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峥立刻把侍卫总管戴筝和副总管张照叫来问话：“昨个那么多侍卫巡夜，就没有一个人看见歹徒的身影么？”
戴筝抱拳道：“属下失职，昨夜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张照也颔首抱拳：“回大老爷，属下昨晚一宿没有合眼，直至今天早上才与侍卫换班下去歇息，当真是一点奇怪的声响也没听到。”
两个侍卫总管都这么说，张峥更是深信不疑。
背后的魔爪到底是伸到张家来了，浓眉紧拧的张峥就不明白了，那杀手又不是神仙，究竟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连犯案的？
事到如今，张峥只得命令侍卫以后更加严防死守，并亲自处理调度三弟张屹的身后之事。
*
众人打理整洁好尸身，入殓送去了灵堂。
张彻朝屈眠眼神示意，叫到一边问话：“我三叔死因究竟为何？”
“回少爷，属下看不出来。这房中并未有迷药残留的味道，行凶者绝非凡人。”
“你说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夫妻两个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实施罪行？”
屈眠躬身道：“少爷，说句对死者大不敬的话，恐怕需要解剖分析出死者真正的死因才能还原事件真相。”
张彻知道解剖是不能被族人所理解和允许，当下也只能作罢。
*
中秋的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了立冬，这在锦凉城的历史上实属罕见。
凄凉的田埂里，两个衣衫褴褛的农奴缓缓走过。
男子披着蓑衣扛着锄头道：“立冬落雨会烂冬，吃得柴尽米粮空。我们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旁边的妻子道：“那我们的孩儿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孩儿饿死吧？”
男子道：“我再去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别家借一点，至少保证孩子能每天吃上一顿饭。”
“唉，也只能如此了......”
*
酉时，张家举行了新任族长继任仪式，张峥正式成为张氏新一代族长，死士总管观海也正式为张峥效力。
仪式之后，张家族人一起吃了顿水饺，为表达对老族长和三老爷的敬意。
今天的饺子特地包了素馅，一改往日的奢侈荤腥。
自此，张家变天了。
锦凉城也变天了。
密密斜织的雨丝染上寒风变成冰渣，拍在行人的身上犹如冰刀般阴冷刺骨。
街边已有体弱的乞丐被活活冻死。
湿冷的冰雨一连下了三天，眼看就要化作雪花之时，却又渐渐停歇了。
*
天权十五年十月十五，下元节。
林府上下洒扫干净，焚香祭酒，族长林修向祖先祝祷，祈求解厄，以求万事如意。
锦凉城自今年春天起就接连传出噩耗，昔日的三位族长老友都走了，如今唯独只剩伶仃一人，且那白家与叶家的年长者皆已逝去，命运的恶轮碾压而至，林修总感觉下一个马上就要轮到林家了。
午餐家宴的时候，林修有意试探了一下林璟、林璨、林琅等几个孙子，想看看将来谁能堪当大任。
可无一例外，这些孙子们都摆出一副谦卑恭顺的模样，无一人愿出风头。
罢了罢了，林修自嘲地叹了口气。
餐毕，林修写信一封派人送至张家，恳求张族长准许大孙女林瑶青明日回府一叙。
张峥见是林修族长亲自来信，自是马上应允。
派人回信后，张峥又叫来长子诉说此事，并让儿子明天亲自护送儿媳回娘家。
谁料长子并不买账。
张彻行了一礼道：“父亲，如今媳妇怀着身孕不宜出府行走，明日之事还是推掉吧！”
见儿子竟敢还如从前一般顶撞自己，张峥大怒道：“你媳妇只是怀个孕而已，还多大点事啊！想当年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家族里的大小事务都是你母亲亲自处理的，怎没见你母亲如此骄纵懒散！”
“父亲三思！”
张彻不服，刚要辩驳，张峥挥袖呵斥道：“彻儿！如今我不仅是你的父亲，也是张家的族长！你难道连族长的话也不听了吗？”
没想到父亲竟用族长的身份来压制自己，张彻恍惚怀念起爷爷尚在人世时的慈爱情景，心中略略伤感。
张彻默了半晌，最终只得极不情愿地应下了。
*
回到竹园，林瑶青走上前问道：“父亲叫你去作甚？”
张彻隔着棉衣抚着妻子的孕肚道：“林族长说想要见你。”
“爷爷要见我？”林瑶青略显担忧，“可是因身体抱恙？”
“应该不是，”张彻否认，“上次爷爷葬礼时我还见过林族长，他老人家身体还算硬朗。”
林瑶青这才舒缓心神，抿唇莞尔一笑。
张彻收紧了妻子的衣领，生怕妻子着了风寒，“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娘家。夫人你先在房中稍坐，我去准备些礼物。”
“不用客气的，”林瑶青推辞道，“我们成婚也有些时日了，不必像新婚时那般拘束客套。”
张彻摇头：“自你过门也没回过几次娘家，是我礼数不周了。正好趁这次也去拜见一下岳父岳母。”
林瑶青见丈夫心意已决，便也顺从接受了。
*
天权十五年十月十六。
张家的仆人们将大包小包的礼品抬至后面的马车，张彻搀着妻子的胳膊送上了前面的马车。
难得阴雨密布的天空短暂放晴，林瑶青掀开轿帘，望着街边的景色。
金黄色的银杏叶在北风中簌簌飘落，犹如朵朵小扇在空中盘旋，层层叠叠铺满了道路。
车轱辘将落叶压入泥污，顿生出一股悲壮之感。
轿内丈夫依旧紧紧牵着她的手，温热的掌心泌出点点微汗，似是有点紧张她会逃跑一般。
经白嘉蕙上次一闹，戳破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之后，张彻就再也不掩饰他对她的爱意了。
他无时无刻无微不至的关心呵护，常常令她无所适从。
张彻甚至每晚都要搂住她，细细亲吻一番。
可纵使再情.动，他也都隐忍克制住，不会再有下一步的动作，更不敢压住她的小腹碰疼了她，只是虚虚揽着她的腰身，若有若无的小意缠.绵。
“外面天凉，别冒了风。”张彻将轿帘拉上，遮住了金黄的景色。
林瑶青有些不悦，冷眼瞧着他关心的模样，倒还真像是爱惨了她。
难得被准许回趟娘家，她不愿与他发生争执。
但和之前一边倒的局势相比，林瑶青确实增添了一点底气，又多了一点筹码。
她知道自己无法结束这段婚姻，而且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只能与孩儿的父亲好好相处。
可不管林瑶青如何试着去接受他，扎根在心底的恨意终究是想忘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