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概括与思考

（一）概括：韩国人的中国观

在普通韩国人眼中，中国的印象是复杂和充满矛盾的。概而言之，当下的中国在韩国人眼中是迅速发展的“大国”但不是“上国”。认为中国是“大国”，是因为中国地大人多、经济规模大、在国际社会上的影响力大。认为中国不是“上国”，是因为中国在各方面落后于韩国，不是韩国人学习的先进对象。在韩国人心目中，中国的政治民主化、经济发展、社会、文化发展、国民修养都落后于韩国，社会主义制度在韩国人眼中是“异类”，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与此同时，这个“大国”正在迅速发展。中国的经济在赶超韩国，对此，韩国人既认为是不可错过的机会，又感到紧张不安。中国的政治、社会、文化领域也在发生变化，这使韩国人感到中国似乎越来越容易接受，但又仍然难以理解。中国之大使韩国人对中国产生畏惧，对迅速发展的中国的不了解加深了这种畏惧，这使得韩国人在看待中国的发展时，时而夸大，时而又充耳不闻。因为中国是落后国而非“上国”，韩国人习惯于以一种揶揄讽刺的腔调讨论中国的负面问题，但随着中国的发展，韩国人对中国的讽刺变得越来越谨慎。近在咫尺的“大国”、历史上的“上国”、一度的落后国以及社会主义国家等中国的诸多特征使韩国人面对中国具有一种受害意识和不服气情绪，他们并不乐见中国崛起，对中国的好感度和信任度也低于美、日。

1. “大国”但非“上国”

“大国”指的是中国“地大人多” “经济总量大” “市场规模大”和“国际影响力大”。

中国之大让韩国人感到自身的“矮小”，感到震撼、羡慕又紧张。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一提到中国，韩国人首先想到的是“地大人多”。访谈中，韩国人经常提到中国面积与人口是韩国的几十倍，提到朝鲜战争中中国军队可怕的“人海战术”，提到奥运会排山倒海式的场面让人感到压抑。被访者还通过各种想象来形容中国人口之多：“中国人喊一二三一起跳，地球都会颤抖”“中国的人口没法正确统计，在统计的过程中又会生出一亿”。在谈到中国辽阔的疆域、多样的自然与人文、壮观雄伟的景色与建筑时，被访者往往不停地发出感叹，丝毫不掩饰其羡慕之情。虽然很多韩国人低估中国经济总量，但他们仍然知道中国的经济总量巨大，在访谈中经常有人提到中国经济正在耗尽世界能源。韩国人对中国的“国际影响力”评价也很高，访谈中被访者经常提到中国是现在唯一与美国抗衡的国家，朝鲜也完全被中国所操纵。在本研究中，我们自始至终都能够感觉到韩国人面对近邻大国的这种紧张感，这种紧张感使韩国人难以以一种平和的心态看待中国，而这种心态是中国这样的“大国”的国民难以体会的。在审视韩国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时，我们首先应该理解韩国人的这一立场。

中国虽然是“大国”，但不是“上国”。所谓“上国”就是“文明的中心”。历史上，中国文明曾经被韩国人仰慕，那时候中国是韩国的“上国”。本调查显示，今天的韩国人认为中国的发展水平落后于韩国，中国的落后表现在经济发展水平低、产品低质低价、城市脏乱、流行文化抄袭韩国、贫富分化严重、社会治安与环保工作落后及中国人素质低等方面。除此之外，被访者对社会主义制度也持有偏见，认为社会主义“独裁”“没有人权”。很多被访者仍持有冷战思维，把中国与朝鲜归为“同类国家”，视为异己，并因为自身的资本主义制度而持有优越感。在今天，美国是韩国的“上国”，中国不再是“上国”而是落后国。这使得在中韩建交后的一段时间，韩国人看中国时具有优越感。但随着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韩国经济发展急剧减速，随着中国经济的迅猛发展，韩国人正在丧失这种优越感。通过调查，我们发现当下韩国人看待中国的心理正处于变化之中，其眼中的中国也在变化之中。

