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氏宗祠

马骝所说的地方原来是祠堂。祠堂历来都是家族的圣地,而且给人一种神秘感。现在男女老少都可以自由进出祠堂,但在男尊女卑的时代,祠堂是女人和小孩子的禁地,一般人没什么事也不会跑去祠堂里玩的。

马骝还说,他家那边的祠堂,在重修的时候发现门槛的横槽里放有几十两碎银,这不用说,肯定是以前的人偷偷藏起来的。

我叫马骝将车停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然后一起蹑手蹑脚走进村里。农村人大多数都比较早睡,以前没电视的时候,人们七八点就开始睡觉了。如今即使有电视,也很少有晚睡的。现在都差不多十二点了,整个村子黑漆漆的,估计连狗也睡着了,之前还听到的狗吠声现在也没了。夜深人静,走在寂静的乡村小路,还别说,真的有点心惊胆战。我更多的是怕碰见村里的人。虽然我很少回乡下,但是村里的人都认得我,万一碰到的话,真不知如何解释,而且这次行动是隐秘性的,感觉就像做贼一样。

马骝一边走一边开玩笑说道:“喂,斗爷,你看我们像不像鬼子进村啊?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我呸了一声说:“你才像鬼子呢!日本鬼子进村可以见人就杀,见好东西就抢,见到花姑娘还可以追一追。而我们见人就躲,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得了。有这么狼狈的日本鬼子吗?”

走着走着,我忽然感觉后面好像有点不对劲,像有人在身后尾随着。我连忙转过身,用手电筒照了照,身后什么也没有。

马骝问道:“怎么了?”

我低声道:“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马骝听我这样一说,也拿起手电筒照了照,身后是条蜿蜒的小路,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我说斗爷,你是不是太过紧张出现幻觉了啊?”

我嘀咕道:“紧张是有的,但还没至于出现幻觉吧?我真的觉得哪里不对劲。”

马骝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看来你真的没有做贼的天分啊。”

我还击道:“我确实没有你那么厉害,看起来就像个贼一样。”

又走了一段路,被跟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一次不止我感觉到,连马骝也察觉到身后的异常了。会不会是狗呢?我和马骝同时想到这个。但是如果是狗的话,岂有不吠之理?而且狗走路的声音,人耳是很难听到的。既然排除了狗,那么只剩下一个情况——跟踪我们的是人!

这下糟糕了!我心想,估计从我们进村的那一刻起,就被发现了。这下怎么办?我紧张得满头大汗。俗话说:先说斧头后说柄。要是被村里的人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肯定会先拿我老爸来开刀的,毕竟子不教,父之过。

马骝小声说:“他奶奶的,管他是谁,这样跟踪我们肯定没安好心。等下这样,我数到三,一起转身吓他一吓。”

我点下头,同意马骝这个提议。马骝说得对,这样一直跟踪我们,肯定不安什么好心。如果是正常的村民,看见我们进村就肯定会过来跟我们打招呼的,就算不知道马骝是谁,也应该认得我。

做好准备后,马骝开始数数,当他一数到三,我们同时转过身,两支手电筒往身后有脚步声的地方齐齐照去。只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躲进旁边的黑暗中。但身手再快,也快不过光速,那人刚想蹲下来隐藏自己,手电筒的光已经把他团团罩住了。

我喝问:“谁?他奶奶的鬼鬼祟祟,赶快现身!”这个时候,我反而觉得对方是贼了。

那人用一只手遮住刺眼的光,慢慢站起身来,笑脸嘻嘻道:“阿斗,是我。”说着,他走了过来。

我一看来人,原来是村里的九爷。只见他一身黑色的土布衣穿着,面容消瘦,颧骨高耸,身子瘦得像根竹竿一样,一张口便露出两排黄黑色的烟屎牙。九爷本名叫金亚九,今年四十七岁,由于家庭困难,至今尚未娶妻。别看我爸的年纪比九爷还大几岁,但我还是要叫他九爷,因为他跟我爷爷是同辈分的。在农村里,一般都是按辈分叫人的,不管你年纪多大,如果一个三岁小孩比你的辈分大,你还是一样叫对方阿叔、阿伯甚至阿爷、阿太。

我开口问道:“九爷,你怎么在这里?”

