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酒断肠

从皇帝的书房出来,正午的日头已经升得很高。

陆青阳看上去忧心忡忡,黑眼圈似乎都重了一层。

即使之前对他没任何好感,陆青阳这憔悴的样子,还是让夜雨想上前去拍拍肩,安抚他一番。

没成想,陆青阳竟然主动对夜雨他们说话了。

“晚饭时来我这里。”陆青阳道,“请你们吃顿饭。”

“陆统领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套?”犀沉微笑道。

“并非客套,有些话,喝着酒总要好说一些。”陆青阳道,“有些事也要饮在酒里才好忘却。”

“陆兄既然这样说,在下就没有不应的道理了。”犀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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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了客房,夜雨仍对陆青阳的邀约感到惊讶。

“那家伙真就这么跟我们和解了吗?”他忍不住问犀沉。

“他没有不和解的道理。”犀沉道,“本来他也只是害怕我们会直接发现害死慧妃的人与魔教有关,在皇上面前抢了功,现在这层担心已经没有了。”

夜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媚香楼的君姐姐,十年前就曾经跟他说过,人没有单纯的好与坏。

彼时的夜雨非但不懂还和君姐姐发了一大通脾气,现在,他似乎稍微明白了。

匿迹江湖几十年的魔教重新出山,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就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宠妃。

皇宫中竟似乎还隐匿着来自魔教的奸细,这绝对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事。

夜雨在前几天还很烦恼,为什么查个案子还会有陆青阳在边上横插一脚。

但局势突变时,他才由衷觉得,好在陆青阳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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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行西天,转眼已是午后。

这个白天夜雨又被犀沉拉着练剑,和上次一样,犀沉拉住他,他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夜雨很不解:“明明魔教中人已在近前,我为什么还要练剑?”

犀沉只回答:“你忘了那黑衣人为什么会死吗?”

于是夜雨不再讲话,乖乖挥汗如雨。

那黑衣人若是杀人手法再利落些,书凝就没法惨叫出声,他也不会失手被擒。

这自然是夜雨的运气,但犀沉说的也没错。

万一真到了白刃相见的时刻,手中的剑就是唯一有用的武器。

这一天犀沉倒是没再监督夜雨,似是出去办事了。

夜雨也无暇他顾,单单练剑,就足以耗费他全部的精力。

夜雨坚持着摆完收势,又一次瘫倒在地,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拍掌声,夜雨挣扎着抬起眼,犀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院子里。

“你要是早就这么努力的练剑,怕是扶云殿没有人会再说你的不是了。”犀沉道。

“我练剑为什么要看他们的脸色。”夜雨赌气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犀沉笑了笑,“起来,咱们找陆统领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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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达官贵臣都会在皇宫外有自己的居所,唯独陆青阳例外。

他是皇帝身边的羽林军北衙统领,也是最受皇上信任的忠臣。

他的住处也在北衙兵部正堂旁边,一栋气派的小楼。

“陆统领居然在外面没有宅院吗?”夜雨不禁问道。

“他只有这一座楼。”犀沉道,“虽然按照他的资历功绩,完全配得上一座三进的院落。”

“那为什么他要留在宫里,住这么一座小楼?”夜雨疑惑道。

“因为他是羽林军北衙统领,只有留在宫内,才能第一时间确保皇帝的安全。”犀沉道。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忠臣,我恐怕对他又要多些好感了。”夜雨道。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忠臣。”犀沉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他还算客气。”

说话间,陆青阳已自小楼中走出,笑容满面的迎接二人。

陆青阳府内的装潢华丽,但是又并不骄奢。

至少,夜雨曾听说过的金珠宝玉,这里都没有,就连君姐姐的闺房里那些豪客送来的礼物,似乎都比陆青阳这里的东西华贵些。

“在下一介武夫,不是什么显贵,招待二位少侠的粗茶淡饭,还请莫要嫌弃。”陆青阳道。

“怎么会。”犀沉道。

陆青阳哈哈一笑,命家仆上菜,不多时饭菜上来,凉菜四碟,热菜六味,汤羹一盅,恰到好处。

“二位少侠是修道之人,不知能否饮酒?”陆青阳问道。

“不但能,还可以千杯不醉。”犀沉道。

陆青阳抚掌大笑:“阿雅,燃烛,上酒。”

伺候一旁的娇俏丫头应了一声,取出一支熏香红烛点上。

接着,她又去到后厨,不多时,抱了一只酒坛子上来。

然后她从酒柜中取出酒杯,碧玉的小酒杯,斑驳有些墨色的纹理,杯子薄的透光。

“我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搜罗杜康之物,这是一位友人从西北边陲为我带回的夜光杯。”陆青阳道。

“既是夜光杯,想来陆统领要招待我们的,就是葡萄美酒了。”犀沉道。

“你我若是早相识十年,想必可以引为知己。”陆青阳笑道。

阿雅已经揭开了坛封,血色的酒浆流泻杯中,妖艳不可方物。

“这西域葡萄酒由珍贵的友人相赠,今日用来招待二位,也可见我一片真心。”陆青阳率先举杯,“二位通透之人,想必也能领会在下的诚意。”

犀沉微笑着举杯:“陆统领不计前嫌,在下内心感念。”

“魔教既已渗透皇宫,在下一人之力,恐怕难以照应万全,还望二位全力相助。”陆青阳道,“这杯酒,再下先干为敬。”

说着,他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夜雨心中激动,正待犀沉发话后,也饮尽自己的杯中酒,却忽然发现陆青阳的脸色变的惨白。

“陆统领?”犀沉显然也吃了一惊,站起身道,“快叫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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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的功夫,陆青阳已经痛苦的扼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的脸色也由惨白开始慢慢变得青紫。

他挣扎着想说话,但竟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甚至连口唇都不受他的控制,在无意义的痉挛。

明眼人都看得出,叫太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黑紫色的血顺着陆青阳的嘴角和眼眶流下来,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餐桌上那支红烛,就连烛泪还未滴落。

“啪”的一声,夜雨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酒浆沿着地砖蜿蜒,如毒蛇的红信。

烛火明灭间,夜雨骤然发觉,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