2．落后但发展迅速

中国在韩国人心目中还是一个落后于韩国的国家。中国的落后首先表现在经济发展水平上。问卷调查的结果显示，53.8%的被访者认为首尔比北京发达。其中，认为差距在6～10年之间的被访者最多，为整体被访者的23.6%, 15.6%的被访者认为差1～5年，7.4%的被访者认为差16～20年，3.5%的被访者认为差21年以上。被访者低估了中国实际的经济规模。32.3%的被访者认为中国GDP排在全球11位之后，这是中国20年前的水平。18.5%的被访者认为中国GDP排在全球6～10位之间，这是中国10年前的水平。调查发现，劣质低价的产品已经成为中国的重要特征。在接受问卷调查的被访者中，82.2%的被访者不知道任何中国品牌。焦点小组访谈发现，在韩国人眼中，中国工厂只是为世界企业代为加工，生产很多“假货”和“仿造品”，他们甚至非常熟悉“山寨”这一流行语，提到北京奥运会也会想到各国元首都去北京买“山寨”名牌。在座谈会上，他们经常非常激动地指责中国抄袭韩国产品的设计，讥讽中国的娱乐产业抄袭韩国风格。被访者尤其是女性非常厌恶中国的劣质产品，对中国农产品充满警惕。中国的落后还表现在社会文化方面。接受问卷调查的被访者中，70.9%的被访者认为中国的环保做得差。在小组访谈中，被访者强调中国不注重环保而引发的“沙尘暴”使韩国人成为受害者。51.6%的被访者认为中国社会治安差，访谈中很多被访者谈到通过媒体看到中国贩卖儿童等恶性犯罪猖獗。92%的被访者认为中国人“脏”，访谈中被访者也经常提到中国城市脏乱，中国人不讲卫生。

与此同时，韩国人也非常清楚中国正在飞速发展，这主要体现在经济方面：90%以上的被访者都认为中国经济成长快、发展潜力大、规模大，75.9%的被访者认为中国经济发展前景好。韩国人对中国的发展前景估计很高，53.5%的被访者认为20年后中国会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的最强国。很多被访者说通过电视节目或者在中国工作、学习的朋友听说过中国现在正在经历的成长传奇：“韩国人叫得上名字的城市几乎都已经是高楼林立，上海比首尔还华丽”; “北京上海这些城市几个月后再去就不认识了”; “中国人一两年不回家就找不到家了”。

3．发展中充满了问题

韩国人惊叹于中国发展之迅速的同时也强调中国的发展充满了问题。74.3%的被访者认为中国经济发展不均衡，94%的被访者认为中国贫富差距很大。通过焦点小组访谈，我们发现韩国人非常熟悉中国的贫富差距问题，他们通过媒体等途径了解到中国的不同区域、不同阶层之间存在着很大的贫富差距：“中国的东部和西部差几十年”“中国朋友说有钱人开奔驰，没钱的饭也吃不上”“中国的富人比韩国的富人富，他们虽然比例小，但人数多，可能相当于一个首尔的人口？中国人口多嘛”。韩国人因此认为中国的经济发展很不均衡，平均水平并不高。除此之外，很多被访者特别是经历过韩国经济高速增长的高年龄层认为中国的经济发展是不可持续的：“我们也有过经济高速增长期。中国的经济增长早晚也会遇到瓶颈，像韩国似的。”少数被访者认为，中国经济发展后，社会主义制度会成为经济进一步发展的桎梏。韩国人虽然对中国的发展前景作出了肯定的估计，但上述诸多因素使他们感到中国的发展仍然具有不确定性，越是学历较高的男性被访者，强调这些不确定性的比例越高。

