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日本当代画家东山魁夷,以独特的绘画风格为人们所熟悉,而且又以优美的散文随笔享誉文学界。作为东方美的现代探索者,东山魁夷被誉为“现代日本绘画之父”,其绘画既反映了民族的审美情趣,又具有现代艺术风格。在他看来,日本艺术的真实面貌就是以外来文化为纬线,以对民族传统文化本质的挚爱为经线编织而成的。

东山魁夷作为享有世界声誉的日本画家,是现代日本画的杰出代表。他立足本民族绘画语言,融合东西方美术以探索民族绘画的新路,创作出了许多既能反映民族的审美情趣又富有现代感的艺术作品。他以西方艺术为视角,用传统的绘画语言,将单纯、简洁的东方艺术情调展现在世人面前,并为我们营造了一个有序、明净、独特的艺术空间。东山魁夷画风有着静寂、清澄、宁淡、玄远等特质,于单纯中蕴涵丰富,透露出空寂与幽玄的文化意境;那种绚烂之极复归平淡的艺术境界也正是他的人生境界。他独特的人格魅力与其雅俗共赏的艺术作品相得益彰,赢得了东西方许多国家的广泛赞誉。他的绘画作品被喻为具有现代日本精神的“宗教画”,充满了浓郁的“禅”的意味。艺术回归自然,回归生活,是东山魁夷绘画美学思想的真实写照。

东山魁夷作为一位日本画家,他自觉服从命运的安排,阐明了自己对日本美的认识。他一方面把旅行当作人生,当作艺术,把流转无常看成人类的命运;另一方面将孤独与忧愁埋在心底,对万物抱着肯定的意志,并努力加以贯彻,经常从自然中获取新鲜的感受,始终生活在谦虚诚实的情感之中。他的一生就是在旅行、绘画和写作散文中度过的。通过旅行写生捕捉和发现自然界最富生命力的风景,经过酝酿和提炼,绘制成画,然后又把作画的种种感受和体会运用散文随笔记录下来。在这些画论散文中,包含了许多东山魁夷的美学思想。本专著通过对东山魁夷绘画美学思想的系统梳理和探究,力求让人们清晰地了解在一衣带水的近邻日本,其绘画美学思想的发展脉络以及与中国绘画美学思想的异同。