九爷说:“你这话真是啊,九爷我不在这里,会在哪里?”

我问他:“你怎么一直在后面偷偷摸摸跟踪我们?”

九爷笑了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马骝,然后对我道:“阿斗,是你们偷偷摸摸吧?三更半夜的不在城市的大豪宅里睡觉,跑来乡下这山旮旯的地方干啥?”

被他这样一问,我一时间哑口无言。旁边的马骝咳嗽两声说:“这位九……九爷是吧,我们来这里是想找到金家留下来的那块藏宝玉佩。”

我想不到马骝会直白地说出来,吃了一惊,但是看见他相当淡定的表情,知道他这样说并非儿戏,一定是想到了办法解决。

九爷一开始皱起了眉头,但随即露出一丝诡异笑容,对着马骝说道:“你还真的说出来了。看来,你们两个今晚是有备而来啊。”

我说:“九爷,听我解释,是这样的……”我本来想辩解一下,但九爷摇摇手制止我,向前一步,低声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去我家里坐坐吧。”

我一头雾水,不明白九爷到底想干什么。看看马骝,他向我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到了这地步,我们也只好跟九爷回他家里,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九爷的家在一排大房屋的后面,是一间比较小的黄泥砖屋。里面就一张黑色的饭桌,几张木凳子,还有墙角那一堆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除此之外,真可谓是家徒四壁。我这么大个人也是第一次到他家里,之前听说这个九爷家穷,但没想到穷成这样。

九爷搬来两张凳子,用手抹了抹上面的灰尘,请我们坐下,然后又去厨房拿了两只大碗,装了两碗白开水过来给我们。看见九爷如此招待我们,我连忙拿出支烟给他点燃。

寒暄几句,介绍马骝给九爷认识之后,九爷突然问道:“刚才听这位小兄弟说,你们要找金家留下来的那块玉佩?”

我点点头,说道:“九爷,不瞒你说,我们想去寻那族谱记载的宝藏,所以今晚特意来这里找找线索。”

九爷看着我,问道:“你们想寻那宝藏?怎么突然想到去干这个?”

我说:“我们祖先留下来的宝藏,岂能就这样被埋在地下?这样多对不起祖先啊,祖先藏宝,无非是想造福子孙罢了,作为金氏后人,就有这个义务去寻得宝藏,好让我们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完成祖先的遗愿。你说是吧,九爷?”

九爷被我的滔滔言辞说得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金家先人的宝藏,就该用来造福金氏后人。那你们怎么知道玉佩在村里?而且村子那么大,你们想去哪里找?”

我说:“我们也只是估计而已,马骝说祠堂是神圣之地,可能会藏有玉佩。”

听我这样说,九爷把目光移向马骝,点点头赞道:“嗯,看来你懂很多啊。”

马骝摆摆手,谦虚道:“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话说,九爷应该早就知道这事了吧?”

九爷吐了一口烟,说道:“没错,我听一些老人家说,玉佩就藏在祠堂里,但至于藏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估计有些老人家知道吧,但谁也不会说出来,因为老一辈都觉得拿玉佩去寻宝会丢性命,所以大家都比较忌口。唉,不能说的都说了,我也不瞒你们,我也想去寻得那宝藏,所以一直在找那玉佩,可是一直没找着。”

原来,九爷一直都觊觎着那批宝藏,但由于金氏规矩的严厉,加上玉佩不知藏在祠堂的哪个位置,所以只能每天晚上等村里的人睡着了,才偷偷跑去祠堂里寻找玉佩。刚才他正想走去祠堂,却发现了我和马骝,开始以为是贼,于是偷偷跟踪我们,看我们想干什么,不料反而被我们吓了一跳。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了。马骝还是一脸的平静,对我笑了笑,好像在说,我早就知道了。他是怎么看出九爷有寻宝的意思,这一层我怎样也猜不出来。或者,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吧。

马骝拍了拍手掌,笑道:“好了,现在不谋而合,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九爷,你就加入我们的寻宝队列吧,你就在这村里做内应,打冲锋,我们负责后勤,需要帮什么忙,你尽管跟我们说。”

九爷捻灭烟蒂,一脸凝重地说:“行啊,也不需要啥,不过我们这个金氏宗祠,并非一般的祠堂,阿斗虽说是金氏后人,但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先不说金氏规矩多多,就那祠堂,本身就是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方。我去了那么多回都一无所获,还差点被吓出病来。所以,想从里面寻得玉佩,估计不是那么简单。”

我不解地问道:“九爷,我也进去过祠堂啊,也没发现有什么恐怖,怎么会差点被吓出病来呢?”