4．难以接受的社会主义制度

全球范围的冷战秩序已经结束，但韩国人的脑海中仍存在冷战对峙格局，即中朝社会主义同盟与美韩资本主义同盟之间的对峙。在两种制度的长期对峙中，韩国人接受的教育使其对社会主义制度持有偏见和抵触情绪，对资本主义制度则怀有优越感。通过小组访谈，我们发现被访者普遍认为社会主义“保守”“独裁”“国民不可能过上好日子”，认为“共产党专制，国民没有什么自由”。问卷调查的结果显示，近半数的韩国人认为中国的自由开放程度“一般”, 1/3以上的韩国人认为中国的自由开放度“低”。对社会主义制度的排斥使他们讨厌中国，有8%的被访者坦言对中国崛起感到担忧的原因是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17.4%的被访者认为中韩之间的社会制度差异是妨碍中韩友好的最重要因素。

与此同时，韩国人也知道中国与朝鲜不同，中国经历了改革开放后政治、经济、社会环境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访谈中，有中国旅游经历的被访者说“感觉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和韩国差不多”，还有人说“如果实际去中国看，就发现现在的中国跟我们所知道的共产主义很不一样，很自由，不是我们课本上学到的那种共产主义”。但是，部分被访者表示对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难以理解抑或持有怀疑：“中国不是共产主义也不是资本主义，看不清真面目”“中国虽然开放了，但只要不放弃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总有一天会回到那条道路上去，所以中国还是很危险的”。熟悉中国的专家们虽然不像普通人那样惧怕社会主义制度，但是他们也不承认社会主义民主，并且认为经济发展后会产生政治民主革命，担心中国处理不好经济发展与政治民主建设之间的关系，担心中国的发展进程因此停止。综上所述，韩国人惧怕社会主义制度，虽然也认识到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与朝鲜不同，但仍然视为“异己”，因此感到中国难以预测。

5．曾经的文化强国，今天的文化落后国

对于历史上的中国文化，韩国人认为那是辉煌华丽、令人叹服的，而且对韩国产生过巨大影响。今天，这种文化亲缘性仍然使半数以上的韩国人对中国文化持有一份亲切感。但是，韩国近代经历了日本殖民、美军托管、经济复兴，民族意识高涨。在政府主导的迅速工业化的过程中，韩国社会也在不断进行爱国主义教育，韩国人对自身的历史进行了新的阐释，对传统文化进行了详细的发掘整理和宣传。因此，今天的韩国人对自身的历史文化也非常骄傲，不甘心承认中国的文化宗主国地位，认为韩国更好地传承和重新创造了中国传统文化。问卷调查的结果显示，63.5%的被访者认为韩国更好地传承了儒家文化。

对于当下的中国文化，韩国人认为中国已经落后了，多是模仿其他国家，缺乏独创性。

在访谈中，被访者尤其强调中国当下的流行文化和时尚元素很多都是模仿韩国。曾经的文化强国如今模仿韩国，被访者因此感到非常骄傲。在小组访谈中，很多被访者谈到韩国文化产业的对华出口很成功，中国年轻人痴迷韩国的歌唱组合并且进行模仿，甚至有人认为“中国没有流行歌曲和电视剧，韩流到了中国之后，中国才出现的”。

6．丑陋的国民

与中国形象的其他方面相比，对于中国人的评价中刻板印象的成分最多。这可能是因为媒体对当代中国人的介绍较少，多局限于朝鲜族劳工等特殊人群，而现实生活中能够接触到中国人的韩国人比例相对较低。问卷调查显示，有中国留学、工作经历的被访者只有1.6%，有中国出差经历的被访者也只有6.3%。近年来在韩中国人虽然不断增多，但仍然具有人群局限性，大多是劳工和留学生。