一 东山魁夷其人其艺

东山魁夷(1908~1999),现代日本画家,散文随笔家。他的一生经历了大正、昭和、平成三个时期。1908年,他生于横滨,本名东山新吉,原籍东京品川区。父亲是个资本很小的船具商人。1911年,他举家移居神户。东山魁夷很小便表现出极高的艺术天赋,1923年即创作油画《自画像》。1926年,东山魁夷18岁时考入东京美术学校(现东京艺术大学)日本画专业,师事著名画家结城素明等人,并先后创作《南天》、《牡丹图》、《祭祀之夜》、《夏日》等作品。东山魁夷四年级时以作品《山国之秋》初次入选帝国美术院作品展览会。1931年以作品《烧岳初冬》入选第12回帝展,并以优异成绩毕业于该校,取雅号“魁夷”。1932年以作品《山溪秋色》入选第13回帝展。1933年渡欧,入柏林大学学习德语和艺术史,深受西方古典和现代艺术的熏陶。1935年因父病辍学回国。1940年同画家川崎小虎的长女澄子结婚。二战期间,饱尝颠沛流离之苦,父母、弟弟先后病逝,画业上也遭受挫折,一时陷入极度困顿之中。日本战败前夕,东山魁夷应征入伍,战争的生死存亡考验对其人生观的形成起着决定作用,成为他新的艺术生命的起点。1940年以作品《风》入选纪元2600年纪念美术展。1941年创作《自然与形象三部曲》。1946年以作品《水边放牧》入选第2回日展。1947年以作品《残照》参加第3回日展,成为特选作品。东山魁夷的绘画逐渐在日本画坛被大家关注,他也坚定了作为一名风景画家的决心。随后的展览中经常可以看到东山魁夷的作品,如1948年第4回日展的作品《乡愁》,第2回现代美术综合展的《月宵》,1949年第3回现代美术综合展的《彩林》,第5回日展的《云二题》。东山魁夷的艺术为世人所认可的契机是1950年日本画院第10回展的《我的窗》和同年第6回日展中的《路》。这一年,东山魁夷当选为日本美术展览会评审员。可以说,《路》是东山魁夷藏在内心深处的风景,同时也是朝着自己的艺术生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的一幅自画像。1952年,东山魁夷以作品《红叶谷》参加了第3回六窗会展;以作品《秋风行绘卷》参加了芝英会第2回展,这件作品是在传统绘画形式基础上的创新;同年以《溪》参加了第8回日展。1953年以作品《山涧》参加了第9回日展。画面中的弧线具有柔和、流畅、清婉、优美等意味,富于变化连续的美,使流水更具动感,给人以极大的韵致情趣,仿佛从画面中听到流水潺潺的声响。正如东山魁夷自己所说的那样:“《路》、《雾》、《山谷》、《山涧》这些作品共同具有的单纯化与造型化,既是日本民族的形式,也与现代感觉相通。”東山魁夷“風景との対話”東京:新潮社,1978, 113頁。1954年,作品《晚照》因其和谐静穆、深沉厚重的音乐风格,而一跃成为当年首届现代美术展的佳作。1955年以作品《树根》参加了第3回日本国际美术展,是画家对自然生命力的一种赞美;同年的第11回日展作品《光昏》获得日本艺术院奖。我们从其色彩、线条、形状、音响、质料中,获得了审美愉悦。这是东山魁夷把装饰性与响亮的色彩有机结合的一幅典范之作,也是其绘画风格的转型之作。1956年作品《松庭》在第12回日展中展出。随后的1957年东山魁夷以《山阴》参加了第13回日展。而1958年第1回新日展作品《秋翳》象征他的勇敢创新,作品传达出他对传统绘画的探究、对光线的敏感、强烈的自我意图的表达等,是画家在绘画领域大胆尝试、不断向前迈进的新作。1959年第2回新日展《暮潮》,画家以极其灰色的调子传达出一种朦胧的美感。1960年第3回新日展《青响》给人以强烈的形式美感,作品所表现出的前所未有的质感,是东山魁夷对于大自然“力”的崇高的一种赞美。而作品《日月四季图》是在吸纳传统绘画因素(《三十六家集》)的基础上,画家对于季节的细腻情感和对自然的纤细感。这之后的新日展中,相继呈现了东山魁夷的作品,如1961年第4回新日展作品《黄耀》、1962年第5回新日展作品《映象》、1963年第6回新日展作品《雪原谱》;同年在东山魁夷北欧风景画展中,作品《两个月亮》所表达出的憧憬与沉静的内心世界,展示其感伤、抒情的一面,可以说,憧憬与乡愁,贯穿东山魁夷艺术的始终。而1964年第7回新日展作品《冬华》给人以清澄、静寂的审美情愫。1965年第8回新日展作品《白夜光》是画家从青的世界到墨的世界的一次尝试。1967年第10回日展作品《月篁》描绘出承受月光的感觉,通过月光之美,感受没有画出来的月之美,进而感受“无中万般有”的美学意境,体现了日本“空寂”的艺术精神。1968年京洛四季展作品《花明》则体现出自然的和谐之美,同年以作品《溪谷红叶》参加了第11回新日展。这之后,东山魁夷对改组日展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从1969年改组第1回日展至1998年改组第30回日展,他的作品经常出现在其中。这些作品分别是:《湖》(1969年)、《雪城》(1970年)、《窗》(1971年)、《白马的森林》(1972年)、《春雪》(1973年)、《夕静寂》(1974年)、《秋深》(1975年)、《桂林月夜》(1976年)、《冻池》(1977年)、《白色的早晨》(1980年)、《静唱》(1981年)、《春兆》(1982年)、《树》(1984年)、《雾水的系谱》(1985年)、《溪音》(1986年)、《山灵》(1987年)、《秋思》(1988年)、《冬之旅》(1989年)、《行走的秋天》(1990年)、《雪野》(1992年)、《沼》(1993年)、《圣夜》(1994年)、《夕红》(1996年)、《枯木一样的舞蹈》(1997年)、《月光》(1998年)。值得注意的是,东山魁夷在日本国内创作的四年间,即使仅从参加日展的作品来看,都是他一步步走向水墨世界的真实写照。特别是1975年至1980年,他完成了唐招提寺壁画《山云—涛声》、《黄山晓云》、《桂林月夜》、《扬州熏风》等作品,这个时期是他艺术走上巅峰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他创作了大量水墨情调的作品,如1977在白虹会展出的《晓云》,1978年在中国举行“东山魁夷展”上展出的《漓江暮色》屏风绘,同年展出的《雨过黄山》,1979年为日本红十字会制作的《放晴的朝雾》,等等。可以说,水墨画在他的晚年留下了光彩的一笔。

