且过活,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司马模说到惋惜之处,击节而叹道:“适时张方出身低微,怎么能和本王相比?论名望权势,本王胜其百倍!而苍天弄人,却让他耳闻丝竹之乐了。要是本王有幸一闻,馈赠赏赐岂止六百石粮食?”
楠枝这时走到前处,作揖行礼,问道:“如是殿下,如何赏赐?”
司马模得意一笑,更像是宣扬他的权势,趾高气扬地说道:“本王当以十倍赏赐!”
楠枝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小女子曾是听雨阁头牌蝶子侍女,常常相伴名伶左右,抚琴弹唱,皆有所学!请我为殿下奏曲,如是满意,能否赏赐我们粮食度难?”
众人纷纷望着楠枝,窃窃私语,面面相觑。
“哦?……”司马模惊讶万分,面前将军之女竟也有一段非凡经历,说道,“这世道真是令人惊奇!若你能抚琴奏曲,让我重闻丝竹之乐,赏赐之事,自会兑现。”
他呵呵一笑,“三日之后,本王将会在京兆府中宴请贵人,届时正好请小娘子一展技艺,可行?”
楠枝深深一拜,“一言为定。”
说罢,司马模笑容满面,带领长安守军拍马而去。
“楠娘子,你这是为何?”诸葛离急躁起来,“征集军粮乃是吾等职责……”
楠枝伸手打断诸葛离的话,“诸葛先生,那你可有更好的法子?只是我去献曲一首,并非大事,还能换得粮草,岂不是很好吗?”
“可楠娘子身为将军千金……”
楠枝一转身,说道:“诸葛先生,你见得我临阵面敌,却见不得我登台抚琴吗?”
诸葛离哑口无言,最后才默默说道:“并非如此……司马氏族阴险狡诈,反复无常,我只是担忧楠娘子罢了。”
“诸葛参军勿虑!”张茂豪爽地凑过来,拍拍诸葛离的肩膀,嚷道,“届时你我皆去,我再找些高大凉州骑士,保准不会有人敢胡闹!”
诸葛离拉着张茂的袖子,好似玩笑般说道:“恐怕全长安城中,聚众胡闹的也只有凉州张公子啊!”
张茂一脸惊讶,嘿嘿一笑:“诸葛参军,何人教你变得如此心直口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