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寻药点苍峰,归来相看伊

是了,腥味。我很熟悉那个味道,血腥味。

是谁的血呢,其实不用问也很清楚了。

尽管我不明白他那样做的原因——先把听雨眠作成死局,再费尽心思地给我弄药么?

我于他而言,早已是陌路之人,何至于如此呢?

“是谁给你的这药?”洪尘昃当然比我更清楚这药的珍贵。

这样的东西别说是治我腿伤,就是拿来作回天之用也是够的——那人的血在里头,这样的秘术制的药是可以拿来换命的。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洪尘昃也很明白地,不再多说多问。

这件东西虽是好东西,但这件事落到别有用心的人眼中,说不准又要出多少风波。

洪尘昃收好了东西,嘱咐我不要心急。我也只得点点头,能不能站起来,只能随缘了吗?

洪尘昃走后,我自己将裤、裙都整理好,将被子扯过来盖在腿上。并不是觉得冷,只是我不想看着自己的腿。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过得极快,我就这么靠在床边,看着那一边的烛台。蜡烛尚能立于烛台之上,可我……

天亮的极快,快到我还在看着烛火,门窗上就已经透入了新一天的阳光。我是不是,再也没办法自己走到院子里去看日出了?

没多会,傅芷兰手上端着吃食,从门外推门进来:“素玉姐姐你什么时候醒的?”

“哦,我睡得浅,听见外头鸟叫,我就醒了。”听见傅芷兰这样的问候,我实在不愿让她碰一鼻子灰,只随口这么一说就过了。

傅芷兰点了点头,只见她先将我的饭菜放在屋内的桌上,去打了水来给我梳洗、又将盆镜收好后,才拿了饭菜到我床边来。

我不禁想起昨晚的顾濛沉。

傅芷兰将碗筷递到我面前,我一时竟然忘了接过来。

“素玉姐姐?”

“哦……”我回过神来,忙接过了傅芷兰手上的碗筷,“多谢。”

傅芷兰倒是不多问我什么,只是坐在床边,一边看我吃饭,一边跟我说她哥哥傅安竹如何夸我琴弹得好,如何苦练那一曲《寒燕霜庭》。

我只得时不时地回傅芷兰一个笑脸。到底是小女孩的天然心性,我不禁有些羡慕她——要是有个哥哥,该多好啊!

“对了,素玉姐姐,你是怎么认识濛沉哥哥的?”说了半天的傅安竹,傅芷兰突然话锋一转,问了我这么一句话来。

我微微一愣,傅芷兰不是说她哥哥说得正起劲么,怎么会突然说起顾濛沉来?不过,和顾濛沉认识,想起来,就好像还在昨天。

“那天在书摊上,他抢了我准备买的书,就认识了。”我随口应答着——尽管我记得分明,是我发现有人和我一起拿了那本书之后,头也不抬地就走了。

“是什么书啊?”

“嗯……好像是……《人间述》。”我的确有些不太能记得起是什么书了,回忆了一会才记起来。

傅芷兰听了,笑着点了点头,像是知道了什么重要的秘密。小姑娘的心思,都是这么写在脸上的吗?说起来,傅芷兰和顾濛沉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我差点要拿着筷子敲自己脑袋,在想什么,他们关系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说出来给我听听?”

傅芷兰进来的时候没关门,大概刚才她听我说了书名后得意的样子正好落在了门外傅安竹眼中。

傅安竹是抱着琴来的,不过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先把琴竖倚在门边放下了。

“傅公子,这么早?”我看着傅安竹迈步进来往床边走,想起身去跟他打招呼,却发现自己除了坐直之外,根本就没办法再动了。

“别动了。”傅安竹好像比我更清楚我现在的状态一样。

我只得安稳地坐好,傅安竹伸手拿过我手上的碗筷,转身去放到那边桌上,还不忘教训傅芷兰两句:“让你来干什么的又忘了,师父没让你单独留下来真是对了。”

“哥!”

傅芷兰对傅安竹撒娇的样子,还真是挺可爱的。

可爱,我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恍惚想起有不少人说过我一点都不可爱。不过,哪有人让我撒娇啊——师父?师兄?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多谢。”在傅安竹再转回来的时候,我才连忙道了谢。

傅安竹只是笑了笑。这兄妹俩往我床边一坐,倒让我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被淹没在这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我真是有些无奈。但这俩是来“探望”的,我总不好把人赶走啊。正在这时候,门口又来了人。

洪尘昃分明是在门口站了一会的,大概是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尽管没有关门,他也还是没有直接进来。

我见了门口的洪尘昃,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久旱逢甘霖”,总算是有一个足够的理由把傅家这兄妹俩请出去了:“洪尘昃,你来了啊!”