九爷被烟呛了呛,咳嗽了几下才说道:“你们这些后辈知道啥,况且你打小就到城里去了,这村子发生过啥,你咋知道呢,估计连你老爸也不是很清楚这村子的过去。”

九爷说,金氏祠堂不单只是祭拜祖先的地方,在以前更是犯了金氏家规的人受刑的场地。大约在清朝末年,石龙村有一个叫金花的女子,长得那叫一个俊俏,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樱桃嘴,杨柳腰……总之貌若天仙,人见人爱。但是有一天,金花的肚子突然胀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这就引起族人的猜疑,认为她与他人做苟且之事不守妇道,未婚先孕败坏门风,应当处死。于是,族人将金花五花大绑捆起来,带到祠堂里受刑。祠堂早已准备好一口棺材,族人将金花放进棺材里,然后迅速钉上棺材盖。金花被绑住手脚,躺在棺材里拼命挣扎,大声哭喊,但任凭她怎么呼喊都无用。时间好快就过去了,金花的叫喊声也慢慢停了下来,可怜一个妙龄少女就这样被活活闷死在棺材里。金花死后,族人将她葬在南山里,并下令后人一律不允许去祭拜她。

然而,金花死后没多久,关于她冤魂不息的传说便开始在村里传了开来。起初是因为守祠堂的人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在祠堂里来回徘徊,被吓出一身病,后来好多人都说看见过金花的鬼魂回来,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大家都说一定是金花冤魂不息,回来找人报仇。而事情又有那么巧,有份处死金花的那几个族人都离奇暴毙,死因不明,这就更加让人认定是金花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这之后,也没人敢去守祠堂了,而每到晚上,祠堂都会关上大门,没人敢靠近一步。后来有人提出去祭拜金花,还花钱请了一个道士去做法,好让金花早日投胎做人,但大家把南山找了个遍,却硬是没有找到金花的坟茔,只好作罢。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因为要破除一切封建迷信,祠堂有鬼这个传说才慢慢淡出人们的记忆。如今,除了老一辈,早已没有人记得这个恐怖传说了。

九爷说到这里,突然苦笑了一下,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唉,想不到时隔那么多年,那个金花姑娘还是冤魂不散,真是作孽啊!”

听九爷说完这个恐怖传说,我和马骝都不寒而栗。虽然不相信什么鬼魂报复之说,但九爷言之凿凿,还说亲眼见到女鬼,这个并不是一句不相信就能完事的。毕竟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恐怖的祠堂里。

我忽然想起一个类似的传说,便说道:“我看这个金花真是冤枉死了,肚子胀不一定是怀孕啊,有可能这是一种病。我听说湖南邵阳市那里传说以前有个叫四姑婆婆的‘阴师’,十八岁就死了,也是因为肚子胀被认为是未婚先孕,被族人骗进棺材里,然后活生生给闷死了,还砍了她挣扎时伸出来的手,非常瘆人。但她还比较好,临死前说了一句什么‘吾殁当为神,可祠吾于室’,意思是说,‘我死后会成为神仙,你们要供奉我’。然后就真的成神了,受后人供奉祭拜。”

马骝一脸不屑的表情道:“屌,我们也没做什么亏心事,那个金花姑娘应该不会对我们怎样吧?反正如果她没恶意,我们也不必害怕。”

九爷点点头,但还是一脸愁容,战战兢兢说道:“这个嘛……恶意倒是没有,只是那个嘛……鬼这东西,听起来都头皮发麻,撞见就更加连脚都软了,怎么去找那玉佩?”

