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青被丫鬟们架住，蓬头垂发地咒骂道：“别碰我！翡翠！白瓷！别忘了你们的奴契还在我手上！信不信将来我把你们全部嫁给纨绔子弟，也让你们尝尝今天我所受的滋味！”
丫鬟们哪里怕这种威胁？心中不免暗笑了几声。
翡翠等人都是身份低贱的奴隶，根本没有机会嫁到纨绔世家。
按锦凉城风俗，良贱不可通婚。
贵族、平民、奴隶三个阶层不可以跨阶结婚。
若奴隶脱去奴籍变为平民，则可以嫁给平民为妾。但即使平民正妻去世，妾也永不能抬升为妻。
贵族与奴隶的鸿沟更是从未被突破。
四大家族亦遵循此规则。
奴隶只能嫁给奴隶，贵族小姐只能嫁给贵族少爷。
但凡越级通婚被族长发现的，唯有处死谢罪。
*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婚服已经试穿完毕。
白玉低估了林瑶青被封印后的血脉状况，下手可能重了些，致使大小姐下午才渐渐恢复行动。
闲杂人等被请出了闺房。
门外进来几位满脸堆笑的婆婆婶婶，传授林瑶青夫妻之道。
婆婶们绘声绘色的详细讲解，以及动情声色的肢体动作，皆令少女尴尬不已。
林瑶青只恨自己耳朵没聋、眼睛没瞎。
她着实不想接受这些羞涩的教学，也无法想象自己嫁给张彻后的情形，更无法容忍自己委身于一个不爱的男子。
几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林瑶青听完了婆婶的聒噪，已是日下西山，夕阳斜照。
送客离去，夜幕悄然降临。
林瑶青独自拉开房门，两名侍卫抬臂拦下。
“我去院里透口气也不行吗？”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番，缓缓放下了手臂。
林瑶青走到院中，发现白瓷、白玉等丫鬟皆守候在此。
怪不得侍卫敢放她出来，如今算是插翅也难飞了。
林瑶红在隔壁房间，见姐姐出来后也跑出了房间。
“长姐......”
林瑶青暗淡的眼眸流转，望向妹妹道：“瑶红，帮我拿一壶酒来吧！”
“好。”
夜晚的凉风轻拂起女子散落的长发，繁星满天镶嵌在黛色的夜幕上耀耀生辉。
可在此刻林瑶青的眼中，不过是些幽冷寒凉的光点罢了。
林瑶红拿来酒坛和酒杯，白瓷翡翠等众多丫鬟紧跟在身侧不敢有一丝松懈。
庭院中栽着一棵海棠树。
花骨朵近乎全部盛开，粉嫩的花瓣微微上翘，层层叠叠，挤满了整个枝桠，铺散一树绚丽的花海。
林瑶青接过酒杯走到海棠前，径直将酒水浇在了树下，自言自语道：“对不住，雪岩哥，我失约了。”
“待到花开日，与君同醉醒……”
“此刻，唯我独醉醒……”
“还真是讽刺！”
“如此简单的一个约定我都做不到，何必还要活在这世上……”
林瑶青两步冲到妹妹面前，夺过整只酒壶将烈酒灌进了嘴里，洒在了脸上。
浓香的琼液顺着脸颊流淌全身。
白瓷本想上前劝阻，可林瑶青随即狠狠地把酒壶摔在地上，零星碎了一地。
林瑶青恨啊！
她恨张彻！
她恨这桩婚约！
她恨自己无能为力！
她恨自己守不住自己的身体！
她恨自己辜负了一段真挚的感情！
她恨这个有情人不能相守的黑暗世道！
凭什么婚姻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天下还有什么比情人之间的相爱更加重要？
润润的水光闪过，林瑶青委屈哭泣。
林瑶红忙扶住姐姐：“长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雪岩哥也不希望你有事啊！”
“雪岩哥……明天过后，他应该就不想再看到我了吧……”
“长姐，你放心，以后我经常去张府探望你的。我们还像以前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好不好？”
“以前？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长姐，夜里风凉，我们还是先回屋吧！”
林瑶红招呼着丫鬟：“白瓷、翡翠，快扶长姐回屋！”
“是！”丫鬟二人搀之离去。
婆婶们几个时辰的言语侵蚀，甚至比身体的束缚更可怕。
林瑶青现下已经神思木讷，再也无力挣扎了……
林瑶红拿来安神香递给白瓷。
白瓷熟练地点燃在香炉内。
不一会，淡淡的香味弥漫了整间闺房。
林瑶青体弱受不住药力，一阵儿便睡着了。
*
夜渐渐深了。
蓦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庭院之内。
白瓷、白玉、玲珑瞪眼警惕。
侍卫们挺身戒备。
来者衣着寒酸，是林家一个唤作土垚的普通女奴。
白瓷第一个发声道：“土垚，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快走！”
土垚双手勒紧自己的腰带，显出瘦弱的腰肢，然后将衣袖卷至高处，目光炯炯有神道：“我会走，但要带大小姐一起走！大小姐对我有恩，我不想看大小姐这么痛苦！今晚我必须带她离开！”
玲珑冷嘲道：“别不自量力了，也不看看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
白玉和土垚的家人相熟，遂连忙上前劝解道：“土垚，族长已经派了众多人手看守庭院，你不要来白白送死！”
土垚丝毫不为所动。
但墙头上逐渐冒出一个个黑影。
来自四面八方的弓箭手已经拉开了弓弩，羽箭蓄势待发。
“族长下令又如何？我心意已决！定要为大小姐拼出一条血路！”土垚说着，从小腿抽出短刀，径直朝前方的侍卫刺来。
暗夜中有人抬高了手臂，果断下划发令。
一步、两步、三步......
土垚仅仅跑了七步，便听到天空中飘来一阵凌厉的箭声。
“不要啊！”白瓷大喊。
“刺啦刺啦！”
一支支羽箭刺入了土垚胳膊与双腿，刺穿了土垚的胸膛与喉咙。
女奴的鲜血溅洒了一地。
全身被刺成窟窿的少女如同一座雕像般，屹立在林府的庭院之中……
白瓷双手捂嘴，玲珑与白玉等人更是一脸惊愕。
“大小姐……”土垚用尽最后的力气默念了一声，仰面倒在密密麻麻的残箭之上，“土垚救不了你了……”
短刀落地。
土垚生命中的最后的一幕，是眼底那片浩瀚的星空。
随之，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土垚走了。
一条生命逝去了……
弓箭手收弓沉下，庭院再陷一片沉寂。
林家大管家林施呈从黑暗中走到光影之下：“把人拖下去埋了！赶紧打扫干净，不许传出去！免得坏了喜气！”
众侍卫招呼着迅速清理尸体和血渍：“快快快！”
*
躲在窗后目睹一切的林瑶红滑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愤怒、恐惧、惊诧、不甘。
血腥的场面令林瑶红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土垚忠心救主本是义举。
只可惜土垚犯了忌讳，触怒了族长的权威，结局已然注定。
林瑶红抬首望着满天的繁星，心想姐姐的今天会不会就是她的明天？
即便长姐空有一身的好武艺，但依旧被封印成了废人，被迫臣服于族权的屠刀之下。
林瑶红不敢再与家族发生正面冲突。
她需要自保。
可如今长姐落难，林瑶红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跌落悬崖而无动于衷。
她曾趁人不备命贴身丫鬟递信出去，约张彻于子初三刻在城郊杨林见面。
眼看时辰已到，林瑶红要为姐姐守住最后的退路。
深吸了几口气后，她平复了惊恐的心情，换上一身夜行衣偷偷出了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