唐招提寺御影堂障壁画《黄山晓云》(局部)昭和55年(1980年)纸本墨画180.0cm×376.5cm唐招提寺

同时,东山魁夷的作品也被作为重要的国际交流的礼物,赠送给各国元首。比如1972年9月,他绘制的《春晓》被选为赠送给毛泽东主席的礼物;1975年3月,天皇裕仁夫妇又将他绘制的《春曙》赠送给访问日本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此外,1976年至1978年,东山魁夷连续三年访问中国,到新疆、桂林、扬州、黄山、洛阳等地写生,并在北京、沈阳举办了展览会,成为一名中日文化交流的卓越使者。

二 东山魁夷绘画美学思想研究概况

东山魁夷作为日本著名的风景画家、散文家,在艺术和文学领域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川端康成在《与风景对话》的序中这样写道:“这是一部优美而清新的书。读着它,你会感到大自然的启示、人间的净福犹如一股清泉淌过心间。这是一位名叫东山魁夷的风景画家前半生的回忆录,是他的心灵的遨游,也是对作品的自我解脱。通过它,可以看到作者探索美的精神、揭示美的根源的尝试……”〔日〕川端康成:《评东山魁夷的〈与风景对话〉》,转引自〔日〕东山魁夷《探索日本之美》,唐月梅译,花山文艺出版社、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第213页。在《川端康成与东山魁夷》一书中,川端康成这样评价东山魁夷的绘画:“东山的风景画是日本大自然的美的灵魂”,“是现代绘画中艺术生命最长的”,是“神圣的风景画”,“东山是日本民族古今所珍贵的风景画家”。平山三男·水原园博·渡边美保“川端康成と東山魁夷”東京:求龍堂,2006,153頁。他的绘画作品,在东西方也受到热烈的欢迎和追捧。

1978年在中国的“东山魁夷展”上,对外友好协会副会长林林先生题诗为:“永忆鉴真遗爱,异邦风月同天。精心作画慰先贤,献出深情一片。浩荡涛声碧海,空明月色云山。悠悠大地意相连,春晓笔开新面。”中日友好协会副会长赵朴初先生题诗为:“目听涛声起壁间,手挥云影落尊前,无边世界现庄严。逸兴遄飞超象外,诸外纷下赴豪端,信知奇思出奇观。”在东山魁夷曾留学的德国举办的展览会上,同样反响热烈。其中有来自《新德意志报》的评论:“他对自然哲学和泛神论的充分理解与德国浪漫派的世界观有相通之处。对于他来说,风景是象征的世界,是冥想与精神统一的对象,是生成、衰亡、生成这种循环往复的自然直接而具体的体验场所。”德国《时代报》作了如下评述:“这些风景把从自然中感受到的印象为基础,但绝不是来自某个特定场所的记忆,他想把观察与描绘时所获得的感动传达出来(而且,这是有可能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泛神论的祈念而形成的。这种对自然的虔敬,将他的艺术与日本的神道、欧洲的浪漫主义相结合。因此,我们能够从洋溢着无限宁静的作品之中发现彼此心灵相通的路径。”从这些评述中可以看出,东山魁夷的作品明显结合了日本本土、西方、中国的绘画特征。他的绘画美学思想也是基于日本本土自然观与宗教思想、西方的形式美学思想、中国的传统文化观念(特别是老庄思想)三结合,这样的绘画美学思想无疑具有独特性。我们还可以从东山魁夷那优美的散文与绘画作品的相互印证中去探究其美学思想。

首先,从东山魁夷本人的著述来看,他的大量的绘画美学思想就包含在他的这些画集和文集中。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他的个人画集及散文随笔集,包括《我遍历的山河》、《东山魁夷》、《我的窗》、《东山魁夷作品集》、《森和湖的国·东山魁夷北欧画集》、《与风景对话》、《画集东山魁夷》、《京洛四季》、《马车啊 慢些走——德国纪行》、《马车啊 慢些走——奥地利纪行》、《东山魁夷代表作集》、《听泉》、《描绘古都——德国之旅》、《有白马的风景》、《四季》、《唐招提寺御影堂障壁画》、《青的世界》、《秋风行画卷》、《东山魁夷自选画集》、《东山魁夷画文集》(全11卷)、《东山魁夷昭和三大障壁画》、《东山魁夷代表作十二选》、《东山魁夷的世界·四季1——春·夏》、《东山魁夷的世界·四季2——秋·冬》、《通往唐招提寺之道》、《写真集·东山魁夷的世界》、《白夜之旅》、《第二期唐招提寺御影堂障壁画》、《自然中的喜悦:春、夏、秋、冬》、《东山魁夷小画集》(全6卷)、《写真画文集·东山魁夷之道》、《树之语》、《白马幻想》、《雪月花(雪、月、花)》、《东山魁夷全版画集》、《东山魁夷自选画文集》(全5卷)、《东山魁夷日展集萃》(全6卷)、《爽风明水》、《熏风小径》、《静森彩林》、《白云青映》、《白夜之国》、《水边的诱惑》、《追忆的古都》、《古都的诱惑》、《山水悠久——障壁画的世界》、《四季彩映》、《与风景邂逅·憧憬编、乡愁编》;另一部分是以东山魁夷为中心所编撰的美术全集:《东山魁夷》(日本的名画28)、《东山魁夷》(现代日本的美术5)、《东山魁夷》(现代日本的美术7)、《东山魁夷》(日本的名画25)、《东山魁夷画文集》(全10卷)、《东山魁夷全集》(全10卷)、《现代日本画全集12》、《东山魁夷》(别册美术特集)、《儿玉希望——东山魁夷》(现代日本绘卷全集14)、《东山魁夷》(日本画素描大观8)、《东山魁夷——高山辰雄》(现代的水墨画7)、《东山魁夷——福田平八郎》(20世纪日本的美术8)、《东山魁夷》(现代的日本画7)、《东山魁夷》(现代日本素描全集6)、《长野县信浓美术馆东山魁夷馆所藏作品选》、《东山魁夷全作品集》。