我拍了拍胸口说道:“九爷,我陪你去。多个人多个照应,有什么突发之事也好应付。马骝,你不是这里的人,进入祠堂恐怕不是那么好,你就负责把风吧。”

大家都同意我的安排,于是一起动身,离开九爷家里,直奔金氏宗祠去。

我看过族谱,知道石龙村的金氏宗祠建于道光年间,是金氏第三代后人所建造。金氏宗祠占地面积几百平方米,由山门、厢房、过厅、厅厢、戏楼、天井、耳房等部分组成。青砖外墙,琉璃瓦面,青石铺地,大理石石柱,墙上有壁画,石柱和木柱上也有各种各样的雕饰。祠堂的门口两边各放置着一座石狮子,形态神威。相对较高的门槛和两扇几米高的大门,如同艺术品一样。往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天井对上是神台,神台背后放有三个大香炉,其中中间的香炉最大,呈圆鼎状,是一个鼎式香炉。鼎式香炉也叫作香炉鼎,是古代一直沿用至今的一种礼器,燃以檀香和松枝,能辟邪,又求吉祥,象征帝王权力。有盖为鼎,无盖为炉,一般为三足。在佛教中,鼎式香炉称为宝鼎,除了方形的香炉外,也有圆形的香炉,都有三足,一足在前,两足在后,是如法的放置,常以之譬喻佛教中的三宝,缺一不可。香炉背后祀列祖列宗神主牌,像金字塔一样摆放着。平时祠堂都是静幽幽,毫无生气的,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祠堂才会变得灯火通明,人声嚷嚷,热闹非凡。

我们走到祠堂大门外,发现祠堂的两扇大门关了起来。九爷跟我们说,可以从西边那面墙爬进去,他之前也是从那边进去的。我们即刻绕到西边,只见西边墙下有一大堆柴放着,刚好可以作为台阶。我吩咐马骝在外面把风,然后跟在九爷背后爬上那堆柴,翻到墙头上。我看了看祠堂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用手电筒照了照,下面是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一个厢房。这个时候,九爷忽然纵身一跃,从围墙上跳了下去。只听见他在下面低声叫道:“阿斗,跳下来吧。”我从来未试过这样刺激好玩的事,虽然心里面有点害怕,但仗着自己以前是班里的篮球队员,运动细胞还是很好的,于是用口咬住手电筒,以半蹲的姿态往下面黑咕隆咚的地方轻轻一跳,稳稳落在地面。

落地之后,我问道:“九爷,你之前在哪里找过?”

九爷一边走一边答我:“好多地方我都找过,厢房、过厅、戏楼等都找遍了,到现在找了都有好几十次了,依然没有半点收获。”

我又问:“神台那边也找了吗?”

九爷点点头说:“也找过了,连神主牌我都一个一个拿起来检查过呢,他奶奶的就是连玉佩的影儿都没见。”

我继续问:“那香炉底呢?”

九爷听我这样问,顿时停下脚步,皱起眉头说道:“香炉这东西怎能挪动呢?要是动了香炉,会倒八辈子大霉呢,而且还会断子绝孙呢。我老九虽然还没娶妻,但还不想没后代。”

我说:“这话谁说的?哼,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人有三衰六旺,老天注定你倒霉的,你就天天求神拜佛祭祖宗都不会旺,要注定你旺的,就算他妈的把祠堂的香炉砸碎扔了也不会有倒霉事出现。”

马骝也曾经跟我说过,在祠堂藏东西,一般都是藏在神台下面,或者香炉底下,就算是藏在地下,也不会埋得很深。因为祠堂在族人眼里就是整个家族的龙脉所在,如果挖得深,会挖断龙筋龙脉,给后人带来诸多灾难。

据说有个地方就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村民在修建祠堂的时候,不小心挖穿了一只泉眼,结果这个村子的后代辈辈都有单眼的人出现,有人说这是因为那只泉眼就是龙的一只眼睛,龙眼穿了,所以后人必遭眼祸。如果挖到的是龙的嘴巴,那么后人就会有哑巴,挖到耳朵,就会出耳聋之人。当然,这是古时迷信之说,就好像现在的吃猪脑补脑,吃猪蹄补脚一样。

我们蹑手蹑脚来到神台后面,三个大香炉赫然出现在面前。我把手电筒放在神台上面,伸手就去挪左边那个香炉。九爷连忙制止道:“阿斗,你真的要动香炉啊?”

