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盥洗室的发展及启示

■杨　蕾　李瑞君

■北京服装学院

摘要　从历史发展进程看，盥洗室发展到今天受到了朝代更替、地域民族性、不同场所功能性需求这三方面的影响。盥洗室的设计本身就是对人内心的一种揭秘和袒露，将人的内心欲求通过空间的形式释放和表现出来的过程。盥洗室的私密空间不仅是解决生理问题的场所，也是很多私密信息的载体。从公共空间和私密性空间的角度探讨古代盥洗室的发展进程，及功能空间如何透过人的心理空间尺度在盥洗室空间进行繁衍，通过对这些空间发展因素的了解和研究，能对现代盥洗室设计带来的启示。

关键词　盥洗室　历史性　地域性　场所性　功能性　情感性

引言

中国传统盥洗室是建筑单体或群体的一个附属空间，或独立或从属。影响这个空间发展的因素有3个方面：第一，中国古代建筑的兴衰与朝代更替有着直接的关系，这也直接影响到盥洗室的发展；第二，中国不同的地域文化存在很大差异，这些差异性直接体现在建筑功能空间的设计上，因此盥洗室具有很强的地域性；第三，不同的场所对盥洗室空间设计的功能要求有很大的区别。

1　盥洗室的历史性

在春秋战国时期，城市的公共盥洗室设施和管理发展已经很完善。不仅在一定距离内安置盥洗室，而且运用很科学环保的方式处理排泄物。北宋时期的公共排水系统也很发达，到今天为止，江西赣州的老城区依然在使用北宋时期的公共排水系统，大暴雨时唯独老城区没有被淹没，可以充分说明宋代排水系统的完善和发达。但发展到16—19世纪的明王朝和清王朝时期，公共盥洗室的设施和管理反倒进入了衰退期，在京城中公共厕所寥寥无几，以至于有“京师无厕”的说法。一般情况下人们是在大街上方便的，不仅普通百姓这样，官员亦是如此，女人则将便器中的排泄物直接倾倒在街道上，整个京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这种公共盥洗室衰退的现象在中世纪的欧洲和12世纪的日本也同样出现过。

在宫廷盥洗室中，从周朝的冲水式井宴到东汉将军墓出土的冲水式厕坑，都显示出这些朝代城市水系统的发达。东汉将军墓厕坑边还设计了扶手，盥洗室空间从重视功能性朝着人性生理的方向发展（图1）。

但到了三国战乱时期，文字中有晋侯溺死盥洗室中的记载，据此可以推测出晋国宫廷使用的是一种收集式盥洗室，在地下埋很深的缸，地面并未设计符合人性生理的防护措施。而上流社会则流行一种厕床，厕床的设计不仅可以满足人的生理需求，同时在心理空间上也得到了延续。在《三国志·吴志》中记载：“赤壁之役，盖为流矢所中，时寒堕水，为吴军人所得，不知其盖也，置厕床中。”到西晋时，《世说新语》中有段记载，西晋大将王敦被招为驸马，在新婚夜第一次使用公主豪华盥洗室时生出很多糗事。他把漆箱里防臭气的干枣当做蹬坑食品吃掉了，又把婢女端来洗手用的“澡豆”一饮而尽。这些史料的记载说明战乱给各地经济文化带来了交流和繁荣的同时也必然带来了衰退，在融入新的空间元素时摒弃了前人设计的精华，使盥洗室空间发展水平呈现出一种参差不齐的状态。

唐宋时期经济、政治和文化繁荣开来，盥洗室的功能和形式也更加完善和发达，我们可以在有关唐高宗和武则天的史料中窥见一斑。此时的盥洗室不仅建筑空间变大，功能设施和管理更加成熟完备，装饰也华丽气派。

明清时期，由于朝代统治者生活习性的不同，盥洗室空间消失，使用移动坐便器，坐便器设计更加精细，与现代人使用的马桶外形相似，但不能冲水，外形的设计和材质的使用更加考究，一般使用木、锡或瓷制成，便桶口设计有软衬。到这个时期，盥洗室完全由固定式变为移动式，这种便携式的功能继承了游牧民族的如厕形式。这种形式对私人来说是一种便捷，但公共盥洗室的消失给城市公共卫生带来的则是一场灾难。由此可见，历史的发展和朝代的更替直接影响到盥洗室的发展。