在韩国人心目中，中国人的特点是不卫生、自私、民族自尊心强、难以信任、狡黠以及懒惰，在这些方面，韩国人的意见一致度非常高。问卷调查结果显示，92%的韩国人认为中国人“脏”, 84.7%的韩国人认为中国人太“自我中心”不顾及别人，84.1% 的韩国人认为中国人“难以信任”，78.9%的韩国人认为中国人“善于算计”, 73.8%的韩国人认为中国人“阴险”。其中，对中国人“善于算计”和“阴险”的评论最缺乏现实依据，访谈中被访者谈到这些“刻板印象”时通常说不出具体原因，有的被访者则称在一些文学作品中看到了中国人狡黠而贪婪的形象。然而，真正在中国生活过或者与中国有商业往来的人群中，认为中国人“狡黠阴险”“难以信任”的比例却在减少。小组访谈中，很多被访者谈到中国具有轻视其他国家的“中华思想”，谈到中国在历史上把韩国看做周边的从属国家，今天的对韩外交仍然很强硬，中国人则具有很强的民族自尊心。因此韩国人口中的“自尊”与“傲慢”近似。中国人的脏、懒惰与自私被看做个人素质问题。无论是否到过中国、接触过中国人，都认为中国人“脏”, “脏”已经成了中国人最大的特征。与中国人有共同工作经历的人更强调中国人缺乏韩国式的敬业精神，工作不积极，因此认为中国人“懒惰”。一些与中国人有过直接接触的韩国人则把中国人与日本等先进国家的国民进行比较，认为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只顾及自己，不考虑别人。

7．因为中国崛起紧张不安

韩国人对中国当下的影响力估计很高，对中国崛起速度的估计也很高。韩国人认为，就世界影响力来说，今天的中国已经是紧随美国之后的世界强国。问卷调查显示，认为美国影响力在70～90分之间的被访者占了74.4%，认为中国影响力在50～80分之间的被访者占了76.0%，美国影响力大约是中国的1.3倍。韩国人认为中国崛起已经是事实，53.5%的被访者认为20年以后中国会超过美国成为世界最强国，认为20年后美国依然是世界最强国的只有27.6%。面对崛起中的中国，韩国人感到既是威胁也是机会，但威胁大于机会。问卷调查的结果显示，36.6%的被访者认为中国崛起对韩国弊大于利，44.3%的被访者认为是利弊各半，认为中国崛起对韩国利大于弊的只有18.6%。

韩国人担心中国崛起，考虑最多的还是经济因素。韩国人认为韩国最可能从中国崛起中受益的领域是经济，但大部分韩国人低估了中韩贸易中韩国的收益。事实是中国已经持续多年是韩国最大的贸易顺差国，但知道这一事实的被访者只有47.5%。在小组访谈中，被访者强调进口到韩国的是大量廉价生活用品，出口到中国的是少量高端产品，因此感觉不到对华贸易会是顺差。还有少数被访者强调很多出口到中国的产品其实是中国生产的，只不过中国生产后运到韩国贴了“韩国生产”的标签，很多中国进口的韩国商品其实是驻华韩国企业购买的，韩国没从中国市场上得到利益。很多中国人认为在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中中国人民币的坚挺支持了亚洲经济，认为韩国此次之所以能够从美国次贷危机所引发的经济危机中迅速走出来，也得益于其庞大的对华出口，但是访谈中无论普通韩国人还是韩国专家都没有提到过以上内容。对于中国经济的发展，44.9%的被访者认为对韩国是威胁大于机会，34.1%的被访者认为一半是机会一半是威胁，认为机会大于威胁的仅占20.3%。被访者担心中国经济发展后韩国企业面临更严峻的竞争，担心韩国经济的对华依赖度进一步上升。在小组访谈中，经常有被访者提到韩国企业的世界市场份额正在被中国瓜分，中国偷窃韩国的技术，中国正在耗干世界资源等等。韩国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此类报道显然使韩国人感到非常紧张。