我看着他:“这还有假的吗?”

九爷说:“你就不怕那个……”

我说:“断子绝孙是吗?”我不以为然地笑一下道,“九爷,你这太没文化了吧,这样的迷信你也信?如果动一下香炉就会断子绝孙,那下面那东西岂不是没用了?按我说,如果见了美女都勃不起来的,那真是他妈的该断子绝孙了。”

九爷见反驳不了我,就站在原地没有吭声。黑暗中我还是看见他一脸的尴尬,想必这位九爷还没跟女人睡过。那也是,九爷家里穷成这样,谁愿意嫁给他?他更加没钱出去嫖妓。想必九爷这次这么积极加入我们的寻宝队列,也是为了得到宝藏好找个女人尝一下荤。

我没理他,继续挪开香炉。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九爷突然惊叫一声,用手指着东边的厢房说不出话来。被九爷这么突如其来地叫了声,加上他脸上惊恐的表情,我也禁不住紧张起来,背脊不知是汗湿了冷,还是怎么,一片寒凉直透脚板底。我慢慢转过身,拿起放在神台上的手电筒,往九爷指的方向照过去。

只见黑乎乎的厢房外,一个白衣女子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一头长发垂至腰间,那张脸犹如白纸一样,毫无血色,但两只眼珠刚刚相反,本来黑白分明的,现在却布满了血丝,变成了血红色,加上那两片黑紫色的嘴唇,真的是一个女鬼!虽说她的出现如此诡异,但女子婀娜的身体、玲珑的五官足以证明她是一个美女。

那女子被手电筒的光照住,也毫无反应,好像被定格在那里一样。我又四周围照了照,但手电筒照的地方只有巴掌那么大,照到的地方很有限。照了一阵,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情况,再照回那女子的地方,发现她依然在原地站着,还是一动不动。

九爷已经被吓得舌头都打结了:“鬼……鬼……就,就是她……”

我虽然害怕,但也还撑得住。说真的,那女子生前应该很漂亮。如果放在这个年代,就连那些当红女明星估计也比不上。所以,从审美的角度去看她,也就不觉得有什么恐怖了,毕竟比起那些血腥之物、狰狞之怪好看多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回头对已经躲到我身后的九爷说:“九爷,你果然说得一点都没假,金花姑娘果然长得很漂亮啊。”

九爷见我如此镇定,完全没事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探了探我额头,说道:“你这娃子,是不是被吓坏了?”

我拨开九爷的手,转回头想再看清那个女鬼,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还真邪门了!莫非只是幻觉?

我咽了一下口水,想尽量缓解一下恐怖的气氛,打趣道:“九爷,没事。这女鬼也挺漂亮的嘛,她可能看上九爷你,想跟你走呢,哈哈。”

九爷尴尬道:“你这娃子,说,说的啥呢……”他一边说,一边瞪大眼珠子四处瞧看,真的生怕那女鬼黏上来。

我笑笑说:“不就是一个女鬼嘛,别管她了,就当是幻觉吧。来,我们继续找吧。”

九爷摇了摇头,道:“你呀,真是胆大包天。”

说真的,我都觉得自己胆子真的挺大的。俗话说:三岁定八十。我小时候就特别顽皮,小学二年级时,我在路上捉了一条四脚蛇回去学校,把班里的同学吓个半死。这还不算什么,有一次班主任生病了住院,我和几个同学去探望,结果在医院里玩起了捉迷藏,我就偷偷溜进了太平间的一间办公室,而隔壁就是放死人的地方,当时也没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冷冰冰的很不舒服。但玩着玩着就忘记了时间,医院也不知道有个小孩藏在里面,于是把门关上了,我在里面冻了一夜,第二天才被医院的人发现,幸亏体质好,也没冻出个什么病。家里人当时那个着急呀,以为我撞了邪被太平间的死人拉了进去作陪,又是烧香拜佛,又是占卦问卜,闹出不少笑话。此等闲事按下不表。

说回那个香炉,香炉装满了香灰,估计从未清洗过,重得要死,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挪动开来。只见香炉底下的大理石石板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石槽,我把手电筒拿过来照了照,槽内很光滑,伸手摸了摸,里面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这个时候,九爷也凑过来看,发现那个四方槽之后,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嘀咕道:“难道玉佩之前就藏这里,后来被人拿走了?”