2　盥洗室的地域性

中国地域广阔，不同地域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铸就了不同风俗习性的人群。这些不同地域文化人群的聚集形成了不同的民族，中国在长期的历史变迁中最终形成了56个民族。每个民族拥有自己特有的民族文化，这些特性映射在建筑设计上，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建筑艺术特色，这些特色也体现在盥洗室上。不同地域的盥洗室存在着一定的差异。

首先，从不同地域和气候条件上看盥洗室的发展。

北方地区由于天干气燥，雨水较少，盥洗室一般是蹲坑式的，在地上挖一个大粪池子，上面建有几个坑位，这种蹲坑盥洗室应用普遍，即便到了现在很多地区还可以看到这样的蹲坑（图2）。

这种盥洗室的代表是北京的四合院和山西晋中民居。根据北方气候中的东南、西北风向，把盥洗室设在院落西南角的一个小房间，处于离开主要道路的死角处，一般不会引人注意。

在江南一带的传统公盥洗室中，人们喜欢在路边建起的露天盥洗室方便，这种盥洗室不分男女，大家并排坐在上面。在相对讲究的厕所里，每个空洞上会有一个向后掀起的盖子，和现在的坐式便器一样（图3）。家里的盥洗室一般坐在大缸上或者坐在木架上方便。这种坐式便器是欧洲流行的如厕形式，也是我们当下最常见的如厕方式，在日本被称为“洋式”。南方地区与北方地区相比已经使用更舒适于人体的方式如厕。

其次，从民族文化上看盥洗室的发展。

蒙古族是游牧民族，这个民族是没有盥洗室的。如果身处室外，那么就在草原上随地解决，但是要避开人方便。女人身穿长袍，蹲下方便时则不会走光。如果身处在蒙古包中，那么就会使用便器或直接刨坑。新疆的维吾尔族借助当地特有的干旱气候，把盥洗室设在土房子的顶部，方便后会被干燥的空气风干，不仅气味少，收拾起来更方便。生活在西双版纳地区的傣族，属于热带雨林气候区，降雨量大，这个地区的建筑为上下两侧的高脚楼（干栏式建筑），盥洗室是建在水塘之上的盥洗室，方便物可直接落入水中，但对环境的影响也会很大（图4、图5）。

生活在四川西部的藏族居民，使用陆上阁楼盥洗室，房间是出挑外墙墙面，每层的出挑墙面错开，方便物直接落到一层便于集中处理。这种不同地域的民族文化特性造就了不同形式的盥洗室，使盥洗室各具特色。

3　盥洗室的场所性

不同场所对盥洗室的功能需求不同，从建筑空间设计到功能和装饰设计都以人群的具体需求为出发点，由此出现了各种类型的盥洗室，这些需求直接影响中国古代盥洗室的发展。

春秋战国时期，城墙上的公共盥洗室50步设一个，解决了士兵内急寻找盥洗室的空间距离问题。平民农家使用的猪厕，同时解决了猪饲料和方便物污染的问题，合理利用资源。宫廷和官宦的盥洗室内部空间设计和装饰性设计比其他场所的设计不但更加深入，而且十分华丽。西晋时期，据《林语》记载刘寔误入石崇家盥洗室的句子：“刘寔诣石崇，如厕，见有绛纱帐大床，茵蓐甚丽，两婢持锦香囊。寔遽反走，即谓崇曰：‘向误入卿室内。’崇曰：‘是厕耳’。”从文献记载中可知，上层社会的奢华生活，盥洗室的室内设计豪华得像宫殿一样，婢女准备好香囊、新衣服等迎在门口。

寺院中的盥洗室制定了严格的戒律，对进出时洗手和衣服都有了明确的规则，这些戒规增加了他们对盥洗室功能的要求，对盥洗室内洗手池、厕坑以及去除异味的香料的数量及位置都有明确的规定（图6）。在《左觹》中对唐朝金山寺盥洗室空间尺度大小有记载：“大体上，盥洗室内部的高度为六尺二寸，宽度为三尺六寸，门的宽度为二尺四寸；粪桶的内部长度为二尺五寸，宽度为八寸或七寸五分，头部的深度为五寸，地板为七到八寸，尾部的深度为二尺五寸。粪桶的左侧为一尺，右侧为一尺八寸。以上面的尺寸为标准。”（意译）这些尺度的需求对盥洗室的功能设计和空间延续以及装饰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从历史发展进程看，盥洗室发展到今天受到了朝代更替、地域民族性、不同场所功能性需求这3方面的影响。盥洗室的设计本身就是对人内心的一种揭秘和袒露，是将人的内心欲求通过空间的形式释放和表现出来的过程。盥洗室的私密空间不仅是解决生理问题的场所，也是很多私密信息的载体。莫霍里·纳吉认为“空间作为身体的延展”，对于盥洗室来说，空间可以看作对便器外形大小规格的表现，是合乎人体正常使用的心理空间尺度，内部物体的尺度大小也是对心理空间大小的度量，随着时代的变迁可能会激发更多功能的出现。