除了担心中韩经济竞争之外，还有27.3%的被访者担心中国会成为霸权国，8.8%的被访者担心在韩国旁边出现强国。很多人相信媒体所说的，中国的对韩外交的态度现在非常傲慢和霸道，中国强大后会试图恢复古代的华夷秩序，中国的高句丽工程其实就是为将来吞并朝鲜领土做准备。尽管中国为维护朝鲜半岛和平做了大量努力，但大部分被访者认为在朝鲜半岛问题上，中国不会帮助韩国。81.5%的被访者认为中国不支持半岛统一，73.1%的被访者认为中国对韩国构成军事威胁，只有50.6%的被访者认为中国在解决朝鲜核问题上起到了积极作用。访谈中，一些被访者谈到中国是朝鲜的幕后支持者，操纵朝鲜开发核武器以及与韩国发生摩擦。被访者认为中国没有理由支持朝鲜半岛统一，甚至认为中国有可能伺机侵占朝鲜领土。对中国的这种猜疑和警戒也表现为被访者的对美依赖。尽管驻韩美军经常引起韩国人的不满，仍然有45.6%的被访者认为即便实现了朝鲜半岛统一，仍然应该让美军留在韩国。如果中美发生军事冲突，虽然大部分人认为韩国应该中立（65.7%），但选择支持美国的被访者占到了30.1%，远远超过选择支持中国的被访者（2.5%），这说明韩国人以中国为敌，以美国为友。

8．对中国低好感度

在将日本好感度确定为50分的前提下，美国好感度为平均63.7分，69.4%的被访者的对美好感度高于日本。中国好感度为平均46.4分，43.9%的被访者的对中好感度低于日本，26.7%的被访者的对中好感度与日本相同，29.3%的被访者的对中好感度高于日本。俄罗斯好感度为平均45.9分，略低于中国。被访者对美、日、中、俄四个国家的信赖度均低于其好感度，其中中国获得的信赖度最低。可能是由于经济实力的原因，被访者对中好感度高于对俄好感度，但对中信赖度却低于对俄信赖度。被访者最信赖的国家是美国，在将日本信赖度确定为50分的前提下，美国的信赖度平均得分为61.8分，65.2%的被访者的对美信赖度高于日本。对俄信赖度平均得分为43.4分。对中信赖度的平均得分为41.8分，56.5%的被访者的对中信赖度低于日本，24.7%的被访者的对俄好感度与对日好感度相同，只有18.7%的被访者的对中信赖度高于对日信赖度。美国是韩国人最喜欢也是最信任的国家。尽管日本曾经对朝鲜半岛进行过殖民统治，今天韩国人依然对日本带有仇恨，但被访者对日本的好感度仍然高于中国，这说明对一个国家的喜爱可能受到这个国家经济实力的影响。但被访者对中国的信赖度最低，除了因为中国经济落后之外，恐怕还反映了韩国人对中国这个崛起中大国的紧张不安。

（二）思考：如何解读韩国人的中国观

1．韩国人的中国观为何充满矛盾

通过上述总结，我们不难看出韩国人的中国观充满了矛盾，既低估中国的现在又高估中国的未来，既瞧不起中国又惧怕中国。之所以出现这种错乱，笔者认为有以下三个原因：

其一是韩国人不了解中国，他们对中国的认识还受到很多中国刻板印象的影响，例如“红色社会主义”“中国霸权”“狡黠贪婪的中国人”等。因为不了解中国，他们低估中国的经济总量、低估中韩贸易对韩国的重要性、误解中国的朝鲜半岛政策。因为不了解中国，他们更惧怕中国、惧怕中国崛起。其二是中国正处于迅速发展过程中，各种发展阶段在同一空间中同时存在，地域之间又存在较大差别，中国的发展速度、规模和模式都是史无前例的，因此也是外国人难以看清的，中国的复杂性使韩国人在看中国时犹如瞎子摸象，不同人、不同记者从不同视角出发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这些信息使韩国人的中国观十分混乱。其三是随着中国的崛起，韩国人看待中国时正经历着一场心理失衡，还没有完成心态的调整。这使他们在看待中国时既有优越感又感到自卑、不服气、紧张不安，这使他们既夸大中国的发展前景、中国的影响力，又不愿承认中国实际的发展成就，乐于讨论中国的落后，对中国冷嘲热讽。