我放下手电筒,走到中间最大那个香炉鼎,香炉鼎有半个成人那么高,估计有几百斤重。香炉鼎呈三足鼎立之状,底下空空的,不可能藏有什么东西。我伸手抹了一下,满手是灰尘,看样子也不存在暗格之类。

我在裤脚擦了擦手里的灰尘,然后抓住香炉鼎的两足,想挪开香炉鼎。但不管我怎么使劲,那个大香炉就是纹丝不动。挪了几下,我便气喘吁吁,额头脖子上全是汗。无奈之下,我只好放弃。

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抬头看见九爷站在原地看着我,好像没有要过来帮忙的意思,我在心里直骂这个老家伙真是食古不化。要不是看在他是我的前辈,我真的非敲他两下脑壳不可。

九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我说道:“阿斗啊,我知道你们这些城市人不信农村的鬼神之说,也知道你胆子大,但九爷我也不是胆小鬼,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东西自有祠堂以来,就从来没人敢动过,听说以前修祠堂的时候,有个村民不小心,把一块瓦片从上面掉下来,刚好砸到这个香炉,结果他的儿子在河里捉鱼的时候溺死了。才三十出头的他觉得自己健壮如牛,再生一个也不难,结果好几年也没得生。他把这责任怪在他的婆娘身上,最后还休了她另娶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但依然没得生。结果,他到死也没有个后人给他送终。这事村里的人都知道,不信你问问你爸,估计你爷爷也给你爸说过这些祠堂禁忌。”

九爷说得活灵活现,我禁不住伸手捂住了下面那地方。说真的,“断子绝孙”这个词听起来就让人很不舒服。不过,仔细想想,我们这些新新人类,受过高等教育,况且,毛主席教导过我们,要相信科学,反对迷信。他老人家也曾下令要破旧立新,多少人都把自家的香炉扔了,把福主公王的石像都推倒了,也没见有事。如今就一个区区的祠堂香炉鼎,难不成真的就这样被吓倒?

想到这里,我对九爷说:“九爷,你还想寻得宝藏不?”

九爷点点头:“当然想啦。”

我又问:“那还想娶老婆不?”

九爷摸摸脸,不好意思起来,“这个,这个做梦都想着呢。”

我说:“那就好,不寻得宝藏,您老人家哪来的钱娶老婆?既然没老婆,又何来断子绝孙之说呢?”

九爷听我这样说,想了一下,似乎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便低着头嘀咕道:“那也是,那也是。不过,禁忌始终是禁忌,还是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说话间,我也歇够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又去挪开了右边那个比较小的香炉。这个香炉底下跟左边那个一样,也同样有个四方石槽,而石槽里面也是什么都没有。怪了怪了,这石槽本该是藏东西的好地方,怎么什么也没有?难道玉佩真的已经被人拿走了?

九爷探过头来问道:“也没有吗?”

我摇摇头,说道:“真奇怪,既然不收藏东西,那挖个四方槽来干吗?看来只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大香炉鼎上了。”

九爷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那个香炉鼎,道:“这底下没有石槽啊,也不可能藏在这里吧?”

这是事实,就算移开香炉鼎,也估计找不到那玉佩。仔细回想一下,以前的人迷信,如果挪动香炉是个禁忌,那么应该不会有人挪开香炉然后把玉佩藏进去。也就是说,玉佩藏在香炉底的可能性不大。那么,玉佩究竟藏在哪里呢?

我焦急得拿着手电筒乱照一通,照到东边厢房时,那个女子突然又出现了。我吃了一惊,刚才一直顾着找玉佩,也没去理这个事,难道那个女鬼一直待在那里监视着我们?