4　启示

人们在最初对盥洗室并没有功能性和私密性的需求，仅仅只是解决生理需求的问题，所以一个坑洞或一杯黄土就可以界定出区域范围，完成盥洗室空间的划分。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人们开始对盥洗室的私密性和功能性的要求逐渐加强，通过挡板遮挡身体，墙壁设置排气筒和香囊减少污秽异味，厕坑边设置扶手，地面开始注意防滑设计等。私有制出现以后，私密性空间的需求增强，人们对盥洗室的私密性要求也越来越高，盥洗室不再是一抔黄土和一个坑洞就能界定出区域方位的场所，它慢慢地淡出了公共空间，变成了非常私密性的空间。这是从古代随意的空间界定到后来私密性空间需求的增强，直到现代盥洗室的发展是对这种私密空间发展的延续。

随着现代社会科技的发展，空间距离不再是人们烦恼的问题，人口的流动性越来越强，人与人之间交往的要求越来越高，对心理交往空间的要求更加强烈。现代盥洗室的空间划分更加的细腻，由公共空间、半公共空间、半私密空间和私密空间四个部分组成，满足了现代人对空间的心理性需求，体现了公共和私密双重性格的盥洗室空间作为独立空间形式受到广泛的关注。盥洗室空间的发展其实是公共空间和私密空间观念纠缠碰撞的历史，从这个意义上说，盥洗室空间是一种观念的空间载体，从物质层面上演绎和诠释着观念的变迁。

从功能性的角度看，古代盥洗室主要是满足人生理需求的场所，根据空间功能可大体划分为方便区、梳妆区。唐宋经济繁荣昌盛，对盥洗室的要求会多一些，对房间的规格、室内空间布局都有严格的要求，对便器和洗手池的数量和方位都对应设置，整个如厕的过程都有要求。但这些功能性不是一种限定空间的形式，不应当被狭隘地理解为对空间区域格局的设定，功能更是一种“生存发生和展开的方式——一个由此获得特定生存情态的生存切入点”。盥洗室空间的功能性给私密空间指引了一条生存之路，给我们现代私密空间的发展提供了各种可能性。

现代生活赋予了原本私密性的盥洗室空间的多重身份，它不仅是解决生理需求的场所，还是交流放松的场所。从空间功能上不仅可以划分为方便区、梳妆区，在人性功能上还有男盥洗室的小便区，针对残疾人设计的无障碍专用区，讲究的卫生间有前室、等候休息区、管理用房和工作间等。人们可以在这些空间休息、交流、抽烟，甚至可以放松、阅读、宣泄等。盥洗室空间的异化，带来私密性的游移和公共性的加入，也使得这个原本单纯的功能空间拥有了文化上被阅读的多重可能性。

通过对中国古代盥洗室发展的梳理，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代盥洗室空间由公共空间到私密空间发展的进程，由解决生理性问题的功能发展到更多功能性空间的延续。人类从公有制社会的形式中，慢慢的划分出公共空间和私密空间，虽然原始的划分方式非常简单，但已经注意到空间划分对人类的心理意义。中国古代盥洗室历史是从公共空间和私密空间的一种暧昧关系到划分具体界限的一个过程。它不仅是时间、空间上的一种延续，更是功能空间的繁衍。

现代中国社会曾因盥洗室的公共和私密空间的界定而淡化到主流设计的边缘，正因为这种边缘性和复杂性，才得以形成今天盥洗室设计的独特魅力。相对古代宫廷盥洗室的华丽气派、寺院盥洗室的严格规定，今天的盥洗室已变为一种生活场所，它不仅解决生理问题，更变成了一种抒发情感的物质载体。

结语

通过对中国古代盥洗室在时间、空间和功能性上的研究，我们了解和学习古人对空间设计的方法和使用的元素，汲取其优点并更好地延续，促进今天盥洗室空间在功能性和情感性等方面的发展，从细微之处为人们提供更好的生理和心理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