为什么说韩国人看待中国正在经历一场心理失衡？朝鲜半岛历史上长期处于周边大国的阴影下，具有很强的“受害意识”，面对大国有着自卑感。20世纪70～80年代的“汉江奇迹”使韩国第一次在世界上赢得了尊重，成了中国等国家学习的对象。1992年中韩建交之初，韩国发展水平明显高于中国，韩国人看待中国时优越感占据了主导，自卑感和受害意识被掩盖。但没过多久，韩国就在1997年遭受了金融危机，此后中韩经济发展的差距逐渐缩小，韩国对中国的经济依赖度明显上升，韩国人不愿意接受，或者尚不适应这种转变。媒体在不断描述中国之大，描述中国经济发展之迅速，提醒中韩差距迅速缩小，这使韩国人感到紧张压抑，这种紧张使他们夸大了中国的威胁。韩国人认为20年后中国会超过美国，因为担心中国霸权而更强调中国崛起后会是霸权国，媒体和专家们则对中国外交中的细节进行夸大解释，称中国傲慢，甚至中韩交流的历史也被重新解释，认为古代朝鲜半岛长时间受到中国的侵略和压迫。与此同时，这种紧张又使他们不愿正视和承认中国的发展成就，喜欢讨论和嘲讽中国存在的问题。在小组访谈中，当有人谈到中国大城市发展迅速，马上就有人提出中国贫富差距很大。当有人谈到中国经济发展潜力巨大，马上就有人提出中国经济发展会遇到瓶颈。他们虽然都赞同应该强化中韩经济合作，但他们的表述是“虽然讨厌，但也要和中国绑在一起”。当有人谈到“亚洲金融危机后中国人已经放弃了韩国模式”，我们从现场的沉默中感到了受访者的失落。不仅如此，面对中国崛起，韩国人的小国自卑感和受害意识也越来越明显。这使他们选择更积极地加强美韩同盟，要求中国有昔日的“大国风范”，承担更多的责任，作出更多的让步。不过，韩国人的这种自卑是以一种强烈的自尊表现出来的。小组访谈中，谈到中国的发展奇迹，被访者强调韩国是没有资源的小国，“汉江奇迹”才更令人尊重。谈到中国是北京奥运会上的金牌霸主，被访者强调中国的人口基数大。谈到承袭中国的传统文化，被访者强调韩国进行了更好的传承和发挥。

韩国人对中国的关注远远多于中国人对韩国的关注，韩国人看待中国的心态之复杂是中国人难以体会的，而不了解韩国人的这种心态就难以读懂韩国人中国观中的虚虚实实。除此之外，我们还应该知道，韩国人看待中国的心态失衡是阶段性的，随着中国的进一步发展，随着韩国人对中国了解的加深，他们看待中国的心理会趋于平和冷静。

2．如何看待韩国人对中国的负面认识

调查结果显示，中国形象中负面形象更多。对此，我们应该认识到韩国的发展水平确实高于中国，韩国人对中国缺乏了解，特别是了解了韩国人看待中国的复杂心态后，我们认识到韩国人对中国的这些批评有实有虚。所谓的“虚”可能是一种情绪的宣泄，这种情绪使韩国人夸大了对中国的负面评价。本研究的目的恰恰是揭示韩国人看待中国的立场、视角和心态，只有完全理解了这些，我们才能更加准确地理解和预测韩国的对华外交，才能够在两国沟通中更高效，才能更好地推动中韩交流，为中国崛起营造更友好的周边环境。本研究不希望仅仅纠缠于中国的负面形象，更不希望研究结果被简单地解释为韩国人对中国态度不友好。我们还应该认识到一个国家的发展先进程度往往决定了他国国民对其喜爱程度，这也是韩国人的美日好感度高于中俄好感度的重要原因之一。最后，还应该再次强调中国崛起所引起的心理失衡使韩国人难以以平和的心态看待中国，本次调查结果所显示的中国形象很可能是阶段性的，随着中国的进一步发展中国形象很可能会更正面。

尽管韩国人看待中国时夹杂了很多非理性的因素，但我们仍然应该重视他们的意见。韩国人对中国的关注度高，韩国又经常发生“街头民主示威”活动，这些活动有时候可能欠理性、缺少大局观念，但仍会影响政府决策。因此，我们应该充分了解韩国人看待中国的情感，对其进行疏导或者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