我决定走过去探个究竟。本想叫九爷一起过去的,但他怎么也不肯过去,还说没事就别招惹那鬼东西了,免得惹鬼缠身。没辙,我只好一个人走过去。

东边厢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在一面墙上有一块很大的八卦镜挂着,八卦镜周围画满了灵符。我拿着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却没发现刚才看见的那个女鬼。奇怪了,怎么一走过来就不见了?

我看着那面大八卦镜,伸手摸了摸,镜面有一点灰尘,但也不是很多,估计有人不时会来抹一下这面镜。以前回来祭祖的时候,我也看见过这面大八卦镜,也看见过这些灵符。我心想,难道这八卦镜和灵符是用来镇住那个女鬼的?由于我平时喜欢看书,而看的书又比较偏门,对于八卦玄学这些东西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但也可以说是纸上谈兵。这八卦镜的用处多数是用来辟邪镇宅的,有一些人的门楼上会挂着一面八卦镜,也是这个用处,乡下人一般称作挡煞。

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我便回到神台那边。九爷一见我回来就问那边有什么情况,我跟他说只有那面大八卦镜和一些灵符,并没见到所谓的女鬼。九爷似信非信,用手电筒往八卦镜那边照过去,谁知这样一照,刚才消失不见的那个女鬼又出现了,吓得他连手电筒都拿不稳掉在地上。

我看见这样,连忙拿自己的手电筒照过去,果然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女人,真他妈的见鬼了!刚才过去查看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的,现在竟然又出现了,难道真的撞鬼了不成?死就死,我一横心,决定趁那女鬼未消失,急忙跑过去看个究竟。九爷在背后叫我千万要小心,但那声音颤抖,又夹杂着恐惧,令气氛更加恐怖。

但当我跑到镜子前面的时候,女鬼又消失不见了,四周都没见到她的影子。我心想,难道鬼也怕我了?我小时候听二叔公说故事,曾经说到有一种人是天上的星宿降世,鬼见了他都要绕路走,《水浒传》里面的李逵就是这样的人。

莫非我也是星宿降世?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九爷在神台那边喊道:“阿斗,小心,她就在你面前……”九爷的声音充满恐惧,我看了看前面,除了那面大镜子,镜子里面照着我的样子,什么也没有啊!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突然想到一些东西,连忙跑回神台,用手电筒往八卦镜照过去,如我所料,那女鬼出现了。我又跑回去八卦镜那边,这时候,女鬼消失了。如此反复试了几次,我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忍不住捂住嘴笑了出声,在心里骂自己读那么多书,竟然差点被这鬼东西骗了,吓出一身冷汗。

我指着西南边的一面墙对九爷笑道:“九爷,真正的女鬼在那里呢。”说完,我走近两步,用手电筒往那墙上照去,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刚才看见的女子如今出现在了墙上的壁画里。

九爷看傻了眼,但看多两眼后,紧张的心情也慢慢镇定下来,他一头雾水问道:“阿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这次要做一回老师,给九爷上一堂物理课了。这次所谓的见鬼现象只不过是倒影现象而已。墙上壁画里的那个女子,通过八卦镜倒影在镜中,在夜晚用手电筒的光一照,就显得很诡异了。但不是在哪个位置都能看到所谓的“女鬼”的,只有在神台和天井那边的位置,往八卦镜那边照光,才能看得见。由于壁画太过年久,上面有些地方已经脱落,有些颜色也已经不是原来的颜色,这就造成了恐怖的“女鬼”形象。

差点把九爷吓出病的恐怖“女鬼”终于被我这个“神探”弄清真相了。当然,以前流传的那个“金花女鬼”是不是现在这个,我也不知道。

玉佩会不会跟这个八卦镜有关系呢?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于是我问九爷,这八卦镜有多少年历史。九爷说,这个已经不可得知了,估计是在金花的鬼魂回来报复后出现的,因为曾经听老一辈的人讲过,八卦镜是用来镇住金花的鬼魂的,八卦镜周围的灵符也是这个用途,凡是见了金花鬼魂的人,都要在那里留一道符,用来辟邪挡煞。九爷还说,八卦镜和香炉一样,都有不能乱动的禁忌。