其次,国外关于东山魁夷的研究著作主要有:《东山魁夷的人和艺术》(山崎一芳)、《东山魁夷》(菊地芳一郎)、《东山魁夷——其人与艺术》(矢野文夫)、《东山魁夷的世界》(桑原住雄)、Als Burger Zweiter Welten、《东山魁夷》(佐佐木徹)、The Drawings of KALL HI-GASHIYAMA(1992年,Shorewood Fine Art Books)、《东山魁夷 美之道、祈之旅》(桑原住雄)、Landscapes: An Album of Words and Images(1995年、Shorewood Fine Art Books)、The Collected Works of KALL HI-GASHIYAMA(1996年、Shorewood Fine Art Books)。这些著述多以东山魁夷本人的著述为主要内容,并附以评论性文字,但涉及画家的绘画美学思想甚少。

国外研究东山魁夷的文章,主要集中在美术评论方面,主要有:《德国式的浪漫主义——东山魁夷》、《清爽的月明——东山魁夷新作展》、《令人感动的光影——东山魁夷自选画展所见》、《风景诗式的冬绘——东山魁夷(东京)展评》、《北欧抒情与幻想——东山魁夷和宫本三郎》、《日展的日本画——东山魁夷和川本末雄》、《深严神秘的世界——东山魁夷(白夜光)》、《“祈祷的画家”东山魁夷》、《十里山岭出清音——东山魁夷(夕静寂)》、《妙趣横生的新水墨——东山魁夷》、《唐招提寺——御影堂障壁画(桂林月宵)》、《万众瞩目的美的世界——东山艺术》、《深刻的人本主义画家的世界——东山魁夷》、《良心的画家——东山魁夷(月篁)》、《希望作品继续受到关注》、《东山魁夷创造的世界与魅力》、《我生来这个世界,与野草一样》、《真实的东山魁夷》、《东山魁夷及旅途所思》、《净化心灵的东山艺术——东山魁夷与近代日本画》、《川端康成与东山魁夷·心的交流》、《两座丰碑——展览会上演的轨迹》等。这些画展前言或新闻报道的评论性文章,多站在美术学的角度,对某一幅画进行评述,或对东山魁夷的艺术生涯进行概括性描述。

国内对东山魁夷的研究还主要停留在翻译阶段,其中已经翻译出版的著作主要有:《东山魁夷的世界》(14卷本,漓江出版社)、《东山魁夷画选》(人民美术出版社)、《我游历的河山》(郑民钦译)、《我的窗》(李正伦译)、《与风景对话》(唐月梅译)、《美的情愫》(唐月梅译)、《唐招提寺之路》(林少华译)、《水墨画的世界》(林青华译)、《旅环》(陈德文译)等。东山魁夷的主要著述都已经翻译成中文,体现了我国学界对其美学思想的重视。这些译著不仅将东山魁夷的绘画作品介绍到了国内,而且在其散文随笔的译著中让我们更全方位地认识到了东山魁夷的艺术观、人生观与自然观。

国内的学术论文则多从比较学的角度去阐释东山魁夷的绘画与散文,这种比较多以中国文化、中国艺术为主线,加之论文篇幅本身的局限,对东山魁夷绘画美学思想的梳理与探究,始终无法得以完整呈现。