我和洪尘昃虽然不是很熟,但对着他就是叫不出“公子”两个字。而且洪尘昃这个人,除却和苏少岭一起出现的时候,他几乎都是一脸类似腼腆的不自在,我也不愿再徒增他的拘束,遂一直都叫他名字。

洪尘昃走了进来,但只站在桌边:“恩,没想到这会有人。”

我扯了扯嘴角,洪尘昃你真是我的救星啊!

不过我还真不能开口跟傅安竹说“你们走吧”之类的话,只得和洪尘昃寒暄道:“外头这么热,你先倒点水喝了吧。”

傅芷兰当然是不会看这样的场景的,不过傅安竹还算个识趣的:“芷兰,洪公子要给素玉姑娘疗伤,我们先走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洪尘昃。要不是洪尘昃这会过来了,天知道傅家这兄妹俩还要在我这待多久。傅安竹那会来找我肯定是有事的,但他一直都没有说,我也自然不会问。

想想也对,傅芷兰可是他亲妹妹,这个好哥哥怎么会把别的人、别的事事放在他这宝贝妹妹之前?他们两人走的时候,傅芷兰带走了剩下的饭菜和我用的碗筷,但傅安竹却没有将琴带走。

看着两人出去时带上的房门,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对傅芷兰这个姑娘,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洪尘昃走到我床边来坐下。一切似乎都还和昨晚一样,我自己把被子扯开,裙摆、云袜、中裤……好累啊。完全不能下地的生活,就是这样随便一动就累得不行吗?

“对了,顾濛沉,今早来找我。”洪尘昃一边帮我拆着腿上的绷带,一边问我。

尽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才包扎的这会就要重新上药。

听了洪尘昃这么一句话,我只“恩?”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洪尘昃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替我拆下腿上的绷带后,仔细看着我腿上的伤,不紧不慢地说道:“他问我有没有办法治好你的腿。”

“你怎么告诉他的?”

“点苍峰上千年雪水灌溉的珙桐果。”洪尘昃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像是生怕出什么错。

也对,洪尘昃此时是把自己当一个医者,他当然不敢在药上乱开口。

“那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洪尘昃说的这东西,我却是没听说过,还要什么千年雪水灌溉,神乎其神的。

洪尘昃伸手往我腿上捏了两下,在证实了我腿上仍旧没有任何感觉之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才继续开口跟我说那件东西:“那东西,的确对你的伤有用……不过,他能不能拿到,就不好说了。”

这样的东西真是,不用再问也知道:无非就是悬崖峭壁,或者什么神兽看护;再不然就是什么几千年一开花,几千年一结果,能不能拿到就随缘认命的东西。

而这样的药材,又是绝对的灵药,或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尤其是对于一些,如我腿上伤一样的疑难杂症。

洪尘昃又是施针,又是取血上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差错。而我,就像个没事人一样靠在床边,竟是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抬手揉了揉眼睛,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被子把我盖得严严实实的。

扯开了被子坐起来,把枕头全拿到边上来靠着。屋子有人趴在桌上睡着了,我定睛一看——顾濛沉。

这家伙还真是,就这么趴在桌边睡吗?我随手从床里头扯出来了一条轻薄的被子,打算……

恩……在要准备起身的时候,又猛地想起自己动不了了。

是顾濛沉帮我把裙袜整理好的吗?想了想,洪尘昃的确不太可能做这样的事。

顾濛沉……他到底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夜色将屋子里也笼上深沉,盈盈烛光映照着桌边熟睡中顾濛沉的脸。不难发现,他睡着之前,还是看着床边的……

我摇了摇头,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靠回床里,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着的薄被子,不禁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

不多会,从房顶上传来隐约的声响。我四周扫了一眼,门窗都是关着的,消息只怕是进不来了。

“谁!”顾濛沉的警觉还真是一点都不差,而当他定神看向我的时候,眉梢眼角就没有方才问那声的戒备了。

“醒了?”

不知是不是我没完全清醒的原因,目光交错的那一瞬只觉得面上有些热。

“恩。”我应了一声。

“刚刚……”

“二十四刃的小东西,门窗关着进不来。”

顾濛沉听了我的回答,不禁轻笑了一声,连忙转身去开了一个背风的窗户:“夜里凉……所以,就都关了。”

我点点头,没有多话。

顾濛沉走到我床边来坐下,目光扫了我手上那轻薄的被子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他眸子里像是闪过了什么。

我也注意到了顾濛沉的目光,连忙随手将那被子往边上一扔,再扯过床上自己盖的被子:“已经很晚了,你回去吧。”

“我不放心。”顾濛沉的气息离我很近,他声音很轻,像是生怕重一点就会震碎什么东西一样。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嘴上这么说着,但自己说着这话心里也觉得挺别扭的。

顾濛沉只是微笑着,抬手拉过我手上的被子轻轻一抖,替我将被子盖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没好气地扯了扯被子。被人这样照顾,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顾濛沉看着我,轻笑了一声,目光狡黠而温柔:“你刚刚,难道不是在担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