我都已经动过两个香炉了,不差再动多一个八卦镜。我走到八卦镜那里,双手抓住镜子的两边,小心翼翼地把八卦镜从墙上慢慢取下。九爷估计知道了我的性子,这次也不出声制止我了,只是站在一旁眼睁睁地干看着。只见八卦镜一拿开,一个泛着青铜锈的香炉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喜出望外,心想这个八卦镜果然内有乾坤啊。

我伸出手,将香炉拿了起来。这个香炉带有盖子,揭开盖子,里面不仅一点香灰也没有,相反,还有一个黄油布包裹的东西在里面。我看了眼旁边的九爷,九爷也看着我,眼里流露出焦急而又紧张的神情。我取出黄油布,一层一层打开,足足打开了五层,里面的东西才出现在我们眼前,分明是一块玉佩!

玉佩呈圆饼形,黄白色,边缘处有一条像龙的异兽,头好大,而尾巴好细。正中雕着一个太极八卦图,周围还有一些类似火焰般的纹状雕饰,就这样粗看一眼,就能感觉到是古代之物,而且整个玉佩都透着一股神秘气息。

九爷面露喜色,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是它了,是它了……我们找到了,找到了!”

我也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攥着玉佩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事不宜迟,我急忙将玉佩收好,把香炉放回原位,重新挂上八卦镜,尽量做到不留痕迹。一切搞定后,我和九爷立即快手快脚离开祠堂。

就在我们想撤离的时候,西边厢房那边突然传来“噗”的一下响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一样,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我和九爷都吃了一惊,莫非村里的人发现了我们来偷玉佩?

脚步声时轻时重,我听出是冲着我这边走过来的。我和九爷当即蹲下身子,躲在神台后面。不久,脚步声在神台附近响起了,另外还有一束手电筒的光在四处扫射。我心想,马骝把风把去哪里了,为什么有人进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们?在进祠堂之前,我就和马骝商量好,一有不对劲,就响一下我手机,如果信号不好,就让他学猫叫。现在有人摸进来了,这家伙两样都没干,这也太不专业了吧。

就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到神台外面的人在叫我的名字,我一听这声音,立即从神台下面跳出来,开口骂道:“你个死马骝,装神弄鬼的在吓唬谁?”

马骝眯着眼睛笑嘻嘻道:“没有吓唬谁啊。我是见两位进去那么久还没出来,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就进来看看呗。”

这时,九爷从神台里爬了出来,弄得一身灰,样子非常的狼狈。我和马骝对视一下,都忍俊不禁。这老家伙还说自己胆子大,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我对马骝道:“喂,马骝,你进来谁把风?”

马骝道:“屌,还把什么鬼风啊,人影都没一个。他老娘的,我站在外面都快被蚊子咬死了,你们却在里面磨磨蹭蹭的还不见出来。你看,这手臂、脖子全是蚊子包,痒死我了。”

我看了一下马骝的脖子,那蚊子包大得像个小笼包一样,有几个已经被抓破了,正往外冒着血丝。见状,我便打趣道:“你那么出众,这也不是很明显嘛。乡下人贫血,蚊子也找不到吃的,这不,刚好碰见你这个孙大圣,还以为你是二师兄呢,还不使劲吃个够本啊。”

马骝摆摆手道:“去去去,才没心思跟你说笑呢。话说,那玉佩的事怎样?找着没?”

我扬了扬手中的黄布包裹,得意道:“我金北斗出马,哪有寻不着的道理?”于是将看见女鬼和八卦镜的事说了出来。

马骝一边夸赞我,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黄色油布,拿出那块玉佩来。他用手电筒照着玉佩,连声赞叹:“好好好,真是一块上等好玉啊!就不知道它是什么来头,叫什么名字……”马骝一边说,一边爱不释手地抚摩着玉佩。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多,我们在石龙村不知不觉间已经耗了好几个小时。九爷想回家里收拾一些细软,然后跟我们回城里。马骝跟他说不用收拾了,到了城里他会为九爷安排一切。有人包食宿,九爷当然高兴了,乐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