三 东山魁夷绘画美学思想研究的局限

从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对于东山魁夷绘画美学思想的研究还相对薄弱。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纵观目前对东山魁夷绘画作品的评述,多从美术学的角度进行探讨,这在美术评论界几乎成为一种常态。即使有对东山魁夷本人思想进行论述的,也仅从某一个层面做大体叙述的居多。把东山魁夷的绘画纳入美学视野进行研究,整体、系统研究其绘画所体现的美学思想的专著、论文,鲜有所见。

第二,中国古代的论画著作和论画诗文,有着其他国家无可比拟的深度和广度。中国画论多以哲学为基础,所以基本上是绘画美学。这给该选题以中国古典美学为参照,以日中,日西美学理论进行比较研究,提供了大量的理论支撑和学术厚度。同时,从所查找的资料(日文、中文)中可以看出,对于东山魁夷绘画形式美的探讨,特别是其留学德国,受到康德美学思想的影响,几乎淡出了众多研究者的视线。

第三,从东山魁夷的文集中,我们可以透过画家的散文及随笔来探究画家的美学思想,从而来印证其绘画所体现的美学思想。画家自身著述论画,这在中国古代绘画史上是常见的情况,如宋代著名山水画家郭熙著有《林泉高致集》一书,此书就是靠自己在创作中的体验以及自己为了创作而对前代山水画的学习、理解所得而编述的著作。可见除了画家的作品体现其美学思想,这些画家自己的著作更是其美学思想的直接反映。但是,这一点在东山魁夷绘画的研究中有所忽视,即使有的研究引用了一些原著中的句子,则断章取义者居多,系统论述甚至剖析者少。

第四,东山魁夷绘画美学思想的确有其独特性。具体地说,其绘画美学思想体现出中国、西方、日本三结合的思想。譬如,东山魁夷绘画中所体现的自然美思想,是先天、本源地亲近自然的思想;其形式美思想基于日本形式美,倾向于西方的形式美学观念;作品中所体现出的文化内涵,有日本本土的“物哀”思想,也有来自中国的禅宗美学思想与日本本土神道教结合的日本的禅意识;东山魁夷晚年的作品都是水墨画,这种水墨精神有来自日本本土的“风雅”精神,也有中国艺术精神,即“天人合一”思想观念的影响。

四 东山魁夷绘画美学思想简介

东山魁夷的绘画美学思想有一个逻辑架构。这主要表现在:(1)绘画题材上是自然风景;(2)绘画风格体现其装饰性;(3)文化意蕴上有来自本土的“物哀”美意识以及外来的禅宗美学思潮;(4)东山魁夷的艺术最终指向是中国水墨艺术。

东山魁夷的绘画作品强调先天的、本源的亲近自然,即与自然的“和”的美学思想,这种思想与西方的自然观念有着本质的区别,与中国的“天人合一”思想必须通过“道”这一媒介也不同。中国提倡天、地、人的和谐统一,东山魁夷的绘画作品就体现在这种“和”的美学范畴,即自然与艺术的“和”、与自然和谐的音乐美感、与自然和谐的季节美感。这种自然美思想源于日本人崇尚自然的原初美意识、“重写实”的西方绘画观念以及“天人合一”的中国情怀。

东山魁夷的绘画美学思想还表现出独特的形式美思想。日本的形式美思想是不系统的,而西方的形式美思想是体系化的。东山魁夷的绘画作品给我们强烈的形式美感,他一方面继承了日本本土的形式语言,诸如追求装饰性、色彩以及对传统绘卷的探究;另一方面把西方关于形式美的理论运用到具体的绘画创作中。这些极具形式美的绘画作品不仅有浪漫主义的影子,更体现了康德的“美只应涉及形式”的著名论断,也就是贝尔所谓的“有意味的形式”。

从文化意蕴上看,东山魁夷的绘画美学思想主要表现两个方面:一方面,受本土的“物哀”思想的影响,东山魁夷的绘画带有“物哀”的审美情愫,这源于画家对四季变迁的敏感和人生无常的哀感;另一方面,东山魁夷的作品中是日本神道教思想与中国的禅宗思想的结合,即日本禅的思想,这使得东山魁夷的绘画作品充满着浓郁的禅意,体现了日本本土的“空寂”、“幽玄”以及“无”的美学观念。

东山魁夷对于中国宋代水墨画情有独钟,他晚年的绘画作品几乎都是水墨画。他的水墨画继承了日本水墨画传统,把水墨画运用在“隔扇—屏风画”的绘制上,富于装饰美感。东山魁夷水墨作品体现了日本传统绘画所具有风雅的美学意趣,同时作为一种“行的山水”,其艺术指向则是中国道家美学影响下的绘画观念,即对自然山水的描绘要体现“道”的本质。